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就是恭叔鬓须发白的脸,尤清洄揉了揉发胀的脑际,嗓子干渴,有些分不清是黄粱一梦还是庄周梦蝶,“恭叔,敖群呢?”
“敖少侠正睡在自个儿房间,这会儿说不准也醒了。我说小少爷,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的就失踪了那么些天?”
尤清洄简单说了下情况,又寻问恭叔他们怎会出现在各自房中。
恭叔撩了撩下巴胡须,“这话说啊,小少爷你失踪后,谷中所有人马不停蹄的寻找三日,后来敖少侠不知怎的,也不见了踪影,咱们翻遍谷中,就是找不到你俩踪迹,想想也只剩禁地没去,就琢磨着你们是不是误闯了禁地,正准备组织人马进到几个禁地搜寻,你俩忽然出现在了幽林入口,昏迷不醒,搂得死紧,还……”
尤清洄:“还什么?”
恭叔老脸一红,“还亲着嘴儿。”
尤清洄:“……”
先不论他们明明中了蛇毒昏在禁地里,却怎么出现在幽林入口。此时探探脉象,虽有些虚弱,却没有中毒迹象。单就那个,咳咳,他记得他们昏迷前明明已经分开,又怎会……真是邪乎的紧。
尤清洄故作镇定,“此事怪诞,不可乱言,且待我细细查明。”又起身,“我去看看敖群如何了?”
恭叔忙道:“小少爷你久未进食,虚得很,还是先吃一些的好。”
回答他的是尤清洄的背影以及渐远的答声,“不必,我去找敖群一起吃。”
恭叔默默的目送尤清洄走远,感叹道:“这小少爷和敖少侠的感情还真是好啊。看来以后得改称呼了,叫什么好呢,敖夫人?敖姑爷?”恭叔摇了摇头,不得其所。
这要是让尤清洄听见,非得气死!
尤清洄和敖群的事不胫而走,毕竟那日两人搂在一起亲嘴儿的那一幕被许多人看了去。
谷中众人已是默认了敖群的地位,并且极有默契的一致将他定位为,姑爷。
真是气死尤清洄也,他就那么像下面那个吗?!
为此,浮生还特地拿这件事来嘲笑他,尤清洄邪恶一笑,在罗度饭中下了两倍的春…药,据说浮生几日没下床,也不理了罗度好一阵子。
总之,大快人心。
其实敖群与他的相处模式并未有多大改变,只是多了一件事,做…爱。
以及过后的相拥而眠。
日子一天天流逝,眨眼已过去数月。
是夜,月朗星疏,屋内暧昧声响不断,叫人脸红心跳绮念迭起。
房顶上,黑影甲:“十一啊,你说主子这一年里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家里那位闹的厉害,他不怎么管,还日日留恋…温柔乡。你说这花母谷美是美,总也比不上自家吧,这尤清洄好看也好看,我瞧着脸孔倒没家里那位艳丽,你说呢?”
黑影乙:“富贵花怎能与天上莲相比。”
黑影甲:“啧啧,我说十一,你不仅脾性和主子像,口味倒也和主子像了十成十。”
黑影乙:“这话你敢当着主子的面说么?”
黑影甲:“……不敢。”
过了会儿,黑影甲换了个姿势,“我说十一啊,你说主子是不是只顾享受,忘了此行目的了,这都一年了。”
黑影乙:“主子近日已在召集人马。”
黑影甲:“主子也真是,享尽鱼水之欢才想到正事。”
黑影乙:“这话你敢当着主子的面说么?”
黑影甲:“……不敢。”
此时屋中动静愈发的大,两人似乎到了至关处。
黑影甲淫…荡一笑,“光听这销魂的声音,就能想到里头的场景有多香艳。主子就是有艳福,左拥右抱,一点都不含糊。这要是给我个如斯美人……啧啧。”
黑影乙默,半晌道:“卫二,主子武功高强。”
卫二大大咧咧,“我知道啊,怎么啦?”
卫十一静,道:“耳力自然也过人。”
卫二眨了眨眼。
卫十一:“你方才所言他只怕听得一清二楚。”
卫二一声惨叫,被卫十一掩口拖走。
房内,激…情后的两人。
尤清洄已是倦极,眨着迷蒙的眼问敖群:“好像有人在叫。”
敖群淡定,“二毛在练嗓。”
尤清洄:“二毛是谁?”
敖群:“一个小厮。”
尤清洄:“哦。”打了哈欠,睡去。
敖群也闭目,掩了深沉眸光。
次日清晨,敖群坐在自己房中,把玩着手中类似佩玉的东西,面沉如水。
卫二卫十一轻声落下,单膝下跪,恭敬道:“主子。”
“准备,三日后动手。”敖群淡声应了,冷峻面容一如往昔,却又多了点东西,睥睨天下之色,凌驾人上的气势,平日收敛的气场此时尽数释放,强大冷冽,令人不敢直视。
“是!”卫二卫十一齐声应道,“属下告退。”
“卫二。”敖群声音平淡,卫二却立马撤了已是运起的内力,内心惶恐,“属下在。”
依旧是无波无绪的声音,却叫卫二当下垮了脸。
“戒酒半年。”
见卫二一副傻愣的模样,敖群施施然离去。
卫二木然的看着卫十一,也忘了隐藏称呼,“宫主新想出的惩戒招数么?可真狠!!”
卫二其人,人如其名,有点二缺,嘴皮子快,没有心计,金钱不贪,美色不恋,最多嘴里多嚼几句。这唯一的嗜好,便是喝酒,已经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
半年不沾酒,简直就是要了卫二的老命。卫二内心狂嚎:不就是听了主子你的墙角么?您至于这么,这么辣手摧花么!!
三日后,夜。
尤清洄被敖群折腾的沉沉睡去。
夜半,突从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榻上冷冰冰,不留余温,想是已离去多时。
尤清洄总觉心中难安,披了件衣服推门出去。
后来他也在想,如果当时他翻个身就睡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大概不会吧,毕竟那人蓄谋已久的目的是不会变的。
月光黯淡,映照的谷中黑暗无边。
那人凌风傲立,宛如皎月,冷漠疏离,高高在上,在彼此间划出了苍山平地的距离。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听到身后动静,他转头,对上尤清洄忡怔的目光,轻轻勾了勾唇,炽热未达眼底。
尤清洄启唇,终是未将不解问出口,也许是潜意识里的逃避。
暗夜中,窜出诸多人影,恭敬的跪拜在他脚边,似在禀报什么。
敖群抬了步子,走到他面前,眸色泠然,表情淡漠,直接的,不留余地的,“轩岐茸在哪?”
虽然矫情,但尤清洄仍忍不住道:“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你到底是谁?”
敖群:“在哪?”
尤清洄笑了,比月色还惨淡的笑容,却是比狂风还嚣张的语气,“真难为你了,为了这个东西,不仅要装傻充愣,还要勉为其难的跟我上…床。但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敖群静了一秒,接着冷漠开口,“不说也可以,谷中之人,抓一个,杀一个,杀到你说为止。”
“你……”尤清洄瞳孔猛缩,知道敖群冷情,却没想到他这般绝情。
宛如一柄利剑,直直刺入他心底。很疼。剑却不在意。
尤清洄吐了口气,察觉谷中寂静异常,不由胆寒,“谷中其他人呢?”
敖群:“如你配合,他们还能继续做美梦,否则,就不一定了。”
尤清洄怒目而视,“枉我一直当你是品行高洁的侠义之士,没想到你不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还用以人命为要挟这等卑劣的手段。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捡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之徒。”
敖群不为所动,漠然道:“给你半柱香,我只想听到我想要的答案。”
“你做梦!”话未落,剑已出鞘,直指敖群。却在敖群下一动作后,止住了身形。
敖群的剑不知何时已架在他脖间,锋利的刀锋在脖子上留下一道浅痕,带出细长血丝。
冷淡的声音,“莫要做无用功,我不想伤你。”
尤清洄垂眸,嘴角挂起自嘲的笑,你已经伤了。
不怪他,怪他,识人不淑,吃一堑,也没能长记性。
见尤清洄不再有动作,敖群便放下剑,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他手下人便捆了四个人来,正是尤清洄最亲近的那四个。
几人还在睡梦中,稀里糊涂便给绑了来,此时见了这阵仗,也略略懂了些,纷纷瞪着敖群,眼中震惊与怒火掺杂。
一直很和善的恭叔也是吹胡子瞪眼,“敖少侠,你这是干什么!”
敖群恍若未闻,只是看着尤清洄,“还要继续坚持么?”
尤清洄盯着他,不言。
近一年的感情,顷刻分崩离析。
众人与敖群相处近一年,感情甚笃,如今这他们已当成自己人的人竟绑着他们,看起来还想用他们逼迫尤清洄什么,心中自然愤懑。平日最为活泼的浮生也严肃了脸,问:“清洄,他……”
尤清洄面无表情,“想要轩岐茸。”
众人恍然,花母谷虽物产丰富,真正算得上至宝的却不多,轩岐茸是其中一样,不想看起来相貌堂堂的敖群也是道貌岸然之辈,众人皆是怒不可揭。
“清洄,别听他的,说什么都不能给他!”
“休让此等奸邪之辈得逞!”
敖群一个眼神,手下人手中快速的拂动几下,罗度等人立时噤了声。
尤清洄看不清他们只是点了穴还是还做了什么,只觉心中抽痛,咬牙道:“住手!管好你手下的狗爪。”
敖群淡淡的看着尤清洄,“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只是不知你们能否耗得起。”
如果坚持到最后必然是妥协,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答应。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还背负着谷中所有人的性命。
在恶魔面前,永远没有胜算。
“我带你去。”尤清洄听到自己的声音,疲累,或者说,厌倦,仿佛世界一下没了光。
轩岐茸被传得很神,其实不过是株不起眼的小草,细长的叶,末端打了小卷,碾碎了煎服,便会有奇效。
将它交给敖群时,尤清洄道:“我有几个问题。”
敖群淡色的唇轻启,眼底似有几丝波动,看着柔和了许多,“问。”
尤清洄:“你是从何得知轩岐茸在花母谷中的?”
敖群:“无可奉告。”顿了顿,“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
尤清洄顺了顺气,又道:“轩岐茸诸多功效,你看中哪一种,或者全部?”
敖群:“无可奉告。”
尤清洄:“……最后一个……算了,没什么。”
敖群自然不会追问,看了尤清洄一眼,领着手下不停留的离开。
尤清洄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默问:你,可有一点真心待我?
回答他的只是那个渐渐远去的孤傲身影,在眼前,在心里。
他听到了他的回答:傻逼。
……
尤清洄将谷中事务全数交给了其他人,带着满身伤痛离了谷。
这一走,再回来时,已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 冗长的回忆终于结束了!大家尽情撒花吧~~~O(∩_∩)O~
下面我来理一下剧情,按照时间顺序,事情是这样的:尤清洄初出茅庐,先是遇上了顾松知,被抛弃后,发现怀了孙潜,于是生下他寄养在孙思那里。过后几年,又遇到了殷傲遗(化名敖群),没想到殷傲遗是为了得到轩岐茸才接近他的。尤清洄很伤心,这才有了开头一幕。剧情从第一章顺利进行到第六章,第六章里出现的男人是殷傲遗,那么殷傲遗为什么在拿到轩岐茸后的一年多后再次找上尤清洄呢?还要残忍的“杀害”尤清洄全家?剧情即将继续……
打个预防针,接下来的剧情可能会很虐……但是我一直说了,现在越虐,是为了以后越幸福……大家就忍一忍……
☆、二三章 无尽折磨
尤清洄醒来时有瞬间迷茫,身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怔忡。
很陌生的地方。
稍一牵动,身子泛滥的疼痛提醒着他不久之前遭受的鞭刑。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让人用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了一顿么。
比起那些囚仆天天遭受的殴打,真的不算什么。
只是尤清洄从小虽不至娇生惯养,也是鲜少有磕碰的,更遑论如今这近乎酷刑的鞭打。
自然,很痛。
或者说,身心俱痛。
那人寒若冰霜的眼眸,那人残忍的命令,那人不带留恋的背影,随后,便是无休止的鞭笞。
再然后,他便被丢进了这个比监狱更冰冷的破旧之地。
只穿着里衣,雪白的料子上满是交错的鲜红血痕,一直印进皮肉,刻进血骨。
狱中墙面斑驳坑洼,地上只铺着稀少的干草,无法遮挡彻骨的寒气。冷。
与外界的联系只余下墙上小小的气窗,插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栏。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悬挂的明月,被铁栏切割了,扭曲,不全。
满室空寂,一如心底。
再往前推推……
冲天的火光……火光前漠然的身影……
倒在剧烈燃烧的房屋前的妇人……被拖出屋子的一大一小两具焦尸……
对峙……争吵……颈后一疼……黑沉无际的天空……一望无边的黑暗……
转身的背离……虎虎生风的鞭子……
……
最后,目前的惨状。
所有的情节都对上了。
绝望总是来得如此突然。
后半夜,霜寒露重,寒气阵阵的牢里愈加阴冷。
尤清洄蜷着身子努力缩进堆着干草的角落,阵阵异味钻入鼻息,他的表情依旧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渐热,内里像有翻滚的热浪,又有九月的寒霜。
忽冷忽热,摩擦间,鞭痕火辣疼痛。
头昏,无力,窗外残缺的月在眼前糊成一片并不明媚的黄。
尤清洄终是抵不住,发了烧。
囚牢狭长,阴冷,寥无人迹。
一个个黑漆的牢洞,丝毫不见活动的生命。
仿佛偌大一个囚室,只他一人。
且无人问津。
窗外天空泛白,尤清洄已完全的没了意识。
又待到日光炽盛,尤清洄才转醒了过来。
浑身无力,燥热无比,伤口又痒又疼,脑中空空,无悲无喜。
大概还是同一天吧。
有人来送水送饭,对他这一副落魄样视而不见,或者说,熟视无睹。
一大碗的水,碗底皲裂,水中漂着不明悬浮物。
一大碗的饭,米粒又黄又硬,饭上放了几根蔫了的菜叶。
真是不错的待遇。
尤清洄缩回角落,抱着碗就着水,慢慢将食物填进中空的腹中。
将心麻痹,将思维停止,像是个傀儡,像是个破败的布娃娃。
不若,他怕他受不住这种痛。
丧子之痛。背叛之痛。不明不白的痛。
尤清洄虽没刻意运功,但毕竟内力还在。
到了晚间,热意像已散尽。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尤清洄自嘲。
有脚步声靠近,尤清洄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
腰上被狠狠踹了一脚,恶声恶气的声音传来,“快醒醒!起来!”
身体瞬间紧绷,随之又放松了下来,尤清洄缓缓睁眼,人已是被拖拽了起来,来人动作粗鲁。
尤清洄脚步稍一慢下,几个侍卫便会蛮横的推搡着他,口中恶言不断。
又到了昨日的那个刑室,被绑上还残留他血迹的架子。
有人点了烛火,忽明忽暗间,映照出满室狰狞可怖的刑具。
侍卫们迫不及待退下,好似这里是阿鼻地狱。
地面拉长了两个影子。
尤清洄,和他对面那人。
有点眼熟,还是昨日行刑的男子。
面貌普通,年纪不大,背脊微佝,不苟言笑,只及一袭普通黑衣,不似侍卫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