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哥放心吧。”
“我们在外不会乱说的。”
大家纷纷说道,但也有声音不屑拔高。
“得了吧,这种事外边不说才怪呢。”
众人回头看是张双桐。
“这不是我们说不说的事,去问问外边任何一个人,街头百姓,宋元的女儿是帝姬,还是状元薛青是帝姬,他们会说信谁?”张双桐甩着袖子盘坐在桌子上说道,“还用咱们说不说,天下,悠悠之口啊。”
是啊,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毕竟薛青是在皇城门口当着近千人喊出那句话,就算朝廷严令,又能瞒天下人多久?
当年先帝皇后宝璋帝姬突然离世,五位顾命大臣坐镇,有强权酷吏威慑,又有雷神天罚满城恶灵的神迹,饶是如此还私下有各种揣测流传呢。
现在,人都活着,那可就热闹了。
谁能不议论,又有什么理由阻止议论,为了阻止议论首先朝廷得把事情讲明白啊,既然要讲就是可以说嘛。
室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本就是年轻人,再也忍不住议论,说东说西,想过去念曾经好奇现在。
“三次娘现在什么样?”
“穿了女装吗?”
“能有什么样,当男人的时候就丑,变成女人更难看了。”
“那时候就觉得薛青她瘦瘦小小的不像个男人!”
“你可别说大话了,你一口一个青子哥青子哥,你才像个女人呢。”
“不要说这个了,薛青她,可是看过我们洗澡的!”
话题越来越不像话,张莲塘摇摇头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天色已经大亮,里面熬了一夜的年轻人们没有人去睡,还在继续各种说笑,虽然并没有人说,但张莲塘知道有一个问题大家都在心里关切。
薛青现在在哪里?
或许已经出城了,逃远了。
此时此刻,她不适合出现,不出现能破局,出现了局面反而就破不下去了。。。。。。
院门那边传来嘈杂声,有人在说话,有官兵在盘问,片刻之后,两个小厮拎着筐走进来,一个筐里是米面菜肉,一个则是笔墨纸砚等等用品,知知堂是张家供与长安府这些年轻人读书的地方,供给定时都会送来,这是自第一天就保持的习惯。
小厮们显然已经被搜查过,衣衫有些凌乱,筐里的东西也凌乱,二人一面整理一面向内走,看到张莲塘,一个小厮想到什么。
“少爷,书店的伙计说,你上次找的文集送来了。”他说道。
张莲塘神情有些惊讶:“这么快?”
快吗?那书店是长安府常家的产业,常家的一个小少爷也在京城,不读书学做生意,乡亲自然照顾乡亲,以往要什么也是送来的及时。
或许是说如今京城戒严还能这么快送来吧,谁知道呢,做生意的人总有办法吧,而且街上也没有禁止人员走动,毕竟满京城的人都要吃喝拉撒。。。。。
“给。”小厮利索的翻出一本书递过来。
张莲塘接过并没有立刻打开看,握在手里继续看着院内若有所思。
朝廷出事了,门外还有官兵守着,进出都要搜查,哪有心情看书呢,两个小厮放轻脚步进去了,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张莲塘了。
室内张莲塘翻开了文集,这文集并不厚,一页一页翻过直到看到一页印着一块小方章,手指抚过停在方章附近的两个字上。
平安。
“这么快就送消息来了。”他低声道,眉头皱起,“那就是还在城里啊,怎么还没走?”
太危险了。
。。。。。。
。。。。。。
又一个夜色降临的时候,醉仙楼里恢复了安静,算下来从秦潭公被抓到宝璋帝姬归朝,再到黑甲卫入城作乱,薛青大逆奔逃,一件接一件目不暇接的事,闭门不营业已经好些时日了,昼伏夜出的姑娘们作息都被改了。
街上的马蹄脚步声依旧不断。
春晓看着一队队官兵举着火把穿过,远处不知哪里传来嘈杂声,应该是又有人家被搜查了。
门被拉开,春晓忙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亵衣抬着袖子露出一大截胳膊,手腕上带了三四个金镯子的女子走进来,瞬时香气扑鼻。。。。。。
“你躲哪里了?”春晓压低声问道,就要关上窗户。
女子走过来,伸手挡住探身向外看,手放下露出面容,一双眼流转看向夜色。
“看什么看什么。”春晓几分恼怒,将她塞回去,窗户拉上,压低声道,“现在家家户户都查陌生人,女眷也不放过,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薛青靠在窗户上,道:“急什么啊。”伸展腰身,慵懒。
春晓一脸嫌弃,道:“你能不能不要瞎学,丑死了。”又道,“这楼里一天查好几遍,外边也是家家户户的查,城里能有多大,那么多官兵,你就算再厉害,躲来躲去的,总会露出马脚。。。”伸手戳薛青的额头,恨恨,“你要是被抓了害死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薛青随着她的手晃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
春晓咬牙:“你不是说王相爷信你的话,你去找他啊,他肯定护你周全,躲在我这里有什么用。”
薛青笑道:“现在没有人能护我周全。”抬手戳春晓的脸,“除了春晓。”
还闹!春晓恼怒的打掉她的手,要骂两句,却莫名的嗓子有些酸涩,只呸了声。
薛青已经收回手,整容道:“不能去找王相爷,找他,局就破了,就没得玩了。”又道,“别急,我在等一个人,等到了我就走。”
这时候了还等人?等什么人?
“他能救你?”春晓忍不住问道。
薛青抬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着街上的浓浓的夜色,摇摇头。
“他不会救我的,我也没想他救我,我就是想看一眼他。”
只是为了看一眼?这么危险的时候,玩什么痴心,莫名其妙啊!
春晓翻个白眼,扭身走开。
薛青没有走开。
“不是痴,是。。。。”她低声道,“不服。”
说完又微微一怔,这句话,她也说出来了,她抬手将窗户推的更开。。。。
。。。。。
。。。。。
马蹄踏踏车马粼粼,除了官兵还多了一队队仪仗,冬日艳阳下彩旗招展,艳丽炫目。
安静多日的大街上一瞬间变得喧闹,到动静的民众小心翼翼的探头,发现虽然街头巷尾还有官兵驻守,但并没有阻止他们外出。
出什么事了?
京城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绚丽的仪仗了,又是在这个时候。
仪仗中行走来一辆更加绚丽的车驾。
临街的屋宅中有不少人在窥探,待看到这车驾,几个年长的老人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太子仪仗啊!”
“哎呀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几十年前啊!”
“太子?啊,是帝姬,是宝璋帝姬出行!”
“祭天吗?”
街上渐渐的涌出很多人,在官兵们围拦后看着行走的车驾,皇家的车驾珠宝装饰,能让围观的民众看到其内坐的着人,虽然影影绰绰看不清。
跟上一次送葬走在御街上不同,这一次的端坐的宝璋帝姬并没有穿华丽的太子礼服,只是简单的衣衫。
路人也听到了出行的目的,拜访皇寺。
拜访皇寺,是以学生晚辈的身份,所以不着礼服。
拥簇皇家车驾的文武百官,前有王烈阳陈盛引路,后有闾阎压阵,浩浩荡荡向城外而去。
“先前只听说秦潭公带着小皇帝找过皇寺,但从未有如此大的阵仗。”
“那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找不到摆出阵仗岂不是丢人?”
“宝璋帝姬第一次拜见皇寺就不怕丢人?”
“因为宝璋帝姬是真的帝姬嘛,皇寺一定会见的。”
伴着越来越嘈杂的议论,宝璋帝姬的车驾驶出了城门,围观的百姓并没有获准出城,京城还在戒严中,只有文武百官可以跨过城门,被城门格挡的百姓很是遗憾,犹豫等着看还是离开,谁知道寻找皇寺要多久。。。。
但大家意外的是,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在城门口的一间小庙就是了。
。。。。。。
。。。。。。
“殿下。”
迎接走下车驾的宋婴,一向沉稳的陈盛都忍不住几分激动,伸手指向这座并不起眼的小庙。
院墙矮小,围着其内一间小殿,此时庙门上匾额空空。
宋婴抬头,整了整衣衫,上前施礼,高声。
“四大师可在?”
女孩子声音清亮,下一刻咯吱一声,破旧的庙门打开了。
“阿弥陀佛。”
佛号低沉,抚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天地一瞬间别无杂声。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庙门,一个执法杖,带佛冠,披袈裟,法相庄严的老僧出现在寒冬的日光中,绚丽,刺目。。。。。。
不远处城墙上对着庙门这边驻守的一个小兵抬起头,遮住半张脸的帽檐下,嘴唇动了动。
啧。
第七十二章 庙问
这就是四大师。
宋婴看着眼前的大和尚,几分好奇。
“您就是四大师?”她问道。
四大师点点头,道:“是。”
宋婴道:“那您认得我吗?”
这句话问出来,现场一片安静。
大家来之前已经揣测很多,秦潭公逆贼定罪,小皇帝假天子血统等等一系列的事,宝璋帝姬死而复生十年归来,这一切宋婴要怎么跟四大师说,跟四大师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故事。
没想到她没有解释,而是询问。
她不说,她让四大师说,让皇寺说。
这是自信,也是傲气。
不少官员俯首,暗藏心底的好奇的不屑的甚至期待看热闹的都收了,安静的等候四大师的回答。
四大师的视线看着宋婴,他的面容枯皱,皱纹之下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殿下无奈脸上有伤,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宋元忍不住开口道。
陈盛瞪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恼怒制止。
对于皇寺来说难道只看一张脸吗?殿下都没有说这个,而是神态坦然的将自己的脸展露。
宋婴没有呵斥宋元,笑了笑并不在意。
四大师看着她,点点头:“认得。”
。。。。。
。。。。。
认得。
认得啊。
城墙上小兵垂下视线,低头大大的帽子遮住了脸。
认得。
陈盛宋元等一些官员卸下重担,神情激动又欢喜,有着一句话就够了。。。。。。真正的天子皇帝果然是能认出来,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宋婴脸上也浮现笑容,道:“四大师。。。”
她的话刚开口,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四大师!”
哎?
这种时候,谁说话?谁敢说话?
在场的官员们吓了一跳,宋婴四大师也循声看过去,近千人的队列骚动,人如同风拂稻谷一般一直到了队列的最后,那里有一个年轻的官员手握笏板身姿端正呈现在众人视线里。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有些陌生的脸,一时间都没认出是谁。
原本来拜见四大师只宝璋帝姬带几个重臣来就可以了,就像以前秦潭公做的那样,但这一次朝廷还是决定让文武百官都一起来,以示郑重,所以那些新晋的低等的官员也都跟着来了。
这个年轻官员就是新晋的吧,连规矩都不懂了,这种场合这种时候竟然开口说话。。。。。
“焉。。”站在前方队列的一个红袍官员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迈步开口,但那年轻的官员声音已经接着响起。
“四大师,你真认得吗?那当初为何也认得秦潭公扶的假天子?”
满场死静。
。。。。。。
。。。。。。
裴焉子!你要死啊。
城墙上转身的小兵回过头,垂下的帽子再次掀起,露出惊愕的眼。
没有热闹你就要自己制造热闹吗?
疯了啊!
死静过后,在场官员的脸色变得惊骇,旋即哄的一声,避之不及。
“裴禽!休得胡言乱语!”陈盛喝道。
而原本要开口呵斥的蒋显反而不说话了,微微的闭了闭眼,这时候再开口阻止已经没有用了。
四周也响起嘈杂声。
裴焉子站在原地,面色平静,看向陈盛,道:“陈相爷,下官怎么胡言乱语?秦潭公带假皇帝多次拜见四大师,不是人尽皆知吗?”
的确是人尽皆知。。。。
不过。。。
“长安裴禽,你现在此时此刻说这种话,是何居心?”陈盛沉声道。
点出长安府,便是指明了同乡,同乡之间的关系自然跟一般人不同,那个薛青啊。。。。
真是没想到,年轻人还真是,厉害啊。
王烈阳眼皮抬起,这个裴禽他当然知道,蒋显的亲戚,才学不错但并不出众,就是很正常的走仕途的富家权贵子弟,有家势自己也有能力,运气好的话位居高位,给家族的壮大添砖加瓦,运气不好的话平稳衣食无忧一生,不值得特别关注,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站在朝堂上,一言一行可不是自己的事,关系家族啊。
竟然敢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
当然,这话说得好,这事做的妙,这事做的狠啊。
这薛青,竟然有这样的同乡,厉害啊。
。。。。。
。。。。。
“陈相爷,我的居心与我问的问题并无冲突。”
年轻人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的迟疑思索。
“下官只是很好奇,所以想要问一问四大师。”
他的视线看向四大师,明媚的日光照在他的年轻的脸上,干净又朝气。
“难道皇寺问不得?四大师问不得?”
“既然皇寺负责教导我大周天子,身为大周臣子,事关社稷,怎么不问?”
嘈杂已经平息,满场安静,唯有裴焉子的声音回荡,清亮。
。。。。。。
。。。。。。
“逆贼同党。”
宋元神情沉沉,看着日光下的裴焉子,慢慢说道。
“来人!”
声音再一次拔高。
“来人!”
站在远处的禁卫们向这边疾步围来,因为接近皇寺,兵甲围拢不敬,所以他们都按照宋婴的吩咐退开。。。。
四大师摇了摇头。
宋婴看到了,道:“且慢。”
兵甲哗啦作响停下。
四大师看向裴焉子,道:“问得。”
这是回答裴焉子问的那句难道皇寺问不得?四大师问不得?
“大师,四大师和殿下面前,怎么轮到他说话。”宋元道。
四大师目善看诸人,道:“众生平等。”又看向宋元,“你也可以问我。”
宋元一怔,他问什么!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宋元怒目看去,见是王烈阳。
逆贼!也是同党!
王烈阳没有等宋元说话,看向那边的裴焉子,道:“大师待众生平等,你却不能忘了为臣之道,殿下与大师有要事要谈,你有疑问过后再问,此时此刻不得无礼!裴禽,退下!”
裴焉子施礼应声是,道:“那下官过后再问。”
嗬。。。年轻人还抓住话头不放了,在场的官员们侧目。
王烈阳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转过头对宋婴和四大师施礼,道:“年轻人不懂事,失礼了,大师担待。”
不懂事?这就轻飘飘的揭过了?果然是同党!陈盛面色沉沉,宋元竖眉,不待开口王烈阳已经再次施礼。
“大事为重,殿下和四大师第一次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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