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中段的一座两丈高,方圆三丈余的巨石顶端,搁了一块磨盘大的小石,上面覆盖着一件淡青色的男装上衣,四周散放着一些小石、树枝、鲜苔、风化的兽骨……
总之,决不是自然存在这里的东西。
一道淡淡的,挟着雾气而来的暗青色气漩,贴树梢冉冉而至,真有排云御电的声势,突然向下一沉,隐没在五丈外溪岸的乱石丛中。
溪岸怪石森然罗列,一座座长满鲜苔的巨石有如猿蹲虎踞,石下茂草丛生,藤萝蔓牵,气旋消失,所挟的雾气反而逐渐转浓。
片刻间,雾锁溪岸,而且雾影中传出极为怪异的声息,像是力竭的猛兽呼吸喘息,也像是簌簌天风掠过荒原旷野,令人入耳惊心,毛骨悚然,心中发虚。
藏身在陌生不测的地方,就会有这种恐慌的情绪反应发生。
巨石已隐没在雾影中,却幻现一团奇异的朦胧光影,似乎四周的浓雾受到聚集的光源照射,形成一团球形的大光圈。
电光一闪,金蛇乱舞,蓦地一声霹雳,球状雾光因而被撼动,激光明灭不定,分裂的金蛇也旋起旋没,天宇下出现了极为诡异的变化,各种怪异的声息、闪光,突然强烈数倍。
巨石顶散布的小石、树枝、鲜苔、兽骨……逐一飞起、爆炸、成为灰烬随风消散,一次次闪光急明急灭,爆炸的火星在浓雾中,像是飘浮的鬼火。
片刻,又片刻,各种声息倏然消失,各种闪光也不再出现。
雾影中升起第一道黑色气旋,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最后增至七八道,夭矫如龙,气旋中不时出现闪烁的星光,漫天旋舞似在寻找某些目标。
蓦地响起一声怪异的金鸣,是金铁有韵律的敲击声,一声比一声震耳,最后像是满天全是不可思议的金声玉振,令人一听就心跳加剧,再一听就脑中轰鸣。
的确是用铁器敲击宝剑的声音,只是多了一种可怕的震憾身心的异力。一道气旋陡然泄落,散成点点星火消失了。
接着第二道气旋泄落,第三道……
异声四起,像是鬼哭神号!
击剑的金鸣逐渐转剧,震撼身心的异力也逐渐增强。
传出一声可怖的厉吼。
一道淡红色的气旋直射巨石顶端,激光一闪,眩目生花,接着一声霹雳,激光爆发亮度增加数倍,似乎天动地摇,连水声也乱了常规,溪中的乱石似乎也在跳动。
雾气徐徐消散,一切异声皆已消失。
大妖仙出现在巨石顶端,仍保持着出剑的强劲有力姿态,道袍迎风徐扬,双手握剑丝纹不动。
剑光所指处,正是石顶的磨盘大石块,掩盖在石块上的衣衫已成了灰烬,石块也崩裂成无数拳大的碎屑,有些已化为石粉飞散去。
妖道在石块上进攻,这一击石破天惊。
张文季也出现在石上,七星宝剑贯入大妖仙的右胁,左手有一把小刀,也保持出剑的姿态。
他是用小刀敲击七星宝剑,以元神御音,用声音炼神克敌。
声与光,皆是最可怕的杀人利器,比刀剑更厉害千万倍。当然,不会用又另当别论。
狮子吼可以杀人或度人,普通人喊破了嗓门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溪对岸与溪中的乱石中,共摆了五具男子尸体,另外两具已被溪水冲下,沉入下面的深潭。
这是说,双方斗法的结果,共死了八个人。
大妖仙也是其中之一,是唯一被兵解的人。
“贫道三十……三十年来,未……未逢敌……手……”大妖仙嘎声说,嗓门完全走样:“你……你是何……何人门……下……”
“成德隐元之天太一练气士。”张文季一字一吐。
“括苍……山洞的……柳……道人?”
“正是他老人家。”
“你……用邪术杀……我,你……你……师父……该……该受天谴……”
“废话!元神外附,怎算是邪术?阁下,你输不起。”张文季厉声反驳。
“天啊……我……我竟然毁……毁不了你外……外附的元神……”
“所以你只能称妖仙。”
“罢了……唉!”
最后一声唉,像是突然崩断的琴弦,声绝音止,妖道像是突然冻结僵死了。
张文季这才挺身拔剑,左手收了小刀,一把抓住妖道的背领,三两起落便到了溪岸,将尸体放下,抹下妖道怒睁不闭的眼皮,收剑走了。
三妖仙与老四阴煞仙姑,只有一男一女两弟子跟随,凄凄惶惶沿山谷小径飞奔,要出谷另谋生路。
谷中大火徐熄,壮丽的玉虚宫已成了一堆灰烬。
将近谷口,逃生有望。
谷四周峰峦插天,这是唯一的出入口。
将基业建在死谷中,注定了经不起攻击的命运。
“但愿大师兄能杀了他。”三妖仙怆然叹息,“不然,咱们重建玉虚宫无望。”
“三师兄,严家会拨巨款给我们重建的。”阴煞仙姑信心十足,“一帮一会仍然需要我们相助,洪副帮主仍然是我们可靠的靠山。”
“不可能了,师妹,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三师兄的意思是……”
“我们已经势孤力单,除了正式投靠严家之外,已无路可走,严家肯支持两手空空的人吗?”
“那……三师兄的意思……”
“等大师兄出来再说,赶两步在谷外等候……”
谷口的小径中,张文季像把关的天神,脸上仍然是鬼面孔,花花绿绿狰狞可怖。
四人心胆俱寒,僵住了。
“你……你怎么在……在这里?”三妖仙大骇,嗓音大变,“你……居然能……能轻易摆……摆脱大师兄的摄……摄魂搜魄术……”
“摆脱他?开玩笑!”张文季冷笑,“摄魂搜魄术不算上乘,你那位大师兄只修至摄搜三尸神形影的境界,修为不够,根本禁不起外力的干扰,一扰便神尸不分,心浮气躁行险一击,下乘得很。”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阁下,你们招惹了我,注定了是天生的大输家。”
“他……他他……”
“兵解归天,轮到你们了!”
“你……几乎杀光……杀光了我们的人……”
“不是几乎,而是必须杀光。”张文季厉声说,“严家父子倒台,但只是暂时失掉权势而已,他父子的人手一个不少,袁州城严家依然金银珍宝堆积如山,要不了多久,他父子二人东山再起指日可待。一帮一会和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早晚会重行出来残毒天下。在下即将归山参修上乘,而在下的朋友仍然需在江湖行道,我要替朋友铲除你们这些威胁他们生存的人,所以必须杀光你们永除后患。你们四个人,生死簿上诸位的大名已勾。”
“你……”
“少废话,在下成全你们,给你们兵解的机会,四剑联手仍可一拼,上!”
断喝声中,七星宝剑出鞘作龙吟,他那杀气腾腾的魔鬼形象,似乎更为恐怖更为骇人。
人都快被杀光了,四个人哪还有拼的勇气。
“阁下,不要赶尽杀绝……”
“对某些人来说,斩苗挖根是必要的,所以说斩草不除根,萌牙复又生。大奸大恶天生的祸毒血脉与生俱来,而且传至后代,不斩尽杀绝,即使近期内子孙不至为祸天下,但终有一天会掀起滔天狂祸,也许在百年后或千年后祸毒血脉复发,一定会复发的,早晚而已。”
“张爷,何必呢!”阴煞仙姑鼓起勇气上前打交道,美丽的面庞春意盎然,“据我所知,太岁张似乎这四年来从来没开过杀戒。”
二十来岁年届花信的女人,身心完全成熟,本身就具有令男人心荡的风情。如果生得美,再加上性格妖媚放荡,一道眼波一抹媚笑,即足以使男人神魂颠倒。不需要多用媚功,就可以征服男人。
阴煞仙姑知道此关难过,改用冶荡的媚功孤注一掷,她脸上的冶艳媚笑,很少男人能抗拒她的魅力,不至于狠心辣手摧花。
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很少出手打笑脸人。
男人与女人之间,差别更为显著,除非那男人真的冷血或白痴,决不会给媚笑如花投怀送抱的美丽女人一顿痛打。
“以往确是如此。”张文季根本不理会她的冶荡媚笑,说的话硬梆梆,“四年来,在下与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他们有种抢劫四大奸恶,表示他们是英雄好汉,在下不会杀死这种人。你们不一样,我有制造锄除你们的机会和借口,云雾谷玉虚宫的毁灭,是你们自找的,我曾经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你们已经悍然拒绝了,所以就会有今天的结果。”
“你不会杀我。”阴煞仙姑已接近至一丈左右,脸上的媚笑更动人了。
“是吗?”
“因为你心须得到解药。”
“世间就有你这种愚蠢的人,我可怜你。”张文季狞笑,“你误伤了青城三妖女的师叔,而我是她们的仇敌。讨解药是借口,你还不明白吗?难怪你注定了是死人,你那些人死的真冤。不错,我曾经因此而有所损失。”
“怎么说?”
“为了分心对付你们,而让我主要歼除的洪副帮主逃掉了,不过,以后还有机会,除非一帮一会的人,永远躲在江西严家不出来,死在严家不再为祸天下。唔!你要用寒魄阴功走险了,已发觉媚功对我无效,我练的是童子功,动手吧!我让你全力施展,我要你施展至颠峰状态,再一剑刺死你。你的大师兄很不错,我也是让他全力施展后,三招超度他的,兵解是他最后的归宿,你也是。”
“放我们一条生路。”阴煞仙姑绝望地哀叫。
“不,我一定要屠光你们。”张文季断然的拒绝。
“我们认栽……”
“我一定会冷酷无情的杀死你们。”
“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就是磕一千一百个头,我也会毫不留情的一剑杀死你,你向我下毒手,也是出手冷酷无情。”
“我给你解药。”
“给我你可以活命,但必须断一手一脚。为了你逃离潜龙精舍,有不少人因你而断了双手或双脚,为了公平起见,你得陪他们做伴,断哪只手哪只脚,你可以选择。我的剑是昊天教主的七星宝剑,非常的锋利,不要怕,不怎么痛的。”
“我跟你拼了!”阴煞仙姑绝望地厉叫,奋不顾身凶猛的扑上了,双手箕张硬向剑尖上闯,一抓之下,十道青蒙蒙的冷芒激射,射向他的胸腹。
同归于尽的意图十分明显,剑入胸,寒魄阴功也将同时射中他的胸腹。
剑在疾吐,光华迸射,剑气爆发似殷雷,狂猛的剑气震散了十道冷芒,寒涛一涌而散。
阴煞仙姑高耸挺秀的酥胸,没撞上剑尖,反而被无穷强劲的剑气,震得急急倒退。
七星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光弧,激升翻腾直上高空。
“啪噗噗啪……”一阵急剧的拳掌着肉声暴响,张文季抛剑切入,拳飞掌劈,刹那间十余记重击、记记着肉,无情的落在阴煞仙姑的两颈侧,两肋、小腹……
一击即退,恰好接住翻腾急落的七星宝剑。
“嗯……呃……”阴煞仙姑抱住小腹跪在地上,再扭身滚倒痛得畏缩成圈。
剑向不远处脸无人色的三男女一指,作势冲上挥剑。
“贫道认栽……”三妖仙快要崩溃了,丢掉剑张开双手,“我们只能算是潜龙精舍的助拳人,没有理由替昊天教主担冤挑债。”
“断一手一脚绝不留情。”张文季凶狠的说,冷然向前接近。
“那就杀了我,不怨你。”三妖仙狂叫。
一男一女两弟子,脱力的丢剑干脆爬下了。
“那就成全你,杀你这种人我不会手软。”
剑光一动,三妖仙闭上眼睛等死。
“小子,你不能这样杀一个与你没有深仇大恨的人。”奔到的十方瘟神急急地说道:“尽管你是黑道之霸,但我希望你是一个受到各方尊敬的大霸。”
“老鬼,我不要断手断脚,你不要落井下石。”三妖仙睁目狂叫,“我宁可他让我兵解。”
兵解,是修道人五行大劫之一。据说三魂七魄会另觅有根基的躯壳,重行修炼,前世的道基不会消灭,积修遗传给新的躯壳。
但兵解必须经手他人,自己不能用五行之属(刀兵属金)自杀。
当然,除非万不得已非死不可,不然谁也不想经历五行浩劫,毕竟前生后世的事确是渺茫。
有些明智的修道人,对前生后世的事存疑,甚至不信有转生的荒唐事,他们修真中希望能永保健康,这一生能长命百岁已于愿足矣,根本不妄想成仙白昼飞升。
永保健康长命百岁,追寻宇宙的奥秘,发掘先天具有而失去的潜能,这才是修道人真正的目的。
而上千个修真之士(非天师道的道士),真正具有这种目的与智慧的人,恐怕找不出一两个。
张文季收了剑,一耳光把妖道打倒在地。
“我偏不杀你。”他又加上一脚,把妖道踢得狂叫着滚了一匝,“我留你去找一帮一会的人,离开严家的金城汤池,在江湖和我玩命,快滚!”
阴煞仙姑连滚带爬,急于逃命。
“你不留下解药就敢走?”张文季抢出,一把揪住阴煞仙姑的发髻倒拖了两步,“我要把你剥光,赤身露体拖你走,然后把你身上所有的毒药解药,一样样往你肚里塞,直到有满意的结果才罢手,但愿那时你仍然留得命在。解药!”
将人向前一推,阴煞仙姑向前一栽。
“我发誓,我一定要杀死你!”阴煞仙姑狼狈的爬起,从百宝法袋中掏出一只小瓷葫芦丢给他,发疯似的大叫,“今天你不杀我,将是你平生所犯的最大错误,这世间有我就没有你,你给我牢牢的记住!”
“我一定会记住的。”张文季冷笑,“份量?”
“一颗就可,把其他的还给我。”
“休想。”
“下次我会用另一种毒杀死你。”
“我也记住了。”张文季向十方瘟神打手示意,“扣留这骚道姑,制住穴道。荀姑娘病毒离体,才能让他走。”
十方瘟神大手一伸,食中两指点在阴煞仙姑的脊中穴上,一把将人挟住,拖了便走。
三妖仙带了男女两弟子,不再等候师妹,慌慌张张溜之大吉,跑得飞快。
张文季三个人返回陵阳镇,仍然住进福星老店。
一进镇口,便感到气氛不对,镇民神色惶然,见了他们便争相走避。
他们昨晚在云雾谷外,虎岭的一家农舍借宿,让荀姑娘养息以恢复元气,并不知道镇上所发生的事。
刚安顿毕,扮成镇民的四海游神公孙皓,便神不知鬼不觉溜进他的客房。
“哦!公孙老哥,怎么一回事?”张文季抢着问,一进镇便知道出了事故。
“兄弟,你没赶上。”四海游神语气中有遗憾,“三眼功曹一群人,今早拂晓攻入潜龙精舍。”
“结果如何?”
“潜龙精舍抵抗十分微弱。”
“糟!大乾坤手那些人溜掉了?”张文季一听便知道结果,“无法把一帮一会引出来了,这家伙可能往袁州严家一躲,要老死在严家啦!”
“那可不一定哦!严家父子虽然在朝廷暂时失势,早晚会东山再起的。就算在朝廷无法复起,但以他父子的财势,改向培植江湖势力下工夫,雄霸江湖游刃有余。扶不起大乾坤手,他们会另外找扶得起的对象合作,一帮一会定会出来活动的,江西严家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四海游神有条不紊分析情势,“兄弟,恐怕咱们的处境最为险恶呢!”
“想必如此。”张文季点头,“太岁张、尚义小筑、天垣宫,甚至于侠义道群雄,都是妨碍一帮一会发展的阻力,如果不集中全力除去障碍,便不易找到敢与他们合作的人。潜龙精舍怎样了?”
“那里面有通向远处,工程浩大的地道。人一攻入,人便从地道走掉了。尚义小筑一群傻瓜,唆使天垣宫的人放火,三眼功曹也可能暗中授意他的人用火攻,眼巴巴等昊天教主那些人冲出突围。结果,只杀了一些小爪牙,重要的人物一个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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