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点头道:“是,非常好。”自己端详一刻,“我写不出这般。”转头吩咐,“去问问适才那女妓,作者是谁。”
婢女应声是混入人群中去了,而此时春晓的门已经要被踏破了,台上余下表演的女子再没人注意,当然并不是谁都能见到春晓的,不过关于询问词作者的名字,她并没有隐瞒。
“我们长安城的一个小书生啦…叫薛青…没什么名气…你们不认得…他呀就是少年人们闹着玩写的…大家见笑了。”
清脆娇滴滴的话传了出来,让等候的人们愕然,旋即又神情复杂。
薛青啊…其实这个名字并不是不认得啊…
“…又是薛青…”
“…那个给廖承作诗…给宗周写了水调歌头的那个。。”
“。。竟然又是他…真是一位诗才…”
听着门外的骚动,门内还未卸下男儿装扮的春晓,手拄着头看着镜子,对着自己吐舌头一笑:“没什么名气的小书生,闹着玩写的才更厉害嘛,我这样说是不是很聪明。”
醉仙楼里这个名字传开了,婢女也回到了女孩子身边告知了结果。
女孩子似乎有些惊讶:“薛青啊…”又点头,“。。对啊长安城来的女妓嘛…”抬手拄着下颌,“倒想见一见这个少年人…不知是什么样。”
因为抬手衣袖滑落,露出圆润的手腕,随着说话气息微动,面纱被轻轻吹起,昏昏的灯下照出其内一片狰狞的伤疤…。。有人正从一旁经过,错眼看到不由啊了声,那女孩子看过来,头转动面纱落下遮挡着面容。
此人有些不知所措,那女孩子却没有惊慌失措,对他略一点头似乎表达惊吓到他的歉意,然后起身,安静坐在一旁的年轻人也立刻起身,护着她向外走去,一眨眼便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中。
那人还站在灯下没回过神,又看到桌子上摆着的一张纸,迟疑一下上前拿起,脱口道:“好字啊。。”抬头再向那女孩子消失的方向看去,不知是谁家女子?
……
京城里的消息传开的很快,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官员们也低声的说起,忽的身后有人哈的一声。
“。。说的什么?狎妓!小心我告你们。”
几个官员吓了一跳转头看是宋元,更是不知所措。
宋元揣着手哈哈笑了,抬手搭上两个官员的肩头凑过低声道:“不过,大兄弟们下次叫我一块去,我就不告你们了。”
这是开玩笑吗?实在是一点也不好笑啊,官员们面皮抽动,一个道:“不是的。。宋大人。。其实是在说一首诗词。。长安城的薛青的一首诗词…”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面色更不好看了。
说起来长安城的薛青的诗词送了廖承的命,宋元并不开心。
宋元果然拉下脸,道:“…什么湿啊干啊的…不是读书人吗?做什么诗词能科举吗?”
紧随着宋元走来的几个官员立刻点头附和。
“是啊。。做诗词好的不一定就厉害啊…落第的多得是。”
“…淫词艳曲下功夫,当然不能好好读书了…在青楼里当状元罢,与朝廷有何用?”
但下一刻又有人反驳。
“科举不好不一定是没用…只不过有人不善于科举罢了,不能因此就否了他们有才华…”
众人扭头看去,见是一个清瘦的四十多岁的官员,这是曾经的吏部尚书如今的礼部侍郎曲白,因为犯了错被降职给宋元腾了位置…。至于犯了什么错并不重要,最大的错是他的恩师是宰相陈盛,陈盛已经被排挤不上朝了,他的弟子们当然要给别人让让位置。
位置让了当然没人甘心,曲白诗书大家进士出身满腹才华,被一个尝屎的小吏挤走深以为耻,日常朝中常与宋元针锋相对。
宋元得志小人自然也不示弱。
“谁否定了?谁否定了?他们自己过不了,还怨别人不识他们才华?真是笑话。”宋元嗤声,“难道专门为他们办一个诗词科举啊?”
真是无知小人,就会就事论事胡搅蛮缠,曲白竖眉待要嘲讽,却听宋元啊呀一声,抬手就搭上他的肩头,神情欢喜的用力拍打。
“好主意,好主意,曲大人不愧是翰林出身,有文化啊。”他道,说罢揣手向前走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曲大人站在原地莫名其妙,不过诗词…他看向也愣在原地的几位官员,道:“你们说那个长安城的薛青又有新诗词了?是什么?”
谈论好的诗词是让人唇齿留香的事,这是真正读书人的乐趣,一个官员便将诗词念了。
曲白点头捻须道:“果然不错。”
另一个官员想起先前的争执,又一笑道:“还有曲大人,这位薛青不仅是诗词做的好,科举也不错,长安城县试案首。”
曲白哦了声,道:“如此吗?那我们在京城大约能见到这位少年诗才了。”
官员们纷纷笑道:“期待。”
已经被朝中官员期待的小少年薛青此时正凝着眉头走向草堂,既然走不了,日子还要继续,书也要读的。
还好知道她出走的事被保密在郭家青霞先生以及张家范围内,其他人并不知道,也避免了又被同学围观调侃,但有些围观调侃好似不能避免。
草堂里四褐先生端着茶斜眼看着进门的少年,咂的一声,道:“多情郎回来了。”
。。。。
。。。。
(有二更)
第二十三章 本事
草堂内没有半点荒废尘埃,水瓮是早上新打的山泉,窗台上几案上摆着沾着露水的野花,暖暖每天都会守在这里。
薛青坐下来,将小炉子咕嘟咕嘟的水冲进碗内,碧水盈盈,茶香四溢,道:“先生说得对啊,多情郎才会回来啊。”不多情哪里会回头呐。。。。
四褐先生哼了声,道:“真是有本事啊,还学会逃课。。。你说,你为什么逃课,是写的文章不够让你荣光,还是这么多少年人长的不够好看?”有少年得意有知己玩伴,多少人求之不得。
薛青饮茶道:“人心哪有知足。。先生,**让人进步。”
四褐先生呸了声:“歪理一堆。。”亦是饮茶,斜眼道,“。。。本事没有。”
本事。。。薛青握着茶杯,是没有摆脱卖鱼妇人等人的本事,还是没有警觉避开黑甲兵的本事?说起来有些奇怪啊,怎么那么巧遇到了黑甲卫?。。。一直向前,然后感觉不对的时候迂回,然后就。。。感觉到什么不对呢?有人跟踪,但又没有发现人。。。就好像被故意驱赶。。。
薛青抬起头看着四褐先生,道:“先生,我以前不信你是跟我一样神仙下凡一般厉害的人。”
四褐先生干笑两声,道:“真巧,我也是这样认为你。”
薛青道:“但现在我错了,你的确是有大运气的上天厚爱福德深厚的人。”
四褐先生斜眼看她道:“你想干吗?”
薛青看着他道:“恭喜你,你收了一个真命天子做学生。”
四褐先生噗嗤一声将茶喷出来,这小子!
薛青没理会,继续道:“。。是不是很惊喜?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宝璋帝姬,先生,你成为帝师了。”说罢起身挪过来,伸手握住四褐先生的手,“将来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将入相,耀武扬威,权倾天下,一手遮天,三宫六院。。。”
四褐先生瞪眼看着薛青:“你。。。疯了?”
薛青看他道:“你说呢?你说你听了这话疯不疯?你跑不跑?”
四褐先生看着她没说话。
薛青道:“。。你说欺负这样一个人,把她逼回来,亏心不亏心?”
这个奸诈狡猾又机敏的臭丫头啊,四褐先生哈哈大笑,饶了这么大圈子,在这里等着呢,又整容道:“不亏心啊。”
薛青松开的手,道:“先生,你都装傻这么久了,这次为什么不继续装傻呢?大家这样你好我好多好啊。”
这臭丫头果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记忆恢复了吧?不知道是怎么在心里藏着一日一日如此平静的过来的,怪不得如此勤奋练功不怕苦从不叫累,杀人也能如此毫不眨眼。。。四褐先生心里微微酸涩,口中再次哈哈笑,道:“想得美。。。你还真以为你是神仙,什么好事都归你,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啊。”又哼哼两声,看她,“你也真够能装的,原来早就知道了,原来早就准备跑了,什么落水抓鱼,什么半夜担心我被雨淋。。。。骗人。”
薛青道:“不敢当,没先生你高明,我都没发现你发现了。”
四褐先生捻须得意:“当然,我是先生,怎么能跟那些蠢人相比,你能瞒过那些人没什么可骄傲的。”看了薛青一眼,“身为一个帝姬,连自己的臣子都掌控不了的话,岂不是个傻子蠢蛋?”
帝姬啊,这算是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了,算是说破了吧。
薛青道:“一个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岂不是也是傻子蠢蛋。”
并没有问四褐先生的身份来历,也没有问有关帝姬的事,不问还是表示不接受啊,四褐先生笑了笑,道:“没有啊,你的命运不是你一直掌控的吗?如不然,第一次落水的时候你就逃了。”
但是她选择了回头,救起了郭子安,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没有人逼迫她。
薛青默然一刻,道:“我不想欠别人的,他是因为我跳下来的,但我不认为我欠别人的。”
四褐先生道:“什么欠不欠别人的,什么为自己而活为别人而活,其实都一样,天地樊笼,一旦进入了就不可逃脱,你以为你逃了你就不是你了吗?”
薛青道:“其实我本来就不是我。”也不知道这话四褐听懂听不懂,懒得管。
窗外初夏风吹过,野花摇曳,炉火渐灭,外边有暖暖跑来跑去捉蝴蝶。。。。本该是岁月静好啊。
四褐先生道:“然而你终究是你,不可脱。”少年薛青本该是另一种人生,然而少年薛青之所以存在还是因为宝璋帝姬。
是啊,她只有灵魂,寄托在宝璋帝姬这身子里,怎么脱?除非死了。。。。
四褐先生咂了口凉茶,道:“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风从敞开的门外吹来,有暖暖稚气的歌声,大豆小豆黑豆咯咯叽叽也不知道唱的什么,轻快而愉悦,薛青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怒声道:“但是谁不想好好的活!明明可以好好的活,我为什么要去吃苦受罪!”
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动怒。。。原来也不是个木头泥人。
四褐先生看着她,神情郑重,眼神柔善,不知道要说出什么佛音禅语,薛青看着他,四褐先生道:“因为,你倒霉啊。”说罢一拍腿哈哈大笑仰倒下。
还真是,薛青又好气又失笑,摇头笑了,干脆也躺下来,手枕着头看着草堂屋顶,走之前悬挂其上花草已经干枯,随风摇摇摆摆。
“。。。想开点啦,这世上倒霉的也不只是你一个。。。。”
“。。。是啊,比如先生你跑来当我的先生,也是没办法倒霉催的吧?”
“。。。啊呀,学生你说了大实话啊。。。要不然这倒霉的事我怎么肯干。。。舍弃了一院子如花美眷。。。”
“。。。真是可怜,要不我们一起逃了吧。。你我联手,岂不是天下无敌。。。”
“。。。既然天下无敌,为啥还要逃?学生你是不是傻?”
“。。你天下无敌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先生你不要当真。。”
听着屋子里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在屋门口蹲着将一只蝴蝶绑上线绳的暖暖,摇着头一点一点唱歌的声音便更大了几分,反正少爷没有在读书。。。。
但并没有多久,薛青就起身坐回了书桌前,打开书开始默念。
四褐先生依旧躺在席子上,晃着腿,道:“学生啊,看在你这么倒霉的份上,今日允许你偷懒。。。”
薛青头也不抬道:“不行啊,既然没逃走,就好好读书吧,一会儿还要见周先生和青霞先生,写好文章,也好免得自己被唠叨再增烦恼。。。”
四褐先生嘿嘿笑了,斜躺着看果然专注读书的薛青,道:“那我告诉你一个能令你振奋愉悦的消息吧。。。你爹当年也跑过。”
你爹,这不是第一次冒出这个称呼,曾经有一次四褐先生感叹过,薛青停顿下,那个皇帝也跑过啊?微微一笑,道:“这样啊,倒是像我的风格,我很欣慰。”
四褐先生哈哈笑,道:“再让你欣慰些,他啊笨死了,翻墙爬洞在外边跑了一夜,结果自己摔道沟里爬不出来饿了两天。。。。那时候他也十四岁了,这也算是一代比一代强吧。”
薛青哦了声,又捏着笔道:“先生也是在夸自己吧,一代比一代强,但还是逃不过你的手心,还是你最强啊。”
四褐先生哎呀一声:“学生啊你知道你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吗?就是一眼能看透真相啊。”
薛青摇头道谢谢先生夸赞啊又低头继续看书。
四褐先生道:“你不好奇你爹当年为什么跑吗?”
薛青头也不抬道:“能为什么啊年纪轻轻的小孩子,谁想当皇帝啊。。。外边大好的花花世界呐,干点什么不好。”
四褐先生啧啧两声,道:“果然父子相承。。。”打个哈欠,“为了你几天没睡好。。。我睡觉。”说罢翻身向内,却没有闭上眼,无声的叹口气,神情怅然。
一开始是不想当皇帝,但后来越来越会当皇帝,越来越享受当皇帝,权欲。。为此疯狂,谁不是呢?
他回头看了眼,少年低头专注而认真,这个少年人安静的不像个少年人,但在某一刻又如同初生的朝阳生机勃勃,没有人能掌控别人的命运,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有他们自己决定,与这少年来说,更是如此,这少年不服命啊。
第二十四章 拜师
薛青并没有受到周先生的斥责,看来青霞先生并没有告诉社学里任何人这件事,周先生关切的问候了薛青几句,其他同窗也对薛青含笑打个招呼,或者低声继续说笑,或者低头看书。
张双桐在后拄着头哼哼道:“岁月静好啊。”
薛青对他笑了笑,在张莲塘身边坐下,低声道:“你看你祖父什么时候方便?我娘和我去拜访。”
张莲塘道:“其实真不用。”看她微微一笑,“但随时都可以。”
薛青道谢,周先生开始讲课,学舍里学生们安静认真的听讲,课罢薛青又将写好的两篇文交给周先生请他指点,周先生当堂审读,赞叹连连:“家里有事还不忘功课,青子少爷真是典范。”
门外等候的张莲塘听得一笑,张双桐摇头看天,道:“当真是我辈典范。。。做的事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佩服。”
薛青走出来听到了,便道:“不是不敢想,是想了你也做不到。”
还真不敢做,虽然看似纨绔子弟,但张家家规也很严格,家中子弟可以顽劣不可以无规矩,真要这么做会被打残腿的……所以对于不敢做的事,自然也不想,张双桐嗬了声,道:“你还挺得意。”
薛青笑而不语,张莲塘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文章,道:“还要去给青霞先生看?”
薛青道:“是啊。。。表达一下诚意。”
张莲塘笑道:“拿下府试案首就是最大的诚意。”
薛青道:“那是自然,案首非我莫属。”这次的考官可不需要周先生的裙带关系了,李知府啊,自己可是他的君上,上有命敢不听么?过个府试案首而已,薛青负手做睥睨天下状。。。。有少年从身后涌来,一只手啪的拍上薛青的头。
“。。。三次郎。。。后日与五陵社比赛,你可不能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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