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婴道:“秦公爷好记性。”
秦潭公点头道:“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宋元冷冷道:“秦潭公既然记性这么好,做的事必然都记得。”
秦潭公没有理会他,只看着宋婴,审视道:“你真是宝璋帝姬?”
宋婴看着他没有说话,此问题作为帝姬不屑答。
“不是说认罪了吗?”陈盛道,看皇城司的官员,皱眉,怎么认罪的?可有刑讯?但看秦潭公的样子也不像刑讯过。。。。。
“没有刑讯。”那官员道,“前两天他不说话,我们今天要刑讯的时候,他就认了。”神情有些尴尬。
虽然也不知道尴尬什么,大概是皇城司问案从来没有这么容易过吧,尤其是面对秦潭公这个大人物,十八般武艺还没有展示。。。。。
“先帝是不是你杀的?”宋婴问道。
牢房里几十人顿时连呼吸都听不到了,所有视线都凝聚到秦潭公身上,有锁链的声音响起。。。。
秦潭公点了点头,利落干脆道:“是。”
是!
牢房里一阵安静,旋即骚动。
“秦潭公!你!”
虽然早已经知道相信这一点,但听到秦潭公亲口承认,还是有不少朝臣怒喝出声。
宋婴神情平静,只看着秦潭公道:“母后和孤是不是你截杀的?”
秦潭公再次点头,道:“是。”
不少朝臣上前:“秦潭公,你丧心病狂!”
宋婴依旧不急不怒,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的父皇。。。”神情浮现几分骄傲,“可不是轻易能被害的。”
先帝是继大周开国皇帝后最文武双全的,曾经还护住过原本该保护他的禁卫,功夫高强是大周人都知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那么多人相信皇帝是急症病亡,而不是被害身亡,难以置信啊。
秦潭公双手一抚,再展开向两边,这动作有些大,两条锁链带着铁笼也摇晃起来,哗啦的响声充斥牢房,有气息纤弱的官员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陈盛宋元已经站到了宋婴身前,挡住。。。。
宋婴神情没有慌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秦潭公。
秦潭公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将双手垂在身侧,道:“你说得对,这个天下也只有我能亲手杀了他。”一向温和的面容浮现几分傲气,双眼变得明亮,脸上有笑意散开,“说起来,这真是我最骄傲的一件事。”说到这里又停顿一下,补充,“之一。”说罢大笑。
“你们知道吗?这么大一件事不能宣告于天下,真是太可惜了!”
笑声回荡牢房,隆隆如雷
。。。。。。
。。。。。。
夜空中雷声滚滚碾过营地,营地里明亮的火把都似乎震动跳跃。
除了雷声还有滚滚的马蹄声以及整齐的脚步声踏踏。
营地外有披甲带械的骑兵密布,营地内亦有禁卫不断巡逻,一层层的围裹着最大的那顶明黄大营帐。
营帐外肃立十几名禁卫。
营帐内灯火明亮,有人影投在营帐上,那是两个高大的男人身形,他们似乎在争执什么,其中一个转身,拂袖,但下一刻身后的男人就扬起手,重重的打在身前男人的身上,人影陡然变得模糊,同时营帐上喷洒一片。。。。。。
血。
血如花绽放。
但这还没有结束,营帐里有呼喝声,才起便消散,人影重重的撞在营帐上,整个大营帐都晃动。。。。。
哗啦声动,帐顶旗帜乱舞。
站在营帐外的禁卫们矗立不动,似乎天上的雷声盖过了一切,他们什么也没有听到,没有人回头,所有的视线都盯着外边四周,戒备,警惕,冷漠。
晃动的营帐没有停下,有人影扬起拳头,对着跌落在营帐上的人影重重的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七拳。”
锁链哗啦响动,将牢房里凝滞的气氛打破,坐在铁椅上的秦潭公抬起一只手比划,同时说道。
“我只用了七拳。”
笑意在秦潭公的眼底散开。
自从讲述后,他的笑就没停下,但并不张狂得意,反而神情更显得认真,认真的讲述着自己怎么杀人。
“陛下挡了我四拳,但别说三拳,只要一拳击中,他就起不来了。”
“吐了很多血,我的衣服上,他的衣服上,地上,营帐上都满了。”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陛下吐这么多血,我就知道,他完了,他死定了。”
说罢仰头大笑,脖子里的锁链震动哗啦乱响。
“秦潭公!你这贼子!”陈盛怒声喝道,面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你怎敢!你怎敢!”
其他朝官们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不可置信,惊惧,愤怒。
陈盛又想到什么,站到宋婴面前,神情沉痛不忍道:“殿下,暂且回避吧。”
亲耳听着自己父亲惨死的场面,实在是太折磨了。
其他的官员们也反应过来了,纷纷请劝。
在这一片躁动嘈杂中,宋婴依旧安静而立,无悲无喜无怒,道:“他敢杀,孤自然敢听。”没有避开反而上前一步看着秦潭公,“孤不信,父皇就这样被你杀了,你,凭什么!”
秦潭公收了大笑,看着她,神情有些意味深长:“凭。。。天意吧。”又微微一笑,“我当然有杀他的本事。”
陈盛怒而甩袖,看向秦潭公,道:“不用再问了,先帝当初查验,的确是身有伤,伤口崩裂,筋脉俱断,只是。。。”
“只是我们都以为,那是先帝旧伤复发。”沉默的王烈阳开口接过话哑声道,也看向秦潭公,“秦公爷真是好功夫,拳拳致命拳拳不留痕迹。”
秦潭公道:“弑君怎么能留下痕迹,我秦潭公行事一向稳妥。”
陈盛点点头,怒急而笑:“是,秦潭公,你行事真是稳妥,很是稳妥,那么在陛下封禅路上谋逆,也是你筹划许久的?”
锁链再次响动,秦潭公的手再次抬起,道:“五年,为了这一日我准备了五年,你们也知道先帝是个多么聪敏的人,我只能一点一点的将我的人替换到他的禁卫中而不被发现,而那一天也是我选中的最合适的日子。”
陈盛深吸一口气,道:“皇后和宝璋帝姬在黄沙道被截杀也是你布局?”
秦潭公道:“做任何事跟行军打仗都是一个道理,必须铲草除根,必须天时地利人和,皇后和宝璋帝姬当然必须死,而雷雨天是最适合杀人放火的。”
听到这里宋元有些惊讶,道:“你原本就要放火烧死皇后?”
秦潭公道:“这样做是最合适最能掩盖最能欺瞒天下人的,皇后不也猜到了这一点,自己了断,也算是保留了最后的尊严。”说到这里看着宋元,“唯一的变数,就是你。”说罢一笑,“这就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宋元冷冷看着他,道:“错了,这才叫天意。”
陈盛待要再问,宋婴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道,没有追问详情,而是看着铁链铁笼后的秦潭公,白衣胜雪,仪态威严,“孤虽然没有见过你,但收到过你送来的礼物,也常听父皇母后赞誉你。”
她再次迈上前。。。
“殿下。”陈盛阻拦。
这里已经贴近铁笼了,虽然铁笼的栏杆缠绕铁链,其内秦潭公也被铁链绑缚,但还是太危险。
宋婴没有理会,贴近铁笼,接着道:“母后不明白,临终前叮嘱孤一定要问你,你有高官厚禄,你有无上的权威,你在军中父皇的命都可以不受,你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潭公笑了笑,道:“娘娘不明白,殿下您呢?”
宋婴道:“孤也不明白。”
秦潭公点点头,道:“是,你也是不会明白的。”
“谋逆之贼,狼子野心,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宋元道,“殿下不用问这些。”看向秦潭公,“秦潭公,你弑君杀皇后,追杀宝璋帝姬,扶假天子以令天下这些罪你可都认?”
但这一次秦潭公却没有点头,而是微微皱眉,道:“说到追杀宝璋帝姬,我也有几件事不解。”看向宋婴,“我要见那个,薛青。”
第五十九章 牢问
风急雪猛,皇城守卫的铠甲上都蒙上一层素白,看着一辆马车驶来并没有阻拦。
“薛小姐。”等候的几个内侍上前。
马车停下,车帘掀起,还穿着大孝的薛青和宋虎子坐在车里。
“薛小姐,换上斗篷就可以了。”内侍捧上两个厚厚的素锦斗篷。
薛青伸手接过道声好,就要放下车帘。
“薛小姐,皇城司就在附近。”一个内侍含蓄的提醒道,可以下车走着去。
薛青道:“唉,伤还没好真是不方便啊。”说罢放下了车帘。
几个内侍神情尴尬你看我我看你,伤还没好?不是能亲自走出城送葬了,罢了,几人前方引路拥簇着马车向皇城司而去。
。。。。。
。。。。。
大牢里并没有因为等着薛青陷入安静。
皇城司的官员捧着厚厚的文书在不停的询问。
“五蠹军的乱军之罪是你构陷的?”
“我需要构陷吗?五蠹军本就是罪众之军,先帝不过是玩乐随手一点罢了,真当我这十几年的领兵也是儿戏吗?”
“秦潭公,所以你是嫉恨五蠹军成军吗?”
“我会嫉妒他人?”
“平凉关军所谓的遭山贼马匪洗劫,也是你做的。”
“我带出的兵马哪个山贼马匪能洗劫。”
“秦潭公,你还得意?丧心病狂!你自己也说了,那是你带出的兵马,你何其忍心!”
“我带出的兵马,生死由我,生以为荣,死也为荣,有什么不忍心的。”
“那先前殿内指罪你的八人也都不是说谎了。”
“钟太监的确看到了这件事,他逃不是因为要被问罪,是畏惧你,所以那些侍卫也是奉你的命杀了他。”
“当时陛下伸手指向你,原来是指你是凶手!”
乱问轰轰到这里,锁链响动,秦潭公抬手抚了抚膝头,道:“说到这个就可见陛下机敏胆大。”看向陈盛王烈阳等人,“我没有当场打死陛下,不是因为我做不到,而是因为直接打死了对我不利,所以我留了他一口气,让他苟延残喘,没想到就这一口气他也能抓住。”
“他已经完全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全靠大家来猜。”
“他如果在立宝璋帝姬和顾命大臣之前,指向我,那么大家一定立刻就会认为陛下在说我是凶手。”
的确是这样,陈盛王烈阳等人点点头,顺序不同意义不同。
“陛下他竟然敢选择在定了宝璋帝姬和顾命大臣的时候,再指向我。”
“这一指,如果大家猜到我是凶手,当场将我正法,是最好的。”
“如果大家猜不到,而是以为如同陈盛王烈阳你们一样被指为顾命大臣,也很好。”
“陛下他在赌,皇储已定,皇后听政,不是赌我不杀皇后帝姬,陛下他不是那么天真的人,换做他自己做事也是铲草除根。”
“他赌我杀不了皇后帝姬,只要她们能保得一命,大周帝位就不会旁落。”
说到这里秦潭公停下,视线扫过在场的诸人。
“季家的那个小子。”他道。
诸官下意识的左右看,人群中晃动,有人走出来,正是那个不离宋婴左右的季重,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发现他在身边,突然冒出来一般。
“你叔父逃回去多久死的?”秦潭公问道。
季重亦是神情无波,似乎说的是别人,道:“一刻钟。”
秦潭公点点头:“足够交代该交代的事了,没有白费陛下护他一命。”又看他,“季家舍了满门逃出你一个,也很厉害。”
季重面无表情。
秦潭公没有再看他,接着道:“陛下知道五位顾命大臣不会同心,也知道我必然是要被戒备排挤的那一个,他知道我虽然成功的杀了他,但并非就能瞒得住天下人,他敢赌宝璋帝姬能活到长大,赌王相爷你们争权将我困缚,赌我会有被诛的这一日。”
就如今日。
陈盛道:“陛下英明。”神情悲伤又肃重。
想到皇帝生命的最后一刻,一指,指到了十年后,可惜了这英明神武之才。
宋婴一直平静的脸上浮现笑意,道:“孤就知道,你就算杀了父皇,你也赢不了他。”
锁链再次响动,秦潭公摇头,道:“那可未必。”不待众人再说话,视线越过看向牢房门的方向,“那个薛青来了。”
薛青来了?
牢房里的诸人忙回头看去,这边明亮通道里昏暗,视线看不清,仔细听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似乎很远,但下一刻一个人便迈进来出现在眼前。
瘦小的身子包裹在大大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双眼。
“这里面暖和。”薛青说道,站直了身子也将紧裹着的斗篷松开,人便如柳条般舒展挺直。
暖和,这个评价还是第一次用在牢房,在场的诸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虎子呢?”宋婴道。
薛青道:“这次让他在外边了,我告诉他里面有大老虎,他就不敢进来了。”说着笑起来,几分得意。
虎子是谁在场的人都知道,骗一个傻子这种事也值得得意?诸人无语。
宋婴也笑了,道:“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大老虎,不是被你吓到了,是听你的话而已。”
薛青瞪眼道:“他还会骗人了?”
二人的对话轻松随意,恍若不是在牢房,谈论也不是杀害皇帝皇后的凶案,就如同两个小姑娘在闺房闲坐。
小姑娘们的心思和对话,还真是奇怪,大人们觉得不合时宜,但又鉴于这两个小姑娘不一般的身份,只得保持沉默,还有朝官下意识的跟着笑。
还好有一个人能开口打断。
“薛青你不要废话了。”宋元皱眉不耐烦道,“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
薛青应声是,肃重了面容。
有笑声响起,秦潭公道:“薛青。”
薛青看向前方牢笼,陈盛王烈阳等人便主动让开,宋婴对她招招手:“秦潭公说有些事不解。”
薛青哦了声,有些迟疑走过去几步,但还是没有站到铁笼前,似乎害怕戒备。
“什么事啊?其实我知道也不多。”她说道,“我失忆了。”
秦潭公温和道:“不用担心,我问的不是你失忆以前的事。”
这跟担心不担心没关系吧,诸人皱眉,自从薛青进来,对话的氛围就变得古怪,这个薛青,少年装扮时柔柔弱弱,换做女儿装,就更加的娇柔了。
薛青松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你问吧。”
秦潭公道:“宗周,是你杀的?”
宗周?
在场的诸人几乎有点想不起这个名字了,想起来后神情惊讶,宗周,谁杀的?
“是我。”薛青道,面上有些羞涩,“公爷厉害,瞒不过你。”
。。。。。
。。。。。
宗周,她杀的?
牢房里安静一刻,旋即哗然。
宗周明面上是被钟家或者更多的仇人收买的悍匪杀了,这是对外公布的,朝廷的一部分官员们因为黄衣认为是黄沙道幸存者收买凶徒,另一部官员因为宗周真实目的追杀帝姬而认为是五蠹军下的手。
关于凶徒也是两种看法,民众和大多数官员都认为凶徒已死,而对于帝姬和秦潭公的党众都知道凶徒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