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渊- 第14部分

　　印文冶走到正厅时，里面正乱作一团，哭声喊声混杂着捕快们的询问声齐齐传到他的耳中。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被花姨太的丫鬟莲青扶着，正趴在花姨太的尸体旁嚎啕大哭，印文冶依稀记得封千落成亲之时他曾见过她，她便是府尹的巫竹梅，也是花姨太生母，府尹花正卿的妾侍巫竹梅。



　　而另一旁，府尹花正卿正神情严肃地跟几个捕快说着什么，虽不似花姨太之母般情绪激动，但眼里的悲恸之色明晰可见。见封千落正恭谨地侍立于花正卿身边，印文冶穿过众人走到封千落身旁，封千落看见他，并未言语，只略颔首示意。



　　“千落，事情的经过我已了解了大概，我女儿之死，那个叫雀儿的姑娘是最大的嫌疑犯，你赶快把她交出来，我要带回去细细审问！”花正卿对着封千落严词厉色道。



　　“府尹大人，文瑶是死在我青城派内，可否容千落几日，让我们自己查出凶手，再交给你定夺不迟。”封千落躬身行礼，回道。



　　“查什么查，我都听莲青说过了，分明就是那个妖女白日里没有得手，趁夜深人静将我女儿丢进了井里淹死。你不愿意交出凶手，是不是想包庇她？”巫竹梅听封千落如此说，立即停了嚎哭，指着封千落的鼻子喊道。



　　“花夫人稍安勿躁，千落并非有意包庇，只是这案情疑点颇多。那雀儿姑娘原本也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



　　“不必再说了！”巫竹梅厉声打断封千落的话，转而看着花正卿道，“老爷，我拢共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江湖中人也就罢了，现在还无端惨死，我这白发人居然还要送黑发人。你若今日不将那妖女抓回去讯问，我今日就跟女儿一起去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说着又趴在花姨太尸体旁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道，“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死得这么惨，叫为娘的心如刀割啊……若抓不住杀害你的凶手，为娘的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倒不如跟你一起死了算了啊……”



　　“哎呀，竹梅，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一定会将疑凶带回去审问清楚，你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好吗？”花正卿走至巫竹梅身边将她从花姨太尸体旁扶起，柔声安慰。接着又转头厉声对封千落道，“什么都别说了，马上把那个姑娘交出来！”



　　这巫竹梅原是花正卿的青梅竹马，花正卿高中状元后，被当今圣上赐婚，正夫人是一位郡主。花正卿是一个重情之人，成亲后一直念念不忘巫竹梅，对发妻郡主虽恭敬有加但恩爱不足。他的夫人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得知真相后自己做主将巫竹梅迎进门成了侍妾。后来巫竹梅生了花文瑶，花正卿因为不能让巫竹梅成为正夫人，又让花文瑶成为庶出之女而心怀愧疚，更是对她们娘俩宠爱有加，所以才让花文瑶自小便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如今花文瑶这般惨死，花正卿面上虽未露出太多，但心里早已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再加上这巫竹梅又这样威胁他，他就更不会对封千落妥协。



　　“掌门……”印文冶欲说话，被封千落挥手阻止。



　　“大人，这雀儿姑娘是我一位故人之徒，请恕我难以从命！”



　　花正卿未料到封千落会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不由得怒火中烧。当初花文瑶非要嫁给封千落之时，他就不同意。他原本是想为花文瑶寻得一位年纪相仿，家室相当之人，这青城派虽为江湖十二大派之首，但毕竟无官无爵；况且这封千落不仅比花文瑶大了十几岁，还有一位正房夫人，花文瑶嫁过去，只能成为侍妾。谁料这花文瑶执意非他不嫁，还为他寻死觅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同意这门亲事。但两人成亲之后，花文瑶的丫鬟每每跟随花文瑶回家探亲之时，都告诉他封千落对花文瑶不冷不热，甚至不愿意去她那里就寝。花正卿早已对这个女婿有诸多不满，此时花文瑶在他这里无端惨死，他还未怪罪他护妻不利，他居然连杀害女儿的疑凶都不愿意叫出来。



　　“封千落，你当真是想包庇罪犯不成？你若执意不交，别怪我治你个妨碍公务之罪！哼！”花正卿怒拂衣袖，冷冷道。在场众人见此势，皆敛声屏气，原本嘈杂的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我跟你们走……”片刻的寂静被厅外雀儿的声音打破，她面色平静地走入厅内，对着花正卿说，“我跟你们走，你们别为难封伯伯了！”



　　“雀儿……”印文冶和封千落几乎同时喊道。



　　雀儿对印文冶回以嫣然一笑，又对着封千落道，“没事的，封伯伯，我相信若我未曾杀人，府尹大人定会还我清白！你不必替我担心！”



　　“来人呐！将这姑娘带回去！”花正卿吩咐道。立即有两位捕快应声，一左一右押着雀儿往外走。



　　印文冶追上去拦住雀儿，轻声道，“雀儿，你别怕，我定会救你出来！”



　　雀儿回道，“没事的，我不过跟他们回去接受讯问而已。我手中有渊默给我的念珠，如果我有危险，他必会来救我的！”雀儿说完，对着印文冶粲然一笑，随后便被捕快带出厅外。



　　印文冶望着雀儿远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第二十三节　身陷囹圄（二）
　　雀儿被捕快们押至应天府，立即被关入府内大牢。两名衙役将牢门上锁，尔后离开。



　　阴冷潮湿的大牢内，光线昏暗，地上铺着一层发霉的稻草，墙边仅有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床，一只肥硕的老鼠在上面迅速掠过，继而消失在墙角的洞内。



　　雀儿坐在墙角，双臂紧紧抱住双膝，头深深埋于胸前。一个多月前还在潜渊山憧憬着凡间种种美好的她，根本无法想象她此刻居然身陷囹圄，被关在这样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她的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声音在呼唤，动用法术离开这里吧，回到潜渊山，回到渊默身边，就当你从未来过这处处是险恶的人间！



　　然而另一种声音也在响起，不可以！你若是现在走了，就永远成了一个杀人凶手，你想这样吗？无论要承受什么，你都必须要冷静等待，这样才能弄清事实，还自己一个真相！



　　两种声音此起彼伏，雀儿只觉脑子都快要炸开。她拼命摇头，企图让它们消失，然而这些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不断的在脑内回荡。



　　“走开！”雀儿几近崩溃地喊道。强自定了定神，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镇定，要相信自己，切不可慌乱。



　　就这样静静坐了几个时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就有些森冷的牢内此时更显阴森可怖。



　　雀儿从臂弯里缓缓抬起头，看见外面有些许亮光。这微暗的亮光在这漆黑的地方犹显明亮。她挪到牢门处，见木桌上燃起了一盏油灯，两名衙役正坐在桌前吃饭。雀儿重新坐了回去，她从早上开始就滴米未进，此时虽依旧没有胃口，但是胃里空空，致使全身乏力。



　　大牢的门被打开，有两名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雀儿循声看过去，只见那两人正和两名衙役围在一起说着些什么，眼神还不时看向她这边。



　　几人说完后，两名衙役朝着雀儿所在的监牢走过来，打开牢门，对着雀儿道，“来来来，快出来！”



　　雀儿不明就里地从里面走出来，两衙役推着她往前走，一直走到木桌旁。两名家丁将雀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相互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位俊俏的小姑娘居然会是杀人凶手。两人并未说话，只是对着两衙役略点了点头，接着领着雀儿走进旁边一间屋内。



　　“你们带我来这干嘛？”



　　两人没有回答雀儿的问题，只是走到门边站定。



　　雀儿看他们的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也不再问了。她略略看了一下四周，屋内没有一扇窗户，只点了两盏昏黄的油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她叫不上名字的铁具，一件件挂在四个大木架上。门的对面是一具一人多高的十字架，上面还缠了几根大拇指粗细的麻绳，旁边用一个半人高的铁架支起了一个火盆，里面还燃着碳，一把铁钳被火烤的通红。地上隐约还有一滩湿漉漉的血渍，血的腥味混杂着铁锈的气味，闻起来令人作呕。



　　正在她疑惑之际，外面响起了说话声，接着就看见白日里在青城派见到的府尹巫竹梅巫竹梅被一个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



　　两家丁见到她后，立即恭敬行礼。巫竹梅缓步走到雀儿面前，眼神里俱是仇视和恨意。



　　“把这妖女给我绑起来！”



　　两人闻言立即一左一右架着雀儿将她拖到十字架旁，欲用绳子将她的四肢固定在架上。



　　雀儿使劲甩开他们的手，略有些生气地看向巫竹梅，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正欲离开架前，雀儿只觉左手臂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阵酥麻从手臂一直蔓延到全身，不过片刻，全身都没了力气。她挣扎着转头看向左边那个在她瘫倒前架住他的家丁，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那笑容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究竟在哪里见过。



　　两名家丁驾着雀儿，将她绑在架上，随后便侍立一边。巫竹梅被丫鬟搀扶着走到雀儿跟前，用手指抬起雀儿的下巴，“好一个美人胚子！只可惜，太过心狠手辣，说，你为什么要杀我女儿？又是怎么杀了她的？”



　　雀儿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回道，“我没有杀她！”



　　巫竹梅冷冷道，“妖女，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不承认！你也看到了，在这应天府的刑室内，绝没有问不出来的话。你既杀了我女儿，我就一定要你拿命来偿还。我劝你还是乖乖招了，否则的话，你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雀儿挣扎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声音虚弱，“你又不是府尹，有什么权利来审问我？又有什么权利夺我性命？”



　　“府尹大人来了也是一样，他最是宠爱姨太，姨太说什么做什么，府尹大人绝不会反对。你还是早点招吧，惹怒了我们姨太，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一旁的丫鬟趾高气昂地对着雀儿道。



　　“没做过的事怎么招！”雀儿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



　　“好一个硬骨头，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这些刑具硬！”巫竹梅朝一旁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会意，拿起木架上的夹棍套在雀儿被绑住的左手五指上。



　　“最后再问你一边，你有没有杀我女儿？”巫竹梅语气森然，雀儿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却依然坚定地摇摇头。



　　“用刑！”



　　话音刚落，夹在她手指上的夹棍就开始一点点收紧。雀儿只觉得左手手指慢慢传来一阵锐痛，骨头像是要被夹断一般，疼得她叫出了声，额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原本就因为封彦远之死元气大伤至今尚未恢复，此时被上刑，更是伤上加伤。她企图催动内力阻挡，却发现内力完全无法凝聚，就在她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疼痛戛然而止。



　　巫竹梅抬手示意家丁停下，接着又饶有深意地看着雀儿道，“疼吗？你还准备继续扛吗？”



　　雀儿欲说话，却已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看着巫竹梅，除了疼痛让她的眉头微蹙，面色依旧平静。



　　巫竹梅被她彻底惹怒，尖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夹，给我使劲夹，我就不信她能一直扛！”



　　“唔……”雀儿死死咬住嘴唇，只发出了微弱的轻哼。夹棍在慢慢收紧间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吱呀”声，起先钻心的剧痛到后来逐渐变得麻木，额前豆大的汗珠慢慢滴落下来，脸也开始变得惨白。



　　看着雀儿痛苦不堪的表情，巫竹梅觉得无比痛快。这个杀死挚爱女儿的妖女，她恨不得即刻拿刀捅进她的心脏以告慰女儿在天之灵。此时还依旧跟她在这里周旋，逼她承认，也不过是找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杀了她。



　　渊默，快来救我！雀儿本能地在心里呼喊。指上的夹棍还在一点点收紧，意识开始渐渐变得模糊，额上的汗珠滴进眼睛里，夹杂着因为剧痛而流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然而她依旧紧抿嘴唇，默默承受，没有一丝求饶的意思。



　　“把她的右手也夹上，我看她到底能撑到何时！”巫竹梅此时已怒不可遏，一个手染人命的妖女，居然还在这里上演宁死不屈！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要撬开这个妖女的嘴巴，让她以命抵命。



　　另一名家丁闻言也拿起夹棍夹在雀儿的右手五指上，两人同时用力，将夹棍慢慢收紧。单手的剧痛已让她痛不欲生，此时双手同时被夹，只片刻功夫，雀儿就疼得晕了过去。巫竹梅见状，忙令两人停止用刑。



　　“看看她怎么样了……”虽然恨不得雀儿立马死，但巫竹梅终归知道她没有权利夺她性命。她是瞒着花正卿过来的，如果她此时让雀儿毙命，不仅她将被冠上滥用私刑致疑犯猝死的罪名，花正卿也脱不了干系。



　　“回姨太，她晕过去了！”左手边的家丁伸手探了探雀儿的鼻息，回道。



　　“没死就好，给我泼醒！”



　　一盆冷水直泼到脸上，冰冷刺骨。雀儿慢慢醒转，气若游丝，此时她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四周一片模糊，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你还不肯招吗！”巫竹梅抬起雀儿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问道。



　　“你是谁？”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喝问，接着就听见两声闷哼。正在屋内几人疑惑发生何事之时，门“砰”的一声被从外踹开。



　　雀儿听见声音，努力抬起头，朦胧中只看见一袭黑影逼近巫竹梅，接着她和丫鬟皆被那黑影一掌劈在后脑勺，应声倒地。



　　两家丁见姨太被袭，皆冲上去意欲制服那蒙面黑衣人。最先冲上去的家丁还未逼近就被那黑衣人一脚踢到墙上，随即晕了过去。



　　黑衣人渐渐逼近另一个家丁，原本以为一掌即可制服他。却未料到当他还未出掌，一把锋利的匕首却比他先一步刺进自己的左肋，随即又被拔出，鲜血随着刀的抽出一起流了出来。
第二十四节　英雄救美
　　黑衣人吃痛地捂着左肋退后几步，紧握手中的长剑，看着眼前与他对峙的家丁露着与他憨厚面相极不相符的诡异笑容。



　　黑衣人强自定神，挥剑直冲他而去。那家丁侧身轻松躲过，身手敏捷，用极快的速度反手朝黑衣人受伤的左肋劈了一掌。黑衣人受伤后动作略缓，躲避不及，那一掌虽未正中伤口，却也将他震得退后几步。



　　黑衣人连连被袭，中剑的伤口还在流着血，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雀儿……”



　　家丁攻势欲起，却被外面的声音打断，紧接着就看到青桓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刚踏进屋内，看到对峙的两人，眉宇间露出疑惑之色。



　　“快救她……”黑衣人对着青桓道，声音有些虚弱。



　　青桓一言未发，直朝着雀儿而去，却被那家丁拦住。两人随即在这狭窄的屋内交手数招，那家丁显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十几招过后，两人仍未分出胜负。黑衣人稳住身形，将伤口周遭的穴位封住以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