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陷阵的大将便好。
范八迅速离去,过了许久时候,才见谢三匆忙而来。
“将军?”谢三施了一礼。
“没有外人,无须客套。”姜柏鉴随口问道:“严宇如何?”
“绝食了一日半。”谢三冷笑了声,道:“接着,我也不再给他送餐食,他知道我会坐视他活活饿死,绝不会妥协,也就服软了,现在正在吃饭。”
“好。”姜柏鉴只是随口问上一声,听得回答也只是稍微点头,不再对此事发问,转而说道:“严宇的事暂且先放在一边,我有急事要与你商量。”
谢三见状,正色道:“将军请说。”
姜柏鉴说道:“经燕闲所述,今夜邓隐必然来犯,而郭老言明,今夜必有有小风小雨。”
谢三闻言,神色肃然,问道:“将军要招来众将,共同商讨今夜的谋划?”
“不。”姜柏鉴摇头道:“你能在邓隐麾下安插人手,但邓隐必然也在我这帐下安插了人手,而且,我怀疑此人地位不低,只是难以判断是哪一人……既然可能有梁国的眼线,那么今夜的事情,便不能尽数告知于麾下中将士,否则一旦有人通风报信,被邓隐所知,他放弃来犯也就罢了,就怕他借此机会,另下谋策,让我吃一个大亏。”
谢三闻言,点头说道:“将军所虑极是。”
姜柏鉴思索片刻,然后说道:“今日饭食,命人准备丰盛一些,但不得饮酒,待到傍晚时分,你让众将士及早休息,不得开口说话,不得有任何行举,便是无法入睡,也要闭目静心。”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缕寒色,道:“违令者,军法处置。”
谢三应道:“是。”
“一更之前,便让众将士起来,盔甲穿戴齐整,刀枪剑戟备好,让弓箭手取来所有箭矢,以操练为名,聚合起来。”
姜柏鉴说道:“比起往常的操练,只须轻微一些,便当热热身子,清整困意,令人清醒,但不得操练过甚。记着,无论是出恭还是怎么,待一更之后,须十人同往,且不出军营,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卒,俱是如此。”
谢三顿时点头,心中知道,这是避免通风报信。
姜柏鉴没有停顿,继续说来。
谢三能够执掌姜柏鉴最为信任的一批下属,能够被姜柏鉴委以重任,也是一个极为聪慧的人物,对于姜柏鉴所述,尽数听在耳中。
……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姜柏鉴吩咐的将近二十余道命令,略微点头,心中暗道:“这个姜柏鉴行事,谨慎而稳重,顾虑周全,果真是善战之人。”
只是善战者,亦无赫赫之功。
姜柏鉴有此能力,却无相应的名声,兴许是他平常处事过于温和及稳重,未露锋芒,加上有意隐藏,才无多少威名。
倒是郭仲堪,当初也是趁夜突袭神国,也是有着类似的布置,但他处事大开大合,锋芒毕露,气势恢宏,一举攻破神国,再度名震北方。
“今夜,只怕邓隐要吃不小的亏。”
清原暗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眼道人燕闲在此,能见邓隐军中的诸般布置,连邓隐等人的言语,都能用眼睛看得出来,从而推测出言谈的内容,无论邓隐何等精妙布置,却都尽数被姜柏鉴所知,便都无用,甚至反被利用。”
姜柏鉴拥有眼道人燕闲,对敌方可谓无所不知,而又有郭老相助,得了辨别天时的本领,再是占据剑门关所在天险,得了地利。
虽说如今邓隐势大,强兵甚众,优势似乎更大,可是在清原看来,哪怕优势再大,想要尽早击败姜柏鉴,也非易事。而若是拖延日久,梁国难免疲乏,将士难免心乱,而蜀国这边,缓过气来,沉了心绪,只怕胜负之局,也有逆转的变化。
只是,如今的局势,对于修道人而言,充满了变化,根本难以推断,也无法推断……阳神勘破一切的奥妙,但是对于这个充满了气运的封神大势,几乎无法推测。
“无论变化多大,但封神的局面,我似乎嗅到了末尾的气息。”
清原闭上眼睛,暗道:“快了。”
……
入夜。
二更时分。
风雨微弱,土地泥泞。
早先残留的尸首,几乎腐烂,残肢断臂,布满了蛆虫,残刀断剑上的血迹也已凝结,但在一场风雨之下,血迹重新浮现,大地渗出了一层血水。
活生生的性命,在此刻显得十分凄凉。
而就在这样的场景下,邓隐百余先锋军,悄然隐匿,至城池之下,试图先破城门,放入大军。
这一批人,在来此之前,心中已然作好了必死之念,无论是能否打开城门,他们都该抵御源自于蜀军的冲击,几乎是必死无疑。
而剑门关,十万大军,也已悄然做好了准备。
争斗一触即发!
章八百 炼狱
夜色。
微风,细雨。
泥泞的土地,泛红的血水,残肢断臂,尸骨糜烂,断剑残刀,凌乱箭矢,碎裂的盔甲,满地皆是。
这里充满了触目惊心的景色。
这个夜里,一场惨烈的恶仗,蓦然打响。
喊杀的声音。
刀剑的交击。
弓弦的颤声,箭矢的破空声。
鲜血喷洒溅射的声音。
无穷的声音,汇作一股无比剧烈的洪流,冲上九天,席卷天穹。
两国交战,牵动天下大势,其气势之盛,卷动人间。
……
清原身在洞天福地,以八方道眼之术,从古镜之中,观看此中变化,亦觉心中震撼。
他是人仙之辈,一举一动,能搬山填海,莫说十万生灵,纵是百万之众,也能翻手将之覆灭,然而……这数十万大军的碰撞,携带着引动天地的大势,卷动过来,纵然是阳神真人位在当中,也难免是要被气势消泯。
“人世浩浩大势,莫过于此。”
清原神色凝重。
只见古镜之中,杀戮无穷。
白岳一刀劈落,将那一个蜀国年轻士卒,劈落下来。
一个面上犹带惊骇的头颅,飞到了远处,而他的身子,还往前扑了两步,才倒了下去。
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消泯了去。
白岳脸上溅了些鲜红的血液,但他没有停歇,依然冲了上去。
杀戮没有间断。
有人死在战场之上,有人侥幸活命,却留下了手脚血肉在那战场之上。
上层人物一道命令,他们便要冲锋陷阵,挥洒热血。
于是,他们便拼出了这么一个令人骇然的场景。
性命二字,在这里与地上的尘埃,并无不同。
清原微微闭目。
在他心中,陡然浮现一个词语。
“人间炼狱。”
……
一场激战下来。
饶是白岳奋力杀敌,以他的强悍之处,却也带了不轻的伤势。
但梁国终究没能攻破剑门关的这处险要关隘。
姜柏鉴早已得知消息,准备了许多布置,应对来敌,应对天色变化,加上这处险要关隘,便轻易稳守住了。
这一仗下来,蜀国损伤不多,但梁国损兵折将,则极为严重,尤其是前锋军队,尽数覆灭。
“趁着夜雨掩护,攻破剑门关,确实是有希望的。”
清原暗道:“可惜有眼道人这厮,姜柏鉴已经知晓此事,有所布置,那么这场风雨便不是邓隐的助力,而是极大的阻力了……风雨之势,本是邓隐的依仗,可却变成了姜柏鉴的依仗,这便是郭老的厉害之处了。”
清原略微摇头,稍有感慨,经过白岳,以八方道眼之术,可以得知,邓隐军中已是一片愁云惨淡。
此行邓隐本是趁势而去,试图一举攻破剑门,直入蜀国京城,从此统合中土,成就大业。
战前他甚至有七成把握,可谓信心十足。
然而,他未有想到,姜柏鉴仿佛有料敌先机的本事,竟是早有布置……原本对他而言,这场风雨乃是极大的助力,可如今却成了他损兵折将的极大原因。
如今伤亡惨重,这让邓隐不禁万分恼怒,连连怒喝。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而他已经两次攻打蜀国,接连受挫,而这一次损伤之惨重,令人心惊,对于军中士气,已是极大的打击,整个军营当中,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绝不仅仅是如此。”
清原暗道:“只怕没有这般简单罢?”
……
剑门关内。
蜀**中。
姜柏鉴获胜一场,心中亦是难免欢喜,召集众将,论功行赏,随后又是一场交代,有了一场新的布置,但也只是以严防为主。
待得议事过后,范八自觉守在了营帐外围。
营帐之中,只有姜柏鉴与谢三。
“将军心中似有忧虑?”谢三心思细腻,顿时看出端倪。
“这一次胜过了邓隐,他必然更为谨慎,甚至会认为他那边消息泄露出来,从而进行一场清洗。”姜柏鉴说道:“他军中的变化,倒也不重要,只是,我心中隐约觉得不安,似乎还忽略了什么?”
谢三沉吟道:“不安?”
二人俱是身经百战,也善于权谋,对于这种不安之感,也不会轻易忽略。
无风不起浪,源自于心中的不安,多是来自于多年来与人交锋所积累的经验,所诞生的敏锐感官……若真是觉也还罢了,若真有变化,倘如忽略过去,往往会铸成大,这类事情,并非没有先例。
“从蜀国地势而言,剑门关便如同一座大门,我等守住了剑门关,便是紧闭大门。”
姜柏鉴思索着道:“其余各方国土,失陷的已是失陷,而尚未失陷又难以守住的,也已经彻底舍弃,接下来梁国想要再进一步,只能从剑门关入手。”
谢三沉吟片刻,点头道:“将军所言正是,除剑门关外,其余地方,便要穿过丛林险地,这些地方……地势艰险,有毒虫猛兽,有沼泽瘴气,着实不易行军,大批兵马是过不来的。”
“等一下……”
姜柏鉴略微抬手,皱着眉头道:“其他地方,大批兵马是过不来的?”
谢三点头道:“这是自然。”
姜柏鉴手中一握,凭空一股劲气,从拳掌之间迸发出来,令人心惊。
“大批兵马过不来,那么小批人马呢?”姜柏鉴道。
“小批人马?”谢三愕道:“人数不多,又有何用?”
“如何没有用处?”姜柏鉴沉声说道:“上次败于邓隐手中,一退再退,你是忘了白衣军那二百精锐么?”
谢三闻言,陡然一惊。
那一场仗,可谓是惨白收场,从而弃城而退,且一退再退。
其中有胡皓严宇甚至蒋费等人从中作梗,但究其缘故,还是那二百白衣军。
二百精锐,毁去军中粮草,当时让他们心惊到了极点,尽管二百精锐全数覆灭,但为了围杀他们,竟然折损千余人之多。
而这一次围杀,是数十万大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且没有地势险要可言,从平地上正面厮杀,竟也显得如此悍勇。
这也是让姜柏鉴心生骇意,从而命谢七暗中携带军士,出海练兵,试图得到一支不亚于白衣军的精锐。
谢三只觉口干舌燥。
“若是白衣军,他们不仅骁勇善战,还善于隐匿,穿过险地不是难事,折损也不会惊人,就算分批过来,到了蜀国,隐匿下去,也不会轻易显露行迹。”
姜柏鉴深吸口气,道:“白衣军冒险横渡至蜀国,绝不是什么难事……只怕这才是我心中不安的源头。这些时日,邓隐两日攻打,教我不得分心,他这老将怕也是少不了有牵扯着我心神,让我忽略这一方面的想法。”
这般说着,他略微挥手,将上面绘画着剑门关以及周边地势的这一副地势图卷起。
然后,他再度铺下一张地势图,掀了开来。
地势图上,赫然绘画着整个中土的地势,其中不仅只有蜀国,也包含了梁国。
章八零一 阴符关
“陈芝云麾下的白衣军,驻守在梁国之中,距京城稍远,但又不会过于遥远。”
姜柏鉴说道:“这也是当年梁国那老皇帝的忌惮所致,这个距离之下,一旦京城发生变故,可以让白衣军来援。但若是白衣军怀有异心,想要攻入京城,也要经过一段道路,让京城先一步得到消息。”
他手指在地势图上轻轻划过,以手指为量,口中说道:“倘如我是陈芝云,想要从这里潜入蜀国,必然会经过这个方向,而这里直指”
手指划过,在地势图上一个位置停下。
那里是蜀国的一处要隘。
谢三凑近前来,低头看去,赫然见得上面写着三个字:阴符关。
“阴符关是谁人驻守?”
“蒋景流。”
“什么?”
姜柏鉴震了一下,旋即脸色一沉,道:“是他?”
当初蒋景流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在当年战败退守之时,命蒋景流来援,未想蒋景流早被严宇收买,懈怠不前,导致他兵将无援,从而兵败。
这兵败之责,无论是和缘故,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姜柏鉴头上于是,他便被革去了大将军之职。
而蒋景流这厮,被严宇、胡皓、蒋费等三人齐名保下,至今未有罪责。
姜柏鉴这些年,也几乎少有听闻蒋景流之名,未想却是在镇守阴符关要隘。
“当初一战,蒋景流罪大恶极。”
谢三说道:“严宇和胡皓倒是对他颇为赞赏,但是蒋费这人还算为国,虽然觉得此人能让将军你手中的兵权落空,算是有功,但当年一仗,误国误军,也有大罪,便不应重用,故而将之贬至阴符关。至于严宇和胡皓,见他保了性命,也就没有跟蒋费撕破颜面。”
说着,谢三冷笑了声,道:“三年前他派人传来消息,忏悔当年过,狡辩说是被严宇假传军令所误。想来,该是他这些年境遇不好,想要重归将军麾下,再得重用,只是这家伙也是疯了头,还真当咱们是收废物的不成?要不是碍于蜀国的规矩,我早已派人刺杀了他。”
姜柏鉴只听了前半截话,后半截话便忽略了过去,他露出沉思之色,说道:“蒋景流此人,我不放心。”
谢三赞同道:“这厮着实不堪重用。”
姜柏鉴说道:“咱们稳守剑门关,只须再过月余光景,想来文先生那边布局掀开,梁国上下动荡,或可反败为胜。”
谢三说道:“我军占据剑门关险地,加上燕闲能窥探各方,加上郭老可以观察天时,如今又是士气大涨,天时人和地利齐至,虽不能反转局势而直接取胜,但稳守月余,绝非难事。”
姜柏鉴说道:“只要决策没有太大漏,便不会出,有了燕闲,可知对方一切动静,便可随机应变,但我怕的是阴符关。”
谢三皱眉道:“怎么办?”
姜柏鉴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不如这样,你将军中最精锐的人物,连同谢七麾下这一批麒麟军,交由老八统领,让老八急行军,赶至阴符关,取我令牌,将蒋景流革了职位,接过阴符关。”
顿了一下,说道:“老八虽然看似鲁莽,实则粗中有细。最重要的是,我信不过蒋景流,只有老八过去,我才能放心。”
谢三也迟疑了一下,想了少许时候,才道:“既然这样,那么我这就去着手准备。”
姜柏鉴说道:“把圣旨带上,让阴符关的人都尽数知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