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有神物,常年隐匿,时而现身,其状如牛,其角如钩,体覆三尺毛发,色青。
神现于世,有龙吟伴随,有迷雾萦绕,雨雹相随。
……
清原所见的,就是这样一头庞然大物。
它形状如牛,浑身青毛,高约丈许。
此刻,它在迷雾之中,四蹄踏水而来,双眸幽深。
“这就是……”有人屏息着道:“大神?”
坎凌镇之人,年岁较老的,或有幸见过大神真容。但那些年纪较轻的,却还没有这些眼福,只在平常某些不知死活的道士来降妖除魔时,偶尔听到山中的些许龙吟之声。
而如今大神显现出了真身,于是那世代积累下来的敬畏,便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没有人胆敢开口,只有满心的惧怕以及……敬畏。
有人已经跪了下去。
有人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至于苏相这个刚刚扭转了认知的书生,也为之屏息,只觉双脚稍微软了些。
清原站立在河上,纹丝不动,稍微握紧了铁棒,目光凝重。
“修道人,你要管这闲事吗?”
低沉厚重的声音,从那青牛身上传了出来。
它口吐人言,更让人心惊胆颤。
清原神色平淡,说道:“原本还不确定,现在……或许应当是要尝试一下了。”
青牛沉声道:“此前像你这样的修道人,已经来了不少,要么远远见了我,就吓得慌忙逃命,要么与我斗上一场,然后被我所杀。你连上人境都未达到,还在人身限制之内,你不怕死?”
“怕。”清原轻笑道:“如若您老人家是五重天的大妖,又或是此刻再展现出足以在瞬息间将晚辈打死在这里的本领,那么晚辈立即便退走了。所谓替天行道,终究要量力而为,否则连自己性命都搭上了,又有什么作用?”
青牛微微昂首,那一双弯角,仿佛要刺破天穹,它一双幽暗眸子,盯在清原身上,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堂堂一个触及了五重天的妖,还不足以杀你这小辈?”
“是的。”清原认真说道:“晚辈自觉要在您手中逃得性命,并非难事。既然有把握保命,何不尝试一番?今日斗不过,日后卷土重来,总会打死你的。”
“好生狂妄。”青牛低沉道:“你以为上人境那般容易踏破?你以为老牛会止步不前?你以为你修为进境,一定比老牛快?”
清原点头道:“是的。”
修道之人,终究比妖物精怪的修行,稍快一些。而清原的修行,则要比许多修道人,更快许多。
“老牛闷了这么多年,也遇上许多自以为要降妖除魔的道士,可像你这么有趣的,不多了。”
青牛四蹄踏了踏,闷声说道:“就让老牛看看,你三重天的道行,究竟有几分本事,能够抵御老牛的手段?”
随着它四蹄踏动,河浪翻涌。
河水浑浊。
适才随着它讲话的功夫,那所谓迷雾,竟已潜在水下,蔓延到了清原的脚下。
这头老牛,却也不是愚鲁之辈,面对一个修为远低于自身的修道人,仍是布置了这类似于偷袭般的暗手。
而清原早有所料,不慌不忙,他脚下的水流,实则早已被施了法术,当即心中念头一动,水流往上一冲,便让他落在了岸边。脚步未定,清原又把铁棒往前一指。
赤色雷霆骤然而出。
雷声响彻。
“雷法?”
青牛露出讶异之色,双角之间,凭空迸出一道细微亮光。
那亮光迎上了雷霆。
轰然炸响。
雷霆散,亮光未损,仍朝清原而来。
清原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往前一按。
亮光打入了古镜之中,消无声息。
青牛眸光闪烁,低沉道:“那是什么宝物?”
清原没有理会,把铁棒朝着河水打去,雷霆闪烁,炸起一片水浪。
雷霆能借水之威。
刹那间,河流上下,尽是红光闪烁。(未完待续。)
章百六二 神威浩荡,请诛之!
雷入水中,借水传威。
于是在刹那间,河流上下,尽是雷霆之光。
尽管因雷光分散,但威能仍是不可小觑。
这位四重天巅峰,已经触及到了五重天边缘的青牛大神,也不敢以等闲而视之,将迷雾笼罩周身,尤其是四蹄之下,裹了一层,隔绝了雷水。
清原亦有预料,铁棒再是一收,便把左手往前一按,凝法楼中,北方玄武陡然睁眼,法意凝水。
而眼前的大河,大浪滔天,朝着那青牛扑了过去。
浪涛汹涌,声势澎湃,尤胜于万马奔腾之景象。
两岸百姓无不惊悸退走,慌忙逃窜。
至于那些供桌,香烛供酒,瓜果猪羊,全都随着浪涛及震荡,翻了一地。
遍地狼藉。
……
青牛已经被雷霆闪烁的河浪卷在当中。
但这一头四重天巅峰的老牛,道行可谓高深,若有所准备,就是正面挨了一记雷霆,也只会伤,而不会死。这河浪将它卷在当中,虽能伤它,却不能杀它,甚至重伤也不成。
清原亦是清楚,因此在河浪扑卷过去的刹那间,手中就已发出了一道火光。
然而就在这时,河浪陡然破开,一道金光从中迸出。
那金光来得极快,刹那撞上了火光,便把清原这火焰道术生生打灭,余势不止,仍朝着清原而来。
“这是……”
清原头顶早已悬着一面古镜,古旧而玄奥,渊深莫测。
镜光照耀,护持周身。
那一道金光倏忽而至,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反应过来,有心抵御,可终究不能及时,那金光撞在了清原身前一丈处,被镜光所阻。
但清原的镜光,却也在老牛的这道金光之下撞击之下,稍微陷了下去。
直到这时,清原才看出这金光的模样。
这是一道铜环,色泽亦是斑驳古旧,上面覆着一层金色光泽,仿佛金质。
河浪之内,又有一道酷似于龙吟般威严的牛嗥之声,沉闷而厚重,远传数十里。
这道铜环上面,金光陡然绽放,几乎有了些刺眼之感。
于是清原身前若有若无的虚幻镜光,便不断下陷,几乎临近身前。
到了此刻,清原已是来不及取下古镜去抵挡,伸手握紧铁棒,狠狠往前一打,正中金光之上。
只听得当啷一声响动,刺耳而响亮。
那金光陡然倒飞了出去。
而清原握着铁棒的手臂,已是稍微有些颤抖。
“那铜环……”清原心道:“是一件法器?”
以他近乎武道大宗师的力气,用尽全力,也仍是十分艰难地将之打了出去,此时手臂仍有阵痛之感。
还不待清原有喘息的功夫,蓦然听得一声怒嗥之声,从水底而来。
青牛破水而出,河浪激起百丈,汹涌澎湃。
怒嗥之音未停,它已至岸上,已在清原面前。
顶上是一双宛如月钩的牛角,朝着清原撞了过来。
它庞大身躯,气血雄壮,看似笨拙,实则快得令人心惊,而气势更如山岳般压迫下来。
地上一个又一个的牛蹄印,刹那而现。
清原近乎屏息,再度挥棒,狠狠打落下去。
这一棒打在牛角上。
于是牛头偏了一下,这牛角被铁棒抵御住了。
而另一支牛角,原本撞向清原左边心房处,偏了之后,则刺穿了他的肩胛,从背后透出。
血染长衫。
老牛低沉道:“不知死活的小辈,确有胜过寻常三重天修道人的本事,也有足以和上人匹敌的本领。但老牛——可不是那些初入此境的后辈!”
它昂然咆哮,抬头向天。
而被它牛角穿了肩头的清原,便被挑了起来。
“老牛——可是在四重天巅峰,停了数十年的妖!”
……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沉寂无声,或许是惊悸得不敢出声。
那是一头庞然大物,它站立在河边上,身后是浪涛滚滚。
它昂然向天,弯曲而尖利,长如枪戟般的角上,穿了一个人。
那人鲜血淋漓,白衣染红,在那庞大的身躯之前,显得极为瘦小,也同样显得弱小……
“仙人……”
苏相脸色煞白,脚下忽然软了,“白先生斗不过它?白先生要死了吗?”
坎凌镇诸多百姓,亦是有些相似的变化。
那个能够踏水而来,能够翻起大浪,能够发出雷光的年轻神仙,打不过大神了?
他就要被大神杀死了?
有人心惊,有人失望,有人掩着脸颊,不忍去看,还有一些人,鼓起了勇气,高呼出声。
“神威浩荡!无可匹敌!”
“我坎凌镇之神,威压天地,福泽百姓!”
“妖人不自量力,扰乱盛会,惊动大神,罪该万死,请大神诛之!”
“请大神诛杀!”
有人先开口,自然便有人附和。
于是两岸之上,都是请大神诛杀这妖人的声音。
“你……你们……”
苏相喘息急促,脸色涨得通红,平日里一腔心力,满腹言语,在此刻都哽咽得无法出声,他低声怒吼道:“你们怎能如此?你们……”
他话未说完,便被按倒在了地上。
他不断挣扎,贴着地上的侧脸,满是尘土。
随后,有一柄刀抵在了他的背后。
“我不杀你。”那人叹道:“但你领来的神仙,斗不过大神,那么,你要放聪明些。”
……
“听到了没有?”
青牛沉声道:“你要护住他们,但他们要老牛来杀你。”
清原神色不改,眼神微凝,寒光闪烁,此刻他已是浑身染血,命在旦夕。
“罢了。”青牛道:“多说无益……血祭千百个童男童女,也比不得你一个,那你……上路罢!”
说罢,它稍微低头,法力运转至角上,下意识就要甩动牛头。
就在这时,便听得清原一声低语,道:“哪有这般简单?”
青牛低着头,然而头角仿佛被仅仅抓住,几乎无法动弹。
它只须一甩头,灌注了法力的牛角,就会如那熟悉的宰牛刀一般,将这年轻的修道人,剖成两半。可不论它如何用劲,都有着凝滞之感。
因为在它另一根角上,有一只巨大的手掌,紧紧抓着它,不让它有半点动弹。
清原一脚踏在牛头中央的漩涡状之上,借力脱身。
“不过只是三重天施展出来的道术。”与此同时,那青牛也运起法力,偏头一甩,扫灭了那巨大手掌。
当它抬起头来,便见眼前多了一只手掌。
那手掌之上,五根手指,指尖各生一点光泽,色泽各异,以五行分化。
这一掌按在适才被一脚踏中的牛头中央。
轰然声响。
那青牛被一掌拍了出去,庞然身躯摔入河中,浪涛涌动。
清原往后一跌,身子乏力,只得以铁棒撑住。
他喘息不定,看着河水之中。
河水下端的迷雾,不断往上蔓延,然后又迅速回收,而那庞大青牛的身躯,已是消失不见。
它退走了!
(未完待续。)
章百六三 因果不灭,人不退
四野沉寂无声。
河水汹涌未定,两旁河岸俱都冲垮,土地泥泞不堪,供桌倒了,那香烛火炉,瓜果酒礼,猪羊牲畜等等物事,遍地皆是,一片狼藉。
不远处,无数道目光落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那年轻人,蹲伏着身子,用铁棒撑在身前,喘息不定。
他肩上的血犹如泉涌,白色的衣衫已是染得大片血红。
但就是这样一个似乎十分孱弱的年轻人,在近乎临死的关头,脱了险境,打退了大神?
看起来,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势?
那位酷似青牛的大神,想来也受了伤,但众人没有见到它的伤势,应该伤得稍微轻些。
可这一轻一重,也能算是两败俱伤么?
不论怎么说,大神终究被他打退了。
此刻,谁都知晓,这个看似年轻人的仙长,确实有着能与大神争锋的本事。
“放开我!”
苏相不断挣扎,终于挣脱了束缚。
而旁边按着他的那些人,以及用刀抵着他的人,终究松了手,不敢再强硬了。
苏相跑到清原身旁,扶住了他,忙问道:“白先生……”
清原微微抬手,说道:“没伤及要害,不碍事,只不过那牛角附了法力,伤口一时不好愈合罢了,危及不到性命。至于那牛妖……”
他略微喘息,说道:“这老牛挨了我一记道术,此术五行兼备,不亚于寻常四重天上人的道术,此前那伤处又挨了我一脚,外表看似无事,内里伤势不算轻。”
苏相怔了怔,前面的话听得不太懂,但只听得一句内里伤势不算轻,才松了口气。
清原看他神色,才想起此人不知修道诸事,听不明白,转而说道:“两岸供桌倒了一地,你去让他们过来,把能用的物事都收拾回去,猪羊等肉食,对他们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
苏相口中动了动,欲言又止。
清原知他想要说些什么,叹了声,道:“去罢。”
苏相强行压抑着愤怒,往前走去,大声喝道:“此地许多物事,俱是难得,诸位来收拾一番,带回家去,能用则用,能食则食……”
顿了顿,便听他哼了声,沉声道:“再不济,下次献祭时总能用上!”
这话不算大声,但传入了许多人耳中。
有些人低下头来,有些人沉默不语。
一些人的目光,朝着清原看去,隐约有着许多惊惧之色,以及……恐慌之意。
适才他们说过,请大神诛杀此人!
现在,大神没能诛杀此人,而这年轻人,终究还是一个能与大神争锋的神仙般的人物。
不由得他们不惧怕。
……
清原看也不看,只在河岸边上,盘膝坐下,他也不运功疗伤,只让那些百姓收拾两岸的东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坎凌镇百姓战战兢兢的神色中,总算把两岸收拾干净。
“都走罢……”
清原挥了挥手,站起身来,苏相快速赶来,扶住了他。
诸多百姓听了这话,有些欢喜,有些隐忧,有些失望,有些失落。
清原大致上能猜测得出来,他叹了声,说道:“河岸边上,容易遭袭,我只是退远些疗伤……你们在担忧我走之后,那青牛会泄愤于你们,甚至会让更多的童男童女去献祭……”
说到这里,清原说道:“我会杜绝掉后患的。”
听到这话,有人松了口气,而另外则有人露出了比之前更为惶恐的神色。
从之前这位仙长与大神的话来讲,这位仙长的道行是没有大神来得高的,并且适才的场面,显然是仙长临死才翻了局面,并没有能够力压大神的本事。
他斗不过大神,若是死了,又或是斗不过了,然后逃了……
那么事后的残局,比之于现在,又要惨烈多少?
“之前有人这么说过……”一个白发老翁拄着拐杖,排众而出,叹道:“他自称道行高深,乃是上人,与大神不分生死,断然不休,但斗过一场,便留下一段狠话,于是逃掉了。事后,我父亲准备了一百童男,一百童女,献给了大神,而他老人家,自觉愧对坎凌镇,也在献祭过后,自己投入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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