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轻叹,道:“可怜。”
可怜?半点悲伤也无,到现在只感叹一句可怜?宋元恼怒的抬头,道:“你娘是因为你才死的。”
宋婴起身喊了声爹,薛青已经开口了。
“这,不是因为我吧。”她说道,似乎因为指责而不安又似有些好笑。
宋元神情凝滞,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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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就是起章节名太麻烦)
第五十三章 话说
她说的没有错,宋夫人是因为舍弃女儿心病缠绵枯耗久病而死,但这不是女儿的缘故,这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宋元又怎么会不明白。
宋元伸手掩面伏在棺椁上,发出咚咚的撞击声,呜咽从喉咙深处发出,干涩如同刮骨,令人心悸。
站起来的宋婴没有迈步,一声轻叹。
薛青看了看宋元,又看了看宋婴。
“我说错了什么吗?”她低声道,眼神有些无辜。
宋婴摇头道:“没有,你没有说错。”
薛青看了眼棺椁里的妇人和撞击棺椁失魂落魄的宋元,道:“那是我说的太直接了。”
宋婴再次摇头,道:“薛青,这件事我没有资格安慰你们任何人,也没有资格说话。”
薛青哦了声,宋婴看着棺椁,踱过来一步。
“或许这时候我应该说一句都是我的错。”她道,“但薛青,你应该也知道,这也不是我的错,我说这种话就太虚伪了。”
薛青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
宋婴看着哀痛的宋元:“这件事说不出谁错,但没有人不痛苦,这是一件谁都不想它发生的事,我母后当时不想,宋大人不想,宋夫人不想。”她看向薛青,“你不想,虎子不想,我也不想。”她又看向棺椁,“死的痛苦,活着也痛苦。”
薛青道:“那怪命吧。”
命吗?宋婴看向她,道:“娘临终前也这样说,怪命。”
薛青又摇头,道:“其实不是的,还是有人可怪的,一切果皆有因,想一想就知道了。”
宋婴点头道:“是,你说得对,这一切源头都在秦潭公,如果没有权奸谋逆,又怎么会有如此生灵涂炭。”
薛青看着还在哭的宋元,宋虎子倒是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
“那,要安慰吗?”她说道,有些为难,“我还真不会安慰人,你知道的。。。”
宋婴知道她的意思,虽然流落逃亡在外,不一定养尊处优,但因为帝姬的身份,肯定不会受委屈,是被捧着呵护着的,她不需要去安慰人,就像她说自己不会伺候人一样。
“不用安慰。”宋婴道,“悲伤发泄出来更好,爹他忍的太辛苦了,让他尽情的难过和大哭吧。”一面转身伸手拉起宋虎子,“我们外边说话。”
宋虎子乖乖的跟着站起来。
薛青迈步,三人一同走出来,冬日午后的日光稀疏的散落院落里。
“你记不得了,我还记得当时。”宋婴道,“你被抱进来,呆呆的又瘦,看起来比我小好多。”
薛青笑了笑,伸手探向宋婴的头顶。。。。。她的耳朵动了动,神情没有变,手也快速的在宋婴和自己的头顶比划一下,收回,院墙外凌厉的风声也旋即消散。。。。
“现在我比你看起来大一些。”她说道。
看她的动作,宋虎子也嘎嘎笑着抬手,因为不知道是做什么,手没轻没重拍到薛青头上。
薛青立刻抬手拍开他的手:“干吗?打你啊。”
宋虎子有些畏惧的缩头,宋婴将他肩头揽住拍抚,笑道:“姐姐逗你玩呢。”又看薛青继续先前的话,“你被抱进来,爹让你和我换了衣裳,有禁卫来报秦潭公的大军已经追来了,爹催促母后带你走,母后无奈抱着你上了车,你,其间没有哭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薛青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宋婴等待她继续。
“爹是亲自陪着母后和你往黄沙道城去的,把我交给了娘,娘在照看虎子。”宋婴接着说道,视线看向虎子,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头发被抚起,日光下可以看到一块浅浅的伤疤,“那时候不知道他伤的那么重,没有早些去看大夫。”
“就算知道,也不能去看大夫吧。”薛青道。
儿子伤了算什么,女儿都要送去替死,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能阻挡妨碍,宋婴的手点点头:“是,的确是这样,伤重也不会去找大夫的。”收回手接着道,“娘看到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吓坏了,坐在床上哭,也不敢大声哭。”
眼前日影斑驳,恍若那晚屋子里昏昏的灯影,她站在屋子里,看着地上投影的妇人身影,蜷缩成一团,颤抖哭泣。
她安静的站在屋子中央,尴尬,不知所措,然后有些羡慕这妇人。
这妇人在为失去女儿哭泣。
而她失去了母亲却不能哭。
还真是孩子啊,这种关头会想这个,宋婴道:“后来娘实在忍不住,抱着昏迷的虎子,拉着我,自己赶了驿站的马车追了过去,我们到黄沙道的时候,秦潭公的大军已经围住了全城,黄沙道城也燃起了大火,火越来越大,整个城都烧了起来,外边的人不好进,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她默然一刻,似乎在回想当时。
“秦潭公带着人闯了进去,随后又有五蠹军赶来了,城外变的混乱,娘看着虎子不敢也不能走动,我趁机溜了进去。。。。我不知道路进去也不知道去哪里,所以没有看到母后最后一面,不过。。。”
她转头看薛青,微微一笑。
“我看到笃大人和你,虽然看的不清楚,但看到你们逃了出去,真好啊,能活着。”
薛青点点头,伸手在身前画个十字,神情郑重道:“感谢笃大人。”
这手势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懂,但宋婴跟着点头,学她的样子,道:“感谢笃大人。”
一旁的宋虎子立刻也跟着举起两只手比划,咧嘴傻笑,口水再次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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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的悲痛没有持续太久,记挂着宋婴出来催促她回宫。
“宫里也有很多事要做,贼妇和假皇帝虽然被押去了皇城司,但宫里肯定藏着不少人手。”宋元急道,“殿下现在要做大事啊。”
宋婴道:“人是最大的事。”但也没有再坚持,抚了抚宋虎子的头,看着薛青,“有什么事你随时让人来找我,皇宫你也可以随时进出。”
薛青笑了笑,宋元已经断然拒绝了,催促宋婴快走,宋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宋元亲自送了出去,小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薛青转头看宋虎子,道:“该吃饭了吧?”
宋虎子听不懂,但开心的跟着点头。
薛青抬手一甩:“走,吃饭去。”又伸手指了指跟上的宋虎子,“你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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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重轻甩马鞭,马车沿街疾驰。
车帘后宋婴道:“季重,你听我说的很清楚了吧。”
季重应声是:“小姐该说的都说了,很清楚明白。”
宋婴道:“但是,季重,你听到没,她什么都没有说。”
第五十四章 知道
薛青的确说话不多。
“她失忆了,所以没有什么可说的。”季重道。
宋婴摇摇头,道:“这与失忆无关,也没有让她想过往,我们说让她听,她听了,但她没有回应。”
回应吗?季重想了想,回应了吧。
宋婴笑了笑,道:“她回应的很有趣,很认真,也总是恰到好处让接着讲下去,但仔细一想,她的回应没有表达自己任何的意思,就是搭话而已。”
季重听明白了,道:“她不信?”
宋婴道:“不信倒还好,也正常,这件事对她的确不公平,也太突然。”
季重皱眉道:“但当初可不知道她会失忆,小姐,我们可一直认为她是谨遵宋大人的话。”说到这里又冷笑,“说是失忆,也只是她说,谁知道她是不是自己把假的当成真的。”
宋婴默然一刻,笑了笑,道:“小时候的她我不了解,但这几年听闻以及亲眼看到的,我觉得薛青不会这么做,她是个聪明人。”
季重道:“聪明人也会办傻事。”
宋婴哈哈笑了,道:“季重,不要以没有发生的事来定论一个人。”又收了笑,“她现在的任何反应都是正常的,事情太突然,不相信难以接受愤怒都是理所应当的。”
季重道:“小姐无须为她烦心。”
宋婴道:“我不为她而烦心,我感激她感谢她,知道她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险,也明白她此时乍闻真相的惊骇悲愤不平,这么多年,多少人前赴后继为了我大周朝正统,我身为楚氏皇族储君宝璋,担得起这些恩重,也担得起人之常情的怨愤悲痛不平。”
季重回头,冬日的晚风掀起车帘,可以看到坐在其内的女孩子,她没有带面纱,自从走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用面纱遮面。
面纱遮挡的并不是伤疤,而是她半边余下的皇族的脸,现在已经以皇族的身份站到了人前,自然也没有必要遮挡。
她脸上狰狞的只有伤疤,神情始终是平和,无悲无喜无怒无怨,从他第一天见到的时候就这样,那时候她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一个经历了父皇被害,又亲眼目送母后去死,从天之骄子成为丧家之犬的孩子,没有资格当孩子。”她那时候这样说,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好像他才是个孩子,“你也不用悲伤,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活着,那就是老天容我,我自当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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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重将手里的马鞭一甩,道:“小姐不用在意。”
宋婴道:“我不在意。”
风过车帘垂下遮挡她的形容。
马车驶近宫门,看到这辆马车禁卫立刻打开宫门,马车长驱直入。
内宫没有什么变化,太后秦氏和小皇帝在昨日朝会之前就被控制,然后随着秦潭公俯首也被送去了皇城司,秦氏的亲近大太监当场被诛杀,余下的随众并没有被处死,宫廷内甚至没有更换圈禁这些宫女太监。
跟对朝臣们许诺一样,后宫之中也只查先帝皇后被害案的同党,而其余不受牵连。
后宫中宫女太监战战兢兢,气氛倒也平稳,当然宋婴身边的都换成皇城司精挑细选的自己人。
此时能进出宫廷的也多是信任的熟人。
看到宋婴迈步进来,杨静昌俯身施礼。
“杨老大夫平身。”宋婴从他身边走过去,说道。
杨静昌道:“谢殿下。”然后才起身,看着坐在龙案后的宋婴,自第一次见就知道这女孩子风姿不凡,没想到原来是这般不凡。
宋婴接过宫女捧来的热茶,道:“杨老大夫也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吧?”
杨静昌虽然是一个太医不上朝,但太医局内自然消息灵通,昨日发生的事他已经都听到了,也没有回避,俯首应声是。
“那就不用孤再来跟你说一遍了。”宋婴笑道,命唤蟪姑来,又看杨静昌,“请杨老大夫你来是说蟪姑的事。”
杨静昌应声是,垂手静立,不多时脚步声响,蝉衣跟随一个太监迈步进来。
“师父。”看到杨静昌,她欢喜喊道,疾步走过来。
杨静昌含笑应声,又示意她失礼了,在这室内,最先拜见的当然是宝璋帝姬。
蝉衣对宋婴施礼:“殿下。”
宋婴没有介意她的失礼,道:“天地君亲师,都要敬重。”又道,“你在孤身边做事做的很好,如今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蝉衣施礼谢殿下,杨静昌也俯身道谢。
宋婴道:“不过孤想问你是否想去太医院,做宫里的女医,还是跟你的师父回去继续学徒?”
太医院女医!
杨静昌和蝉衣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太医是官,有品级,女医自然也有,这是除了皇亲国戚女眷以及宫里的女官们,女子们可以得到品级的途径。
蝉衣跟着杨静昌学徒,是没有可能徒弟继承师父的官职进入太医院的,杨静昌祖上是太医,但他进太医院还是宋元的缘故,蝉衣的将来就是协同杨静昌看病,医术好的话得到各家女眷的认可青睐,衣食无忧,但声名也仅在内宅女眷们中而已,这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现在不同了。
有宝璋帝姬允诺进太医院成为女医,还是将来的皇帝信任的女医,前途风光想都想象不出来。
蝉衣神情惊讶又忐忑,颤声道:“可是,我的医术还,还不行。”
宋婴笑道:“当了女医你还是杨老大夫的徒弟,还要跟他继续学啊。”
这样啊,让她当女医不是因为医术多不可或缺,是恩赐啊,蝉衣不由看杨静昌,杨静昌犹豫,宋婴放下手里的茶碗,再次开口。
“而且,蝉衣,你可以见你的家人了,你的母亲一定很高兴。”她说道。
家人,母亲啊,蝉衣些许怅然,娘知道了当然会高兴,当初被宗周选上娘都以为进了皇宫就能当女官光宗耀祖了。。。。。宗周!蝉衣!
蝉衣猛地打个激灵,浑身发麻,耳边噗通一声,杨静昌已经跪在地上。
“殿下,臣有罪。”他俯首说道,声音哑涩。
蝉衣也跟着跪下来,身子颤抖,但依旧开口道:“是,是民女有罪,是民女有罪欺瞒殿下。”
宋婴笑了,道:“这叫什么欺瞒,只不过是身份而已,要这么说,孤也欺瞒你们了。”
杨静昌半点不敢笑,叩头,道:“臣有罪。”
蝉衣亦是跟着叩头。
宋婴道:“好了,不用这样,首先你们这不算欺瞒,长安府李光远早些时候就将这件事上报了,孤是知道的,也正因为知道,所以你们才能近孤的身边,再者,你是蝉衣还是蟪姑与孤来说都无关紧要,这件事孤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薛青啊,李光远在说薛青的事,而孤也是在听薛青的事,你们,孤不在意。”
杨静昌这才抬头,道:“殿下,臣惭愧。”
宋婴道:“不用惭愧,你们将这件事隐瞒,是为了薛青,薛青做的事是替孤在做事,孤还要感谢你们如此诚心实意。”
杨静昌和蝉衣再次叩头道惶恐不敢。
宋婴道:“所以你愿意以蝉衣的身份进太医院当女医,继续跟着你的师父学徒,跟你的父母团聚吗?”
这世上谁人不想光明正大到人前,谁人不想前程似锦,谁人不想父母亲人在身边,蝉衣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宋婴,忐忑不安惊恐渐渐散去,惊喜激动弥散。
“民女愿意。”她含泪说道,重重俯身叩头,“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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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一天又要过去了。
春晓倚在窗户上看着街上,这条最热闹的街上店铺关门,白日偶尔走过的人们也都消失不见了,探头看去,街口两边只有官兵散布。。。。。。
她摇着手帕百无聊赖,忽的深吸一口气,帕子掩住了脸,伴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嘤嘤嘤的哭起来,坐在窗边的身子摇晃。。。。
“哎呀我的姐姐。”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两个女子扑进来大呼小叫,又引来更多的女子们,将春晓的小屋挤得满满的,莺声燕语叽叽喳喳一片,如此也没有盖过春晓婉转的哭声。
“姐姐们啊,我是没脸活着了。”
“这可天大的笑话啊,我找个了女人恩客。”
听到这句话,原本劝慰的女子们没忍住哄笑起来。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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