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自己终于提起勇气站到纪青文墓前的那天。天崩地裂般的懊悔,粉身碎骨般的罪恶感,溷浊不清的黏稠黑水对她涌来,拉她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那个地方。
耳边却传来九官放轻的呢喃:“恐怕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双双。”
于双将脸埋进九官肩颈,想逃避现实的欲望无端萌生。
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个梦境。
但那个在她梦魇中出现无数次的城市还是到了。
一个在冬季里大雪纷飞、颜色灰蓝的城市,陌生巷弄阴暗迂回,带着海边城市独特的气息,狂风大作又湿冷。
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
这句话于双已经在纪青文死后初次回到无双馆后深切感受过,可是眼前这一切似乎让人更为难以直视。
此处虽非家乡,却是挚爱之人惨死之处。
想到纪青文血溅此处,想到那夜月色与滚动的湿黏景色,于双就一阵反胃。
彷佛一呕,就能将她发痛的心与肝肠都给吐出,一了百了。
*下章预告:
壹、邱望猫
她发现自己很想逼邱望开口说话。想听这个面容口吻与纪青文完全不同的家伙,用纪青文的声音说话。
不管如而,在纪青文死去的地方寻到一个与他声音如出一辙的人,便是离奇际遇,便是诡谲宿命,既然如此她也没有理由不去接近,不去倾听这个人的嗓音如珠玉。
一解相思寂寥,让她陷入绚烂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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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邱望猫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推荐音乐:忽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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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邱望猫
进入这安逸却森严的小城,于双被好好的供养起来了。
小小楼邸里面不论佣人还是守卫都一应俱全,天天有人来治疗她的肩与手臂,也会跟她说近日的情形。
那把漂亮到人神共愤的红木吉他送到了,她却没有那个能力去弹奏它。
外伤嘛,是好了,却进入了最让于双崩溃的复健时期。
在这城里已经够让她焦躁心神不宁又心情极度低落,还要每天拿着剪子剪一些古怪的形状对右手进行复健,连弹吉他宣泄情感都无法。
没有吉他伴奏的清唱总觉得清冷寂寥,那没有乐器响应的歌声总让她想起自己与纪青文。没了吉他的歌声,就像没了纪青文的于双双。
悲惨,寂寞,生死枯等都等无回应。
她常歇斯底里无法自己的大哭,到最后已经无法平心静气的拿剪子剪那些破纸了,于双拿着锐利剪子就往枕头里戳,又戳又扯,弄的里面填充物满床满地。
哭声像负伤的疯狂野兽,行为像垂死颠狂拍翅的鸟。
丫鬟都被她吓到,却又拿她没办法。
“妳这是在做什么呢?丫鬟说妳已经弄坏几十个枕头了,到底想干嘛呀妳?”来探望的允儿叹着气,嘴上这样说,却又拿了个枕头递向于双,附带一个怜悯的摸头。
于双不客气接过,又是一阵乱戳。
“我在努力复健,等我复出那天就是武林人的死期。”
“武林人还是尹翌凉?别波及无辜吧。”
“等对尹翌凉的痛恨到达我的界线,我大约就忍不住了吧?”于双拿着剪子阴阴冷笑,“看来继承倪彩衣姊姊的衣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这下连旁边闲闲吃茶点的九官都听不下去了,他皱眉:“宫里道士不是提醒过妳,妳是妳、倪彩衣是倪彩衣,别被她的记忆和七魄影响?”
“可是我越来越能理解倪彩衣了,她是个可怜人。”
允儿插嘴:“可妳也不需要变成她。”
于双茫然抬头看着前方,没有焦距般的目光,一阵沉默。
然后,她转头望向允儿与九官。
“变成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倪彩衣强悍漂亮敢作敢当,无所畏惧所向无敌,老实说我很憧憬她,好希望也能跟她一样,这样我就可以没有顾忌的把尹翌凉拆成碎片。”
“妳不需要这样,”九官皱眉看着她,像是被她吓到了:“纪青文也不会希望妳这样的。”
纪青文,地雷般的一个名字。
于双嗤之以鼻,斜斜看了九官一眼,口中吐出的回答冰如狂烈大雪中的刀锋。
“如果他能活过来,我就改呀。”
此话一出,允儿与九官都陷入沉默,再也没说什么。
彷佛明了对此时的于双说什么都是徒劳,也彷佛明白他们不经意碰触到了于双最不可碰触的那块,他们又安慰规劝了几句才仓皇离去。
只有允儿临走前将吉他摆到了于双膝上。彷佛在提醒,这吉他前的才是真正的她。
于双拿起那光泽熠熠的红木吉他,轻抚,完好左手和弦都按好了,右手却仍然只能弹拨出无力破烂的声音,就像不是她的手。
她笑了,遇上尹翌凉的目的是否就是要将自己逼疯呢?
你以为爱/就是被爱/你挥霍了我的崇拜……
这大约不是由爱生恨,于双想着。
她曾经爱过的是那个幻影般月牙色的尹翌凉,恨的,却是真实的尹翌凉。
呆呆望着怀中吉他与孱弱右手,想起老医生老拿针戳她却一再要她做好心里准备,关于这只说不定无法回复到从前状态的手。
每当右手有可能成为无法灵活如初这件事被提起,于双总百感交集。
她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担忧再也无法弹吉他、还是无法亲手手刃尹翌凉呢?
答案大约是后者吧。
丫鬟都被赶走的空荡房中,于双又剪了一阵子的纸、戳了一阵子的枕头,那把红木吉他却在也不愿去碰,远远搁在角落。
她趴在桌上想着,今日武功道术也温习过了,复健也做了一定的量,现在要做啥?
安静了一阵,终于不敌这月余的内心拉扯。
她果然还是想要去纪青文死去那处看看。
无论动机是想要赌一睹或许会遇上纪青文灵魂的机率也好、想要悼念纪青文也好,她都觉得应该去那处看看。
不去,就会像这些日子一样彻夜难眠,浅眠或梦境凌乱。
在那处崩溃一次大约都比把自己锁在这养伤楼阁里终日无所是是好,反正只是换一个地方崩溃罢了,不会差上多少的。
于双变成了好活动的猫形,静悄悄的挑着窄缝小道从厨房佣人出入的那道食材柴薪用门溜了出去。路上守卫大约都发现了她,只是看那神情大约把她当作了闯入城里的野生动物了。黄鼠狼什么的,反正守卫没有拦她。
弯弯曲曲的她终于来到那座悲剧发生的宅邸。
没想到,那宅邸却与于双想象中大大不同。
本以为那夜大火与屠杀会让这宅邸没落荒废、成为一座苍凉萧索的凶宅,却不是这样。
这是一座崭新重建的华美宅邸。
细雪中,她发着抖,在门口呆呆望了好一会,到守卫与路人都对她这“虎崽”产生兴趣、蹲下来想捉她时,才大梦初醒般溜入旁边小巷弄。
沿着围墙走了好一阵子摸清宅邸地形方位,挑了一处楼阁密集处跃入,挑着梁木与死角走。终于走到了当年被斩首的地点。
那处如今是处草木花卉密集如森的庭园,此刻都覆上了霜雪。
于双离开隐蔽处,呆呆往那处走去,发现已经不复见当年那座染血的凉亭,山茶花丛什么的,自然也都消失无踪。
剩下的只有冬日枯枝和霜雪而已。
于双垂下脑袋,滚烫泪滴不受控制的掉。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世界可以忽然什么都没有/我想起了你/再想到自己
我为什么总在非常脆弱的时候/怀念你
如果这天地/最终会消失/不想一路走来珍惜的回忆/没有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分不开/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
于双还在滴滴答答狼狈落泪,却听见远处一阵骚动。
约是仆役们的声音,他们异口同声道:“欢迎少爷归来。”
于双不甚明白是谁回来了,连对方是深水宫还是那个“同盟”都不知道,总觉得这阵仗不小,她往门廊死角一闪,窥看聆听了起来。
“叫他们别再往北方走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幌子,冷死我了。”
一个冷质感的声音这样漠然道,那嗓子听的于双双眼发直。
这不是纪青文的声音吗?
少了分纪青文对她说话时那份放软声音的独特语调,多了分不耐的厌烦。
口吻不同,可却依然是纪青文的声音,不差分毫。
身为纪青文多年来的伙伴、日日相依的搭档,她是万万不会听错的,那个初次听闻就让她坠入情网般的声音。
那个她死上一万次都想再听一次的声音。
于双几乎是拔足狂奔,往那声音的来源。
因为奔跑,细雪在风中对她涌来,沾了她一猫脸,覆上她的长毛。她左拐右拐,无视周遭一切的朝那处跑去,唯恐慢上一秒声音的主人就会消失。
可当她急急在众人惊呼下来到声音主人面前、仰头那瞬……
她却彻底楞了。
心碎成了一片片。
那并不是纪青文,而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青年有一头鼠灰色及肩的半长发丝,眉宇生的极好,端正,却倨傲,一绺细细长发束在颈后,微微飘扬。
而,一看到青年手中那把标志性、比寻常折扇大上半倍的白扇,于双心中就约有了答案。
这个家伙是江湖里美名与臭名皆盛的七砂楼邱望。
这人十二岁就以出色风采与身怀剧毒、杀人无数闻名天下,八年后的今日已是杀债累累,是那个人人都听闻过的邱望,如今正是杀气正盛的双十年华。
于双不由自主的瑟缩了。
这人万万不会是纪青文,不只脸孔完全不同,且无论从气息、神情、反应都能感觉得出这两人气质的截然不同。
就算是借尸还魂,纪青文也万万不会是眼前这青年的神态。
她很清楚。
而邱望那双与发色同色的灰眸正挑高了眉,诧异的望着她这只不知哪冒出来的诡异毛团。
“这是什么东西?”他问。
佣人与丫鬟皆茫然摇头,只有管事的恭敬应道:“回少爷,这是今早溜入这宅邸玩耍的虎崽,也不知道哪来的,道士进不来这宅子的结界自然不用担心,守卫见牠可爱也就没多管了,少爷要如何发落悉听尊便。”
青年微微皱起了眉,不解又厌烦,他挥挥手。
“这鬼东西随便你们,把新到的药材都给我送来,楼主又要了一批新药,没空理你们。”
说完青年便仓促离去,那绺缠着利落发带的鼠灰色长发在他颈后轻扬。
青年很快消失在回廊的另一头,于双呆呆看着,迟迟无法收回自己已经散开的心神。
她不懂,这世上怎能有两人的声音能够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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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邱望离开后,于双被抓去彻底洗了、晾干,还不断遭到强迫喂食的对待,简直就是她刚到尹翌凉宅邸时丫鬟大妈们给她的明星级待遇。
可邱望却没了踪影,就像离开这宅邸了一样。
只有从仆役口中不断听见的提及才能让她确定,邱望那家伙的确还在这大宅中。
邱望似乎是病了,回来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
想起邱望那日带着病气的傲骨,于双忽然觉得一点都不意外。
这日,她依然在邱望休憩的楼阁附近游荡,邱望所在这处连鸟雀老鼠都不敢接近,安静的可怕。于双徘徊着,希望能再到那家伙身边、听他用纪青文的声音说话。
可是却一直被守卫拎出来。
“里面可没摆什么好吃的东西这毛团怎总阴魂不散?少爷病着呢,可没空跟你这毛团搅和。”
守卫甲这样无奈道。
守卫乙倒是奇怪:“这虎崽怎么不怕少爷呀?照理说从小到大动物都能察觉少爷的百毒体质、不敢靠近的呀?”
“这虎崽还小,不懂吧?”
守卫乙无比坚定,“不不不,我从小看少爷长大的,刚出壳的小鸡都知道要避开他!”
这下两个人都奇了,面面相觑。
没多久,于双终于被两个抱着姑且一试的守卫给放进了邱望寝房。
午后寝房里一片昏暗,窗子被关上且覆上厚厚布块,于双听到床铺上得均匀呼吸声。
时光好像又回溯到在尹翌凉宅邸里的那段。
这个想法却瞬间让于双觉得恶心。
她安静跳上床铺,坐在床头观看面容平淡、早已发现她进入房间的邱望,邱望也望着她,脸上是不解的迷惑,像在猜测这毛团没有避他的原因。
邱望看了她好久,终于皱眉用刚睡醒的低哑嗓音疑惑道:“妳这毛球该不会是没脑子的呆子吧……”
于双漠然看着这混蛋,不客气的踩上他的脸,还倨傲的坐在邱望胸口像个女王般居高临下歪头看着那家伙,无辜又嚣张。
“妳!”邱望大约这辈子都没被这样侮辱,尤其对方还是区区一毛团,他震惊的看着于双。
于双抖抖胡须,理毛无赖状。
邱望沉默了,终于还是敛去一脸震惊,灰眸半阖,右手抚上她毛茸茸的肩颈抚摸。
她听见一声喟叹。
一阵轻缓却漫长的喟叹从邱望口鼻发出,青年疲倦的闭上了眼,彷佛已经接纳了她。
青年有一阵没一阵的抚摸她,双眼轻闭,沉沉黑眼圈昭示着疲倦,凄惨的脸色更说明了邱望此刻的身体状态。
于双忽然无端同情这家伙。
很早就听说过邱望长年卧病在床,一出门,就是拿起巨大白扇使毒杀人,归来,便又躺上床铺养病,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生呀……
这个人有着和纪青文一样的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际遇。
纪青文生长于仙境般的无双馆,有二胡歌声相伴,邱望却长年如此躺卧昏暗卧房。
带病的美好青年,有着动物与人们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天生剧毒,那毒即便在成年后已经隐下可大众依然避邱望如蛇蝎。
这才突然想起,原来深水宫的同盟是七砂楼呀,竟挑了这个曾被血染的宅邸当作根据地也真不忌讳的了。
她无意识喵了一声,彷若呼唤。
看看邱望仍没有理会,她终于放弃要邱望再度开口的愿望,挨着邱望手臂窝下,长尾撒娇般卷住邱望的手腕。
这家伙身上的药香让人安心,其中有一股木头清香更是格外熟悉。
是纪青文身上有的味道。
温热薄泪在眼角积聚,她和邱望陷入了呼吸均匀的无声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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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双醒时邱望已经醒了,他依然坐在床铺上,只是膝上多了张摆满滚动条的小桌。
燃香袅袅,此刻她异常平静,没有了近日那种凄惶不安的感受。这没有活物敢靠近的房间里无比安静,只有邱望翻动纸页的声响。
这人谁呀?
张望着,她呆了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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