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都不让我看病,我只好自己装病来了。”
余时中表面维持著三分笑意,其实内心有点局促。
好在万成见好就收,他坐起身,顺势拉了余时中一把,没想到这一拉刚好牵连到他的腰,痛得余时中的表情全扭成一团。
“没事吧?”
“没。”余时中推开万成的帮忙,随口道:“又不是女人哪那么娇贵。”
“既然不娇贵,还给别人当女人用?”
“……”
万城确定余时中的瞳孔迅速得缩了一圈,但仅仅只是这样,再看过去又是一潭死水般的宁静,他藏匿在腰侧的拳头即使握得再紧,也克制不了嘴上刻薄的速度。
“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有得到回应,万城抓住余时中的肩膀又问了一次:“你搬到这里,已经快两年……”
“你都知道是要问什么!”余时中没由来得一阵烦躁,他恶狠狠地瞪向万城:“放开我,我全身都痛死了。”
万成死死锁住他的手,压下气焰沉声道:“他强迫你?拿什么强迫你?是上次接电话的男人吧,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万成重重捶在旁边的墙壁,震得余时中眼皮跳动了一下。
“Clock!你根本不知道杜孝之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他强迫你就逆来顺受?你才不是这个性子!你明知到他在东湾那次看到你早就不对了,你知道他那时候是用什么眼神……你明明知道他别有居心,是他恶心,Clock,你又不是傻子,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见青年无动于衷,等于变相承认身上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万成再也压抑不住焚烧殆尽的怒火:“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付身体还是你自己的吗?”
“……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万成冷笑:“那跟高秀明有关了?你清醒一点,他捂著自己的心头好,根本就不在乎你跟谁做了什么,何必这样作贱自己?”
余时中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他猛然站起来,转身就走。
“Clock、”万成咻的一声抽起身:“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Clock!你别恼,是我说错话了。”
余时中不理他,迳自往屋内走,没几步就被追上。
“干嘛?”他甩开万成几次甩不掉,只好停下来转头瞪他。
“Clock、……”青年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外,像是有点在意却又完全不在乎,万成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不禁有点后悔把话轻易说出口。
纸包不住火,心思细腻如万成,应该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逾时中心想万成一直待他如兄弟,想必对他很失望吧,但他的确贱到不值得同情。
万成哥肯定觉得自己很肮脏,很下贱,明明是个男生却还被男人……余时中觉得他再不离开万成的视线,那触目的视线就会化成尖锐的利刃,他自己都要受不了自己的身体,乾脆被谴责的刀刃割烂算了。
那高秀明呢?
他们俩个维持同样的姿势沉默良久,余时中才淡淡开口:“你来找我干嘛?”
万成只是看的他。
他久久等不到答案,脸色骤变,急忙问道:“不会是大哥他怎么了吧?”
万成眼神一暗:“没有,你多虑了。”
余时中只看见万成扶了把眼镜,镜片底下蕴藏著他看不清的目光流转。
“王夜会来找你只有一个原因,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恩。”
“Clock。”
余时中被万成的话吊起了头。
“丁香住进高家了。”
☆、二十五
“回家吗?上车,我送你。”
余时中刚走出公司,看到郎殷的白色小轿车,驾驶座摇下车窗向他挥手。
余时中怎么好意思,连忙婉拒:“不了,组长先回去吧。”
“喔?乖乖牌晚上不回家?”
殷朗扬起饶有兴味的微笑,她虽然不再是青春花漾的年华,取而代之的是经过历练后成熟而内敛的韵致,倒也十分有魅力。
她驾著车子缓速滑行至余时中面前,道:“到哪里,说吧。”
“我来送他。”
余时中听到这个不算陌生也不熟悉的声音,诧异得抬起头,同样比他更惊讶的郎殷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
“志勤?”
华经理伫立在熙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丝不苟的发型被吹乱了几缕,脸颊被寒气冻出两团红晕,整个人呈现等候多时的狼狈。他的身高不到一百八,但比例很好也很结实,站在名贵的轿车外,不时留意同一个方向,远远看过去还有点像电影才有的场景。
华志勤的为人就如同他的外貌,即使厚重的黑色大衣耐不住强劲的寒风,但他的脸色却耐得住,没有丝毫愠色。
即使如此依旧没有消除余时中的忐忑以及莫名所以。
华经理指著离他不远的黑色凌志,好像他们老早就约好,甚至还有埋怨余时中太拖拉的意思。
“郎殷你先回去。”
郎殷有些迟疑:“你是要载他?小余?”
华志勤点头,低声道:“明天记得把东西放到我的办公室,十点要开会别忘了。”
“明明是你需要……”郎殷没好气得翻了个白眼,随即转头对余时中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掰啦。你考虑好再跟我说,不急。”
“华经理……”
余时中一头雾水,华志勤没有给他解释就开门上车,他没办法只能跟上已经开始发动引擎的男人。
余时中弯下腰,面朝车窗内道:“经理,您……这太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华志勤打开副驾座的门,不给他拒绝的余地:“我载你到杜先生家,上车。”说完轻轻拍了拍座垫,也没再催他。
“……喔。”
应该说是太超出意料还是完全在预料之中,余时中决定放弃思考任何有关杜先生的事,舒舒服服得享受搭便车的福利。
约莫半小时的车程,车子开到靠近市郊的私人领地。他们已经通过最前面的警卫哨,只要穿过前庭的树林,就能看到一座耸俊的白色建筑物。
车子缓速行驶进入石头材质的砖块地,两侧的树木高耸,繁枝蓊郁,斜荫扶疏,环境幽静,沿著车道绵延到中庭的喷泉。
而在一大片郁丽的缅栀树林后,是一簇簇别致的小花园,分别由白色的围篱隔出蜿蜒的小径,色彩斑斓,绚丽夺目,受到精致的照料的枝丫含著初春的媚意,怒放撩乱的春色。
华志勤在花园前的围篱停下车。
“经理,那你……?”专程送我来一趟?余时中不明所以的看著目送他下车的男人。
“我不进去。”华志勤随性得压出一声喇叭,催促余时中进去:“快去吧,我得走了。”
余时中点头表示谢意,继续往那幢气势巍峨的白色豪宅走。
杜家在本市一直是很有威望的家族,他们手中掌握了这座城市里四通八达的命脉,几代传下来,俨然建造了一个杜氏的家族帝国。
这栋欧式建筑的古老洋楼是杜孝之的祖辈在上面一代发迹后兴建的,一直作为本家的象徵,只传给下一辈的嫡系继承人。
不枉过去几任继承者用尽钱财和心力去呵护,再加上后来引进现代的建筑技术,新颖的设计概念和从世界各地网罗而来的珍贵建材,几番重新整修和扩建之后,若说宛如皇家宫苑太夸张,但其华贵气派的程度,绝对足够象徵杜氏本家继承人坐拥的声誉和地位。
然而杜孝之接任继承人后,并不常回老宅居住。余时中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栋气派的豪宅虽然从外观上看起来壮丽非凡,但其实只是一个漂亮的空架子,里面久无人居,完全停留在原先的模样,像是被主人刻意封闭一样。
余时中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第一次是他贸然一个人闯进去请求杜孝之的帮助,燃眉之急下谁有闲情逸致欣赏周遭的环境,前前后后他也只去过客厅和其中一间卧房。
余时中叩叩敲了两声,没有人应门,他试著推推看,没想到没有锁。
进了大门后,没有想像中电影里那种古堡里穿制服的女仆和管家,但也跟上次的印象有跳跃性的差别。
原本挑高两楼的客厅只有空空旷旷的天花板,这次却挂上了一座琉璃闪烁的古董吊灯。玄关处摆了一大盆鲜艳的玫瑰,上面还残存晶莹的水珠,显然才刚放上去不久,大红色的地毯沿著门廊如鲜艳的红浪般滚到房子的各个角落,柔软的触感提醒余时中不得不放轻脚步,深怕踩重了,留下深刻的痕迹。
屋内的摆饰品不多,连电视机都没有,最显眼的莫过于客厅中央一套暗红色的贵族沙发,纯正的铜色金属配上奢华而低调的天鹅绒布,看上去崭新无比,落地窗帘也是同一种布料和颜色。
余时中沿途看到了几盏台灯,也都是刚装上去的,看样子是最近有人才刚添置的新家具。
他迳自在一楼逛了一圈,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找到,奇怪的是整栋房子通火明亮,明显是有人在家的样子。
华志勤没要告诉他杜孝之要来做什么,他也只能等著,又过了半个小时,午餐也没吃的余时中实在是饿到肚子都缩成皱巴巴的毛线球,他挣扎良久,还是敌不过肚子饿。
一楼只有客厅,和好几间紧闭的房间,他沿著楼梯走到二楼,绕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又回到楼梯口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些微的声响。
余时中思考片刻,毅然决然得踏上阶梯。
声音随著上升的阶梯越来越清晰,余时中几乎可以确定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首古典乐曲,优美的旋律被掩盖在走廊的尽头,而偏偏有几个调皮的音符偷溜出来,弯弯绕绕得溜进余时中的耳朵里。
余时中不自觉勾起微笑,如果没记错这支曲他还弹过,小时候被妈妈逼著学的。
等他回过神,已经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扇门扉。
白色的房门微启,余时中从狭窄的缝隙看到房间中央架设一座演奏式的钢琴,隐隐约约有一个陌生的背影坐在钢琴椅上。
即使看不清楚,余时中很确定椅子上的青年他从来没见过。
☆、二十六
在倾盆大雨中弹钢琴的背影,是余时中对这个陌生的男人的第一印象。
他的旋律像黑夜中迷蒙的大雨,点点雨珠反射月光,像一颗颗暧暧蕴藏在黑暗中的宝石。
清冽的音符像冰冷的雨珠,滴滴答答的敲在余时中的肌肤上,敲在他因为低温而瑟缩的肩膀上,敲在嘴角上新结痂的疤痕。
缝隙中的男人穿著条纹衬衫和西裤,肩膀随著旋律起伏摇摆,袖子为了弹琴卷到肘间的位置。余时中从背后看不清楚,但他能想像男人露出白皙的手腕和纤长的手指,飞快得在琴键上穿梭的样子。
“好冷……”
“错了,冷的是你。”
弹钢琴的男人不知道何时敞开大门,把偷窥的现行犯抓的正著,他双手环臂斜靠在门边,嘴角弯出和悦的角度。
“什么?”
“我说,”男人伸手邀请余时中进到钢琴室,随手关上门:“觉得冷的是你,而不是我弹的曲子。”
余时中不过才跟他第一次见面却觉得非常亲切,这个男人不论是气质还是言行举止,都萦绕一种富家公子的气息,偏偏他的态度又跟邻家哥哥一般平易近人,或许是因为他说话的时候,会非常专注得凝视对方的眼睛,让人产生自己是特别的错觉。
“看起来真的是冷坏了,房子大就是有这个坏处,不显暖。”男人打趣道:“这样应该暖多了……好像没有暖气呢。”
男人兀自搜索了一圈,奈何房间里除了钢琴和立灯什么都没有。
“抱歉,外套不能借你穿,而我身上也只有一件。”他指了指钢琴椅上的外套,带著歉意耸耸肩膀。
余时中注意到那是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外套,颜色非常独特,他想不到能形容的颜色,标签上的品牌他没有看过,就那摺不皱的布料看来应该非常高档。
“不用,不麻烦。我觉得暖多了。”
“喔、好……那、坐?”
初次见面的两人于是一左一右得坐在房间里唯一的钢琴椅上。
余时中就不用说了,他的防御心本就极度强烈,平常更是寡言,而另外一个男人看起来脸皮比他还薄,没说几句话双颊就绯红一片,也不像是个擅长交际的人。
“呃……”
“恩……”
屋内的空间进入真空状态,身穿条纹衫的男人无从判断隔壁沉默的青年究竟是在放空思绪,还是认真忖度现在的状况。
他作势咳了一声,率先突破僵局:“呃……你好,我叫Aaron,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余时中,你好。”
“余?人字余吗?好巧,我也姓余。”Aaron笑著补充:“我的中文名是梦伦,不过大家都叫我Aaron。”
余时中点点头表示:“恩……”
“……”
“……你刚刚弹的曲名是?”
余梦伦展颜微笑,答道:“莫札特的27号钢琴协奏曲。Any ment?”
余时中摇摇头:“很好听。”
“这是一首改编自儿歌的钢琴曲,是莫札特临死前的作品。他希望能从冰冷的寒冬找到温暖的春天,而改编了这首”期待春天”。”
“期待春天吗?旋律听起来却很冰冷呢。”不知道为什么,对著旁边这位面容清俊,笑起来和煦无害的男人,余时中找不到防心的理由。
“错了,时中,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所以我刚刚说,觉得冷的是你。”余梦伦有副不输给长相的好音嗓,让余时中觉得彷佛沐浴在温泉里:“即使他的生命将终结,他却早将他的心抛到不久就会到来的春天。”
“你看外头的花都开得乱七八糟了,Liz今天早上才跟我抱怨著要把它们全部剃光,她最讨厌除了玫瑰以外的所有会行光合作用的东西。”
“……”
见余时中一副连自己的事都完全没有头绪的样子,余梦伦发现他得自立自强了。
“呃,虽然这样问有点莫名其妙,但你知道我们来这里是要干嘛吗?”
余时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知道?你不住这吗?”
“呃?这误会可大了,我是被Liz叫来的,嗯……你知道Liz吗?她中文名叫什么……啊、对莉丝,杜莉丝。”
“……我是被杜先生叫来的。这里、不是他家吗?”
“杜先生是指七少吗?Liz只带我来这里等她……等等,你刚刚说是杜先生叫你来的?”
“是……吧。”余时中突然也不是很确定,刚刚怎么忘记问华经理了。而余梦伦居然还敢露出同情的表情,也不想想没有人会在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悠哉得弹钢琴吧……
余梦伦叹了一口气道:“唉,一定是Liz闲著没事给大家找事……”
“哈、Aaron!”说谁谁到,一道妩媚的女音隔著木门传来银铃似的笑吟:“我就知道你龟缩在这里,蒋大爷真的把你关疯了,连门都不知道怎么走……”
娇嗔嘎然而止杜莉丝瞪大一双明媚的大眼,投映出一双如画般的青年,一位清俊谦和,一位秀气标致。
“喂喂、Liz你也穿太少了吧,不会冷吗?”
杜莉丝跺了跺脚,没好气:“这不是重点!你、你们,竟然认识了?”
“嗯?你说时中吗?”
“哇哇哇,时中是你可以叫的吗?”
杜莉丝不再去管她那被锁在深闺放养的好友,她踩著火红的高跟鞋,蹦蹦踏踏一就扑进余时中的怀里。
余时中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等她站稳后,脖子已经被她裸露的手臂给缠绕。
“呃?”
“嗨,还记得我吗?我们上次在餐厅见过面,记得吗?”
余时中避开杜莉丝馥郁扑鼻的香水味,试著拉开双方的距离,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著手:“可以,请您放开、小姐,我……”
杜莉丝对余时中的挣扎视若无睹,雀跃得把青年勒进自己的怀里:“上次七爷超小气的,居然没帮我们介绍。没关系我们现在来也不迟。”
“……可以请您、先放开我吗?”
“我再抱一下,等等他来了我就没有机会了。”
余时中满脸通红,也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