“啊?”小夭的嘴巴张着。
璟忍不住笑起来,“亲戚归亲戚,他做了那样的事,是咎由自取,就算说到奶奶那里去,你也占着理。”
小夭拍胸口,“你要吓死我!”
璟温言软语地说:“其实,青丘很好玩,等你到神农山后,我可以带你在青丘玩。”
小夭不说话,璟不安地问:“小夭,你不想去中原吗?”
小夭摇了下头,“不是。”她浪迹天下时,因为对俊帝和黄帝都心存芥蒂,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原厮混,也是有感情的。
小夭低下了头,低声说:“你送了我九瓶青梅酒。”
“嗯。”
“再没消息了。”
璟反复地思索了几遍小夭的话,才小心翼翼地说:“你是说为什么我再没给过你消息?”
“嗯。”
璟想了一会儿,说道:“第一,丰隆给我送的东西被人翻动过,我身边的人有了异心,没查出是谁前,我必须很小心。第二,我和颛顼的身份都很特殊,并不方便来往过密,涂山氏有家规,奶奶因为我给颛顼送谢礼的事,已训斥过我。第三,上次见你时,你抱怨我变着法子提醒你守约,所以我也想尽力克制,不要太惹你烦。”
第一条和第二条理由还算是理由,可第三条……小夭气得趴到案上,头埋在双臂间。
“小夭……”
“别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璟果真默不作声,小夭毕竟是个话多的,憋了半晌后就憋不住了,问:“你明日什么时候走?”
“清早。”
“今晚陪我玩吧!”
璟的眉眼舒展开,无限的欣悦,点了下头。
“不怕人发现吗?”
“狐尾人偶早已回去。”
小夭叹气,“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聪明还是笨了。”
璟不说话。
小夭拉开门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她对璟招招手,拖着璟悄悄地溜去自己的屋子。
进了屋子,关好门,才放心。
“我不在朝云峰时就住这里。”小夭让璟坐,歪头看他,“我们玩什么呢?”
“什么都好。”
小夭看看屋子,琴棋书画——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小夭对自己也很无奈。
箱子里有几瓶毒药的汁液,桃红、天蓝、粉紫……倒是什么色彩都有,小夭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拿出来,摆到璟面前,又把自己的四条绢帕放到案上。
小夭把自己做毒药时用的一根细细的小刷子递给他,“帮我画几幅画吧!”
“你想要什么?”
“嗯……荷花吧。”
璟蘸了深绿色的汁液,画荷叶。小夭道:“小心点,这可是埋广的汁液,很毒!南疆那边的人叫它见血封喉。”
璟倒丝毫不在意,依旧该怎么画就怎么画,小夭坐在他身旁,看他画画。
“还要什么?”
“蝴蝶吧,我上次想做一只蝴蝶毒药,可我画画不好看,做出来有些丑。”
璟听她说要做毒药,想着肯定不能太大,所以画得小一些,一只只仔细描绘,画了十来只。
小夭趴在案头,凝神看着。
璟看她有些困,说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画我的,你要困,就睡吧。”
小夭摇头。
璟画完了蝴蝶,小夭说:“剩下的两块帕子你决定。”
璟提笔就画,一块帕子画了海边礁石图,一块帕子画了桃花,不见绿色的枝叶,只见娇艳的桃花一朵又一朵,就好似小夭额间的绯红飞落,印染在了雪白的绢帕上。
小夭脸红了,“你又来了!生怕别人忘记了似的!”
璟本没多想,只是画了心里想画的,被小夭一说,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紧张不安。手一颤,小刷掉落,一滴绯红的毒汁飞到手背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夭垂着头,半合着眼睛,声如蚊呐,“我……没有不许你那个意思。”
璟看着小夭,怔怔的。突然,身子向着小夭扑下去,把小夭压在了身下,唇恰恰亲在了小夭的唇角。
璟根本顾不上体验是什么滋味,紧张得脸都白了,“不、不是我。我、我不是。”想坐起来,却怎么都起不来。
小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抱着璟翻了个身,“我知道不是你,你肯定中毒了,都让你小心了!”
小夭把了一下他的脉,端了杯清水,把一颗药丸融在里面,跪坐到璟身旁,抱起璟的上半身,把杯子凑到他唇畔,“半杯就够了。”
璟的脸也有些麻,只能一点点地喝,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失神。在清水镇时,小夭这么喂他吃饭喝水,喂了小半年。
“哎呀……不是说半杯吗?”小夭赶紧把杯子移开,“再喝下去,又要给你灌另一种解药了。”
小夭把杯子放到案上,对璟说:“再过一会儿,就能动了。”
璟没说话,静静地倚在小夭怀里。小夭也没放下他,依旧抱着他。
过了很久,小夭问:“你能动了吗?”
璟闭着眼睛,不吭声,好像仍然动不了。
小夭把一粒药放在他唇畔,璟微微动了下唇,药丸落进他嘴里。
小夭说:“都不问问是什么啊?”
璟不吭声。小夭对他说:“你不是想查出谁对你有异心吗?把那幅荷花的帕子拿回去,放进他有可能翻动的东西里,你多年没画画了,他看到了定然起疑,一定会仔细看,琢磨画里是否夹带了消息,消息是琢磨不出来,但毒一定会进入他体内。这世上没有能解百毒的灵丹,刚才那颗药丸,在半年内,能让一部分的毒药伤不到你,所以那帕子你可以随便碰。”
“他会死?”
“见血封喉,若不见血,没什么事。即使真见了,只要及时把帕子上的荷花剪下来,敷在伤口上,有好的医师,也死不了。”小夭叹气,“我就知道你会要解药,你太心软了!”
璟不说话。
小夭解开了他束发的玉冠,让他一头乌发散开。她的手探到他头发里,从头顺到尾,只觉一手软滑,比绸缎还柔顺,小夭问:“现在是静夜还是兰香给你洗头?”
“都不是。”
“你还有别的近身服侍的人?”小夭简直想把他的头发揪下来了。
“不习惯,我自己洗。”
小夭转怒为喜,轻抚着他的头发,璟犹如被抚摸的小猫,很舒服惬意的样子。
小夭抿着唇角偷偷笑了一会儿,对璟说:“上次在海上,你趴在栏杆上,头发散在背上,我就想摸一下。”
璟唇边绽开笑意,想睁眼看她,小夭盖住了他的眼睛,“别,就这样。”他睁开了眼睛,她会不好意思。
璟很听话地闭着眼睛。
小夭乐此不疲地玩着他的头发,拿起他的头发在鼻端嗅嗅,也是她喜欢的药草香。小夭自言自语般地念叨:“好久没给你洗头了,下次我给你洗头吧,用槿树的叶子,清晨摘下,泡上一上午,下午时洗,再趁着太阳的余热晾干头发,闻起来是阳光青叶的味道。”
璟微微地笑着,“好。”
小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璟坐了起来,“小夭,你累了,睡一会儿。”
小夭觉得怀里空落落的,璟伸手推她,“听话。”
小夭的确是很疲乏,无力抗争,顺着璟的力道倒在了榻上,小夭拽拽璟,“你躺下,我要摸你的头发。”
璟侧身躺下,小夭的手指卷着他的发丝绕来绕去,“是不是明天我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
“你到中原后,我来看你。”
小夭合上了双眼,“给我消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反正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
璟鼓了半晌的勇气,才敢低声问:“小夭,你、你是在惦念我吗?”
一直没有人回答他。
璟黯然神伤,半晌后,忽而反应过来,小声叫:“小夭。”
小夭双目紧闭,丹唇微启,好梦正酣。璟不禁暗叹了口气,微微而笑。
早上,小夭醒来时,身上搭着被子。
她看了看案头,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绢帕只剩下了三条。
小夭坐起,想去拿绢帕,觉得手上有什么,她低头一看,竟是一缕青丝,柔软地缠绕在她指间。估计是璟要离去时,不想她醒,索性把头发割断了。
小夭看着指间的发丝发了会儿呆,直挺挺地躺倒。这会儿,已不知他人在哪里了,却留下一缕青丝,乱她心思。
第十七章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颛顼在高辛时,毕竟是寄人篱下,空有王子之尊,其实什么都没有享受过。
现如今回了轩辕,和倕梁越走越近,每日宴饮寻欢,被倕梁勾得把那些糜烂销魂的玩意儿都尝试了一遍,颛顼食髓知味,渐渐地沾染了倕梁的一些恶习。
原本清清静静的府邸也养了一些舞娘歌姬,好色纵欲倒没什么,反正哪个大家族子弟没养女人呢?
倕梁他们对了助兴,觉得烈酒不过瘾,偶尔会服食巫医用灵草炼制的药丸,那些药丸分量重时可令人昏迷,分量轻时,却可使人兴奋产生幻觉,醉生梦死间能得到极致的快乐。倕梁让颛顼也尝尝,刚开始颛顼还矜持着,不肯吃,倕梁也从不勉强他,可日子久了,倕梁经常吃,又有女人在一旁诱哄着,用樱桃小嘴含着药丸送到颛顼唇边,颛顼终于尝试了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颛顼和倕梁是越发好了。
倕梁带着人到颛顼府上鬼混,结果被小夭撞见了一次,小夭大怒,直接告到了黄帝面前,一个女孩家也不害臊,一五一十地说给黄帝听。黄帝下令,把颛顼和倕梁一人抽了六十鞭子,打得倕梁一个月下不了地,还当着许多朝臣的面把苍林和禹阳臭骂了一顿,苍林和禹阳跪了两个多时辰。倕梁算是怕了小夭,再不敢来颛顼府里,见了小夭都绕道走。
颛顼索性很少回府了,常常跟着倕梁东游西逛,轩辕城中本就没有人在乎颛顼,自然也没有人为颛顼惋惜,反正这轩辕城内多一个浪荡贵公子也不多。只有大将军应龙有一次碰到喝醉的颛顼,颛顼颠三倒四地问好,应龙却扇了颛顼一耳光,对颛顼说:“这一巴掌我替你爹娘打的。”
颛顼被打闷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好似真有些羞愧,在府里闭门思过,可刚修身养性了几日,倕梁拣着小夭不在的日子来找他,几杯酒下肚,颛顼就又跟着倕梁出了府。
刚开始,颛顼还一时羞惭几天,一时又疯玩几天,到后来羞惭的天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次再碰到应龙时,应龙训斥他,颛顼竟然抽出了鞭子,对着应龙嚷,想挥鞭抽应龙,倕梁他们拖着颛顼赶紧跑。应龙是跟着黄帝打天下的心腹重臣,性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倕梁的老子苍林都对应龙客客气气,倕梁哪里敢招惹?
这轩辕城内,估计最为颛顼伤心的人就是阿念了。
她每每苦劝颛顼,可颛顼总是温柔地答应着,一转身就什么都忘记了。到后来颛顼压根儿不回府,阿念在轩辕城人生地不熟,连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能整夜整夜地苦等。好不容易等到颛顼回来,却要么昏醉得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要么就还是那样,温柔地全都答应,却全都做不到。
阿念被逼急了,和颛顼吵,甚至破口大骂,可不管她温柔地劝诫,还是刁蛮地撒泼,甚至威胁说她要回高辛,永不再理他,颛顼都只是温软地应着。
渐渐地,阿念没有了脾气,她开始哭泣,她痛恨轩辕城!在这座天下最重要的城池里,她遭遇了这辈子最伤心无力的事情,看着颛顼渐渐变得陌生,看着他拥着不同的女人,她却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颛顼!
因为颛顼的事,阿念从不知道愁苦的双眸都含了忧郁,好似突然间长大了许多。
在无数次徘徊后,阿念终于对小夭低头,求小夭阻止颛顼和倕梁他们来往,实在不行,她愿意带颛顼回高辛。
小夭无奈地说:“我不是没有阻止,我劝过他,也和他吵过,甚至把外爷都请了出来,该打的打了,该杀的杀了,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
阿念伤心地哭泣,小夭说:“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若真的不愿再见他,就回高辛去。”
小夭的平静和阿念的伤心截然不同。
阿念突然迁怒小夭,“你个冷血怪物!如果不是你,哥哥根本不会回来轩辕,都是因为你要祭奠你那个坏母亲,还非要哥哥护送,哥哥才会来轩辕。如果哥哥没有回轩辕城,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你既然已经失踪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根本就不该回来!”
小夭盯着阿念,“不要辱骂我的母亲,否则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阿念心里透着寒意,却不肯承认自己胆怯,更高声地哭骂:“我从没有当过你是姐姐,压根儿和你没有姐妹情!你娘如果不是坏女人,她会抛下自己的丈夫?她就是个坏女人,不知道她跟着哪个野男人跑了……”
啪一声,小夭扇了阿念一巴掌,阿念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小夭说:“这里不是高辛,是轩辕,你骂的人是轩辕王姬,为轩辕百姓战死,至今百姓仍在感念她,就你刚才的几句话,足以让皇帝找到借口对高辛起兵。你要想撒泼,滚回高辛,别在轩辕闹腾。”
小夭吩咐海棠:“把她带回屋子,毒半个时辰后就会解掉。”
海棠什么都不敢说,赶紧上前抱起阿念,匆匆离开。
小夭坐在颛顼的屋子前等候,颛顼昏醉不醒,被侍从背回了府邸,婢女们已经很有经验,麻利地服侍着颛顼宽衣睡下。
小夭让她们都下去,她坐到榻旁,看着颛顼。这是一场戏,可颛顼并未和她商量。她只能稀里糊涂地陪着他演。
小夭提起颛顼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给他嘴里扔了一颗药丸。
颛顼悠悠醒转,小夭说:“这出戏再演下去,别戏结束了,你却已经成了废人。”
颛顼看着小夭,“如果不是戏呢?如果我是真的变了呢?”
“你想测试什么?你不和我商量,是想看看我会不会抛弃你吗?抱歉,试验不出来,因为我很了解你,知道你在演戏。你怎么干这么幼稚的事情?”
颛顼叹气,“有些时候人都会犯傻。”他的确是想知道小夭会如何对待这样不堪的他,“如果我真的变成了现在这样,你会有一日受不了离开我吗?”
小夭无奈地笑着,“你只需问问自己,如果有一日我变得不堪,你会抛弃我吗?”
颛顼凝神想了一瞬,说道:“不会!如果你变成那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守着你,让你一点点好起来,就算你不愿意好起来……那也没什么,我会陪着你。”
小夭问:“知道我的答案了?”
颛顼笑点下头。
小夭说:“你吃的那些药……为什么不提前让我给你配点解药?”
“别担心,我早已经询问过巫医,这些药会成瘾,也许对一般人很可怕,但我能戒掉。既然决定了演戏,就必须逼真,想要让他们放心地把我流放到中原,必须让他们相信我已经不能成事。”
“不仅仅是成瘾,其实这些药都是慢性毒药,在毒害五脏六腑。”
颛顼笑,“不是有你吗?”
小夭说:“即使日后解掉了,你的灵力也会受损。”
颛顼笑道:“我不是早说了,我又不是靠灵力混?”
“还要吃多久?”
“快了,很快我们就能去中原了。”
小夭说:“阿念很伤心,她的伤心并不是因为你变了,其实表面上看去,你的放纵对一辈子不愁吃穿的贵族子弟来说也不是多么可怕,并不值得她日日以泪洗面,我看到过她看你那些女人的眼神,我想她对你不只是兄妹之情。”
颛顼用手盖着眼,“你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