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了,太容易得意忘形了啊。自古骄兵必败啊。我在时,尚能对其时刻敲打,让他低调谨慎。可是我如若不在,他的骄傲自满会害死我南方世族的啊。岑文本,岑文本,既然萧铣如此高看、推荐于你,我就见见你,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六十九章 揣摩之才
十字街,萧禹的府邸。
右仆射封德彝带着两名侍卫来到了府邸门外。这府邸,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居家小院。院子正中有一间大屋,大屋两侧则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种着一颗梧桐树,郁郁葱葱,十分茂盛。一队侍卫,十五个人正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巡逻警戒。大屋西侧靠近大门口的厢房里,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的打鼾声,应该是正在休息的另一队侍卫。
府门口,两只大黑狗则在阳光下的照射下结实的打着呼噜,两对眯缝的双眼则紧紧的盯着院子里的一位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大瘦削,一身白色圆领士子服,温文尔雅。他颧骨锋棱如同悬崖凌空,脸膛却像宽阔的原野,虽则一片贫瘠的菜色,却丝毫不给人以寒酸之像;胡须显然是剃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常常眯缝着,然只要目光一闪,便会让人的心头掠过一道闪电。
封德彝心中暗道:“这位就是我南方世族的大才——岑文本?果然一表人才,是位人物。”
岑文本正在院子里看书,可能看书看的乏了。他信步走到了两只黑狗近前,抚摸着两只狗头说道:“看守便看守,打呼噜焉能骗我?笨狗。”
两只大黑狗同时沮丧的呜咽了一声,骤然瞪大了眼睛看了岑文本一眼,便当真闭上了眼睛,呼噜了过去。
岑文本哑然失笑道:“还算机灵,回头跟我看大院子去,这里太委屈你们了。”
两只黑狗却再没有回应,只是扯着呼噜,横在府门口一动不动。
岑文本看着两只黑狗,喃喃自语道:“你们也是生不逢主啊。只能在这里做两只看门狗,可惜了,可惜了呀。”
说罢,岑文本异常落寞的站了起来,在院子里漫步吟唱道:
“昨夜寒蛩(qiong)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未遇明君?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好诗词,好文采,好意境。仅听此诗词,一位壮志难伸的孤愤之士就跃然眼前啊。”封德彝站在府门外,抚掌赞叹道。
岑文本抬起了头,看向了一身华贵衣服、威严十足、气度不凡的封德彝,诧异的问道:“你是何人?”
封德彝回答道:“一位欣赏你,一位能给你施展才华舞台的人。”
岑文本淡淡一笑道:“我施展才华的舞台,可是很大的。一般人,恐怕是给不了我的。”
封德彝也微微一笑道:“不知大唐密国公、右仆射、南方世族主事封德彝能不能给的了你这个舞台?”
岑文本诧异却不惊慌的问道:“你是封相封大人?”
封德彝身躯一挺,说道:“老夫封德彝。”
岑文本异常平静的对着封德彝躬身一礼道:“岑文本拜见封相。”
对于岑文本的躬身一礼,封德彝坦然受之。
封德彝看着院子里的岑文本说道:“我在府门之外,你在府门之里,如此说话,腻不方便。你且出来,我们面谈。”
说着封德彝看了看府门口装作打鼾沉睡的两只黑狗,微微一笑,对着岑文本说道:“这就当做对你的一次考验吧。我给你半个时辰。”
话音刚落,岑文本就大摇大摆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走到了封德彝的面前。府门口的两只黑狗,依旧在打着鼾,一动也不动。
封德彝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之后,恶狠狠的对着两只黑狗骂道:“笨狗,蠢货,连个门都不会看。”
“大人,它们可不笨。它们通灵着呐。”岑文本缓缓的说道。
封德彝气愤的反问道:“那它们怎么能够允许你随便进出府门呢?”
岑文本从袖子里拿出了两个鸡腿。两只黑狗顿时停止了打鼾,“噌”的一下窜到了岑文本的脚下,伸出自己的舌头,疯狂的摇动起自己的尾巴,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岑文本蹲了下来,将两只鸡腿丢给了两只黑狗。两只黑狗叼起鸡腿,就返回了府门口,欢快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封德彝哑然失笑道:“这两只黑狗,竟然被你收买了?”
岑文本说道:“我不喜欢被敌人围着,还是把它们变成自己人比较好。这两只黑狗很机灵,机灵就容易被外物所诱惑,就有了缺点,而我恰好能发现它们的缺点,并抓住它们的缺点。”
封德彝觉得岑文本这个人很有意思,便笑着问道:“如果我将你困在屋子里,你还能如此从容,通过巡逻警戒的侍卫、还有两只黑狗,走出来吗?”
岑文本老实的回答道:“目前不能,不过再给我三天,巡逻警戒的护卫们会护送着我离开府邸的。”
封德彝诧异道:“你才来长安三天,难道这些侍卫你也已经收买了吗?”
岑文本没有回答封德彝,而是指着正在巡逻的一队侍卫说道:“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低个子的侍卫,他好赌,缺钱,而我有一些儿;他之后的那个脸长一些儿的侍卫,他父母卧病在床,也缺钱,我也可以给他一些儿;那位最胖的、面带忧愁的侍卫,他喜欢上了一位青楼的姑娘,着急为那位姑娘赎身,我如果给他一些儿帮助……最后那一位高个子的护卫,他最是讲义气,我与他玩得挺好,关系不错。”
说到这里,岑文本沉吟了一下,说道:“十五个人,我控制了九个,还差六个。三天,只要再给我三天,他们所有人都会因为钱财、愧疚或者出于义气,放我一马,让我从容离开这座府邸的。”
封德彝顿时目瞪口呆,大白天见鬼了似的,问道:“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岑文本回答道:“没事闲聊呗。都是他们自己告诉我的。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善于发现别人的缺点,并控制住别人的缺点。”
封德彝心中感慨道:“怪物,怪物啊。这哪里是五百年不遇的大才啊?这是千年也难得一遇的揣摩之才啊。社会一直在变,朝代也在不断的更迭,千百年来,唯一不变的是人心啊。这位岑文本竟然能够如此逆天的揣摩透人心,发现每个人的缺点,并能控制住这些缺点。控制住这些缺点,那就等于控制住了每一个人啊。如此逆天的人物,竟然出于我南方世族,老天待我南方世族何其厚哉啊。”
想到这里,封德彝难得的对着岑文本拱手一礼道:“佩服。揣摩之才,我不如你远矣。”
第七十章 再试岑文本
岑文本顺利的通过封德彝的考验后,就在封德彝的带领下,一起来到了封德彝的府邸。
大厅中,分宾主落座后,岑文本就看向了四周。
大厅占地极广,宽敞明亮,一排纸窗镶嵌在大厅左边的墙壁上,纸窗很大,可以撑起。岑文本推测,如若白天,大厅的采光定然是极好的。十八根高大粗壮的红木排列整齐支撑着整个大厅,红木没有用奢华的金丝楠木涂漆后制成,而是用朴质无华的松木涂漆后制作而成。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松香味弥漫在整个大厅,让人心神通达,精神为之一震。大厅最上首放着一张朱漆黄花梨案桌,案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对联:
“受不得穷,立不得品;
受不得屈,做不得事。”
案桌两旁,则摆放着十几张会客用的檀木高背椅。大厅的屋顶显然是装潢过,配以各色彩画。地面上铺着二尺见方的烧砖将近百块,这些砖表面淡黑,油润光亮、不涩不滑,应该是江南特供的“苏砖”,丹阳一带土质好,烧工精,苏砖那可是以“敲之有声,断之无孔”而闻名天下的。
整个大厅宽阔文雅,书香气息很重,表明了封德彝是一位德高望重、饱学之人。
封德彝坐在案桌后的黄花梨高背椅上,微笑的对岑文本说道:“今夜,将会有三位大人物来到我的府邸,你且仔细观看。待他们离开后,你告诉我,你看出了什么。”
“是。”岑文本站起身躬身一礼道。
之后,在封府下人的带领下,进入了大厅隔壁的小屋。
片刻后,一位年轻人龙行虎步的走进了大厅,年轻人二十六、七岁年纪,仪表堂堂、身材魁梧、身穿大红色一品亲王服,奇特的是亲王服上绣的图案,竟然是只有大唐太子才可以绣的四爪金龙。
看到年轻人,封德彝站起身来,躬身一礼道:“老臣封德彝拜见秦王殿下。”
年轻人一把扶起封德彝说道:“封相,你、我就不必如此了吧。”
秦王李世民好像对封德彝的大厅十分熟悉,随手搬过来了一把高背檀木椅,就坐在了案桌封德彝的对面,异常放松的说道:“封相,我又和大哥闹翻了,望您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
封德彝回答道:“秦王殿下放心,老臣会一直支持秦王的。”
“这就好。”秦王李世民说道。“您的恩德,世民是记在心里的。朝堂上,左仆射裴寂是太子的死忠,要不是您多方维护,世民势单力孤,如何能与他们缠斗了如此许久啊?”
封德彝很受感动,说道:“殿下,您别说了。老臣做的还不够啊,老臣是看好殿下的,过去看好,现在看好,将来还会看好,老臣会一直支持殿下的。老臣老了,能帮助殿下的实在不多了。路,还需要殿下您亲自去走啊,殿下心中的痛苦,老臣是最清楚的。太子做的太过了,陛下又太偏袒太子了呀。”
秦王李世民伸出了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封德彝的手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封相的恩德,世民永记之。”
不久,得到封德彝承诺支持的秦王李世民就心满意足的就离开了封德彝的府邸。
一炷香后,又有一位中年人温文尔雅的走进了大厅,中年人三十二、三岁年纪,白净脸庞,身材消瘦,气质高贵,身穿明黄色四爪龙袍,器宇非凡。
封德彝又站了起来,行礼道:“老臣封德彝拜见太子殿下。”
中年人连忙劝阻道:“封相,不必如此。别人都知道朝堂上左仆射裴寂是我最忠心的拥护者,其实孤这心里,最信任的还是您啊。您对孤好,孤这心里可是最清楚的。”
太子建成好像对封德彝的大厅也不陌生,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架子,也随和的坐在了封德彝案桌的对面。
太子建成问道:“如今孤又和孤那个桀骜不驯的弟弟闹翻了,封相,你看,下来该怎么办?”
封德彝沉吟道:“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各凭手段,一决胜负了,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殿下。”
太子建成思索道:“恩,也只有如此了。”
封德彝向太子建成靠了靠,低声的说道:“刚才秦王来过了。”
太子建成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一点儿也不吃惊的说道:“他来干什么?”
封德彝恭敬的回答道:“他让我支持他。”
“恩。”太子建成说道:“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封相,老办法,明着支持他,暗中支持孤。孤对您还是十分信任的。”
封德彝站起身,躬身一礼道:“太子放心,老臣是最支持太子的。”
太子建成说道:“军事上,他李世民能力不错,可是论起权谋,他怎么会是咱们的对手?”
封德彝奉承道:“太子所言极是啊。”
太子建成和封德彝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不久,太子也离开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位满头白发,年纪大约有四十八、九岁的老者走进了封德彝的大厅。
老者身材魁梧、白净脸庞、慈眉善目,身穿明黄色五爪龙袍,气质高贵,威严大度。
看到老者,封德彝连忙躬身行礼道:“老臣封德彝拜见陛下。”
老者随意的一摆手道:“德彝,不必行礼了。朕今夜前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封德彝恭敬的回答道:“陛下请说。”
皇帝李渊问道:“眼下,朕的两个儿子太子和秦王又闹翻了。你为人、做事最是公允,既不偏袒太子,也不偏袒秦王,是我最信任的。你且说说,朕该怎么办?”
封德彝说道:“这是陛下的家事,老臣不便开口。一言不慎,会拖累子孙的。”
李渊笑道:“德彝还是如此的诚心待朕。累及子孙,这话,其他大臣可不敢如此对朕说。今日,你且说之,朕姑且听之。朕保证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的。”
封德彝看着保护李渊的侍卫,都离开了大厅,便低声的对皇帝李渊说道:“秦王自持有功,位居太子之下,心中不服,久矣。若不早立他为太子,则要尽早采取措施。”
李渊面带沉吟。不久也离开了封德彝的府邸。
待李渊离开后,岑文本从小屋走了出来,来到了大厅,对着封德彝躬身一礼道:“封相,厉害。其他官员在这帝都之中,都害怕卷入太子、秦王争斗的漩涡,身死族灭,而只有封相不但主动参与,而且被陛下、太子、秦王三方势力都引为心腹。佩服佩服。”
封德彝笑问道:“就看出这些吗?”
岑文本回答道:“封相应该是支持太子的,只是我想不明白,封相为什么这么做?”
封德彝惊喜交加,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岑文本回答道:“其他的都是虚的,只有封相对陛下的那番话,最有用。听着是太子、秦王两不得罪,实际上如今陛下是绝对不会立秦王为太子的,按照封相所说,陛下唯一该做的就是除掉秦王了。”
封德彝赞许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觉得陛下会听吗?会除掉秦王吗?”
岑文本回答道:“陛下是一位优秀的皇帝,能够冷静、理智的处理各种威胁。可是陛下也是位重视那残存的一丝温情的父亲啊,手心手背都是肉,除掉秦王,这个决断,陛下恐怕很难下,但是有了封相的一番话,陛下肯定会更加支持太子,打压秦王的。太子是正统,是储君啊,为了维护太子的地位,从政治上考量,秦王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啊。陛下肯定会竭力辅助太子,打压秦王的。”
第七十一章 齐王元吉
长安,城门外。左仆射裴寂、右仆射封德彝、御史大夫萧禹等上百位朝廷大臣,在太子建成、秦王李世民的率领下分成两列,排列整齐,安静的等待着一位大人物的出现。
一名军士骑着黄鬃马,身背小旗,飞快的来到了太子建成和秦王李世民近前,下马行礼道:“太子、秦王殿下,齐王殿下已离长安城不足两里。一炷香后,齐王殿下必然到达长安。”
太子建成挥挥手道:“孤知道了,继续打探。”
“是。”军士跨上了马,又飞快的离去了。
听到齐王元吉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太子建成、秦王李世民身后的朝廷大臣们议论了起来。
“齐王殿下回来了,这下热闹了。”
“陛下最信任,最有才华的三个儿子都在长安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