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昌道:“这种事欺瞒对病人也没什么好处。”
宋婴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就是继续好好的养着,不期望能好,能多一日便是一日是不是?”
杨静昌点头应声是。
宋婴道:“那就有劳你们了。”
杨静昌道:“小姐也不要太失望,三分治七分养,夫人如果心情好。。。”说到这里,宋婴看了他一眼,杨静昌下意识的停下。
室内一阵安静。
宋婴道:“自从当年弟弟出事,我也这样。。。”她抬手抚了抚脸上的伤疤,“娘的心情是不会好了。”看着杨老大夫,“不过人总要向前看是不是?事情已经不可挽回,相比之下,我们都还活着总是好事,我会劝慰娘的。”
杨静昌低头应声是:“正是要如此。”
宋婴道:“杨老大夫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该说什么尽管说,我家的事还怕人说吗?”抿嘴一笑。
有关宋元的事天下人都在说,这女孩子倒也会自嘲。
杨静昌道:“小姐放心,我会尽心的。”看了眼内里,“小姐,夫人和少爷都歇息了,你也歇息一下吧。”看着这女孩子遍布红丝的眼,到底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呢。
别人家的孩子这般时候还被人娇宠,而她则要侍奉病母照顾傻弟,宋元这般权贵与她好像也没什么福享,倒是担惊受怕困居不能外出。
宋婴摇头道:“无妨,我坐着歇息就好,娘这里离不开人,她睡的不踏实。”
话音落就听得内里宋夫人发出声响,宋婴便疾步过去。
“娘,怎么?”她俯身在床头柔声问道,“要喝水吗?饿不饿?”
在屋子里悄无声息的两个丫头端水端饭羹近前。
宋夫人的视线搜寻,似乎有些焦急。
宋婴侧身避让,指了指一旁:“虎子睡了,娘不要担心,他很乖,也吃过饭了。”
宋夫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动了动嘴唇。
宋婴柔声道:“娘,你也喝点参汤吧。”说罢接过丫头手里的汤碗,小勺子舀了吹了吹尝了尝递到宋夫人嘴边。
宋夫人张开口咽了。
能吃肯吃就好,杨静昌点点头,有丫头迈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
“小姐,絮絮小姐的信。”她说道。
宋婴只专心的喂宋夫人喝参汤,让她放在桌子上,正说着话宋元也回来了,穿着一身官袍还没来得及更换。
宋元上前看宋夫人,宋夫人面向里昏昏睡去。
“刚吃了参汤耗费了力气累了。”宋婴道。
杨静昌在一旁点头:“夫人如今病才好,吃喝对于她来说很是费力。”
宋元便给宋夫人掖了掖被角。
“爹,你不要来回跑,路上危险。”宋婴道,“娘这里有我。”
父女二人说话,屋子里丫头们收拾了碗筷退出,杨静昌也告辞出来,听宋元在后道:“我不天天来回跑,我这次回来是问问你去不去。。。咿,絮絮小姐给你写信来了。。。。。”季重关上门隔绝了其内的声音,杨静昌沿着走廊而去。
。。。。。
。。。。。
等杨静昌的马车离开行宫,驶进京城的时候,已经听不到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二月二已过,年也算是过完了,京城郊外已经开始忙碌春耕,平民百姓短暂的喘息冬歇结束了。
但对于很多富贵闲人来说,年节过完暖春尚未到来正是最无聊的时候,于是京城权贵子弟便多在这个时候举办各种聚会,其中王烈阳家的最受欢迎,因为是孩子们玩乐,邀请的人不分身份贵贱,世家子弟来往其间,有才白衣贫民也可入宰相家门。
“那双桐少爷这算是靠什么?”
“我?我当然算是有才了,别忘了我可是术科满分的奇才。”
楚明辉在外翻个白眼,将屋门踹了一脚:“奇才你能不能快点?这功夫大姑娘都上轿了,你还没梳妆打扮好?”
屋门应声而开,内里少年红袍粉面桃腮唇红。
“催什么催,这可是我们长安府俊才正式在京城露面,必须慎重。”张双桐道。
楚明辉撇嘴:“有你术科奇才的名头,到时候给他们露一手就够惊人了。”
张双桐甩着袖子迈步,道:“术科就算了毕竟君子言而有信,我发誓三年不论术的,这次就靠脸吧。”
楚明辉呸了声,院子里其他的少年们早就等候,薛青与裴焉子也已经赶来。
张双桐将大家都逐一的打量一番,点头道:“不错,都按照我要求的穿了新衣,只是你们的妆面。。。”
“差不多行了!”
“我们又不是去相亲!”
少年们起哄喊道。
张双桐道:“可别这么说,这一次京城很多姑娘也都来的,到时候指不定会遇上心上人。。。。”斜眼看楚明辉,“不知道小姐冷不冷。”
楚明辉顿时涨红脸扭住他,张双桐大叫仔细我的发簪,原来发簪上别了一朵鲜花,少年们不明他们笑闹什么询问嘈杂混乱。
薛青在一旁看着哈哈笑,一番说笑后少年们上马向街上走去,薛青看到楚明辉落后一步,躲躲闪闪的将腰带扎紧,又摸出一个香囊塞进去,少年们一眨眼都长大了啊,薛青再次笑。
“坐好了。”裴焉子在一旁道。
薛青骑在马上揣着手不牵缰绳,闻言看他一笑:“我是谁啊,射御满分哦。”说罢一夹马腹,马儿得得加快速快,她依旧揣手在身前,身子摇摇晃晃向前。
裴焉子道:“还没中状元,就已经春风得意马蹄疾了。”也随之催马。
张双桐楚明辉自然不甘落后,少年们大呼小叫马蹄哒哒冲上街道,街上的人忙避让一面指指点点,看着这群鲜衣怒马少年而过。
王相爷府邸前的道路挤满了车马,虽然有十几个仆从指引,男女下车进门的地方不同,也依旧一片嘈杂喧闹。
熟悉的人高高低低的打招呼,丫头仆妇们喊着自己家的小姐,比过年的时候还热闹。
王家的大门当然是不开的,以王烈阳如今的地位,也只有接圣旨的时候能让他开正门了。
前后两个角门门房们查看着来人的请柬,高声报出一个个名字,这两个角门分别通向王家的花园,如同所有宰相高官一样,王烈阳在京城的这个大宅邸是御赐,先前属于某个亲王,修建的规格极其高,偌大的花园一座湖分成东西两方,正好用于招待男女宾客,同能游玩又不互相妨碍。
“青子少爷,青子少爷。”
周延从一旁高声喊着走过来。
站在湖边的薛青回头,在她身边的裴焉子等人也都看过来,张双桐更是将他审视一番。
“你们来这么早?”周延道。
薛青道:“来得早进门方便。”
这个理由倒是有趣,周延失笑,不过也对,这薛青等人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用自持身份在后缓缓而来,早早进来多逛逛以及多结识熟悉京城的人。
这里的位置临近进门,可以听到门房高声报来宾的声音,一个名字报出来,在路上走着的人们都会回头看然后或者惊讶或者欢喜议论着某某也来了某某果然来了之类的话,然后就会看到穿着打扮各不同的年轻人们走过来。
这个位置极佳,能听到也能看清,也能很好的记下要结交的人。
周延见薛青一旁一个裹着红斗篷的少年专注的盯着走来的人,嘴唇动了动,在记着什么吧。
“。。哎呦这人怎么穿这种衣衫?这两个颜色搭配一起多难看啊。。”张双桐转头用胳膊撞着薛青,一脸嫌弃,“真是笑死人了。”
周延愕然,什么人啊,这种场合是看衣服打扮的事吗?又不是西边的女眷们,真是乡下人,眼皮浅啊。。。。他的视线看向另一个少年,那少年个子高大,没有盯着进出的客人衣裳看,而是踮脚看着湖景。
乡下人看风景也好,这种堪比皇宫御花园的景色没见过吧,周延心道,那少年回过头,抬手搭着旁边一个少年的肩头,道:“看不清啊,这些小姐们怎么走的那么快?”
道不同不相为谋!周延抬手:“青子少爷,咱们几个同窗在里面,你看你们。。。”
薛青道:“学兄先去。”
周延点头道:“你记得快些来。”又压低声音,“来晚了坐的位置不好。”
薛青说声好看着周延进去了。
。。。。。。
。。。。。。
“周兄这里。”
周延刚走进阔朗的花厅就有人招呼,他忙走过去。
这边是国子监相熟的几个监生们围坐。
“青子少爷没来吗?始终没有听到他的名字。”他们问道。
周延道:“早来了,跟他的同乡们在外边。。。玩呢。”坐下来,在花厅里游走的侍女立刻斟茶倒酒,几案下都摆着火盆,暖意浓浓,周延一口饮了酒舒坦的吐口气,“。。。青子少爷那些同乡啊简直粗鄙。。。听说都是道试未过的。”将在外边看到的说了,摇头,“青子少爷跟他们混一起做什么。”
监生们也跟着点头。
“到底是少年人,不懂事。”
“来京城考试是必要的,结交也是必要的,不是少年只读书的时候了。”
“他以往只在国子监,别人想结交也没有机会。”
说着话厅内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王家的聚会当然不可能看风景游园,天这么冷也没什么可看的。
周延这边诸人停下说笑认真的看着进来的人,主座王家的旁支子孙侄们已经在招待客人,王烈阳的一房的嫡长孙还没来,厅内入座看似散乱但也极其有规矩,有的人被引到主座四周坐下,有的则主动捡了靠后的位子坐。
“薛青怎么还不来?”周延道,向外看去,“王谨之在这里还不够资格安排座位,来晚了他们坐外边。。。”
话没说完旁边传来嗤声。
“坐里边又怎么样?”
周延等人转头看去,见康云锦几人在附近坐下来。
“坐里边人人都认得他是谁了吗?”他面容淡淡,带着几分讥嘲,“这里又不是国子监。”
被赶出国子监,得罪了秦梅,竟然能来到王家宴席上,周延等人怔了怔,这是除了薛青外又一个,难道康云锦这些人也有靠山?斟酌片刻,周延抬手施礼:“云锦兄,别来可好?”端着酒杯挪到他们席上,刚低语几句外边一阵骚动,有七八个少年人涌进来。
“我们坐哪里?”
“不要坐前边,人多。”
“来这里,这里有空位,挨着门出去方便。”
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厅内乱看找到认识的人打招呼攀谈,显然这里并没有他们的认识的人,但又不像其他新来的人那样或者谨慎或者故作倨傲,他们像是这里的常客一般轻松随意。
“这就是长安府的那几个。”周延忙说道。
“果然乡下人。。。粗鄙啊。”几个监生摇头,又张望,“薛青和裴禽呢?”
那群粗鄙的乡下人已经入座,身后并不见有薛青和裴焉子。
“谨之少爷。”周延眼尖看到王谨之从旁边走过忙喊道,“可见薛青了?”
王谨之哦了声,道:“我伯父让人请去了。”
伯父,周延等人愕然,王谨之是王家的旁支,伯父叔父很多。
“是哪位王家老爷?”康云锦问道。
王谨之笑道:“当然是王相爷。”
这边略安静一刻,王谨之没有再停留急匆匆过去了,周延等人的视线追随着他,那边主位还空着,厅内的人都对着坐到主座四周的人指点议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跟王家的长孙坐一起有什么了不起的,人薛青直接被王相爷请去了。
康云锦冷笑:“不过是有个好先生!”
。。。。。
。。。。。
(四千三,一个月又过去了,颇有些怅然,这一年只余下两个月了啊嘤嘤嘤,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拜见
薛青走出了王家的花园,跟随一个老仆穿门绕廊来到一座树木环绕的屋宅前,二月料峭,日光斑驳,古树沧桑厚重。
门前廊下站着七八个小厮,围着笼子里的鸟逗弄,屋子里不时传来男人们的笑声,声音浑厚苍劲,呈现出与花园里不同的热闹。
薛青在阶下站住,看老仆先向内走去禀告,小厮们都看过来,好奇又惊讶的打量,王家今日宴请,但那是年轻人的事,王相爷并没有宴请,也不会去参与,这个明显是来做客的少年人是谁?竟然能来到王相爷的书房。
“薛青来了啊。”
书房里的一个声音拔高。
“进来吧。”
薛青应声是,迈上台阶走进屋门,身后小厮们神情恍然“原来是薛青”“他就是那个打了秦梅的薛青”低低切切的议论声响起。
室内暖意浓浓,夹杂着药香气,一眼扫去有七八人,年纪都五十多岁,须发斑白,身材有胖有瘦,有的姿态端正,有的则带着几分轻松靠着交背椅,与花园里年轻人不同手里端着的不是酒而是养身的茶汤,药香气正是从其中散发。
薛青认得其中有一个熟人蒋显,其余的皆面生,她垂目施礼。
“学生见过老师。”她道,又一礼,“见过诸位先生。”
未起身便听到响起笑声。
“蒋大人君子试取的好弟子。”
又有人好奇问多大了,另有蒋显道起来吧。
薛青便站直身子,道:“十五岁了。”
于是室内一片赞叹少年出俊才云云。
“当年相爷中进士也是十五六岁吧。”一个男人道,“此后多年未见这么年轻的。。。。”
“我当年是十六岁,我是五月生日,正好过了生日。”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哈哈笑道,看向薛青,“我看了你县试的文章,并非是只有诗才奇巧,确实读书扎扎实实。”
薛青看这老者,须发斑白神态苍老,但一双眼锐利。
蒋显对薛青道:“见过相爷。”这是引荐。
薛青忙再次施礼:“小子见过王相爷。”
王烈阳一笑:“你我早已相识,你的诗词我们都熟知啊。”这说的自然是廖承那时候的诗词,他打量薛青:“今日才是第一次见。”
少年青袍面容俊秀,虽然低头侍立,但以他们这些老辣眼神很容易就看出这少年并没有拘谨战战兢兢,举止自若啊,自己家的子弟们见了他也没几个能如此。
王烈阳点头赞叹:“青霞先生收个好弟子啊。”
“君子试非同小可,你作为榜首,今次会试要取得好成绩。”有一个面容肃重的男人道,“在国子监好好读书,不要与人争闹。”
这是教训了,国子监内监生与君子试考生的冲突,她与秦梅的不和,这些大人们必然是都知道的,薛青低头应声是。
王烈阳道:“少年人嘛,争闹也是在所难免,想当年京城权贵子弟里打架谁最厉害。。”他看向众人,“是先帝啊。”
众人都笑起来。
“当初先帝是挺顽皮的。”一个一直靠着椅子似乎睡着的老者说道,人也坐直了,老年人说起当初总是最精神,“乔装化名溜出宫招摇横行。”
王烈阳道:“如今秦潭公的儿子招摇横行的厉害,颇有先帝遗风啊,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屋子里并没有突然沉默。
那昏昏欲睡的老者哼了声:“谁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大周天下又不是他秦家的。”
“这大周当然不是他的天下。”其他人附和不屑道。
“薛青。”王烈阳看向薛青,“不畏惧廖承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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