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罗衣听得头晕眼花,只觉得这个小伙计不去做媒婆委实太过屈才了。
盛宝华愿意和梅傲寒一起去逛夜市,主要是被这个家伙舌灿莲花所打动,想一睹归休城的繁华夜市。
事实上,归休城的夜市也的确很有看头。
盛宝华这个从山寨里出来的土包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繁华的夜市,之前虽然从宝云山一路跑到凤仙镇,可是总以赶路和找人为主,而且一般孤身一人她是绝对不敢走夜路的。
此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再看看周围的小摊小贩,不由得目不暇接,十分惊奇。
“只有这在慕容家管辖的归休城里才能看到这么繁体的夜市哦,因为没有宵禁~”梅傲寒尽职地解说,再看看盛宝华左右张望的好奇样子,不由得发笑。
“公子,买枝花给这位漂亮的小姐吧。”一个小男孩挤了过来,手里捧着一篮子的花。
梅傲寒从善如流,掏了碎银子出来买花。
盛宝华愣愣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鲜艳花朵。
“感动么?”耳边,梅傲寒的声音响起。
盛宝华抬头看他一眼。
“感动的话,不如随我回紫玉阁当阁主夫人吧。”梅傲寒施施然提议。
盛宝华继续看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
“……唔,要是不乐意的话,不如我随你回宝云山去当压寨相公?”梅傲寒换了个提议。
“有钱买花,不如去买个烧饼来吃。”盛宝华翻了个白眼,摇了摇手里可怜兮兮的花朵,“这东西能吃吗?能穿吗?”
所有的风花雪月一瞬间冻结,风度翩翩的梅阁主傻眼,怎么会……用这一手哄女孩子从来没有失过手喂!
看着梅阁主吃憋的样子,盛宝华姑娘舒爽了,开开心心地捧了花儿继续逛夜市。
梅傲寒只得摇头失笑,抬脚跟上。
“你很讨厌曲清商么?”两人肩并着肩,梅傲寒问。
“讨厌,非常。”盛宝华姑娘十分诚恳地回答。
“你很喜欢慕容云天么?”梅傲寒又问。
盛宝华专心看一旁卖玉器的小摊,仿佛没有听到。
“慕容云天有什么好呀,做大事的男人最是冷心无情了,我又比他俊俏,又比他晓得疼人~”梅傲寒自我推销。
一句做大事的男人最是冷心无情让盛宝华稍稍顿了一下,因为这句话小胡子叔叔也说过,他还说,像阿爹那样可以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傻瓜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如果有第二个,便一定值得托付终生。
“你会为了喜欢的人放弃权势?”盛宝华扭头看他。
梅傲寒怔了一怔,然后眯起眼睛微笑,“我会为了喜欢的人放弃一切。”
盛宝华没有接话,继续往前走,然后忽然笑着指指前面挂满了彩灯的楼阁,“那是什么地方?”
“……青楼。”
“哎呀,那里面的花魁一定非常漂亮吧1
“嗯~”梅傲寒摸了摸下巴,“这家的花魁可是归休城数一数二的。”
盛宝华立刻眼睛亮闪闪地跑了过去,刚到门口便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这里可不是小姑娘来的地方1
盛宝华鼓了鼓腮帮子,又嘻嘻一笑,扭头指了指跟在她身后的梅傲寒,“那是我们家老爷。”
“哪有带着丫头逛青楼的老爷?”其中一个大汉表示怀疑。
“那是我们家老爷的嗜好1盛宝华昂起脑袋,一副有钱是大爷的模样。
梅傲寒似笑非笑地看了盛宝华一眼,抬脚踏进了青楼。
盛宝华头一回见着这么多涂脂抹粉,衣着单薄的漂亮女人,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来来往往,原形毕露的男人,不由得叹为观止。
“这位爷里边请呀~”随着一阵香风袭人,一个粉衣的漂亮姑娘迎了上来。
梅傲寒淡定一笑,侧头看向盛宝华,却见她眼也不眨地仰着脑袋看向二楼,二楼栏杆处坐着一个仅着肚兜单裤的姑娘,那姑娘身旁还坐着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那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姑娘一阵娇笑,动作便愈加的不堪起来。
盛宝华正看得津津有味,眼前忽然一黑,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看够了?”梅傲寒含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还没。”盛宝华企图拉下他的手继续看。
“非礼勿视呀。”梅傲寒摇头,一脸的不赞同。
来迎客的粉衣姑娘“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这位姑娘好生有趣。”
“见笑了,调皮得紧。”梅傲寒微微一笑,一手仍捂着盛宝华的眼睛,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给我们一间清静些的房间,叫个会唱曲的姑娘。”
粉衣姑娘收了银子,便笑盈盈地将他们引上楼去。
盛宝华一路被捂着眼睛,正不满到了极点,忽然听到梅傲寒笑着轻声在她耳边道,“哎呀,猜我看到谁了。”
“你捂着我眼睛,我怎么知道1盛宝华哼了一声。
梅傲寒松了手,一手托着盛宝华的下巴,轻轻转过她的头,调整了一下视线。
盛宝华眨了眨眼睛,隔着一扇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慕容云天。
此时,慕容云天对面,正坐着一个美貌的女子,比起曲清商来,竟也毫不逊色。
“瞧见没有,那姑娘便是这彩衣楼的花魁。”梅傲寒在她耳边轻声解说,“慕容家主真是艳福不浅呐。”
盛宝华没有吱声。
原来……带她来看夜市,便是打着这样的心思埃
梅傲寒稍感疑惑,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扣在怀中的少女。
盛宝华推开他的手,轻轻笑了一下,“梅阁主费心了,其实就算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我也没有打算再继续纠缠下去。”
梅傲寒一愣,随即又笑,竟是坦然承认,“哎呀,总算不枉我一片苦心~比起这慕容家主,其实我才是宝宝压寨相公的最佳人选呢~”
盛宝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里一片清透,“不要把人当笨蛋。”
梅傲寒笑意微微一僵,“宝宝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个男人会带自己喜欢的女人去逛青楼,这是你今晚最大的败笔。”盛宝华说完,转身就走。
只留下梅傲寒一个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如坠梦中
夜风很凉,盛宝华站在彩衣楼门口吹了一阵冷风,觉得头脑才清醒些。
“生气啦?”梅傲寒追了出来。
盛宝华转过身,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我若问你为什么要安排刚刚那个巧合,你肯定不会回答我的对吧。”
梅傲寒一脸的委屈地看着她,摇头叹息,“宝宝不好玩了。”
盛宝华捏了捏他的脸,“揭人疮疤不厚道,开玩笑也有要节制。”
回到悦来客栈时,秦罗衣在房中等她。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秦罗衣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大概吹多了风。”盛宝华在她怀里蹭了蹭。
“我听进宝说,你跟梅傲寒出去了?”秦罗衣试探着问。
“嗯。”盛宝华点点头。
“你跟梅傲寒……”
盛宝华摇了摇头,“那个人太复杂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秦罗衣摸了摸她的脑袋,犹豫了一下,才道,“今天我去了慕容府。”
“嗯。”盛宝华轻应,仍然腻在她怀里。
“今天慕容云天当众替你澄清了秋水集的事情,他说秋水集被盗一事绝对与盛宝华无关。”
盛宝华愣了一下,抬头看她。
“曲清商的脸当时都绿了。”秦罗衣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原来慕容云天也没有那么可恶嘛,还知道要替你洗刷冤屈。”
盛宝华也笑了起来,“秦姐姐,你说让一个人不痛快,要怎么做才好?”
“当然是抢了她最喜欢的东西,再当着她的面狠狠丢掉1
盛宝华愣祝
“唔,是不是太坏了……”秦罗衣眨眨眼睛,有些害羞。
盛宝华点点头,“简直是坏透了埃”
秦罗衣瞪她。
“不过我喜欢。”盛宝华嘿嘿一笑。
与此同时,刚从彩衣楼出来的慕容云天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觉得有些冷。
彩衣楼也是慕容府的产业,花魁清歌是慕容月瑶的人,她几天前便递了帖子到府中,还附上了彩衣楼的地契和……苍颜阁的秘密。
这个女人,不可小觑。
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疲惫,慕容云天刚踏进院子,一个独臂的男子便迎了出来。
“什么事?”按了按额头,慕容云天问。
独臂男子上前一步,低声道,“曲姑娘送了梅阁主回来之后,有些怪异。”
“怪异?”慕容云天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慕容云天点点头,转身走向曲清商住的院子。今天席间有人再度提起白湖山庄秋水集被盗的事情,曲清商仍是一副语焉不详,引人误会的说辞,将话题引向了盛宝华,他终是没有按捺得住,开口替盛宝华辩白。
无论如何……怎么能让她在死去之后,还背着那样的罪名。
如今慕容月瑶虽死,但这府中仍有他不少的耳目需要一一清理,曲清商他尚有更大的用场,眼下……还是需要安抚一番。
不过……有些事情,倒是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唇角微微勾起,他笑得有些凉薄,盛宝华的仇,他自是记下了。
虽然听到禀报说曲清商受了惊吓,但慕容云天其实是不以为然的,一路踏着血腥往上爬的曲清商,又曾怕过什么。
因此踏入她院门时,听到里头一阵杂乱,还是有些惊讶的。
拉住一个捧着茶壶匆匆跑过来的使女,慕容云天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使女抬头一看,见是慕容云天,吓得跪倒在地,“是曲姑娘……曲姑娘受了惊吓,奴婢是奉命去拿定惊茶的。”
“惊吓?”是什么惊吓可以让曲清商吓成这样?
“奴婢不知,只是曲姑娘口中一直念叨着什么……盛宝华……”
慕容云天脸色立刻变了,他大步走进曲清商的房中,便见几名使女正手忙脚乱地点着蜡烛,房中已经燃着数十只蜡烛了,照得房间里亮如白昼。
曲清商站在房中,苍白着脸,一手紧紧握着已经出鞘的剑,鬓发有些散乱,“盛宝华!我才不会怕你!你活着我都不怕,何况已经死了!再拿些烛火来1
慕容云天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阵,才淡淡道,“这是怎么了?”
曲清商猛地转身,剑尖直指慕容云天。
慕容云天抬手夹住剑尖,挑眉,“想杀了我?”
曲清商这才看清来人,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长剑“咣”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三公子……”然后猛地醒悟过来,低下头,“家主。”
“发生什么事了?”慕容云天看着她,问。
曲清商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将见到盛宝华的事情告诉他,又觉得今天晚上这事情实在透着股诡异。
“嗯?”
“我……我送梅阁主去悦来客栈的时候,见到了……盛宝华。”曲清商咬牙,低声道。
慕容云天一怔,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才淡淡道,“又在说什么疯话。”
“也许……是我看错了。”曲清商勉强一笑,“让家主挂心了。”
慕容云天点点头,看了看房中的使女。
曲清商会意,忙遣退了她们。
“家主?”曲清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掩不住的恋慕和惧意。
“你知道苍颜阁么?”慕容云天坐下,随手倒了杯茶。
曲清商眼睛一亮,“清商知道。”
江湖之中有一庄二府三阁之说,苍颜阁便属三阁之一,身为前任家主慕容月瑶的心腹,她自然知道那苍颜阁也是慕容家的产业,一向都是由家主派遣最信任的人掌管。
江湖之中没有人知道,前一任苍颜阁阁主便是彩衣楼的花魁,清歌。
“今后,苍颜阁阁主,便是你了。”慕容云天淡淡道。
曲清商脸上难掩喜色,“清商定不负家主信任。”
她……是慕容云天最信任的人。
这个认知令她雀跃。
安抚了曲清商,慕容云天起身回房,房中一个仆役使女都没有,他习惯安静,也不喜欢身侧有人。
那会令他不安。
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阵,他点燃了烛火,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书案,书案上摆着一只小小的木匣。
站起身,他走到书案边,伸手细细地摩挲着那木匣,许久,才打开。
然后愣祝
匣中空空如也……
木簪不见了。
木簪是十年前盛宝华送给慕容月瑶的“定情信物”,但慕容月瑶惯用玉簪,又被“压寨相公”那惊世骇俗的四个字吓到,便转手将那木簪丢给他了。那木簪样式古朴,他十分喜欢,一用就是十年,谁也不曾料到十年后盛宝华会来找她的压寨相公,并且在悦来客栈因那木簪而将他错认为当年救她的人。
可是睹物必然思人,他不忍再用,便收入匣中,怎么会……竟是不见了。
当夜,慕容家主大怒,慕容府上上下几百仆役彻夜未眠,寻找家主丢失的木簪,未果。
遗失用了十年的木簪,慕容云天在房中坐了一整夜。
坐在府中也是心绪难宁,他干脆换衣出府,无意识间竟是策马走到了悦来客栈门口。
天刚蒙蒙亮,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他一个人站在悦来客栈门口,清晨的雾气沾湿了他的眼睫。
许久,他垂下头,低低地笑。
他是怎么了?
只因为曲清商昨夜说在这里见过盛宝华,他竟异想天开地走到了这里。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盛宝华从这里走出来?
明明……她已经死了埃
他亲眼看着她死的,他还亲手弃了她的尸。
然后……害她尸骨无存。
这样的他……这样的他……
就算盛宝华真的死后有灵,也必是不肯再见他的吧。
所以,他在期待什么呢?
牵了马,他转过身,慢慢往回走。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许是到了客栈开店的时间,慕容云天的脚步并没有停。
“盛姑娘,怎么起得这样早?”进宝讶异地看着打着哈欠走出来的盛宝华。
慕容云天的脚步顿了一下。
“做了个噩梦。”盛宝华揉揉眼睛,咕哝。
听到熟悉的声音,慕容云天竟是颤了一下,不敢回头。
……是她吗?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调……
他的心高高提起,却迟迟不敢回头。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竟是不敢去看一眼,不敢去验证。
“噩梦总归是梦,醒了就好。”进宝笑着道,“不如给姑娘煮些安神汤吧。”
“嗯,谢谢你啊,进宝。”盛宝华点点头,乖巧地道谢。
“不敢当不敢当。”进宝摸摸脑袋,嘿嘿一笑,说不准哪天就成老板娘了,拍马屁也要趁早。
盛宝华伸了个懒腰,跨出门槛,一眼便见到僵在门外的那个牵着马的身影。
怔怔地看着那背影,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她终是调回了最平静的表情,作出惊讶的语调,“咦,大侠?”
慕容云天缓缓转过身,便看到站在晨雾中的绯衣少女正惊讶地看着他。
“宝宝……”他喃喃。
如坠梦中。
我喜欢
她站在客栈门前,与他不过十步的距离,他却突然不敢上前。
盛宝华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视线在他松松挽着的发髻上扫了一遍,碧玉发簪在那发髻间格外醒目。
然后,她笑着扑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大侠大侠,我可找到你了。”
他愣愣地低头看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你……”
她居然……还活着。
她还活着……
原来一片黑暗死寂的心突然鼓躁起来,眼前一切都成了虚无,只有那一个笑盈盈看着她的少女,汹涌而来的狂喜快要将他淹没。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他怔怔地看着她,伸手触上她的脸颊,脸上的肉少了些,触感真实而温暖,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她浑身冰凉的样子,手一颤,猛地缩了回去。
她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笑嘻嘻地拉住了他的手,“大侠,你为何要不告而别啊?”
“不告而别?”他仍是看着她,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思维能力便已经退化为零。
“嗯,大概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