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再匆忙到面包区抓起一大条吐司。
瞄着手表,进店才一分半钟,是她最佳的记录,但是她的电脑已经有九十秒无人看守了。结帐区有两个柜台开放,一边有个单身汉正堆放一些冷冻餐点、半打啤酒和洋芋片,另一边有位老先生小心地数钱要付止痛药。莉思选择第二个柜台,将她的货品放在输送带上,店员正好将收据交给老先生,后者甜蜜地微笑着。
「老婆头痛,」他解释道。「家里没有阿斯匹灵。真搞不懂,她总是有许多瓶瓶罐罐,今晚却连一颗止痛药都没有。」他回过头来对莉思眨眨眼,他不介意跑腿办事,这样才觉得自己有用。R/yUI*
动作快的店员在老先生慢吞吞地将皮夹放入口袋中时,已经替莉思结好帐。「十二元三十七分。砍倒一棵树还是要噎死一只鸟?」
莉思眨眨眼。「我——什么?」她递过去十三元。
「你要纸袋还是塑胶袋装?」店员露出一丝笑容解释道,老人格格笑着蹒跚地走开。
「塑胶袋。」莉思说道。她感到有点好笑,显示她荒芜的心中仍有一丝生命力。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微笑刚形成便消失了,但是在那片刻她的确是活着的。她转过头看着老先生走向自动门,从透明窗户中她看见两个男人把车停在停车场中央下了车。
比较靠近店门口的人停顿一下,等待另一人绕过车子,然后一起走向店里。其中一人黝黑粗壮,头形有点像猿猴,另外一人中等身材,平凡的棕发,很……平凡。普通的夹克配长裤。两人一点也不突出,就连那个猿人也是如此。他只是多了些毛发、壮了些,没什么不寻常。
但是他们的步伐有些巧妙的一致性,好像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和任务。
「找你六十三分。」
莉思恍惚地接过零钱放进口袋。考古学家了解许多人类学的事,因为这两种学问都是在研究人类的生活,而莉思与两位考古学家共同生活,这些年来从他们的谈话中吸收了不少的知识。
两个男人走在一起,好像有共同的目的,除非是搭档要完成某个目标,否则男人不会这么徽。这和普通男性轻松地走在一起不同,他们不想让旁边的女性有错误的讯息。
她从惊讶的店员手中抓起塑胶袋,冲回店内。店员喊着:「喂!」但莉思不敢迟疑,迅速瞥了那两个人一眼,他们现在也开始奔跑。
她蹲下身绕过一个货架,知道从他们的角度无法直接看到她。她的心跳加速,奇怪的是却不惊惶,只是急迫性升高。她处于封闭的环境中,被两个男人堵住,除非她快速移动,否则他们就要抓到她了。她跑赢他们的机会很小,这两人一定是沙贝里的人,毫无疑问沙贝里会下令从背后开枪杀死她。
一个女人推着购物车往后走,注意力集中在饮料上。她的皮包放在小孩座位上没有看顾,一件红色毛衣披在上面。
莉思在走走道上快速走动。那个女人并未注意她,转身去挑一瓶饮料,莉思走过去,顺手从购物车上抓起毛衣。莉思迅速转到另一个货架穿上毛衣,将辫子藏在衣物下面。她的长辫子太引人注目,但是红色毛衣虽然醒目却有相反的效果,因为她原先并非穿红色的衣服,她希望那些男人会忽略这么显着的目标。
她将塑胶袋挂在手上,平静地走自店前,面无表情地经过一些购物者。她可以听见检查员对某人说有个女人付完帐后走回店里;而不是照规定往外离开。一个长相平凡、棕色头发的男人从走道前面通过。他的视线扫过莉思,迅速滑过她的红毛衣。她的心脏几乎快跳出胸口,但仍保持稳定的步伐。她的皮肤紧绷脆弱,根本挡不住子弹。那人消失在视线外,但也许他很精明,看破她的伪装,躲在旁边等她。也许她正走向陷阱中。
她的两腿虚弱,双膝摇晃。再走三步就到结帐区,她并未回头,但从眼角余光她可以瞥见那人的举动,察看每个走道,逐渐走离她。
快跑!她的本能想要逃跑,但是双腿过于无力,她的思绪对自己低语要稳住,多一分钟不被人注意,就多一分躲藏的机会。关闭的柜台用购物车挡住,她将它推开,从结帐区溜向出口。她转向右边最靠近藏电脑的出口,自动门打开让她走进夜晚中,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仍然不敢相信成功了。但是她最多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她跑向员工停放汽车处,躲藏在阴影里。她躺在地上,爬进车子底下,将自己和电脑藏在前轮之间。锐利的石头戮进她的身体,有些甚至跑进衣服里。汽油和机件的味道似乎将她的鼻孔涂上一层油脂,她直直地躺着,倾听两人的脚步声。
他们在十秒钟之内抵达,移动迅速,但他们是职业杀手,不会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他们没有大声喊叫,也没有拔出武器,只是搜寻。莉思听到脚步声靠近又远离,她更偎向轮胎,尽量将身体卷成一个球。她明白他们正在清查停车场,试图在零散停放的汽车之间找她的踪影。
「我不敢相信她溜掉了。」一个声音响起,语气愤愤不平。
「令人惊讶的是她颇为难以捉摸。」另一个较低沉的声音答道。
接下来的声音听不清楚,像是说话的人逐渐远离。过了一会儿,声音更加模糊。:
「她耍了我们。老兄,我真不敢相信。她看了一眼便跑掉了。她一定是从送货区溜掉的,那个小子还说没有人经过那边。」
「也许是,也许不是。」第二个声音仍然冷淡。「你说她在街上时带着一个包包。」
「是呀!」
「刚刚她可没带任何东西。」
「她一定是藏在某个地方。你认为她会回去找它吗?」
「毫无疑问的。她可能把它藏在附近,不过一定是个很安全的地方,她才会放心不带着它进入店里。」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回到我们的观察站,不要在公共场合讨论我们的计划。」
「喔,是呀!」
旁边有辆车子发动了,应该是他们的车,但是莉思并未移动。他们的撤退可能是个诡计,也许他们停在附近再走回来,等待她现身。她躺在地上倾听客人零星的来去声,肾上腺素开始减退,令她感到昏睡。毛衣很厚,比过去三天来都要温暖,更令她困倦。她的眼皮沉重,却要竭力克制自已,因为她可以休息,却负担不起疏忽。
*****
她的身体却有自己的时间表。三天三夜来的挣扎,几乎没有休息、没有食物,惊恐和绝望折磨着她,令她虚脱疲弱近乎崩溃。前一刻她还醒着力图振作,下一刻便失败了。
杂货店在午夜打烊,是停车场的熄灯惊醒了她。她躺得很直,从睡梦中惊醒却不知身在何处。她的四周十分陌生,似乎卷在巨大的物体底下,气味很可怕,像是机油……她在车子底下。她猛然记起来,惊惶地看着四周,但是没有人离开店里。店员必须锁门,或许要清理一下才能离开。
她瞥一眼手表,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才昏睡过去。她的不小心令她害怕。要是车主提早离开呢?
别自寻烦恼,她告诉自己,收拾好东西爬出车外。她已经有许多事要操心了。她希望在睡觉时,追捕者已经放弃在附近找到她的希望了。她不敢再多做停留,必须冒险离开,不过现在夜深了,街上到处是一片漆黑。
寒冷和蜷缩的姿势令她僵硬。她缓缓前进,保持蹲的姿势在车子后面移动,不过最后没有汽车了,只有空荡荡的停车场。接着她快速移动,几乎是跑向篱笆,帆布袋撞击着她的左侧,食物则在右侧晃动。一等她跑过篱笆,便转向阴影中,被黑暗所吞没。
*****
莉思闯入一间屋子。
她在黎明之前决定了藏身之处,在一个不会有警报系统的中低收入住宅区里,只有吵杂的邻居。她察看着房屋,选中了一间没有玩具、脚踏车或是秋千的屋子。她要一间没有小孩、夫妇俩都上班、白天没人在家的房屋。孩子会令情况复杂:他们在不方便的时间生病,扰乱了作息。
黑暗还没完全散去,社区便开始活动了,窗户透露出灯光,收音机和电视的声音穿透墙壁。咖啡和腌肉的香味吸引着她。她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孩子要去上学还是在院子和街道上玩耍。她祈祷今天不是周末。
人们开始离去,汽车的废气排放在冷空气中。莉思小心地暗记每间屋子离开的人数,最后选择了她的目标。丈夫先离开,二十分钟后太太才出门。不过莉思仍然等待着,祈祷终于实现了。
小孩带着书包吵吵闹闹地出现,天气似乎不会影响他们的热情。
莉思羡慕他们单纯的喜悦。
巴士来了,街上又是空荡荡的,社区再度趋于平静,现在是时候了,街道几乎空无一人,但是附近还有足够的吵杂声,不会让人们注意到打破玻璃的声音。莉思溜到选定的房屋后方,藏在树篱里面。
正如她所希望的,后门的上半部是玻璃窗。左边的邻居仍然有人,但是被放下的窗帘挡住视线,看不到她。右方是狭长的农场,距离太远无法从窗户看到这栋房子的后半部。
她四处寻找藏匿钥匙的地方,希望能有比较容易进去的方法。没有任何花盆,门垫底下也空无一物。打破玻璃比她想像中还要困难。在电视和电影中用子弹或手肘就可以轻易将玻璃打破,现实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直到手肘瘀青之后,她四下寻找坚硬的武器,却只发现花圃里的石头。
莉思用毛衣覆盖住玻璃以减少噪音,再用石头敲击直到破碎为止。她深吸口气,伸手到门内打开门锁。走进完全陌生寂静的屋内耗尽她的勇气,当她跨过门槛时就犯了私闯民宅的罪,而她却是个奉公守法的国民。
她不是要偷东西,只是想借用热水和一些电力。在杂货店的那一幕令混入人群中更为急迫。她不能看起来像个无家可归的人,如果她不能融入人群之中,她就会被逮到。
她心跳加速地脱下衣服,放进洗衣机中。要是她估计错误,如果夫妻中有人不是去上班,只是外出一下,那该怎么办?如果他们发现一个赤裸的陌生女人在他们家中洗澡,一定会叫警察前来处理的。
但是她现在的模样和味道,就算她付现金,汽车旅馆也不会让她进门。而且沙贝里的手下可能会去查汽车旅馆,职员一定会记得她的。这一次她需要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清理自己,之后她看起来就会高尚得多。以后她可以到自助洗衣店洗衣服,走进店里购买伪装的用品,隐没在人海中。
她得尽快冲个操。她知道该这么做,却办不到。她站在莲蓬头底下,让水柱冲刷她的肌肤,湿润她油腻的头发,她洗了两次头,将全身皮肤刷得通红,热水快用光时,她仍不想结束,直到水冷得受不了才出来。
再度清洁的感觉令她舒坦得想哭,只是想而已,因为她哭不出来。她曾为佛特和莱恩哭泣过吗?她不记得了。对于那一晚的许多事她记得十分清晰,却不记得眼泪。她当然哭过。不过如果她没哭……如果她不曾为他们哭泣,那么她不能为这种小事掉眼泪,她不能忍受这样轻视他们。
她随意用毛巾擦拭身体,再包住湿头发。然后迫切地打开帆布袋,几乎是颤抖的拿出新衣服。衬衫和牛仔裤绉成一团,莉思拿出她的刀子切掉吊牌,试试刀子锋利的程度。刀子轻易地刷过塑胶圈,她思索地看着闪亮的刀锋,不错。
她将衣服丢进烘干机除绉,同时刷牙。她望着镜中的影像,感到有些迷惑。她看起来不大一样,除了疲惫的神情之外还有些别的,苍白和黑眼圈是意料中的事。不,是种难以捉摸的神情。
她耸耸肩甩掉迷惑,将注意力转向更实际的事物。她的头发要自然干得等上一辈子,所以她使用了盥洗台旁的吹风机,她的辫子太容易让人认出来,她应该把它剪掉。她想要找把剪刀,却没有付诸行动。佛特喜爱她的长发,常常把玩它——
痛苦重踢她的胸口快将她毁灭。她跌靠在墙上,弯着腰咬着牙忍住哭嚎。喔,上帝!
她感到内心破成碎片,沉重的失落感一定会令她无法活下去,压力会令她的心脏无法蠕动。除了报复沙贝里之外,她没有理由活下去。但是她强壮的心脏却无法感受到她的悲伤,继续无间断地执行它的任务。
不,不。她不能这么做。她负担不起奢侈的悲伤,一开始她就知道它会撕裂她。她必须将它延后至解决沙贝里之后,那时她才可以接近佛特和莱恩的回忆,告诉它们「我没让他逃掉」。
她深深地吸口气,挺直疼痛的身躯。痛苦真实强烈的渗入她的肌肉。她颤抖着吹干头发,不知该怎么处理它,只好再绑起来。这一次她让它松松地垂在背后,然后从烘干机中拿出衣服。除去热气后,她迅速地套上内衣裤和袜子,再穿上衣服。长袖T恤感觉像是天堂,她叹口气让温暖包围她。她的胸罩在洗衣机内,但是并不真的需要它。她从不是丰满的那一型,而T恤相当厚。
牛仔裤太松,几乎要滑下去,她选了平常的尺寸,不过也许是标签弄错了。她皱着眉检查腰上的标示。不,尺寸是对的。剪裁一定是大过宽松,要不就是她瘦了十磅。她突然明白了。四天没吃东西,没有睡大多觉,整个晚上都在走路,处于压力的状态下,她当然会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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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想起需要吃东西,她拿出挤成一团的面包和花生酱,将脏衣服再洗一次,坐在餐桌旁将花生酱涂在一片吐司上。现在她吃不下大多,一想到要吃东西她的喉咙就缩在一起。在一杯水的帮助之下,她开始顽强地吃了起来。吞咽下去需要力气,而她已经习惯空虚的胃部开始作呕。莉思直挺挺地坐着,尽力不呕吐出来。她必须吃东西,否则身体就没办法运作。
过了一分多钟,她再喝口水,又咬了一小口。等到洗衣机运转完毕,她终于吃完吐司。
她洗好杯子放回橱柜,清理桌上的残渣,把刀子洗干净,将面包和花生酱放回帆布袋中。刀子……她试图插在牛仔裤的腰带洞中,但刀柄太小会滑出来。她不想把刀子就这样放在口袋中,但也不想把它包起来,等到需要为生命奋战时,又要浪费宝贵的时间解开它。
她需要刀鞘,可以挂在腰带上。况且她需要一条腰带,因为她的牛仔裤实在太大了。她真正需要的是把弹簧小刀,这样她就不必担心刀锋了。
她突然想到这四天来的改变真大。四天前她甚至无法想象对任何人用刀子,即使是防卫自己。今天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回到厨房,她拉出一些纸巾摺叠两层将刀锋裹住,把刀子放进右口袋里,只露出把手,盖在T恤底下。如果她需要动刀子,便可以立刻抽出来。在取得更安全的刀子之前,她必须很小心,不过她现在觉得好多了。
之后她把衣服和头上的毛巾放入烘衣机中,再回浴室整理她的头发。当她经过打开的帆布袋时,她瞥一眼以确定电脑的安全,而见到它令它僵住。一阵与食物或温暖无关的饥渴在她体内孽长,她想要工作。她想要花数小时在阅读文件、做笔记、使用电脑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