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事,户部如今还有那么多亏空,朕的国库可不是大家的钱袋子。还是归到朕的私库里好了。”
“陛下虑的是,是臣考虑不周。”陈大人经皇帝这么一说,也明白了。这事只能暗地里进行,否则被人借此看出端倪,与大事不利。既然不能公开,那么户部突然多出一笔银钱就不好解释了。何况若是到时朝臣知道户部有钱,要从户部借钱,这钱是借还是不借都难。
主意已经帮皇帝出了,剩下怎么实施就不是陈大人考虑的了,因此他退了出去。皇帝靠在楠木雕花大椅上,沉思着。在纸上写下他初步拟定晋升的几位妃嫔的名字,连同她们背后的家世背景一并落在纸上。思考着“前朝连着后宫,后宫关系着前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彼此荣辱相连的关系,皇帝不知怎地想到上皇的贵太妃身上。
想到贵太妃的世家背景,想到上皇的后宫中虽有皇后,可是贵太妃却荣宠后宫,堪称后宫第一人;想到先皇后过世后,上皇那般宠爱贵妃,却没有将她立为继后,而是以感念先皇后之情为由而迎立其庶妹为后。想到不管贵太妃如何咄咄逼人,母后的后位如何风雨摇摆,不管上皇待母后如何冷淡,却从来没有表露出废后之意;想到每逢先皇后的周年祭,上皇都亲临致祭,以示哀思。母后也因上皇对先皇后之情逃过后宫一劫又一劫的劫难,以至于后宫里的其他妃嫔都知道皇后有个好姐姐做护身符。……
将上皇后宫旧事细细想了一遍,皇帝恍然大悟。原本他一直怨上皇待世家过于仁厚,以至于形成今日这般尾大不掉之势。以至于现在才想到上皇也防备着世家,否则以贵太妃昔日荣宠,又怎么会在先皇后过世之后,登不上后位?先皇后之葬礼那般隆重,上皇表现出的哀思果然有对先皇后的情谊在里面,又何尝不是为立先皇后之妹为后作铺垫?否则,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以贵太妃之家世,位份,帝宠,还有前朝的支持,纵使上皇不想,也不得不立她为后!皇上也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朝堂上几次请立三皇兄为储君都没了下文?三皇兄若是登位,这江山岂不要被世家豪门把持!
想明白了这一点,皇帝原本忧虑三皇兄有贵太妃在上皇跟前吹枕头风将他取而代之的担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一旁内侍端上茶来,皇帝接过,拿起茶盖轻轻抚去水面上的茶叶,轻啜了一口,道:“小唐,回头把朕要大封后宫的消息放出去。”那姓唐的公公答应着,退于一边。皇帝低头喝茶,脸上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经过陈大人几次三番的劝谏,加上领悟到了上皇对世家权贵的忌惮防备之意,皇上已经明白,一味的狠辣凌厉,铁腕之下人人避退,这并非好事。做皇帝和作王爷是不一样的,做王爷时他可以铁面无私,对这些恨之入骨的蠹虫们不假辞色,可是做了皇帝却不能一直扮黑脸了。就是朝堂上有异心之人,只要用好了,用对了地方,也颇有用处。
很快,皇帝要大封妃嫔的消息在皇帝的一手安排下在宫中传了开来,连上皇所在的上清宫都听到了。这日元春站在清凉殿偏殿她自己的屋子门口面带焦色的张望。抱琴步履匆匆的从远处向她这边走过来。元春将抱琴迎进房里,不等抱琴站定,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打听清楚了,消息可确实?”
因一路走得急,抱琴都走出汗了,她一面拿着帕子擦着汗,一面点头道:“姑娘,打听清楚了,消息确凿无误。皇上这次广封后宫,婕妤,昭仪这些都不算,四妃和贵妃都一并册封。”消息被证实之后,元春一下子沉默下来。抱琴见元春不说话,忙道:“姑娘,怎么不说话呀,你到底是个什么主张呀?这次皇上大封后宫,自婕妤以上的位子若是全都被填满,若是姑娘不抓住这次机会,纵使以后封个贵人,可是要想出头可就难了?”
元春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拿什么去争?怎么去争?”抱琴急了,道:“前些年,四皇子闯宫的时候,姑娘曾经替身而出,救了上皇后,立了大功,当时上皇后曾经允诺要给姑娘给好前程,如今这不正是个机会?姑娘……”
“这话不要提了。”元春打断抱琴,叹道:“过后上皇和上皇后不仅赏了好些东西,而且我也从正七品的诏训升至正五品的女史,一下子升了两级,还有什么不够的?难道这不是好前程?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若是把这事再翻出来,向上皇后提起,上皇后会怎么看我?贪心不足,挟恩邀赏?到时只怕不仅要不来什么恩赏,反而惹来上皇后的厌弃。”她如今在宫里立足靠的是上皇后,就是将来能够成为皇帝后宫中的一员,有上皇后这棵大树作为依靠,对她也是大有好处,她不能做出惹上皇后不快之事。
抱琴一听,觉得元春所言很有道理,但是看着机会在眼前这么溜过,她忍不住替元春惋惜,因此道:“姑娘所言有理,只是苦了姑娘了。姑娘,要不给老爷太太传个信,让他们帮着想想法子,纵使不成,将姑娘从宫里提前几年放出去也好,免得在宫里虚度年华。若是到了年纪放出去,姑娘那会子都多大年纪了,出去后……”
“好了。这些你就别管了。”元春不耐烦的喝止抱琴,道:“我会想办法的。”其实不用抱琴提醒,她也知道到了年纪出宫她这一辈子是什么结果也就差不多注定了。纵使是大选入宫,在皇后身边呆过又怎么样,她的年纪在那,只能给人家做个填房继室,好点的顶多是前头没有留下嫡子罢了。传信给家里?家里若是能帮上忙,她也不用进宫这么些年,一直都伺候人了。家里除了跟着着急,顶多再送些银钱过来,最后还不是要她自己想办法。
被元春喝止的抱琴,知道她说到了元春的痛处,惹元春生气了,因此赶紧闭口不言,悄悄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元春。元春独坐屋中,脸色变幻,神情莫测。先前大选入宫的时候,元春虽然面上不显,可是心里却颇为自傲,觉得以自己的才貌和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若非嫌弃皇帝年事已高,只要她愿意,陪王伴驾,封嫔进妃易如反掌。纵使如此,指婚的时候一定是京中权贵子弟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后来虽然没有被指婚,而是到皇后宫中作了一名女官,但是听说是皇后点明要的,为此元春心花怒放。只当是皇后看中了她,想将她许给膝下的几位皇子,因此将她要过去。本朝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后宫主位给自己的孩子相中妻子人选,但是又担心其品性,将其放在身边观察一段时日。但是后面皇后的态度,打消了她的想法。
在皇后身边呆了一阵子下来,元春已不是刚进宫时的那个天真懵懂的大家小姐了,她已然明白,她原来引以为豪的身份,在这宫里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自家国公府的名头,早就名不符实了。若不是还有老太太这个一品诰命在,哪里还能挂着国公府的匾额?况且真论起来,她也算不上什么国公府的姑娘,毕竟承爵的是大房。
抱琴劝她若是不能飞上枝头,要早做打算,最好尽早出宫。其实若是她愿意,她早就可以提前出宫了。当年上皇退位之前,宫里曾经放出一批人去,当时皇后曾经想借此给她指婚放她出宫,是她以年纪还轻,想跟着皇后多学两年为由给辞了的。虽然有的时候,她心中也怨家里为什么把她送到宫里,可是让她出宫她又不愿意。
见识了皇宫里无与伦比的富贵,她哪里还看得上外面的人家,再说,在宫里,哪怕是个小小不上数的九品更衣,就算是外面超品的诰命夫人,或者亲王妃见了也得躬身问安。身为皇家人,尊贵如斯,怎不让人心生羡慕。何况,以她的家世,纵使在皇后身边教养了一段时间,抬高了地位,可是所指婚的对象和她所希冀的也相差的远着呢。
想留在宫里不假,但是元春并不想做一辈子的女官。虽然她这个五品的女史见到贵人以下位份内眷,可免礼,又因为是上皇后身边的人,皇帝身边的妃嫔也都高看她一眼,但是元春知道,她现在不过和家里贾母身边的大丫头类似,不过一个奴才而已,只不过是因为主子的体面有了几分脸面,到底不是主子。进宫这几年,元春早已经看清,宫里从来没有一个奴才能够风光一辈子的!
况且上皇后的年寿已高,谁知道还能活几年,不趁着上皇后还在的时候,找好依靠,若是等上皇后殡天,她现在拥有的一切不仅全部消失,而是不被发往秦陵守一辈子的陵已经是幸运的了。对镜自揽,元春伸手抚上精致的眉眼,她也不想自己如花般的容颜就这般空付似水流年。
成为皇帝的女人,对她来说,并不算难,难的是她不想成为后宫中一个见谁差不多都要跪拜的“磕头虫”。只是以她的出身,家世背景想要占据高位,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更何况皇帝一向无心后宫,纵使最宠爱的女子也不过一个四品婕妤的位份。如今皇帝好不容易要大封后宫,嫔以上的位置差不多都要被填满。错过了这次大封,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情况下,想要往上晋升,可谓难上加难。为了将来,无论如何她都要抓住这次机会。只是她想要一飞冲天,还欠缺一个契机,一个能助她一飞冲天的契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契机终究被元春等到了。当元春知道上皇后因为天热贪凉,晚上开窗受了风,着了凉,而且日间饮食和脾胃不合,连带着坏了肚子,病倒了之后,眼睛一亮,忙将抱琴叫到一边,问道:“抱琴,我们手上还有多少银子?”抱琴不知道元春想干什么,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前几日太太刚托采买上的李公公送进来三千两,连同以前剩下的,差不多有五千两。”
“五千两?”元春神色一黯,叹道:“太少了!”抱琴道:“姑娘要办什么事,五千两竟然还不够用?要不,托出宫采买的李公公告诉姑娘家里一声,让家里把缺的给送进来?”按照元春正常花销,三千两大约是她在宫里一个季度的用度,是让她在宫里用来打赏下面的太监宫女的,邀买人心的。只是若是办什么事,千八百的银钱是不够用的,都是元春送信给家里,家里再将钱送进来。
元春摇摇头。如今不比以往,当今圣上登基践祚之后宫门越发森严了,等闲的太监宫女也进出不得。纵使送信给家里,等家里送钱进来,至少要四五天的时间,她可没那个时间耽误。再说,她要办的乃是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能不引人注意,最好不要引人注意。她突然向家里要这么一大笔钱,若是引起他人的注意,注意到她,对她要实施的计划可是大为不便。
咬咬唇,元春拿出钥匙开锁,从放银钱和贵重之物的抽屉的暗格处掏出一个锦囊来,将锦囊拿出,从里面倒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来。抱琴见元春将珠子拿出,惊叫出声,道:“姑娘,这颗夜明珠可是你进宫的时候老太太给的。原是老国公当年从前朝宫中得了宝贝。老太太给姑娘是让姑娘在生死关头危急时刻,给姑娘买命所用,如今姑娘将它拿出要做什么?”抱琴没觉出元春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危险。
元春扫了抱琴一眼,道:“拿它买命?上面的人真想要我的命,这颗珠子能管什么用?再说,在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命了,有什么好买的?成龙成虫就在此一举,拿它出来,搏一把,若是成了,我的前程也有了,也算不浪费它的价值!”
五千两银子外加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果然为元春博出个光明前程。病好了的上皇后,在皇帝向她请安之时,道:“几天未见,皇帝越发瘦了。虽然国事为重,可是皇帝也要注意身体才是。”不等皇帝说话,将元春唤出。元春从上皇后身后走出,跪在上皇后跟前。上皇后指着元春道:“这是我身边的女史,名为元春,伺候我经年,为人善解人意,周到妥帖。皇帝身边缺个妥当人照顾,哀家就把她赐给你,让她替哀家好好照看你。”
皇帝看着跪在眼前不胜娇羞的元春,打了个哈哈,推辞道:“既然是母后身边得用的人,又深得母后的心,儿子还是不和母后抢人了。让她留在母后身边,只当代替儿子在母后跟前尽孝了。”上皇后对着跪在地上的元春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到后面去吧。”元春答应着,起身离开。
等元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上皇后才道:“哀家一个糟老婆子,每日也没什么事,身边多个人伺候还是少个人无所谓。你身系国家社稷于一身,身边没个妥当人照看怎么行?元春这丫头,虽然年纪大了几岁,可是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识大体,不会淘气,模样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可是也算是一二等的。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因为她是我身边出来的,所以你看不上,不愿意?”
上皇后都这么说了,皇帝哪里还能拒绝,忙笑道:“母后说的是哪的话,母后调教出来的人哪有不好的?只是儿子担心她到了我这边,母后身边无合意的人使而已。既然母后不怪儿子将母后心尖上的人要走,儿子这边就却之不恭了。……”皇帝想了一下,原本女史就是正五品的品级,又是从上皇后身边出来的,因此道:“正好,儿子这边正在封赏后宫,就先给她个嫔位吧。”由正五品的女官到从三品的嫔位,已经不低了。
“嫔位有些低了,怎么着也得是个妃位才行。”上皇后听了,摇了摇头,道。皇帝一怔,忙道:“母后,她不过是个女官,若非她是从母后身边的人,封个容华就已经不错了。”上皇后笑笑,道:“宫女子出身的封个从四品的容华是已经不错了,可是元春本就是我身边的女史,乃是五品的女官,和你后宫里的贵人同级,她又是大选进来的,乃是国公府的嫡长女,他们贾家,祖上一门两国公,可是朝廷的栋梁,开国的功勋。这么个出身,封个妃不为过吧?”
一听元春出自一门两国公的贾家,皇帝不为人察的皱了皱眉头,陪笑道:“母后,贾家如今已经不比当年,如今爵位最高的荣国府不过领着一等将军爵罢了。朕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元春乃是二房的嫡女,她父亲如今官至从五品工部员外郎。这家世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这能封妃的,按照祖宗的规矩,不是家世出色,就是为皇家诞下了子嗣,要不就是有大功在身,……,元春哪边都不靠,封她为妃,朝内外未必心服。”
听说元春的父亲不过一个从五品的小官,上皇后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反应过来,若元春是承爵的长房嫡长女,家里怎么肯把她送进宫来?就算进宫,皇家也不会让她当一个小小的女官。上皇后也记起了,当年她主持采选的时候,曾经查问过元春的出身,只是这些年下来,印象已经模糊了,而且日常说起话来,元春从来都是打着“国公府”的招牌,因此她在这方面也就马虎了。
只是她已经在元春跟前许诺了,若没有给她弄个妃位,岂不显得她这个上皇后无能?当年上皇做皇帝的时候,后宫妃嫔的晋升,她这个做皇后的从来都决定不了,如今换了她儿子做皇帝,后宫里封一个小小的妃子,难道她说了还不算?
想到此,上皇后道:“谁说元春没有大功在身?当年你父皇白鱼龙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