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所有的朝政一样,好坏总是掺半,没有人人都满意的。
陈盛淡淡道:“你多虑了,他才不在乎天下人的心,他只在乎他要做的事。”
曲白看向他,却又低下头,端起茶杯:“老师还要茶吗?”
陈盛笑了,道:“在我跟前欲言又止何必,你是想问我的心所为,这没有什么逾矩的,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就是觉得这事不错,说不定能捡到一两个书法奇才。。。也蛮好玩的。”说到这里眉头一扬,“不如,我去当考官吧。”
曲白吓了一跳,道:“老师你不要说笑。”
陈盛却精神奕奕,在屋中踱了几步,道:“我没有说笑,这个真不错,真不错。”又唤人,“去告诉他们,我要做考官之一。”
既然是六艺,总不会只有一个考官,曲白看着兴致勃勃的陈盛,无奈道:“老师,现在这些都还没定下。。。什么时候考怎么考在哪里考,都要一番商议。”
陈盛点头道:“自然要商议,还少不得一通扯皮。”
秦潭公提出,王相爷同意,两方合作又互相提防,必然要各自为各自的利益而战,且这件事真要推行关系很大,别的利害不说,必将有一批博才多学的士子入京,能将这些士子揽入门下是很大的助力。
陈盛看着书案,道:“那多我一个参与也不多。”
那就更乱了,曲白心道。
陈盛忽的抬手:“墨来。”
这是来了挥毫的灵感了,陈盛知道老师的习惯,挽袖上前磨墨,陈盛在书案前凝神静立一刻,悬腕挥毫,在大纸上写下大字,如锥如刀挺劲溢出纸面。
曲白不由凝神屏气,厅堂里外一片安静。
但此时君子试的消息让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随之向外散去,引得天下士子震动。
。。。。。
长安城的社学也不例外。
“。。。只要通过了就直接是举人了。。。”
“。。。不对不对,必须通过会试之后才是,否则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要去试试吗?”
“。。。我拿什么试?我只会科举写文章。。。”
学生们或者激动或者无奈,各种情绪交织,变得嘈杂浮躁。
薛青转过山路,耳边的笛声更嘹亮,一个背对的身影也出现在视线里,她没有开口呼唤而是在一旁坐下来倾听直到一曲作罢才起身。
听到脚步声乐亭回头,见是她便一笑。
薛青道:“有个好消息,朝廷要开君子试,不用做文章,只考君子六艺,乐亭你乐艺出众可以一试。”
乐亭对她比了个六的手势,道:“六艺啊,我只会一个乐技又有何用,更何况这是面对天下的君子试,天下之大奇才之多不可计数,我只是会,并不是多出众。。。”看着薛青笑,“。。这君子试不适合我。”
君子六艺并不是谁都能具备的,对于家贫读书都读不起的人来说,哪有能力去学习六艺,也只有那些衣食无忧的子弟才可以,薛青默然,又笑了笑,道:“我是想着你既然不能科举,不如去试一试,我不是高看你,我是相信你可以出众。”
乐亭点头道:“我也相信,但不是现在。”看向远山旷野,伴着夏风有山鸟如扇般掠过,“是将来。”又道,“而且相比于君子六艺,我更喜欢读书研习先贤。”
薛青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乐亭将笛子收起道:“不要说我了,你呢?我听着是个好机会啊,你可以一试。”
薛青叹气,道:“看看再说吧。。。”
这薛青出身是和自己差不多的贫寒子弟,诗书礼仪什么的也太多接触,这个君子试并不是为贫寒子弟所设,叹息如此吧,乐亭想道。
薛青回到知知堂的时候,张莲塘正在教暖暖烹茶,单一个炉火就讲了不少道理,暖暖哪里耐烦听这个,胡乱摆弄一番就要跑。
“懒儿,这是好技艺,学会了这个有君子之风,随同你家少爷出去才不失脸面。”张莲塘摇头道。
暖暖道:“我家少爷也不是君子啊。”
一旁的躺着的张双桐哈哈笑了,举手道:“暖暖说得对。”
薛青在门外咳咳两声迈进来,暖暖喊了声少爷,薛青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出去玩了。
张莲塘道:“什么人可以参加,如何入选,我祖父正在打听。。。。你有没有兴趣参加这个君子试,以你的聪明,临阵磨枪也能快且光。”
薛青在他身旁坐下道:“我这么聪明呐,何必去磨枪?”
又不是考不过府试道试乡试。。。。张莲塘笑了,将茶斟上,道:“今天这茶是我祖父最喜欢的,我们尝尝怎么样。”不再提这件事,再抬头看薛青手拄着头看着自己,不由一怔,道:“如何?秀色可餐么?”
薛青哈哈笑了,道:“我是想人人都像你不再提这件事多好。”
如今社学里也好家家户户也好都在议论这件事,毕竟诱惑太大了。。。张莲塘道:“青子少爷做青松就可以了。”
薛青道:“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么?”说罢自己哈哈又笑了。
很好笑吗?张莲塘看着她,要说话,有小厮跑来探头喊了声莲塘少爷,道:“有消息了,每个州府分配名额然后由各州府挑选举荐人选。”
薛青手拄着头道:“这下惨了。”
怎么惨了?谁惨了?张双桐坐起来想了想,点头道:“是哦,州府大人们该头疼上愁了。”
。。。。。
而此时的知府衙门里,李光远却没有半点愁容,反而一拍桌子大声道:“上茶啊!”又皱眉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上茶来?”对对面坐着的青霞先生歉意,“慢待了。”
青霞先生道:“大人客气了。”
门外婢女急匆匆的上茶来,又不安的退了出去,对门外的小厮瞪了一眼:“。。害我啊。。。大人哪里不让青霞先生吃茶。”
小厮讪讪,又悄悄的看了眼室内,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见青霞先生与知府大人举杯相请,神情几分欢悦。。。道:“大概有什么喜事吧。”
李光远将茶一饮而尽,道:“如此不用等两年就能将她送去京城了,大喜,当贺啊。”
青霞先生点头,正要说话,门外小厮拔高了声音:“大人,郭怀春郭大老爷求见。”
李光远和青霞先生对视一眼,看来是得到消息了。
李光远道:“那也不用跑来。。”略有些不满。
青霞先生道:“不用担心,接下来长安城一多半的人都会上门来求见大人,他来也不奇怪突兀。”由知府大人选定人员,那世家大族也好有心参加这次君子试的人必然要来走动自荐。
李光远嗯了声对外高声道请,片刻之后郭怀春来了,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郭怀春介绍道:“这是笃。”
李光远青霞先生微微色变。
“你怎么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来这里了?”李光远起身急道。
他们当然知道笃是谁,虽然从来没有见过。
笃施礼,道:“大人,在安全的地方,大家有什么就堂而皇之便是,不用刻意回避,乱不了敌人,反而乱了自己针脚。”
武夫的道理。。。李光远不与之计较,道:“有什么事请说吧。”那就堂而皇之不客套了。
笃道:“关于君子试的事,是与她有关吧?”
李光远点头道:“必然是要送她顺利入京城。”
笃垂手道:“京城吗?我不会让她去的。”
什么?李光远与青霞先生再次色变,站起身。
第二十七章 争执
李光远和青霞先生在来长安城,一是照看帝姬,二则是因为听到笃等人要安排帝姬进军伍。
“…军伍是秦潭公的天下…或许他们是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又或者想要通过军伍来接近秦潭公…”
“…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秦潭公多疑…如今没有战事,如何立功建业让秦潭公注意到?等待太久了…”
“…她要做的不是怎么杀了秦潭公,而是做帝姬,为将来站到天下人面前而准备着…”
所以上边的人安排他们来到这里教导接管,这些武夫似乎并不太满意这种安排,今天这个笃到来终于要明确反对了吗?
李光远淡淡道:“笃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她不是你的…你们救护有功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不要挟功逾矩。”
这话说的真是不客气啊,指责笃等人是要居功控制帝姬为己用啊…这些文臣对于武将从来都是防备的,郭怀春在一旁心有戚戚。
笃神情平静,没有动怒也没有争辩,道:“大人言之过早,奸贼未除,真龙尚被追杀,如今还不敢称救护有功,更不敢挟功…。殿下一日不安,我等哪有什么功可言。”
李光远面色微怔,旋即又些许惭愧。
青霞先生道:“笃大人,我们的意思是关于殿下的安排要从最便利最安全的方面考虑,笃大人对军中熟悉,或许觉得那边是更好的选择吧?”
笃摇头道:“大人,我并没有这样想,我想的是从最要紧的方面来安排。”
李光远道:“最要紧的不是安全吗?”
笃道:“是,而她之所以不安全就是身份不能公之于众。”
李光远道:“所以让她科举让她站到民众面前,等待时机拨乱反正重登大宝。”
笃摇头道:“时机不是科举…”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李光远恼怒要反驳,笃已经接着说道:“…而是玉玺。”
厅堂内瞬时一静,玉玺遗失并不是秘密,而玉玺也的确是证明身份的关键。
李光远道:“大家一直在寻找,笃大人你不也是这样做的吗?这跟她去京城有什么关系?难道不让她科举,让她跟你去找玉玺吗?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青霞先生道:“玉玺对于身份来说是很重要,但并非唯一,人证物证俱全奸党也是能被惩治,真相也能公布于众…做事关键的还是人,是帝姬殿下这个人。”将有限的时间蹉跎在寻找玉玺上实在是莽夫行径。
笃道:“玉玺很关键,但我并没有让她跟我去寻找,寻找这种事不是她该做的,现在是我查到玉玺的可能所在。”
玉玺所在?李光远青霞先生不由脱口:“在哪里?”安静侍立一旁的郭怀春也好奇的看过来。
笃道:“黄沙道。”
郭怀春没忍住嗝了声,李光远和青霞先生神情恼火:“天下人都知道。”当初皇后携带玉玺和宝璋公主在黄沙道遇难,玉玺自然是在那里遗失。
“当初秦潭公在黄沙道为皇后娘娘修建地宫为了什么?当然不是愚民所谓的镇压黄沙道恶灵。”李光远道,“而是将整个黄沙道都翻了一遍找寻玉玺,结果始终未有。”看向笃,“你待如何?带着她再去将黄沙道翻一遍吗?”
笃道:“但有一个地方没有翻。”
李光远愣了下,道:“哪里?”
笃道:“我不能告诉你。”
李光远青霞先生愕然,郭怀春低头掩饰轻咳。
“到如今你还在怀疑我们吗?”李光远恼怒质问。
笃道:“正如你们上头的人对我们尚存疑虑一般。”
室内气氛有些尴尬,皇后和宝璋帝姬遇难疑点很多,基于这一点他们这些人选择了相信五蠹军的话,但当初大家都没有亲眼五蠹军救走宝璋帝姬,而宝璋帝姬和皇后的尸首朝中的要臣都亲眼去见了。。。。虽然烧的已经看不出什么,然后过了四五年突然冒出一个宝璋帝姬,大家的确是多少心存疑虑,双方既合作又保持着戒备,比如最上方的人隐瞒自己的身份,比如五蠹军也并没有将自己所知以及所有的行径都亮出来。
青霞先生轻叹一声,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他们做的明明是正气凌然的事,却不得不鬼鬼祟祟。
笃道:“这次寻找玉玺后大家便再无疑虑。”
李光远皱眉道:“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你带走她,参加科举是现在最要紧的事,让她借此进入朝堂,凝聚更多的助力,便可以早日揭穿秦潭公的真面目,寻找玉玺你自己去便是,我们不允许她去那里冒险。”
笃笑了笑,道:“大人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并不是要征求你们的同意。”说罢拱手,“告辞了。”转身大步而去。
厉害啊。。郭怀春忙转身跟上去,留下厅堂里愕然的李光远和青霞先生。
李光远啪的将桌上的茶摔在地上:“太过分了!”
。。。。。。
青霞先生和李知府先后离开厅堂,小厮带着婢女进内打扫,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哼了声:“我就说嘛。。。大人不让青霞先生吃茶。”
青霞先生离开的时候,笃和郭怀春已经走出很远了,坐在马车里郭怀春一直满眼敬佩的偷偷打量笃。
笃笑了笑,道:“郭大人不用这样看我。”
郭怀春道:“以前只是久仰笃大人威名,今日一见才知果然刚毅决断。”
笃道:“我哪有什么威名。”
五蠹军是皇帝一时兴起玩笑般建立起来的,人员混杂,且并没有确切的归属军号,地位如同后备勤杂粮草兵马一般,在朝中不为人注意。
郭怀春感叹道:“那是外边的旁观者不懂,我们军中谁人不知五蠹军啊,一场战事如果听到说有五蠹军为侦察前锋,大家就提前庆祝,此战必胜,如果由五蠹军做断尾掩护,那大家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你们不是夜里来就是夜里去,或者乔装,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但却又处处都在。。。大家一直都想亲眼见见你们呢。”
这也是为什么当戈川带着薛青来到时,报出五蠹军的名号,虽然事情让他惊骇但却没有怀疑就接受了,大约是那么多年渗到骨子里的信任吧。
马车晃晃悠悠,日光透过车窗帘子照在其内,让端坐的男人面容忽明忽暗。
“是吗。”他道,“大家知道了会很高兴。”
原来也被人惦记着,泉下大约也能瞑目了。
……
……
(今日一更,出门在外请多包涵)
第二十八章 闲问
暮色降临的时候,薛家的小院子里摆上了瓜果,戈川将一壶茶放下,眉眼欢喜的坐下来,看着眼前坐着的男人,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似乎有很多话说,问过去,过去都已经过去,说将来,将来还未来。
“这几年咳嗽的旧疾可好了?”她问道。
笃捏起一颗腌杏,道:“还好吧。”
戈川叹气道:“可惜我不会治病。”
笃笑了笑,道:“你会治病我们就不认识了。”当初正是因为她下毒杀人才结识的,念及以往又道,“或许那样更好。”不用像这样打打杀杀下一刻随时都能丧命。
戈川哎呦一声,抚着膝头道:“那有什么意思呀,这样多有意思呀,再说我什么都没有耽搁啊。”嘻嘻一笑,“女儿也有,每天买菜做饭跟邻居闲暇时还能打牌,吃喝不愁,多少人羡慕我。”
虽然接触还不算太多,但这几次可以看出薛青对戈川是情真意切,这一点从戈川的反应就能看出,尽管已经说明了身份,但戈川却还举止如常,这不是戈川掩饰的好,而是薛青让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那个孩子。。。。。
笃看向门外,道:“青子少爷不回来吗?”
戈川道:“学习可用功了。。。且那时候我觉得跟着我们她总是受欺负,就想让青霞先生照看,所以留宿在社学。”
笃笑了,将腌杏扔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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