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的通判等人忙安抚,道:“大人稍安,黑甲卫已经穿城而过,似乎目的不是我们长安城,只是抄近路。”
只是路过吗?
“是啊,已经确认了,走了。”
“没有半刻停留向西去了。”
厅内官员们纷纷保证,李知府神情稍缓,但旋即又凝重,黑甲卫为什么会路过这里?堂内的官员们也在继续议论。
“黑甲卫很少见到啊,只追缉要犯…”
“最近没听说有什么要犯啊。。”
最近当然没有什么要犯,他们追缉的是已经很久了要犯,李知府坐着面色沉沉,手攥住了茶杯,所以那些要犯到了长安城附近了吗?。。。。作死啊!
李知府将茶杯重重的放下,道:“请青霞先生来。”
堂内的官吏们愕然,他们不是在说黑甲卫的事吗?与青霞先生何干?
李知府道:“黑甲卫不是说只是路过走了吗?。。。我在想马上要到的府试,如今形势比往年严峻,必须谨慎万分。。。让府学的人也来,确保不能出事,否则没走远的黑甲卫再调回头来咱们长安府抓人就糟了。”
御史台刑部抓人还是要活口审判定刑的,黑甲卫抓人可就是被定位死罪死路一条。。。。。石松县那边因为舞弊几个官员都被定了叛国死罪了,可见如今形势的可怕,府试的确要更加慎重,众官吏忙肃然应声是。
。。。。。
郭家巷子里小童们跑来跑去嬉闹,差点撞上了一个走来的男人,小童们嘻嘻哈哈要跑却被这男人唤住:“薛青家在哪里?”
小童们看去,见这男人四十多岁,形容清瘦儒雅,便纷纷问:“你是谁?”
一般孩子们遇到打听街坊都会直接告诉或者引路去,这里的小童竟然会问是谁,颇有意思,男人微微一笑道:“我是社学的先生,我姓林。。。。”
小童们认真好奇的听他说话,而有两个则跑开了。
“。。。我正好路过,来问问他在家学习的情况怎么样,下个月就要府试了。。”青霞先生一直说到这里才停下。
巷子里传来小童的声音:“婶子,就是这个人。”
然后一个妇人从内走出来,神情惊讶:“青霞先生,您怎么来了?”正是薛母。
围着青霞先生的小童们顿时哄散跑开了。
青霞先生走过去,忍不住回头看了这群孩子们一眼,道:“这些孩子们倒是有意思。。。是核查我的身份吗?”不直接带去而是询问,围着询问还有人趁机跑去告诉薛母,巧合?
薛母笑道:“他们瞎玩呢,跟青子很熟,青子常吓他们别被坏人抓走,不要吃陌生人的糖啊什么的。。这小孩子把不认得的人都当坏人了。。。。”
青霞先生哦了声,与薛母客套几句让四方街邻听到来意,然后才向内走去。
“你怎么来了?”薛母低声问道。
青霞先生道:“黑甲卫来了,你可知道。”
薛母并没有意外,道:“刚知道。。。”
青霞先生皱眉道:“怎么回事?李大人让我来问,难道他们到这里来了?。。。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不知道危险?”
他说的他们似乎是指黑甲卫,但薛母却变得激动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压抑的欢喜,坚决的摇头:“他们不会让殿下至于危险之地。”
很显然这个他们不是说的黑甲卫。
青霞先生道:“总之不要让他们接触到殿下,现在就装作不知道黑甲卫出现。。。。”
薛母握紧了手,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有谁活着。。。”
青霞先生沉声道:“如果殿下出了事,他们的死活都没有了意义。”告诫这妇人不要冲动去见不该见的人,引来麻烦。
薛母看他撇撇嘴,道:“大人们放心。”
青霞先生道:“还好现在她一心科举,对府试势在必得,专心学习,我们在社学会看好她。。。从明日就让她留在社学,由我亲自辅导府试,这一段就不要回来了。”
薛母应声是,二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大约是心里有事,薛母无心再交谈道:“多谢先生了,那我就不留你喝茶了。。。妇人寡居不便。”
青霞先生道:“她不在家吗?我还是亲自跟她说这件事更好。”
薛母不解,道:“谁?”
青霞先生惊讶,道:“啥?”
二人四目相对一刻,旋即色变,青霞先生更是失态的啪的抬脚踢开了关着院门。
“她不在家?”
“她不在社学?”
两声同时响起,同时又转身向外。
人仰马翻。
第十一章 人去
午后六道泉山下草堂的安静被杂乱的脚步打破,一向只做个样子的插着一根树枝当锁子的门被郭子谦推开,内里空荡荡。
“没有啊。”他喊道。
另一边薛母推开了另一间草堂,被褥整齐,亦是空无一人,她不由哭道:“没有啊。”也终于回过神,“。。我。。我可能是被骗了。。。”所以今天起晚真的是有古怪。。。是被人下药了?可是怎么可能?也没什么不可能,上一次她就被人弄晕了。。。。
她戈川已经退化到被别人下药都不自知的地步了,还有什么脸再见笃大人。
薛母蹲在地上掩面。
青霞先生站在草堂外面色铁青,就知道有些话说不得,什么这孩子最近乖了懂事了听话了不会惹事了。。。。。他用力的一跺脚,事实证明有些孩子可以一边懂事一边乖巧然后一边惹事。
要了命了。
薛青的消失让郭家人仰马翻,也差点让社学人仰马翻,但被理智尚存的郭怀春劝住没有让青霞先生拷问整个社学的学生。
“这个时候不能闹得人人皆知。。。。不是说黑甲卫来了吗?”
这话让青霞先生薛母又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是被抓走了吗?
郭子谦这时候带着张莲塘来了,大喊:“莲塘哥知道青子哥去哪里了。”宛若救星降临。
薛母扑过来哭道:“莲塘少爷,她可是跟你说过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张莲塘施礼带着歉意,道:“我大概猜测他是去京城了,但也不敢肯定。”
京城?
张莲塘看到在场的三人神情惊讶,嗯,除了惊讶,还有惊骇,就好像他们想到了什么吓人的事。。。。他们为什么觉得惊吓?奇怪。
张莲塘念头闪过神情不显,口中继续道:“。。。他与我提过,想要去京城看看,大约是春晓姑娘将京城描述的太过美好了。。。。”
话音未落外边传来郭宝儿的喊声。
“。。了不得,被那个小贱人勾走了!”
郭怀春气恼的冲出去,喊人把偷听的郭宝儿带走,这才抹着汗进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想去京城。”薛母断然摇头。
郭怀春则看着张莲塘,叹气道:“莲塘少爷,你实话实说吧,薛青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又几分意味深长,“你别被骗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丫头口里根本就没有半句实话,逮着谁就骗谁。
薛母在一旁掩面喊着我的儿大哭,青霞先生面色沉沉,张莲塘叹口气,有些无奈道:“伯父说得对,他的确骗了我,既然他骗了我,那我也就不再替他隐瞒了。”停顿一下,左右看了看。
郭怀春领会亲自出去,片刻之后进来,道:“说吧,没有别人了。”
张莲塘道:“蝉衣没有死,被薛青送京城了。”
此一言出薛母郭怀春骇然,青霞先生神情倒是依旧,问蝉衣是谁,待听了郭怀春介绍蝉衣是谁,他的脸色也变的灰青。
郭怀春咂嘴道:“我的亲娘老子。”又看薛母喃喃,“这到底是养了个什么孩子。。。”
。。。。。。。
李知府坐在知府衙门后堂的椅子上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虽然他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薛青不见了,但碍于身份社学不能去郭家更不能去,只能在知府衙门火烧火燎,总算等到青霞先生找借口来,没有带来让人松口气的消息,反而吓得跌坐在椅子上。
“这群人到底养出个什么孩子。”他喃喃道,“她竟然敢去宗周眼皮下偷人。。。。”看着青霞先生,“你现在如果告诉我她杀了宗周,我大概也不会觉得震惊了。”
青霞先生苦笑,道:“不要说笑了。”又道,“按照张莲塘的意思她是藏在张家的商队里往京城去了。。。为了去见蝉衣。”
李知府道:“不可能是这个理由。”
青霞先生道:“是啊。”
因为张莲塘不知道一个女子是不会对另一个女子相思成狂的。
“或许是少年人对京城的向往?”李知府道。
青霞先生木然道:“我现在不太明白少年人了。”虽然他少年弟子几百众,但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薛青这般的。
李知府长叹一口气道:“先去试着往京城的方向找吧。”
青霞先生点头道:“郭怀春和张家已经安排人去了。”又能如何,二人相对无言,又相视一眼,齐齐叹气:“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呢?”挫败啊。
。。。。。
夜幕笼罩长安城,薛母愁眉堆砌的走过大街走向城门,正关城门的守兵看着她走来立刻将门打开,薛母半步未停视若未见的走了过去。
城外的大路上归人匆匆,唯有一个老汉背着箩筐慢悠悠的踱步。
薛母走近他叹口气道:“天要黑了呢。”
那老汉佝偻着背嗯了声,道:“天黑了,走路可不安全。”
薛母道:“怎么办?”
老汉哦了声,将手里的铁叉在地上一戳,利索的将一块晒干的马粪扔进背筐里,道:“那就把路上打扫一下咯。”
城里夜市尚未开始,但街上还是行人不少,商铺也赶着傍晚将余货清掉,尤其是那些生鲜铺子。
但一向喜欢在这个时候便宜卖鱼的鲜鱼铺却正在拉上门。
“今天不卖鱼啦。”卖鱼妇人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着熟客摆手,一面将门板关上。
熟客有些失望又不解,笑着打趣:“天还早啊,不卖鱼做什么?”
卖鱼的妇人一笑没有说话,关上最后一扇门,转过身解下围裙,拿起案上一把切鱼刀,在手里挽个花:“不卖鱼,就杀人咯。”
叮叮当当的铁铺里,炉火将铁匠的脸烧红,一下又一下,抡起的大锤下火光四溅,也照着站在角落里薛母的脸忽明忽暗。
“我不知道现在怎么做,我只记得笃大人说过一句话,这世上解决危险最好的办法是干掉危险的人。”他的声音如同铁锤一样沉重短促,“那位大人说不让我们出现免得引来危险,是因为殿下在我们身边,但现在殿下脱离了我们的守护,那我们去杀掉黑甲卫,便是对殿下最好的保护。”
薛母默然一刻,道:“铁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铁匠道:“一个打铁的要什么名字。”并没有回答。
薛母没有再问,笑了笑转身走开了,夜色深深掩盖了她的身影。
。。。。。。
夜色浓浓中看到草堂里的灯火时,郭子谦大喜喊着青子哥闯进去,却见堂内只有暖暖蹲在地上给花瓶里的野花换水,并无薛青的身影。
“暖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郭子谦叹气道,有些丧气的在一旁坐下来。
暖暖道:“我怕少爷万一回来呢。”
郭子谦红了眼圈,吸了吸鼻头,哽咽道:“青子哥,都没有告诉我,他告诉我,我难道还会不替他瞒着吗?他就这么不相信我。。。”
暖暖没有理会郭子谦的哀怨,将花瓶摆好,又向外看了看,心道那个要饭的老爷爷怎么也没在?还特意给他带了一条酥鱼来。。。。
第十二章 撞斗
夜色渐渐褪去,青光蒙蒙笼罩大地,前方一座小镇若隐若现,将明时分是一天最安静的时候,鸡狗都陷入了沉睡。
小镇外一间客栈,门外酒幡轻摇,挑着的灯笼昏黄一片,外边拴着几匹马停着几辆车,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其内的桌子上趴着一个睡觉的伙计。
这种位于官路的行脚店日夜不休,为日夜赶路的人们提供便利,大路上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出现,人马并不多,七人,黑甲,纵然是夜间行路也队列肃整,为首的甲兵看到路边的小店,伸手一指:“略作歇息。”
甲兵马来到小店前,新马到来,让拴在一旁的骡马一阵骚动,但内里的伙计依旧在酣睡未曾察觉,直到黑甲兵上前推开了门敲响了桌子。
“怎么。。。要什么。。。茶酒一壶另算钱。。。”伙计跳起来,流着口水报出一串惯话,“上房还有两间。。。饲料不要钱。。。”
黑甲兵声音木然道:“七碗清汤白面,七斤牛肉。”
伙计揉着眼回神道:“好嘞。。。嗬。。”回过神看清了眼前的七人受惊的后退,撞在桌子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七个黑甲并没有理会他,已经分别在两张桌子前坐下,身上背着的长刀弓弩都没有卸下,坐姿端正,似乎下一刻就起身走人。
伙计靠着桌子畏惧的向后挪去,结结巴巴道:“。。稍。。稍等。。”一面转身跌跌撞撞的跑进去了。
然后听得内里也传来一阵骚动,坐在厅堂里的七人可以分辨出是厨子被叫起来,有男声有女声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伙计的低声窃窃,然后便是咂舌低呼,接下来便是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磕碰,夹杂着炉火呼呼声。。。。。厨房里忙碌起来,揉面切面,肉香气渐渐弥散。
七名黑甲厅堂里端坐没有丝毫的懈怠,片刻之后脚步声从后边传来,门帘掀起伙计捧着托盘摇摇晃晃不稳的四碗面走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妇人捧着余下的三碗面。。。。
“客官慢用。。。”
“快去把牛肉端来。。。”
二人有些慌张的摆面碗,清汤绿叶白面晃晃荡荡,洒出汤汁,一面嘀嘀咕咕,厅堂里变得有些热闹,门外也传来脚步声。
“好香。。。康儿,还有面吗?”一个老头探头问道,身后背着一个箩筐,手里抓着一铁叉。
一个黑甲看了他一眼,这种老头很常见,老年人睡不着早早的醒来,跑到路上捡粪烧火用。。。
那伙计一眼看到更加慌张:“快走快走,你这捡粪的。。。有客人呢,臭死了。。。”举着托盘收回要向内走的脚步,抬手乱摆似乎要驱赶。
那边摆好面碗的妇人看到了,很是着急,一甩托盘喊道:“。。。拿牛肉啊。。”
啊字出口,声音尖利似乎让整个厅堂的气息为之一紧。
哗的一声,那甩下的托盘被膝盖弹起直直的砸向坐在桌子前的一个黑甲兵面上,同时哗啦一声,一把短刀紧随其后刺向他的胸口。
风声似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
要走向门口驱赶捡粪老头的伙计手中的托盘横劈向就近的一个黑甲兵脖颈,进门的捡粪老头手中的铁叉也刺向黑甲兵。
呼喝声,兵器声,夹杂着风声,瞬时撕裂了室内。
黑甲兵们依旧端坐,似乎被这突来的变故震惊,但就在短刀托盘铁叉近身的那一瞬间,黑甲兵们抬手,呛呛声顿起。
他们的手上一层厚厚的黑甲护腕,相撞交锋,火星四溅。
晨光中,火星中,门前悬挂的疯狂摇动的灯笼映照下,室内几个身影疯狂的碰撞在一起,砰砰声桌椅翻滚,呛呛声兵器与铁甲交集。
一个黑甲兵转身猛击,拳风如刀,面前瘦小的妇人整个人都摇晃站立不稳,但下一刻她就贴上了这黑甲兵的身前,刺耳的锵啷声划过铁甲,手中的短刀竟然从片片鳞甲中没入,血瞬时涌出,黑甲兵发出一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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