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舒云卷住的坐忘忧愁。
无情剔眉。
他承认他有点吃惊。
苏梦枕捂嘴闷咳,道:“我从小就吃药。各种各样的药。麻痹伤口的,以毒攻毒的。所以麻药和毒药在我身上只有一半的效力。”
在这个时候,无情才突然体会到他身上刺骨的痛。
他说的很淡,但是使人很痛。
无情压着涌上心头的一丝伤感,道:“这地底本来就有密室?”
苏梦枕傲然道:“当然没有。是杨先生准备的。”
“杨无邪?他怎么知道我们会被关在这里?”
“他不知道。但是澜沧山庄凡是能关人的地方现在地下都有能藏人的密室。他早就把一切退路都安排好了。”苏梦枕解释道:“澜沧山庄的湖泊虽是人造,却必有水源,因此混进来并不难。”
无情知道他说的不难其实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了,只不过凭风雨楼的能耐的确能够办到:“地道通向哪里?”
苏梦枕道:“通向山庄外墙。”他说着不禁笑道:“地道本来就是在内部挖好的,仓促之间也不可能从风雨楼通到这里来。”
我们这一逃,山庄里的人必定大肆搜寻,外墙怕是早给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情凝眉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你看我还能如何?”
象是有点自嘲的,苏梦枕懒懒的挪动身子,靠在了无情的身边,淡淡的宣布:“我没有力气了。“
他的话努力说完,人已沉沉睡去,更不给无情一个请他移动尊头的机会。
肩上的重量使无情感到不适,却再也不忍唤醒他。他服了‘透骨香’后功力尽失,以他羸弱的病体,这时恐怕还不如一个寻常的农夫,可是他却抱着他一把就掀开了石板,还顺手毁了人家一座清幽小筑。
……
无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微眯了一下,直到肩上的酸麻已经麻痹了感觉,才睁开了眼。
他扭头就看向苏梦枕,先映入眼内的,是一双微绯的眼。
眼中两团寒火跳动,眼皮只是半睁。
火光就燃在自己的脸上。
“醒了?”
无情随口问道。
“没有。”苏梦枕仍带着那种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想省下的倦意,继续倒在了地上。
地上平铺的厚厚的毛裘犹如地毯,温暖舒适。
这样使人昏昏欲睡的空气……
无情在心底叹了一声,终于也决定就先这样睡下去吧……
正文 第二十七幕:此去经年
(更新时间:2006…10…6 4:05:00 本章字数:3410)
黄昏是夕阳最后一个媚眼。
此时正是春末,繁花飘零,惹起轻愁。
他却爱秋天。爱那带一些萧瑟,萧杀的凄美。
他也很衬秋天。如此倦艳,如此落寞。
虽是春末,他的周围却仍是秋的似暖却寒。
然而他虽然倦,却仍被眼角飞起的厉狠艳色强行压了下去,只流出三分的慵懒,就象拼命燃烧却因绝望更加洒然的火焰。
苏梦枕倚在窗边,极目远眺。
一年半前,窗前平湖初雪,夺尽了天下的寂寞。
如今,红舞湖心,仍是艳杀的惊心动魄。
无论什么时候,这胜似天然的美景都值得品味。
这里是澜沧山庄,听霜小筑。
算来也换了不少主人,而风姿依旧。
这今上亲笔御书,文武百官过之下马落轿,贩夫走卒经之百尺之内尽得回避的澜沧山庄,现在是姓苏的。
世事变换,总是无聊。
苏梦枕每次临栏赏景时,也总是禁不住的好笑。
他想起那时与八大刀王淋漓尽致的一战,不知怎的传了出去,江湖众人钦佩之余,便送了他‘梦枕红袖第一刀’的雅号,直到今天,也没有人敢于质疑,亦无人敢以一己之力挑战八大刀王的刀阵。这一战后,红袖刀真正名动天下,艳冠群伦。
他想起一柄细细薄薄的剑。
剑是竹叶雨洒,青蛇静肃的阴寒水碧。
带着怨毒的恶意,钉进了他的骨中。
至今犹痛。
这一剑之难忘,可以激起他更狠更决的斗志。天外有天。青梅竹的名号一直很响,而且神秘,果然实至名归。就算遇见的是自己,仍是一击得手,全身而退。
那一日他还遇见了更让人难忘的人中龙凤,翩翩俗世佳公子,梦如人生梦如梦的方小候爷方应看。血剑锦衣,难掩年少的一派风流。
然而最难忘的,仍是在地底密室,略扫困顿醒来时,旁边那张清冷若鉴的脸。
无情。
无情年方十四,本就带着孩子中性的美,甚至俏。
只是他淡定漠然,气质冷峭,所以无不在提点旁人,他是绝世的男子。
可是现在他闭上了英华闪烁的眼,散去了一身冰冷杀气,眉头微颦。
他就算在梦中,也是不快乐的。
苏梦枕心中一动。
苏梦枕的心中一时闪过许多思绪。
一弹指便是六十刹那。
他好瘦。
如自己般的形销骨立。
平时被这少年倔强的傲意激起的好胜之心全化做了怜惜。
无情很冷。
他自己根本就是寒。
两个冰寒的人靠的如此之近,却有种共渡生死之后的暖。
心欲静,而神已醉。
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吧。。。。。。
苏梦枕的唇边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拿一个人当朋友,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我是苏梦枕,
他是无情。
是不是就够了?
无情在神候府时,独居小楼。
小楼清寒,不举烟火。
平日的他,冷冽迫人,孤傲而坚强。
那是凭着一份孤傲忍着所有伤痛的坚强。
所以苏梦枕即便带着怜惜,更多的也是敬意。
可就是这样的无情,少年时候每晚都会被噩梦纠缠。
剪不断,理还乱。
似是永远无法逃脱的梦魇。
那是心结,也是心魔。
勒不破时,一草一木都是魔障。
梦里,血光染红了苍穹。
梦里,火焰烧尽了罪恶。
每到这时,咽喉就好似被掐断一样的窒息起来,
然后腿脚处便是撕裂的痛。
无人可见,冷暖自知。
可是这次不同。
身边这个人似暖还寒的傲慢赶走了一切的一切,包容了他所有的伤痛和伶仃凄寒的旧梦。
所以今天就算在梦里,也是怵心的暖。
寒,暖。
暖,寒。
交织在一起的,是梦?非梦?
无情睁开眼,看着那双绯寒的眼,不太温柔的脸。
苏梦枕沉思着,微笑着,靠壁,转头,极自然的道:“你醒了?”
“醒了。”无情也淡淡的道。
梦中那带着荆棘刺红的血月,
耳边传来谁如镇魂曲般的轻喃?
那样安心,驱走了所有缠人的梦魇。
是他。
无情也笑。
他这时的笑,如春风吹过湖心,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那段对话似曾相识。
是了,那枕梦轩里初次问候,便是这样的开始。
只是那时谁又能想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苏梦枕扭着头,淡淡的宣布:“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他虽然带了问句,语气却是绝对的命令式定语。听在无情耳中,就只是‘你是我的朋友了’的宣告。
“天下可以做你朋友的人很多。想做你朋友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无情认真的道。
苏梦枕更加认真:“即使如此,你,仍不同。”
无情沉默。
能被这样的人看做知交,应该值得快慰吧……
无情微叹,默认。
那时背对着无情,苏梦枕抚袖轻吟。“世间苍凉心间闲,眼里山河梦里飞。心欲静时神欲醉,剑已还鞘志未消。”
无情回味良久,直到苏梦枕回过头来时,才轻轻道:“可否送我?”
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一年有余。
人说苏梦枕苏公子五进五退,终于无法袖手这混乱局势,仍仗袖中红刃只求安定河山。
这一年,是他第三次半隐。
那日从地底出去后,无情背上被中间人的掌劲伤的不轻,他无暇多说,便送他回了神候府,而自己的伤也该静养。
结果没多久,就传来诸葛先生被行刺的消息。
再不久,便是雷损深夜相邀,披雪而来。
是雷损。拼着掉了三根手指,也迫得诸葛先生吐血内伤。
那一夜,与他品尽了‘雪里红’和‘月夜杀’。
梅兰共醉,正是极品。
傲慢如雷损者,只说:“相爷已很不满我表面依附却有所不为,金风细雨楼与他立场相对,他更不欲你坐大。除了你后,便轮到我了。迷天七浑浑噩噩的样子最得他口味。”雷损冷笑,“你不必这副神色,现在京师之内,能与我联手制住迷天七,平衡相府势力的人,只有你。我自己也早想与诸葛那样的高手一战,得遂平日心愿。”
关心则乱。雷损此时已波澜不惊:“所以我与相爷约定,我废诸葛半月功力,七年之内,他不再动金风细雨楼。”
虽然那次是自己逃出澜沧山庄的,却无形中仍是欠了雷损的情。这个人已经做到如此,合作的诚意再也无可质疑,怎能不使人动容!何况,虽他口口声声说想与高手一战快慰平生,可是雷损这样的人,没有把握的事,向来不肯做的。此间,虽然有七分是他说的联手对敌好过被各个击破,但三分却是关切。
苏梦枕沉思良久,终于道:“雷损,你尽管放心出家。京师内有人替你招呼吧?我允诺你:关七一日不除,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一日不动干戈。”
这虽然只是口头约定,但苏梦枕的话通常比一万张契约都有效的多。
之后,雷损出家,苏梦枕半隐退。狄飞惊与杨无邪打理日常事务,直到去年七夕左右,上官中神因急功近利,私掠雷动天的地盘,而被狄飞惊设计身死,苏梦枕一怒之下欲举兵复仇,几乎破了与雷损的约定。那时,仍是无情,不愿意看到京师之内血流成河,以一人之力,阻住了双方过万的精兵。
经过这许多事,唯一不受牵连的,就是方应看吧……
方应看明知苏无逃离,而不通知雷损的结果就是,雷损仍然依约刺杀诸葛,之后为避六扇门追究,而遁入空门,京城势力一时持平,而有桥集团却在这时悄然崛起,等壮大足以与迷天七等一较高下时,已没有人制的住了。
他把握住了最好的机会,乘风直上,真正成了飞翔天际的凤凰。
而这座澜沧山庄也被他当作撇清自己的赔礼,送给了苏梦枕。
世事无常,莫过与此。
正是第三次半隐的苏梦枕,眼中平湖春晓,思想却飞驰在万里家国。
眼中苍凉,世态炎凉。
眼里山河,梦里飞逝。
人生难得一回闲,这时的苏梦枕忽而想起:自从那次化解自己与六分半堂的血战后,无情便没有与自己联系过了。
他当捕快也有一年多了吧?据说还是六扇门中拔尖的好手。
如今道上平静,也该是时候去探探他了……
正文 第二十八幕:空禅疑案
(更新时间:2006…10…6 4:05:00 本章字数:3192)
苏梦枕亲自上门,有点出乎神侯府中任何人的意料。
接待他的是铁手,一个真正温厚而宽厚的君子。
铁手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还好毫不失礼,只微笑着问了他的来意,便带他进了府中。
苏梦枕是第一次进到神侯府里,他这才知道,原来神侯府的气派是一种古朴的雅致,绝不华贵,却又隐隐有些自赏的孤高。
他早听说神侯府的布局和自己的金风细雨楼有些相似,都是四座楼环绕着主建筑,形成了紧密的防线,在进会客厅前,他已极目四周,将地形看了仔细,忽而停住,指向一座楼子问铁手:“那是不是无情的居所?”
铁手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他指的就是小楼。
铁手有些奇怪:“苏楼主怎么知道那是师兄的住处?”
这一问也就等于苏梦枕说对了,像是有些自语的,也或许在回答铁手的话,苏梦枕轻轻道:“那座楼沾了他的杀气,凭地清寒。”
铁手一怔,虽然继续带路,却不着痕迹的道:“想必风雨楼头也是高处不胜寒?”
苏梦枕笑了:“比那座楼更寒。”
铁手淡淡反问:“这又怎么讲?”
苏梦枕认真答道:“无情的小楼清寒,虽然冷,却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清,只是自赏,却不伤人。我那里却是厉寒,是冰凉的刀锋刺进骨内的寒,警己,迫人。所以相似,却又不同。”
这时,他们已进了闲碧阁,阁取联意‘半世闲云野鹤,一腔碧血丹心’,铁手偏座陪客,着人上茶,然后道:“苏楼主入京至今,虽杀戮不减,却一直约束楼中子弟,道上拜你之功平静不少,世叔也一直想见见你。”
苏梦枕正端着茶杯,闻言慢慢抬眼,第一次仔细看向这武功与方应看齐名的高手,若说自己的沉稳是对武力能力绝对的自信,这人便是天生八风不动的仁者,也难怪那时无情提起他的二师弟便是一脸的自豪。
苏梦枕不动声色的喝茶,悠然道:“能被诸葛先生看重,是我的荣幸。”
小楼清寒,且幽。
瓦面的琉璃青的发白,似乎聚集了所有的春寒料峭。
窗外是不时被微风吹落的白花,桌上是摊开的经文。
一卷净心咒,一卷般若经。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
都说常念经的人必定悲观,而要靠咒文压制心魔。
可是,‘他’在压制什么?
无情仍是伶仃白衣,干净出尘,眉目间的寂意冷若刀锋。
杀气太烈,容易损伤命数。这是诸葛先生说的,所以他以经文静心。
笛声幽怨,箫声凄凉,如今专琴的师傅却都只是弹些靡靡之音,他不屑学,因此他看佛经。
无情摊开了经文,正打算继续研读下去时,便觉察出有人上了小楼。
他的小楼,等闲人是来不得的。不懂规矩摸上来的人莫不弄个灰头土脸,更有甚者,是被人抬下去的。若说有人能在这里来去自如,除非是诸葛先生和三个师弟,如今来的正是他最近特别不愿意见到的一位。
追命。
最近无事,追命却找不到人陪他喝酒,铁手不好这一口,无情虽量好,却不太喜欢沾上酒味,冷血年纪最小,追命如果拉他去喝酒一定会招人骂,所以追命退而求其次,不指望谁陪他喝酒,但他喝了酒一定会找人聊天。
聊天也要找合适的对象。像昨天,他喝尽兴后去找铁手,结果被铁手一本正经的讲了两个时辰喝酒有害健康的理论,再比如前天,他去找冷血,人家正在练剑,小孩子直言快语,边比划着剑招,边说:“三师兄又喝酒了?人家说喝酒不能解忧,酒入愁肠愁更愁,我看三师兄还是找别的法子忘掉那些不愉快的罢!”
冷血比无情还小了三四岁,可冷言冷语不下于其大师兄,追命没好气的道:“你说话老气横秋,越来越像大师兄了。”
其实冷血与无情还是不同。因为他虽然冷,而且傲,但是并没有无情拒人千里的宁定。
少年冷血听了这话,笑的有点贼:“你要是背后编排大师兄的话,我可要告诉他了。”
于是追命立即住口,今天直接找上了无情。
若追命光明正大的上楼找无情,或许还好一点,问题是他仗着轻功和对小楼机关的熟悉摸了上来,这就有点触犯主人的忌讳。
何况无情不是特别的欢迎他。
四师兄弟中,只有冷血与无情是自小在神侯府内学艺,铁手与追命虽都是带艺投师,但铁手入门较早,而追命则是在江湖上飘荡了很长时间后,最近才入住府中,成为‘常住人口’,鉴于第一次见面时,无情就赏了他一记暗器,而追命说话一向有点百无禁忌,所以诸葛先生特别叮嘱无情要对这个刚入府的师弟‘温和’一点,因为无情个性偏于孤僻,其他人自是早就深知,但追命却不了解,诸葛先生正是怕追命误以为无情不欢迎他,而特意嘱咐了无情,谁知道这样一来,无情却越发不知如何与这个师弟相处,索性一见他就绕道而行。
若换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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