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真漂亮呢~”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带着粘稠血液的指尖凉得仿佛没有温度,我一个激灵,拔腿就跑。
然而太晚了,我还来不及行动,托蒂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紧接着,眼前一花,我就被狠狠压到了地上。
背脊重重撞上地面,庞大的疼痛一瞬间席卷而来,差点没痛得我失去知觉。我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失控地大叫起来,同时用尽一切方法使劲挣扎。
可是出乎意料的,这么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家伙却有着相当大的力道,他跨坐在我身上,左手拉住我的双手压到头顶,拿着匕首的右手在我脸上比划了一下,最后停留在我左眼的正上方。
“不要乱动哦,我只是想要你的眼睛,虽然会有一点点痛,但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的声音相当愉快,就像个跃跃欲试的小孩子。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令人窒息的恐惧紧紧包裹着身体,仿佛沼泽一样要将我吞噬。但不管我怎么挣扎,就是无法摆脱。
“你要我的眼睛做什么!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啊!”
托蒂俯□仔细看着我,闻言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为了制作出最完美的人偶。为此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素材,之前还特意解剖了几个人用来研究女性人体的构造哦~”
“什……”我震惊得差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难道……之前的失踪案……是你做的?就为了……做人偶?”
托蒂歪了歪脑袋,笑得无比天真:“嗯嗯,没错哦~”
“三年前的那三起……也是?”
“三年前?”青年思考了一下,随即欢快地点头道,“你真聪明!”这么说着,他的脸忽然在我眼前放大。托蒂张大了眼注视着我,眼睛里的疯狂溢出来,将那张本该相当好看的脸变得异常可怕,“好了,我们开始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会杀了你的,眼睛当然要在人活着的时候取下来才漂亮吗~”托蒂像是要安慰我一样拍了拍我的脸颊,随即将匕首对准我的眼睛,缓缓刺下来。
脑海里最后一根神经终于断裂,我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不断晃动脑袋试图闭上眼,可对方早就料到这一点,一早就用手指撑住了我的眼皮。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锃亮的刀尖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一点微弱的凉意刺进眼球,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要完蛋了吗?我会死在这里吗?
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甚至都不是为了沢田纲吉,怎么可以白白game over?
我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奋力动弹,托蒂忍不住皱了下眉,恼怒地叫道:“不要乱动啊!我都不能好好对准了!”这么说着,他泄愤似地抬起匕首,冷不防对着我手臂刺下来。
我趁机双手用力,直直迎上去,托蒂一愣,禁锢着我手腕的力道也随之一松。我急忙挣脱出来,将右手尾戒对准他就要按下发射,与此同时,只听一道破空声呼啸而来,压在我身上的青年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身体重获自由,我一头雾水地爬起来,看向破空声传来的方向,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金发男人站在前方的路灯下,正看着托蒂收回手里的鞭子。
那是……迪诺?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旁边有人走过来,在我身上盖了一件大外套。抬头一看,罗马里奥正单膝蹲在我身边,安抚地冲我笑道:“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我使劲闭了下一直努力睁大的眼睛,又很快睁开,在我面前的确实是罗马里奥,而那边轻松制服了托蒂后正朝我们走过来的也确实是迪诺。
我颓然抱住自己,终于低低应了声:“嗯,谢谢。”我揉着自己的眼睛,它们还在我身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半晌,我才想起来还有另外一个人,急忙转头去看,托尼果然还躺在灯柱边的地上,身下汇集了一滩血泊。
我急忙跑过去,试图叫醒他,然而无论怎么摇晃,这个金发青年就是没有反应。迪诺拍了拍我的肩膀,见我看他,遗憾地摇摇头:“那一刀正中心脏,所以……”
已经没救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猜到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白天他还在教我怎么辨认制作优良的人偶,还会不时说几个笑话,会温柔地微笑,为什么现在就一点气息也没有了呢?
我不相信生命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我抿了抿唇,抱着最后的希望伸出食指探向他鼻尖。
什么也没有。
就连一点空气的流动都没能感觉到。
“怎么会这样……”我控制不住地低下头,终于将他抱进怀里。他的身体还很温暖,就好像随时会醒过来一样,可我知道,这个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死的。
如果当时我逃走了,或者他没有追出来的话,他是不会被杀害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天真害死了他。
我是罪人。
我有罪。
作者有话要说:【每章提示】
游戏中日期——6月7日
☆、Target。22 十字架
迪诺问我希望怎么处理这件事情。那个时候,我看着托尼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说道:“交给警察。”
他显然愣了一下。
我没有看他,将托尼重新放回血泊中:“这不是黑手党的事件,而且涉及到最近发生的失踪案以及三年前的案子,所以交给警察处理是最好的。”我看着被迪诺手下监管起来的托蒂,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镇定,“凶手会得到制裁。”
“也是呢。”迪诺赞同地点点头,想了想,让另外的手下将托尼送回屋里,“让他这样呆在大街上会吓到别人的吧,暂时就先这么办。”说着,他看向我,“潮也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我送你去阿纲那边。”
我点点头,跟着他上了车。离开前最后看了眼这家名为“TRUTH”的人偶店,我忽然有点知道它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了。
当初托尼说这家店的主人是另外的人,想必指的就是托蒂——那个算得上“天才”的人偶师。TRUTH,大概就表明了他想要将人偶做得如同真人一样的心愿吧。
然而他们都选错了方向。
托蒂为了制作出最完美的人偶,选择了残忍又可怕的学习方式;而托尼为了保护双胞胎弟弟,选择将他囚禁起来不让他继续伤害别人。
到最后,他们什么也没有了。
回到彭格列不过十点。距离我离开也就短短一个小时时间,可我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过完了一生。
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刚才那一瞬间,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迪诺将我送到楼下,沢田就出现在了大厅里。他看上去有点着急,看见我们急忙迎上来,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有回答,低下头不想看他。
迪诺摇了摇头,将沢田拉到一边说了几句,大概是将他看到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紧接着就拍拍他的肩膀带着罗马里奥出去了。
沢田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又走到我面前,轻声道:“我送你回房吧。”
我点点头,率先往楼上走去。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沉默不住蔓延着。我胸口闷得慌,又不知道这时候究竟该做什么说什么,只好闷头走路。
沢田走在旁边,几次试图开口,但每次都是看着我迟疑了几秒,最后依旧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尴尬场面一直持续到我们走到我的房间门口。
我抬头看着沢田,勉强扯了下嘴角:“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明天再告诉你可以吗,我有点累了。”
他点点头,应了声“好”,看着我走进房里才转身离开。门一关上,我就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支撑下去,顿时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整个脑袋里除了这一个想法什么也没有,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不知从何而来的刺骨寒意源源不断地往身体里钻,好像要将我塞满一样。
我控制不住地用手捂住脸颊,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来,迅速濡湿了手掌心。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去!我想要回去!
房里安静得可怕,周围的一切都不是我熟悉的景象。我受够了,受够了一个人,受够了拼命努力却连能不能得到回报都不知道。
我……受够了无能为力……
“咚咚、咚”
门外冷不防传来敲门声,我浑身一震,吓得连哆嗦都立马停止了。
是谁?
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发现门已悄然打开,那个可怕的男人就举着匕首站在后面,等着剜掉我的眼睛去做他的人偶。
整个空间都好像静止了,我听不见声音,也什么都看不见。
敲门声不再响起,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澈的男声从外面传进来:“潮さん?你睡了吗?”
是沢田纲吉。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放松下来。但我这样不能见他。现在的我一定很可怕,即使不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有多糟糕。
我不想让他看到。
收拾了一下情绪,我靠坐在门背后,用尽可能正常的声音回答道:“我……我正打算睡了……”
他没有立刻接话,听起来似乎是在考虑什么的样子。片刻后,才听他又说道:“我给你拿了热牛奶,先喝了再睡吧。”
“可是……”我条件反射地要反驳,但想了半天都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挣扎良久,只好艰难地同意了,“那……等一下可以吗?”
“好。”
他很快答应了。我急忙跑去浴室收拾自己,趴在洗手台边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我忍不住又想到不久之前那男人疯狂可怕的表情。
他对我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但现在这双眼睛里全是恐惧,我都认不出来那会是我的眼睛。越看越害怕,我迅速用毛巾擦了把脸,慌慌张张从里面跑出来开门,门一打开,果然就见沢田正端着杯牛奶站在外面。玻璃杯里氤氲而出的浅淡雾气缭绕在他面前,将青年轮廓优雅的脸勾勒得越发精致柔软。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微垂眼帘看着我,语气比刚才还要柔和:“你真的没事吗,潮さん?”
“没事啊。”我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但紧接着我就后悔了。我早就该猜到这个时候自己会笑得有多难看,还不如干脆不笑。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察言观色的高手,是拥有超直感的彭格列首领沢田纲吉。
不出所料,唇边的弧度还没完成,沢田就皱了下眉,忽然上前一步紧紧盯住了我的眼睛:“一点也不是没事的样子啊。”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的语气有点严厉,就好像在责怪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可里面又隐约带着担忧。
他略显迟疑地抬了下手,最后猛地叹出口气,指尖很快从我眼角擦过去,“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那样会好受点的。”
不是的,我不是不愿意说出来,我只是……只是……
来自他指腹的温暖倏忽即逝,可那触感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原本眼角就干涩得厉害,这么一来,眼泪瞬间决堤。
“沢田君,这个世界好可怕……你知道吗?真的好可怕……”
我到现在才确实意识到,我所在的这个游戏本身究竟有多残酷。那是超出我想象太多的黑暗,后退无路,前进却是万丈悬崖。我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回去的方向。
在这个地方,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我太天真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实际上我什么也做不到。”
我胆小懦弱,更可笑的是明明自身难保还要妄想救助别人,最后……最后……
我看着沢田纲吉的眼睛,那双棕眸就像两泓泉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固执地盯着他看,但好像只要这样做,被从身体里抽空的力气就能稍微回来一点:“是我害死了那个人,如果我当时逃跑的话他就不会死了。他一定到死都在责怪我,怪我不自量力,怪我不知好歹。我……”
“不是的。”沢田冷不防打断我的话,微皱的眉眼悄悄舒展开来,“那个人一定是在感激你的,感激你到最后也没有放弃他,没有让他一个人死去。”
他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那不是你的错。”
不,不对。不应该是那样的。
“是我的错。”我一动不动望进他眼底,使劲睁大眼。我看到那里面有微弱的涟漪,“至少,不是我的话他就不用死。因为我的愚蠢和天真,真正的凶手被放了出来。那是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我好像冷静了下来,但与此同时,又有什么从心底窜起来。
我觉得难过,窒息般的难过。
沢田没再说话。
他也终于拿我没办法了,我这样的倔脾气确实不是谁都可以忍受的。更何况,他对我本就没有任何责任,完全没有义务安慰我开导我。
我笑了一下,伸手去拿牛奶杯:“我已经没事了,沢田君也回去吧。……唔?”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杯子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往后一缩,我诧异地抬头看去,却一眼看到青年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为难或者责怪,反倒柔软得、仿佛充满了悲悯。
“是啊,但是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哪里能够不犯错呢。”他慢慢地抬起手,宽大的手掌自我眼前覆下来,紧接着视线就一片黑暗,仅有微弱的光芒从他指缝间透入眼底,“那就背负着这些错误走下去吧,直到有勇气面对它们、将它们打败。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所以,不要再露出那样的眼神了。好吗?”
那样的眼神?那是怎样的眼神?
我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哭。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自觉抓住了他的手。
我想,他说的这番话,不仅仅是为了安慰我,其实也是他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过自己的东西吧。他就是这样背负着更庞大更沉重的东西走下来的,除了他自己的错误,还有他不认同的彭格列的错误。
“好。”眼底还是潮湿的,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道,“我不会被打败的。没有后悔的人生并不完美,对吧?”
他的手掌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但没有移开:“是的。”我觉得他这时候应该是在微笑的,他的声音和煦温暖,那里面微弱的叹息就好像迎面拂过的春风,“没有后悔的人生并不完美。”
我终于懂得,活在这世上,无论哪个人都是背负着十字架才能走下去的。
比如你。再比如我。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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