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黑色休闲西装,左手紧紧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早已经有同学围了上去,慢慢遮挡了她看他的视线。焦扬有些木然的坐在沙发里,像是被浇铸一般,一动也不动。
这多么像一场滑稽的梦!
被易明晞紧牵着手的,竟是在机场邂逅的名为蓝若琳的那个女人!
焦扬尚处在强烈的震惊中,已有好事的同学嚷了起来,“易明晞,你是不是故意的呀。你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就碰巧焦扬也来了!”
四周仿佛响起了敲打乐的声音,焦扬只觉得脑子里轰轰闹闹的不成样子,但他淡若轻烟的声音却在她耳边特别清楚,“是吗?”
淡淡的,犹如一吹即散,是她熟悉了一辈子的语气,只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此时却渗着残酷的冰冷。
已经躲无可躲,易明晞来到了她的面前,并已经伸出右手礼貌性的与她相握。焦扬伸出手去,冰冷的掌心终于触到了记忆里封存的那股温热。他看着她,嘴角勾出一抹淡笑,“你好,焦扬。”
她刚要回复你好,最起码应做的大方礼仪而有风度。可还没出声,与易明晞相握的手却突然被人拦断,蓝若琳看着她激动异常,“是你呀!”
焦扬笑笑,右手突然失去温度的那瞬间,心里有一种被牵扯的剧痛,而她却只能明媚的迎上蓝若琳的惊喜,“是啊,是我,好巧。”
蓝若琳随即抱着易明晞的胳膊撒娇的摇晃,“明晞,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位好心的小姐。”
“是吗?”易明晞反问,轻扬的语气如同一片羽毛,在焦扬的心里悠悠的转了个圈儿。咖啡馆的灯光突然晦暗,光影重叠中,她开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焦扬想着,幸亏看不见。
她没有一刻如此希望全世界在瞬间失去光明。
焦扬不会想到,即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易明晞却将她情绪的每一丝变化都看尽心里。
她看他是背光,而他面对她,则是迎光的方向。
所以,他能阅进她的每一分表情,四年不见,他看得出她是一如记忆里的漂亮,灵动的双目总像是盈满了泉水,让人一看便有无法移目的冲动。唇角微勾,依然将那般倔傲与稚气演绎到底。
四年不见,大家都在成长蜕变,可她为什么还能自私的占有时间,拥有着那份奢侈的孩子气?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样稚气的嘴里,说出了怎样冷酷如冰的话。
那日,她微扬着头,太阳光射进她的眼里,有一种黑宝石般的璀璨明媚,可是她的话,却无异于死神的手掌,那样绝情而冷酷的,扼断了他的期望。
她说,“易明晞,我们分手。”
不给他一个理由,她说,我们分手。
不给他一分消化的时间,她说,我们分手。
所以,今天她表现的一点点落寞与强颜欢笑,与那日的冷如冰雪相比,只会成为一种最绝妙的讽刺。
这原本就是一场孽缘。
————
上槿咖啡馆四楼便是KTV,同学都聚的差不多了,聚会的发起者贺琰便将大伙都聚到KTV的包间里乐呵。
焦扬一向不喜欢KTV的环境,光影迷离,声音也是大的惊人,给人一种沦落声色的错觉。因此到了KTV,她便找了个角落在沙发里窝着,远远的,看见另一角易明晞与蓝若琳并肩而坐。
焦扬一向知道有生活如戏一说,可是从没料到如此精彩的剧本也会演绎在自己身上。在机场痛哭的两个女人,竟然是为同一个男人而悲伤。可是看看现在,易明晞一直将蓝若琳的手握在自己的腿上,所以这样的隐痛,就成为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专利故事。
在场的人都是焦扬的同学,那么一场轰动全校的感情,没有人不知道她与易明晞的故事,但是看蓝若琳在此,也不敢多说,仍是该闹得闹,该折腾的折腾。
“焦扬,听说法国人很能喝酒。”有人推给焦扬一瓶青啤,“你呢?在国外练了四年,有没有长进?”
焦扬侧头一笑,“还好,估计一瓶二瓶现在不成问题。”
说完,便利索的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动作狠厉,犹如赌气泄恨。
刚要将酒凑近唇边,手竟被人果断按住,焦扬抬眸,易明晞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对面,KTV整室昏暗,只凭借电视散发出的点点光明来分辨人影。可是就在那一瞬间,犹如被闪电劈中,她却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绝情与阴鸷,犹如一团火焰,那么热烈的绽放在他如墨的瞳眸里。
“你酒精过敏。”他收回了手,声音低沉。
“已经好多了,对啤酒没了反应。”焦扬淡淡一笑,“一瓶两瓶不会有差池。”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法国以怎么样的方式来缓解对他的相思。自小便被判定酒精过敏的她,在想他想的睡不着觉的时候,悄悄学会了喝酒。从滴酒不沾到能够喝上两瓶低度扎啤,这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量的变化,而在她身上,却像是自残。
她初喝酒的时候,会浑身发痒,会喘不过气,可是这任何一种感受,比起她痛入心扉的相思起来都好受的太多。
想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想他的程度越来越重,想他的范围越来越广,因此只有通过剧烈的酒精气息来消毒她的心伤。
她不喜欢酒精的气味,喝起来苦咽下去涩,可良药苦口,这是她最相信的话。于是酒便成为她四年的海外生涯里,唯一的解药。
第一部分 他+她 归途(4)
易明曦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焦扬。她饮酒的动作流畅自然,犹如喝着天底下最醇美的果汁。
时间果真可以改变一切,他犹记得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她馋兮兮的看着他手持酒杯的表情,娇憨的,却又带着一丝淘气,“明曦呀,好喝吗?”
他不回答,只是故作陶醉的猛喝一口,然后面无表情的塞给她一罐酸奶。通常她随即就会赌气的接过奶,然后小媳妇儿似的恨恨的吸,可一双大眼睛仍会略带渴望的看着他,看着他眯缝着眼享受,酸奶在不知不觉中很快便见了底,他甚至听到了“丝丝”的再也吸不上来的声音,可她依然是固执的咬着吸管,一脸羡慕的看他品味着酒的甘甜。
他之所以将她酒精过敏的事实记得铭心刻骨,是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识过她的过敏程度。那是一个有着璀璨星光的夜,他情不自禁的环拥着她甜蜜亲吻,却突然觉得她呼吸急促,脸色涨红起来。
女孩儿的羞涩不足以导致她如此大的反应。他慌了手脚,连忙问她缘由,却见她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仍控制不了自己的气喘吁吁,“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傻啦吧唧的点头,“一点儿。”
“都怪你。”她软泥似的贴在他身上,胸膛微微浮动,似是没了力气。他只能手足无措的伸出手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却听见她的声音夹带着剧烈的喘息,虽模糊不清但却让他一辈子铭记,“我酒精过敏。”
曾经有着那么严重过敏症状的人,现在竟能喝下两罐啤酒。
时间的持久性真是让人无法估量。
忽明忽暗的光影在焦扬白皙的脸庞上重合,而易明曦所看到的,却只有追寻不到的感伤。
“焦扬,你也酒精过敏过吗?”蓝若琳突然凑到焦扬身边,“我也酒精过敏,一滴酒也不敢碰呢,你是怎么治好的?”
焦扬一愣,握着啤酒灌的双手不禁有力了几分,她慢慢看向易明曦,见他正在认真的盯着硕大的点歌屏幕,心里不由一酸,“这大概是和体质有关系吧。”她轻描淡写,“多练练就会了。”
“哦。”蓝若琳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是我不敢练,有时候一闻酒精气息,都觉得胸闷憋屈。”
“嗯。”焦扬轻笑着摇摇手里的易拉罐,猛地一用力,空了的易拉罐立即扭曲的变形,“那是因为还不够痛苦,痛苦的历练是幸福的开端,只要下定决心,多经历几次就好了。”
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钟,大家玩的也差不多了,开始有了离散的迹象。
坐在焦扬身旁的贺琰突然站起身,拍拍手,“好了,我宣布聚会禁忌失效,大家若有业务联系或职场帮助的,赶紧交流吧。”
焦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大半同学都向易明曦涌去,易总裁、易总裁的声音缕起不绝。
“咱们聚会有个规矩,同学玩乐的时候要抛弃身份,不能有任何职场行为出现,但是散了场了,便可以解禁。”贺琰看她迷茫,苦笑道,“看出来了么?什么叫财大气粗,易明曦出现的地方,就是这个成语的最好解释!”
“易总裁?”贺琰显然是误解了焦扬的不解之处,她丝毫不惊讶于大家都涌向易明曦的举动,因为她与他交往多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景象。但是这一声“易总裁”,又是从何而来?
“你还不知道?”贺琰像是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她,“易明曦前年便子承父业,接手了毓泰集团。”
焦扬恍然一笑,是了,这个理由她怎么会忘记。他是豪门子弟,一直以来便是。
若不是这样的身份牵绊,或许他与她也不会别离。
“焦扬,你怎么回去?”贺琰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呢,家里有没有人来接?”
“都这么大了还用人接?”焦扬挑眉笑笑,与贺琰并肩至咖啡馆门口。夏末的风已带着一丝凉意,猛地袭来,焦扬不由的缩了一下脖子。她扯扯唇角,声音渐渐融化在风里,“小意思,我打车回去。”
话音刚落,面前突然驶来一辆车。黑色的车窗慢慢摇下,焦扬看到了易明曦的脸,“上车,我送你。”
“不用了。”焦扬条件反射的拒绝,“我自己就可以。”
“已经十二点了。”易明曦皱眉,眼眸中划过一抹不悦,语气不容置疑,“上车。”
“十二点也没什么。”焦扬依然不动,勉力挤出微笑对他解释,“我在法国的时候,经常一点多回学校,国内还安全。”
这样的事实解释显然起到了相反的效果,易明曦眼睛半眯,黑瞳中流露出了危险的味道。尽管焦扬与他分离多年,但是凭借本能,依然能清晰的分辨出他的喜怒,他唇角的弧度蔓延的分明是不耐与隐忍,仿佛危险的爆竹,一触便会爆炸。
“焦扬,上来吧。”可能看神色不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蓝若琳也开始劝她,焦扬礼貌的微笑,刚要再一次回绝,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打开一看,竟是程澈。
“程澈。”她按下接听键,无暇顾忌蓝若琳与易明曦的表情,脑海里被程澈的一句话彻底震住,“你现在在机场?”
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吹过。焦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抬眸看时,那辆黑色的宝马已经疾驰而过,忽明忽暗的广告灯下,只剩下她自己的影子。
第一部分 他+她 禁锢(1)
程澈是焦扬在法国时的好友,是法籍华人,与焦扬都在一所学校深造,只不过修的是服装设计专业。两人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微妙,是恋人不足却高于朋友的关系。
程澈与C市毫无关联。来到C市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她。
焦扬临走的时候,甚至没和程澈说便匆匆的上了飞机。她一向能清晰的分辨她与程澈的关系,也一直认为他也能够理智的辨识这一点。可是以今天的举动看,他却似乎有意打破这样看似平衡的情境。
到机场的时候,程澈刚下了飞机,见到她便是一个法国式的热烈拥抱。周围人抛来好奇的目光,焦扬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拧他胳膊,“这是在国内呐,别嚣张。”
“知道!”程澈大大咧咧的向她微笑,“虽然旅居海外多年,但基本国情还是懂的。”
焦扬微笑着点头,与他并行着走出机场。走着走着,程澈却突然停下脚步,还未等她反应便扳过她的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眼神竟是出奇的认真,“焦扬,你不对。”
“怎么了?”她被他的一本正经吓了一跳,打趣的扬起唇角。
“你有心事。”程澈笃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你眼底里有一种疲惫,虽然极力隐瞒,但却藏也藏不住。整个人也呈现出一种极度的无力状态,仿若什么都看进眼里,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焦扬突然有一种被人说中心事的慌张,却只能打肿脸不承认,于是斜睨鄙视,“得了吧你,你这个中文都说不流畅的外国人,还想在中国大地上开创面相事业?”
“真的。”程澈固执的摇头,走在焦扬的前面,拼命让她正视自己,“你在法国的时候不这样,到了这里反而心事重重。”
“你再这样神神叨叨的话我就把你一个人扔在机场。”焦扬假怒,挥开他挡在她前面的胳膊,大步向前,话说的又狠又怨,“让你体验在异国他乡流落街头的滋味!”:
“我不说了,不说了不行吗?”程澈可怜兮兮的跟在焦扬后面,行李箱的拖动声音划破深夜的C城,却仿佛浸染了一种别有的孤寂,“你等等我呀,焦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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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副场景,全都落在了黑色轿车里的一双人眼里。
看出焦扬接到那份电话时的讶异,易明晞便悄悄的跟在了她所打的出租车后面。
这样的景象,如此突兀却又意料之中。
在过去的四年中,他一直绞尽脑汁的想着焦扬与他分手的理由。他可以在高中时候作出研究生时期的高数题,可以在不足二十四岁的时候执掌毓泰集团的房地产基业,可以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成为这个城市中最成功的商业巨子。可是他却偏偏想不通他与她分手的理由。
那样坚决的分手,那样绝情的分离,四年的岁月中,她甚至不曾回乡一次,也不曾与他们之间任何一个朋友联系一回。焦扬,他生命里最美丽的骄阳,别离的如此彻底,就像是在这个星球上消失。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身旁的蓝若琳突然问道,“明晞,怎么了?”
他不理会她的惊讶,只是慢慢将车开到与他们很近的地方。自储物盒里掏出一支烟点烟,在烟雾的袅袅升腾中凝视她们远去的方向。看着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扬起唇角,低低的声音犹如叹息,“知道她是谁吗?”
“谁?”蓝若琳突然觉得全身绷紧起来,她猛地直起身子,“难道是……”
他不曾告诉他任何一个女人他与她的故事,可是他这样的情境,他这样反常的姿态,一切都以不言自明。
女人或许在很多时候都比男人愚笨,但是在感情的判断上,却往往出乎意料的精明清醒。
蓝若琳一下子怕了起来,有一种渐渐涌上的恐惧蔓延至她的心底。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仿若一个想要知道病情却又怕被判处死刑的病人,声音几乎颤抖,“是谁?”
“毒药!”易明晞突然冷笑一声,狠狠的在上好的车窗檐上掐灭了烟,轻烟缭绕中,他的声音泄恨般的决绝,“第一个甩我的,也是唯一一个甩我的女人。”
他的眼睛里渗透出狠厉的光芒,比身处商场争斗时面对那些商业对手们的刁难更加阴鸷。商场上的他叱咤风云,仿佛只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手,只为了享受男人们追求的王者快感。可是现在的他,那样的恨意是从心底喷涌至眼底,每涌出一分,便会化为能够将人灼尽的烈火。
蓝若琳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茫然若失的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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