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印象了,你把手机给向湘。”
向湘接过手机,刚凑到耳边就听到谭斯航的声音。
“你确定?”
“嗯,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我还以为那些话是真的,结果你和小影还是老样子。”向湘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有没有觉得最后两句话很奇怪?那个“他”是谁?”
两边都陷入了沉默,向湘在等谭斯航回答,然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很久都没有声音。向湘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谭斯航,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你别怪我说话直,你真的说过那些话,就说明你对小影确实有那种感情,你仔细想想···喂?”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忙音,向湘把手机还给唐宁,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湘湘?”
向湘回过神,眼神带着一丝茫然:“唐宁,你说,小影会不会知道什么?可是现在,我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唐宁上前把向湘搂进怀里,“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挂断电话后,谭斯航翻出录音反复地听,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也不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关掉录音走了出去。
半年后,Y国首都医院。
白祁拿着体检报告走进病房,谭影正靠在床头看书,经过一年半的治疗,他消瘦了很多,看见白祁进来就把书放到了一边。
“今天天气不错,别老窝在房里看书,多出去走走。”
“趁现在还能看多看一点,以后可能想看都看不了了。”谭影依旧笑的温和。
“眼睛又严重了吗?”
“嗯,这几天看东西更模糊了。”
“谭影,你要不要考虑动手术?你现在的情况比当初严重,而且现在手术风险比起当初已经降低了很多。”
“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乐观估计,不到百分之六十。”
“那就不做了。”
“谭影。”白祁一直拿他没办法,今天之前,他旁敲侧击很多次,试着让他起动手术的念头,但谭影都当没听见,今天他终于忍不住和谭影明说了。其实类似的话他最近已经说了很多遍
,但他还是要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你头痛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视力也在下降,现在还可以用药物控制,但说不定哪一天,可用剂量的药都会失去作用,一旦发病你打算生生扛
过去吗?”
白祁是个直肠子,越说越气愤,说到后来都有些口无遮拦:“你到底在怕什么?如果是单纯的怕手术失败我可以理解,毕竟没有人会不怕。但是你呢,你根本就是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既然你自己选择了不让任何人知道,又何必再抱着他会来找你的希望。你以为你的时间还有很多吗?再这样拖下去就算动手术都救不了你!”
一番话说完,白祁停下来又有些后悔,但他不打算道歉,其实他的话没有错。
谭影安静地听他说完,“我没有在等他。”
“如果你真的不想动手术,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找来?”
“不用。”谭影低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白祁无奈,不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你的体检结果还不错,但只是相对于你上次的检查结果而言,你的身体你该清楚。别看书了,多休息一会。”
谭影是个很配合的病人,除了在手术的问题上已经和白祁对峙了一个多月,其他事上他还是谨遵医嘱的。他躺回床上闭目休息,医院的人怎么看他他还是知道的,一个多月前有一个和他
相同的病例经过手术治愈了,从那时起,白祁就联系好了当时的主刀医生,一旦他同意手术他们就会尽快安排。但一个多月了,不管白祁怎么明示暗示,他都没有同意。别人看他就像个怪人
吧,他仍然坚持只接受保守治疗,也没有家属陪同。白祁劝他的事其他医生也是知道的,另一个和白祁一起负责他的治疗的医生问过他要不要通知家人,被他拒绝后就再也没提过。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问过白祁关于他的病的事,就连白祁都不支持他当时动手术,其实他自己也不想,他怕就那样死在手术台上,可说来有几个人不怕呢?他还有几年,他想就这样等着
,要么等到有把握活下来的那天,要么等到再也醒不来的那天。但他不想在谭斯航身边等,说不清那么多的为什么,就是不想。
所以他拜托白祁和江毅做了几件事,G大那次和Y国高校的交流项目是Y国那所名校主动提出的,名额也是早就定好的,就连那个理由都是为了让他的离开显得合理而编造的,甚至向湘
会看到他的申请表都是他故意的。
然而现在他有把握活下来了,却又胆怯了,也许白祁说的是对的,他还是想见一个人,甚至任性的拿所剩不多的生命来等。只是没想到,他的时间比一开始预想的好像要少。
白祁回到办公室,坐了半天什么事都没做,最后拿出手机打给了江毅,一接通就听到了江毅欣喜的声音。
“老婆,想我没有?咱爷爷催着我叫你回来看他呢。”
“先别贫,有事叫你做。”
“有事您吩咐。”
“把这里的地址透露给谭斯航。”
对面的声音严肃了许多:“谭影的要求?”
“不是,是我自己决定的,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不动手术的话,不是病死就是痛死,他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等。”
“好,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我知道,告诉爷爷一有时间我就回去。”
“老婆,我爱你。”
“真腻歪。”白祁嫌弃的说,语气却轻松起来,手机里传来一阵笑声,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谭影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基本每天六点半左右醒,然而这一天他醒的很早。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想要再睡一觉却完全没有睡意,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没过多久他却听见了开门声,“谭影,你还没起床吗?”是白祁来了。
“白祁,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天都没亮呢。”谭影坐起来,房间里面还是黑的。
“天没亮?难得听你开个玩笑。”
两个人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白祁快步走到谭影面前,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晃:“看得见吗?”
“只有一点影子,我的眼睛···”
“有可能是暂时性的,你别担心。”
“不用安慰我了,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尽管这么说,谭影声音里还是带着遗憾。
白祁安排了一位护士照顾谭影,每天推着他出去,谭影想散步的时候,护士就扶着他的手在平地上走一会儿。
谭影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失明,有时候他会突然可以看见,但持续时间很短,大多数时候,所有的人和物在他眼里就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子。
方护士照顾谭影才一星期就被调走了,白祁把新的护工带来见谭影:“方护士毕竟是女人,照顾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不方便,我给你换了一个男护工。”说这话时,完全没在意自己话里的
漏洞,医院里那么多的病人,绝大多数不都是女护士照顾的,别人没有不方便,怎么到谭影这里就不方便了!幸亏谭影也不是个会想那么多的人,他扯的谎才没有被拆穿。
“对了,他和你以前一样,不能说话,不过是后天的毛病,有什么事你和他说就好,绝对任劳任怨的。”白祁把“毛病”两个字咬的很重,黑着脸瞥了站在谭影身后的人一眼,对方却对
他半鞠了一躬,弄得他一肚子火又缩了回去,只好转身离去。
刚才这个人突然推着谭影回来,一句话都不说,把谭影送回病房后,白祁就把他叫了出去,还没等白祁质问他就自己和盘托出了。
“白医生吗?你好,我就是谭斯航,谭——小影这些日子劳烦你照顾了。”
白祁因为谭影的拖延一直心情低沉,对着谭斯航这个“罪魁祸首”说话也就没好气了。“谭斯航?阿毅和你说过谭影的情况了吧,你为什么没让他知道你来了?我让他告诉你谭影的下落
可不是让你来做临终关怀的,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我找你来是让你劝他动手术的!”
“对不起,但是能不能拜托你先别告诉他,他既然不让我知道他生病的事,现在应该也不想见到我。”
“你想瞒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分清点主次,都这时候了还在感情的事上别扭个屁啊,他可耗不起!”这一个两个的果然都不让人省心,现在年轻人都这样吗?还是他老了?
“我不会拖太久,我只是想弥补一点,我会找机会告诉他,然后劝他接受手术的。可以的话,能不能找个时间和我详细说一下他的病情?”
“明天来我办公室,先跟我来,你以后就做他的护工。”
白祁先前对这个男人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然而和他说话的时候,态度一直很谦恭,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白祁暂时答应了他的要求,骗谭影说是他的护工。
谭斯航看着白祁一脸气愤的离开,心里却是感激的,在谭影无助的时候,是这个人帮了他。他扶谭影上床躺下,而他自己就坐在床前看着他。
隔了一年半的时间,再见到这个人,不得不说,感觉很微妙。他曾经恨过这个人,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抱着报复他的念头。然而说不清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他在他面前划伤了自己的
脸的那一刻起,他察觉到了自己对谭影不一样的感情。本来他想就维持原样的,后来却放他走了,他以为那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了,然而一段录音又把他拉进了另一段感情。
半年前,他用一份假的鉴别报告让谭妈安了心。而对杜家的打击一点也没有放松,在杜然把录音放出去之前就被他逼到了家门口,以放过杜家为条件换他交出那段录音的所有复制品,这
对杜然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录音的事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在他心里,这件事远没有结束,他瞒着所有人去了心理医生的诊所。医生告知他的结果充满了戏剧性,一旦他处在意识薄弱的阶段就会出现第二人格。本以为只有经历了巨大心理创
伤的人才会有的病症出现在自己身上,他真是无话可说。
他接受了治疗,在催眠中,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随着治疗的深入,他不禁开始怀疑,当初对林影的感觉到底是爱,还是因为她和谭影太像,让他忍不住想靠近。他记起了第一次见到林
影的时候,那个女孩的眼睛有着和年龄不符的眼神,却又沾着寂寞,和曾经的谭影是那么像。
他一直在找谭影,然而所有线索到了后来都被切断。他定时接受治疗,有的时候恍惚中他都搞不清楚哪个才是他自己。后来他的治疗都结束了,他的感情都理清了,却还没找到谭影的踪
迹,直到江毅主动找上门来,告诉他那个让他既悲且喜的消息。他骗父母出差来到了Y国,见到了久违的人,却又胆怯的不敢靠近,真是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的还真快!我本来以为那么一大段字怎么也能顶两章,高估它了。
这几天都把存稿用完了,明天就得断更了,断五天,我要上战场——上考场,反正都差不多/(ㄒoㄒ)/~~。我还没预习,真是要被我自己虐哭了+_+
求祝福!!!(*  ̄3)(ε ̄ *)
☆、第 56 章
谭影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一通胡思乱想之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连新来的护工叫什么都不知道。谭斯航坐在床边,沉浸在回忆的思绪被谭影的声音拉回。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问白祁。”
谭斯航想了一会儿才想出一个叫“周冉”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小学几年级的同学了,刚想回答又忽然想起自己“不能说话”,猛地把嘴合上,差点被一口气呛死。无奈于不能发出声音,
只能忍着,最后憋得脸都红了。
“你还在吗?”谭影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还以为人已经走了。
谭斯航站起来,故意把椅子弄出动静,告诉谭影他还在。他走上前,抓起谭影一只手摊开,在他的手心里慢慢写下“周冉”两个字。他的手指滑过掌心,痒痒的,谭影很想笑却又忍住,
全神贯注的努力分辨他写的字。谭斯航不厌其烦的写了一遍又一遍,眼睛时刻注视着谭影认真的表情。终于在谭影都觉得自己太麻烦人的时候,他辨清了写在手心的字。
“周冉?”他试探着问,谭斯航在他手心点了两下以示正确。
“那你多大了?”
谭斯航又在他手心写:27。
“那你比我大一点,我也快27了,以后我就叫你周哥好了,你没意见吧?或者你喜欢被人怎么称呼就告诉我也可以。”
手心里的手指又点了两下,谭影得到许可,立马换了称呼。
“周哥,你结婚没有?”谭影实在太无聊,再加上听说周冉和他从前的情况一样,从心里生出一股亲切感,不由得想多和他沟通、聊聊天。聊天的内容也是典型的中国式谈话,问完名字
问年龄,问完年龄问工作,问完工作问婚事,工作知道了不用再问,话题直接蹦到了婚事上。
谭斯航没想到谭影对着一个陌生人居然有这么多话,内心觉得有些新奇,由于身体的原因,谭影从小就比较内向,除了家人他几乎没见过谭影和谁能交谈甚欢的。
他在谭影手掌上打了个叉,谭影的声音有些遗憾:“那你怎么不结婚?27岁也不小了。”
你呢?谭斯航在谭影手上写,这次他辨识的很快:“你问我啊,”他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却没有焦距,看着都让人心疼,“我也没结婚,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他说的轻松,谭斯航听了他的话手上失了力度,紧紧一握,谭影吃痛了一下:“怎么了?周哥,难道你也和我一样?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谭斯航重又展开他的手,在上面写: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他写了很多遍,每写一遍心里就更加肯定一分,写到后来竟然有点苦涩,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年少时的谭影在面对他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所幸还不算太晚。
“那真是恭喜你了,既然互相喜欢就结婚吧,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呗!”谭影开着玩笑,其实白祁是绝对禁止他喝酒的。
手心里的手又动了起来,慢慢的写着:一定。
即使是这样障碍重重的聊天方式,谭影依然很有兴致,两人一个说一个写,不知不觉聊了好久,后来谭影说着话就睡着了。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谭斯航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床沿上
,仔细端详着谭影的脸,他瘦了很多,脸上带着久病的人的疲态。谭斯航悄悄地把握着谭影的手紧了紧,尽量不惊醒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仅仅是握着手就已经让他这么满足了。
天渐渐黑下来,谭斯航松开手,轻手轻脚的走出病房,去帮谭影准备晚饭。他不敢亲手做,怕被谭影尝出来,就在医院买的病号饭,好在医院食堂有针对不同病人的不同套餐。
一阵香味飘来,谭影被成功饿醒。“周哥,该吃晚饭了吗?好饿。”
谭斯航特意敲了下餐盘给他听,谭影会意一笑,让谭斯航扶着做起来。等桌子放好,晚饭摆好,谭影伸手去接餐具,谭斯航却没有给他。他直接舀了一勺饭送到了谭影嘴边,碰了碰他的
嘴唇,谭影向后避了一下。
“周哥,不用你喂我,我可以自己吃的。”
然而谭斯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