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休会传授给君悦,虽说有些东西必须得亲身经历过才会牢记的,但是墨良还是希望君悦少走弯路,毕竟身份不同,环境不同,更主要的是,为人君的他们错不起。
他们走错一步的代价远比寻常人来的惨重,他们错不起,更不能错,即使错了,他们也只能咬牙坚持,这就是他们的人生。
“父皇放心吧,儿臣知道。”君悦看着墨良,相濡以沫的父子两,相互鼓励着前行,墨良在以身作则,给君悦一个帝王的表率,而君悦则是以父皇为榜样,严苛要求自己,只希望有朝一日,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这是大良建朝以来的第一个年,君悦就替父皇犒赏三军吧,至于奖励,你自己看着吧。”这就是父子两的对话,听起来很严肃,但是却又很心酸。
这个年头,本来应该是他们一家四口人一起的,可是现在好了,娘走了,姐姐也走了,又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两。
如果不曾得到过,那么他们或许不会感觉到这过节时分忙于公务的凄凉。
可是他们拥有过,那么的温暖幸福,那么的真实,当这温暖失去的时候,他们却感受到了之前从未感觉过的寒意,不是身体上的寒,而是由心而外的寒意。
或许只有更多的事务,更多的忙碌才能冲淡心中酸涩的凄凉感。
皇帝埋首于政务,太子则是忙碌于慰问三军。
来喜看着烛光下的身影,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皇上是越来越有帝王样,可是却越来越不知何为快乐?
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有情人,这无疑是对独孤绝殇最大的讽刺,毕竟绕一天下的动力就是为了有情人。
想想,真是可悲可笑,碰的扔了手中的奏折,独孤绝殇仰天大笑,笑的眼泪肆意,可是为何越笑,他的心越苦,越痛。
“青峰丞相大人求见。”听着这荒凉的笑声,来喜也不由的泪湿眼眶,皇帝的心有多苦。
可是当听到青峰丞相到来的通报声,来喜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珠,沉声禀报。
“传。”笑声敛去,沉稳的声音传出,来喜暗叹之后,转身请人。
“臣叩见皇上。”当青峰进入御书房,看着坐在几案后的皇帝时,想说什么,却也在倒了嘴边时化为了无声叹息。
“何事?”独孤绝殇冷冷的问道,看向青峰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温度。
“臣替夫人恭请皇上入府,一同过节。”虽然知道独孤绝殇不会前去,更何况这个时候的邀请对于独孤绝殇来说可算不上是好事,但是夫人有命,他也不好违背。
“替朕谢过夫人,朕还有诸多事务急需处理,也就不去浪费时间了。”
独孤绝殇淡淡的说道,话音落下的同时,视线已经落在了手中的奏折上了。
“臣告退,请皇上保重龙体。”青峰躬身而退,皇帝真的变了。
这些人伤皇上伤得太深了,这样的帝王或许才是大臣们希望的吧,但是这样的帝王……
出了皇宫,转身望去,一片寂静,这和喜庆的节日截然相应,在这样欢舞奔腾,礼花绽放的热闹场景下,更显得整个皇宫就像是一座空城,那么的沉闷,没有活力,没有人气。
“爹爹……”一同前来,但是却没有一同进宫的青穗鱼用双眸询问着自己的父亲。
自从那件事后,君悦和静雅就再也没有找过他,就连静雅离开也没有告诉他,君悦搬入了太子府也同样没有告诉他,他真的觉得好难受。
他们本是生死与共的朋友和弟兄,可是却因为那件事,他们的关系如同冰封了一般,谁也不想去触碰,就怕再次被冻伤。
“太子犒赏三军,你是知道的:至于公主殿下的行踪,为父没有问及。”不想欺骗儿子,但是那样的状况,青峰实在是无从开口,虽然他也知道,那件事时,儿子的反应确实伤害到了他们姐弟,可是想来,麦穗也才是个孩子,见到那么血腥的场面,难免失态。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和那对姐弟年龄相当,他们能淡然处之,光从这一点来说,这就是差距。
自己的儿子和他们姐弟之间的差距,只因为这是胆识、气魄甚至于手段的体现。
“爹爹,我要怎么做?君悦和静雅才能原谅我?”可怜的麦穗鱼,扬着脸蛋,哽咽的问道。
他虽然没有君悦和静雅那样的胆量,可是他却也不是一个随意流泪的孩子,但是,他真的很伤心。
为失去这一分真挚而又无暇的友情,更为失去生死与共的兄弟姐妹而悲伤。
当他们远离他的生活,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的枯燥无聊,他是多么的孤独,除了他们,他没有任何的朋友,只因为他是丞相公子,所以其他的孩子见到他都是带着讨好和畏惧的,那表情,他不喜欢,非常的讨厌。
他曾经根据娘教他的学着去接触,认识了解,但是他真的受不了,那些人就是一些没长大的孩子,他们说的都是一些他无法了解,更不想去了解的话题,衣服,亲戚,美食,甚至于父亲的官位,母亲的财富。
而这些,君悦和静雅从未提及过,也从未谈论过,他们可以嬉皮无赖,他们可以冷酷狠绝,可是他们所做的事情,感觉都是他所向往并且仰慕的。
而他也跟着他们学到了很多东西,却也了解了他扪,他们对朋友甚至于对自己都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他们看似不在乎什么,其实他们重情重义;他们看似无忧无虑,然而他们的心中却包罗万象,装着的不止是家还有国。
“鱼儿,如果你真想重新站在君悦的身边,那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使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有资格站在他们的身边,除此之外,你别无他路。”看着儿子伤心自责的模样,青峰何尝好受,但是这就是每个人成长所必须经历的挫折,想想,当静雅和君悦看到鱼儿的表情的时候,他们何尝不受伤,只不过他们选择用坚强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伤痛。
君悦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多少次跌倒爬起,多少次伤痕累累,可是有谁见过他掉泪,没有。
而静雅,那位身患心悸的公主,她的坚强隐忍更让人钦佩。
每天都承受着随时死去的恐惧,却还能欢颜的面对每一个人,如同正常人一般,做好符合她身份的每一个角色。
女儿,公主,姐姐,她都做得可困可点。
他们好似天生就不会哭,好似天生就学会了坚强,学会了伪装。
可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们才明白,没有所谓的天生,他们能有今天,必然有着看不到的昨天和过往,只不过他们比一般人面对生活的磨难和挫折更早一些,他们的眼泪比别人更珍贵一些。
“爹,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会重新站在君悦的身边的。”青穗鱼可恰兮兮的小脸蛋写满了坚毅和决心,他的人生自此有了定位,也有了目标。
而在干里之外的一个小镇上,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世间万物,放眼看去白皑皑的一片,小小的客栈里,小小的客房里,却有着让人眷恋的温暖气息,客房里的各个角落里都放着燃烧的柴火,没有呛味,但是却让整个空间都变得暖烘烘的,静雅身着轻便的薄棉衣正看着来自皇宫的信件。
关于娘亲的离开,静雅虽然对父皇独孤绝殇是有些失望,但是却也并没有过多的责怪,她能理解独孤绝殇的无奈之处。
对于君悦成为了太子,静雅还是高兴的,毕竟这代表着君悦可是下一代帝王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她相信君悦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只不过看着关于他们的近况,静雅还是忍不住的心疼,父皇和君悦,他们看起来好孤寂,好可怜。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想来想去,静雅眉头一扬,计上心来。
“准备彩纸,剪刀。”清脆的命令声响起,不一会,已经有颜色丰富的彩纸送进了客房里,大小不一的剪刀也准备妥当。
小心翼翼的裁剪着,一张张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彩纸慢慢的猿在一张乳白色的宣纸上,房子、树木、鲜花、还有神情愉悦的四个人儿。
短短的一天里,静雅就窝在这客房里,捣弄着贴画,当人物背景全都弄好之后,静雅还剪出了火红的灯笼,围绕着欢乐的一家人。
“静雅祝父皇节日快乐,愿父皇身体安康;祝君悦弟弟身休健康,笑口常开。”小小的楷字不是用墨写就,同样是用彩纸剪接而成。
一勇喜迎新春,全家欢聚的贴画就这么弄成了。
“把这个给父皇送去。”一切就绪之后,静雅把画卷交给了随行侍卫。
不能陪在他们的身边,就让这个带去自己的心意和祝福,希望有生之年能尽一份孝心。
想到父皇和君悦,不由就想到了不知去向的娘,静雅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在恍惚间,传来了尖锐的刺痛,不由调整心神,继续开始另一幅画卷的创作。
只有专注于某一件事之后,她的心情才能很快的平复,疼痛也才会慢慢平复。
认真的剪接着每一张纸片,小心翼翼的张贴着画卷,直到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跃然于纸上,直到她们的脚下是绿茵茵的草地,虽然容貌不清晰,但是表情却如出一辙,半仰着头,看向远方,似乎在追忆什么,又好似在期望什么?
“娘要保重身体,静雅会想着娘的。”不知该说什么,静雅认真的把字贴好,当最后一个字弄好的时候,已是大半夜了,难怪她觉得好累。
看着窗外因为白雪反射而发出莹白色的光芒的夜景,静雅懒懒的不想动,趴在画卷上,看着画卷里的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浮现甜美的笑容,漆黑的双眸终因抵抗不了困顿之意,缓缓阖上。
然而这个笑容,却从此凝固。
当随行的侍女面色哀泣的进入,把还有余温的小小身子舒展开来,为她换上喜爱的衣裙,梳妆完整,一口制作精良却小巧雅致的棺材也随即抬入了客房。
无声无息中,一国公主与世长辞,只不过她临走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病痛的折磨,她的唇角还有着笑容。
就像睡着了一般,精致的容颜从此凝固。
“公主,臣等护送公主回家。”一切准备妥当,两个车夫装扮的侍卫抬着棺檀小心的放进了来时的马车里,两个侍女则是带走了属于公主的所有物品。
来的无声,走得无息。
客栈的老板只是可惜感叹,多好的一个小女孩,就这么没了,可他却万万想不到,这就是他们大良的祥云公主。
仿佛是感应到了静雅的离去,沉寂的雪花再次飞舞,越来越大,大得行人在白茫茫的路途中行使,都无法看清前面的路。
可是,马车却从未停止过,一直保持着前进的速度,途中不管换多少回马匹,但是马车却从未停过。
只因为这是公主回程的路,不能停歇,不能耽搁。
当马车走进平壤的时候,平壤城外已经站着前来迎接的君悦。
“姐姐……姐姐……”跳下了马背,直奔行进中的马车而来,赶车的侍卫马上停住了马车,以免撞上当今的太子殿下。
看着太子殿下那欣喜的表情,护送公主回归的侍卫只是恭敬的见礼,不在言语。
“姐姐,我来接你了,你快出来啊。”没等到回应的君悦眼看就要撩起车帘。
“太子!”一声大呵,君悦的手停在了半空,诧异的看着骑马赶来的父皇。
“姐姐,你看看父皇可真偏心,知道你回来了,都不告诉我就想自己来接你,要不是我不小心知道了,还赶不来了呢。”看到疾驰而来的皇帝,君悦疼着嘴凑向马车说道,那神情让坐在马车里守灵的两个侍女早已泪湿衣襟,却又不敢出声。
“大胆,谁让你们停下来的,继续上路。”看着跪在地上不敢看向他们的侍卫,独孤绝殇的心都快痛得窒息了,他多想看看静雅,可是不能,他不能惊扰了静雅,等她到了家,他就能见到她了。
“是,陛下。”侍卫领命纵身上了马车,马鞭一扬,继续上路,没去管还差点因马车走动而撞到的太子君悦。
看着行走的马车,君悦有点不知所措,怎么静雅姐姐都不理他,他叫了那么多声,她都没应答他。
父皇的表情怎么会那么怪?
难道姐姐又发病了?
想到这里,似乎有些想得通,但是这马车的速度却是平缓的,并不着急啊。
“太子,上马回宫。”看着愣在当地,满脸疑惑的君悦,独孤绝殇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君悦,这个残酷的真相。
他们才接到来自静雅亲手制作的贴画,那画里,有父皇,有娘,有姐姐自己,还有君悦,可是转眼,作画的人却已经同他们人鬼殊途。
“父皇,姐姐怎么了?睡着了?还是又发病了?”上得马来,君悦驱马和走于独孤绝殇身侧,心中的疑惑和担忧也倾泻而出。
“君悦,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吗?”独孤绝殇看着还懵懂不知的儿子,沉声问道。
“姐姐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之前很喜欢麦穗做的菜,就没了。”
君悦想了想,还真没想到静雅喜欢什么。
“君悦,如果姐姐不理你了,你会怎样?”独孤绝殇看着还没有察觉的君悦,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明。
他的儿子很坚强,但是,这个打击,他能受得了吗?
他自己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君悦没有啊。
“怎么可能?除非是我哪儿做错了,否则姐姐才不会不理我呢。”君悦展颜一笑,毅然否决道。
再说就算他做错了什么,姐姐也不会不理他,就算会教训他,也一定不会不理他。
独孤绝殇看着还充满了希望的君悦,话说不出口,只能保持着沉默,伴随着马车一道穿过街道,进入皇宫。
因为看到父皇的耐心,君悦虽然很想看到姐姐,但是却也按耐住,直到来到了静雅的寝宫云瑞宫,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向马车,却在看到那本不该出现在马车里的棺椁被抬出,君悦整个人就像被点穴了一样,僵在当场,傻傻的看着棺符由马车里抬出,直接抬入了云瑞宫。
不知何时,这云瑞宫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灵堂。
在迟钝,君悦也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了?
拔腿狂冲,直接冲到了刚被打开的棺柠前,看着躺在棺榨里,依旧栩栩如生的容颜,那唇角的笑容仿佛正在跟他打招呼。
“姐姐,姐姐,别睡了,你醒醒啊,是我啊,我是君悦啊,你别睡了,你快醒醒啊。”使劲的推操着已然僵硬的躯体,君悦虽然不相信姐姐就这么离开了他,可是满脸的泪水以及惶恐不安的神情却已经表示出他正在接受这个事实。
“传朕旨意,三日后,祥云公主出殡。”拉住了君悦的双手,不想静雅的躯体再被叨扰。
看着像是熟睡的静雅,看着那唇角的笑容,独孤绝殇就算身为天子,却也不免心痛,但是看着那笑容,他却也对静雅坚持外出的决定是正确的,最少,她就是走了,留给他们的也是最美好的一面。
唇角的笑容,最少说明静雅走的时候并不痛苦,这就足够。
“静雅宝贝,父皇来看你来了,君悦也来看你来了,只可惜娘不能来看你,她还不知道你回来了。”独孤绝殇温和的说道,最后,牙一咬,把处于呆滞状态的君悦一使劲带离了棺材边,随即只听得请皇上和太子回避的声音传来,君悦就已经被带出了云瑞宫,只听得沉闷的声音响起,看着进进出的宫女太监,君悦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当君悦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浑浑噩噩的任由宫女太监为他着装梳洗,只是当身上穿上了白色的寿衣的时候,君悦呆滞的神情才慢慢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