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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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1936-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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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刘箴俗,够我一家子过个小年了,让刘箴俗滚他娘的脚去!”见李直笑了,武伯英似有深意,“为人不识刘箴俗,便称戏迷也枉然,有时候,真人不露相,就算站在面前,也不知他是个谁。”
  李直含着笑,似乎不知武伯英的真意,他这么聪明,不应不知:“我也听了个易俗社的笑话,砸呱名丑苏牖民的,也可能是苏牖民自己编的,谁知道呢。说他小时学戏,既没嗓子没身段又没武把,弄啥都不成,最后学了个耍丑,还成了一绝。”李直笑笑,“就是演动物,牛郎织女的牛,杀狗劝妻的狗,水漫金山的蚌,武松打虎的虎,都是不张嗓子不露脸的。有次跟戏去他老家唱庙会,三天四夜,村里人就想看他,一直没见着。他婆早都把在易俗社学戏的孙子宣扬个遍,脸上挂不住了,就埋怨他。最后一后晌,三个折子戏,就有武松打虎,苏牖民实在憋不住了,在台子上特别卖力。被武松打倒那一刻,掀开虎头朝台子下大叫了一声,‘婆,我在这儿呢!’笑翻了满台下的人。”见武伯英笑得颤抖,李直也似有深意,“戏如人生,不管虎皮狗皮,掀开了都是人。” 。 想看书来

《潜伏·1936》 第十一章(8)
二人互相试探完毕,反倒没话讲了,默默坐了一会儿。看客逐渐多了起来,填充了剧场各个角落,都紧着前面就座,最后一排还只有他们两个。寄居剧场过活的商贩杂役也都冒了出来,忙碌碌地讨生活。
  李直问:“怎么大海捞针,找到松山?”
  武伯英语气轻松:“最像乞丐也最不像乞丐的那个,十成就是松山。”
  “怎讲?”
  “外表打扮最像乞丐,所做之事却不像乞丐,因为他,就不是个讨吃的。”
  电铃响了三遍,大戏开锣,最后一排还是没有人,因为天热,并没有像春秋时节一样爆满。武伯英伸手到座位下面掏出手枪,打开保险上膛,然后看看李直。李直会意,如法炮制准备好手枪,插回腰间的枪套,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表,点了点头。武伯英扫视了一遍戏厅,起身朝大门走去,李直紧紧跟随,一直走出了大门。
  天已经半黑了,仲夏夜微明的天光下,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缓慢散步消食,街边的树下坐着几个乘凉的市民,摇晃着大蒲扇,闲聊着古今中外的大事小情。武伯英向大门两边扫视了一下,并没什么异样,如千百个夜晚一样,乞丐们讨要的高峰已经过去,都蜷缩在自己的领地内小憩,准备迎接散场高峰。也许因为武、李二人的英武之气,倒没有乞丐上来纠缠,觉得他们是不肯施舍之人。
  武伯英把乞丐们端详了一遍,那两个先前受过施舍的老叫花,回报以善意的微笑。他发现了异样,其中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乞丐,已经靠着易俗社的外墙睡着了。其他乞丐尽管百无聊赖,困意连连,但都没到睡着的地步。武伯英掏出几个铜毫子,挨个给乞丐的破碗里点了一颗,到那个睡着的乞丐面前,故意抬高了手臂,铜毫子落在破搪瓷缸子里,铜铁相撞,发出一声异常清脆的响声。而那乞丐似乎睡熟,根本没有反应,武伯英知道,只有装睡的人,才是睡得最深沉的人。
  李直看着武伯英的动作,没有吭声,站在原地掏出了烟盒,然后动作缓慢去掏打火机,却半天也掏不出来,实际他的手,伸在了腰间的枪把上。
  武伯英微微一笑,起身过来越过李直,开始给大门东侧的乞丐发钱。李直掏出了打火机,抽出一根烟卷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武伯英在最东头两个老乞丐跟前蹲了下来,两个老乞丐连忙用说惯了的低贱话致谢:“爷爷是个大好人。”
  武伯英压低嗓子问:“那个睡着的人叫什么?”
  其中一个老乞丐异常灵醒,用比他还低的声音答道:“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还有甚名字,丢人丧德,有名字都不叫名字,都叫他小东北。”
  武伯英得知这个外号,觉得完全够了,于是站起身来走回李直身边。李直递给他一根烟卷,打火机点燃,二人吸了起来,和那些出来透气的跟班陪客没什么两样。武伯英挑头说起闲话,李直会意紧密配合,谈起西安军政两界的轶闻,每到大人物的名字,故意提高了声调,活像两个井底之蛙似的文秘,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
  假寐的小东北一直很紧张,隐约觉得出来这两个看客带着几分危险,闭着眼睛,心里一直在算计,万一事发突然,怎么最快掏出破褡裢里的手枪。直到他们抽烟闲聊,这才放下心来,装作被二人的谈话惊醒的样子,睁开蒙眬的双眼,端详了一会儿。确定了他们只是普通的看客,站起来端着搪瓷缸,凑到二人跟前,并不说什么低贱话,只是示意他们施舍。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潜伏·1936》 第十一章(9)
武伯英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继续和李直说话。小东北只好悻悻转身,却磨蹭着不肯远离,似乎想听清他们的谈话。
  武伯英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李直,嘴上一直没停。他扔掉烟头,端详着小东北的背影,与李直的谈话戛然而止,冲他嘟囔了两个字,含混不清,连李直都没有听得太清楚。
  小东北果然有反应,身子一颤,竭力控制没有转过身来。武伯英那两个字是日语,叫的就是松山的名字。这招够狠毒,难怪这个老牌特工也露出马脚,就连七十二变的孙悟空也藏不住那根尾巴,松山这个名字,特别是日语名字,从小至今不知被亲朋好友、玩伴尊长喊过多少遍,有种条件反射式的反应。
  武伯英不容他再有下一步的反应,迅雷不及掩耳猛扑过去,泰山压顶之势将他摁倒在地。
  松山心下一凉,知道这下完了,做着垂死挣扎,拼命反抗。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受过特工训练,武伯英仓促之间也控制不牢他的双手。松山右手已经伸进了褡裢的破口袋里,在馊馒头干馍馍之中,掏出一把袖珍手枪。武伯英虽然看到,但来不及阻挡躲避,脑子里默念一声:“坏了,只有挨枪子的份儿。”
  “啪”一声爆响,就在武伯英的耳边炸开,震耳欲聋,他脑子一片空白,脸上一热,眼睛也被鲜血迷住了。
  李直右手提着手枪,左手把武伯英拉起来。松山不再挣扎,四肢摊开躺在地上,没有了生命征兆。李直抬脚踢开他手里的手枪,顺势踢了尸体一脚,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枪击中松山的头颅,救了武伯英。武伯英平素虽然冷静,此时也受惊吓不轻,有些轻微颤抖,看着李直。乞丐们这才反应过来,鬼哭狼号着四散奔逃。
  “杀人了!”
  “打死人咧!”
  李直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武伯英,武伯英接过去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和脑浆,又擦了擦手,把手帕递还给李直,长舒了口气:“想抓活的,可惜给弄死了。”
  “只要你活着就行。”李直轻描淡写说罢,接过方巾,擦了擦手枪。枪口太接近松山的脑袋,枪口沾上了皮肉和头发,他擦干净枪,顺手把血污的方巾扔在松山的尸体上。
  松山的脑袋血流如注,很快就在地上流了一大片,淹了自己那把袖珍手枪。武伯英掏出自己随身的干净手巾,衬在手中,过去捡起松山的手枪。
  此时警笛声大作,西边西华门和东边案板街的夜巡街警,疯狂地吹着哨子,挥舞着警棍奔跑了过来。七八个警察近前看见武伯英和李直手里的枪,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围在旁边叫嚷。一些胆大的市民,见警察来了,也都围了上来看热闹。
  为首一个年长的警察,大着胆子呵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杀人,你们是什么人?!”
  李直从容地将手枪插回腰间的枪套:“我们是什么人,你无权过问。”
  老警察从前清时就开始巡街,却没见过此等事情,被噎得瞪大了眼睛,心里知道这两位并非善类,也不敢反嘴。
  武伯英看看围观的人群,把袖珍手枪用手巾包起来,递给老警:“这个人是个日本间谍,这是他身上的枪,你交给李廷芳。”
  老警听了李廷芳的名字,局长大人,立刻收起了虚张声势的恐吓,连忙双手接过手枪。武伯英又心平气和交代:“我们走了,这里交给你们,把尸体处理了,报告李廷芳,他自然会弄清楚的。”
  老警连连答应。武伯英和李直拔脚朝西走去,众人自动闪开一条通道,懵懂地目送二人离去。走到一辆黑色轿车跟前,两人一左一右拉开车门,上了汽车。
  老警上来看看松山的尸体,感叹说:“我的乖乖,小东北是日本间谍。”
  有个年轻警察认出了武伯英,这才有机会说话,附在老警耳边低声说:“那个年龄大的,是武家的老大。就是杀老马局长三先人的那个,我认得。如今是党调处的科长,歪得太注:西安方言:厉害得很。。”
  老警抬眼看着朝西缓缓开走的轿车,吃惊不小:“我的乖乖。”
  

《潜伏·1936》 第十二章(1)
武伯英开车走的西大街,经过广济街口时,侧头看了看党部后楼,百感交集,表情有些复杂。那三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中的清静与平淡,值得怀念,却如同东逝之水不能倒流,再也回不来了。他来不及细想回味,车子已经到了桥梓口,街边卖夜宵的小吃摊昼伏夜出,一盏盏煤石气灯闪着诡异的蓝光,把摊主和吃客照得煞白,如同鬼市一样。
  一直默默无语的李直,突然说:“看这摊场,到宵禁时估计都卖不完。”
  武伯英一笑:“那就继续卖,一直卖到后半夜。”
  “这些回民胆子也真大,竟敢违反宵禁令。”
  “没办法,讨生活嘛。我在党部三年,加完班经常在这里消夜。所有的政令都有对策,查宵禁的警察军士,也在这里消夜,你说宵禁能在这里推行下去吗?”武伯英笑了起来,“晚饭没吃,看到吃的,饿得不行。”
  李直知道武伯英有话要说,不止吃饭这么简单,欣然答应。二人把车停在僻静处,下车走了过去。晚饭刚过,吃宵夜的人不多,都是错过了饭时补食的。桥梓口最西头有个房倒墙塌的院落,自从武伯英随着父亲进城就有了,也不知哪一次战祸所毁,一直没有中兴复起,地上的墙土已经被人踩得溜光水滑,形成一个门槛似的土陇。院子里有几家摊点,最靠边上的是蒸牛肉,武伯英刚一越过土门槛,摊点老板就招呼他,看来熟识,以前经常光顾的:“武处长,有日子没来了。”
  “忙,生意还好吧。”
  “比叫花子好。”
  武伯英笑着应承,看看没有其他人,就坐在了板凳上。李直也跟着坐,一人要了碗蒸牛肉,老板又去别的摊点端来两碗八宝稀饭:“咸配甜,鬼都馋”,倒是非常美味。
  武伯英低头吃了几口,低声问李直道:“那次在莲湖,你说有很多人希望我答应,是哪些人?”
  李直抬眼看看摊点老板,老板隔着玻璃罩柜,虽然根本听不清武伯英的话,但还是很知趣,到后面的蒸锅跟前去忙活。“很多人?哦,当然是胡处长他们。”
  武伯英知道李直不说实话:“老胡对我不坏,但也不是好人。我可知道,李克农从我家出来,就去找了你,你的很多人,包括不包括他?”
  武伯英是敌是友,李直现在难以分清,就应付说:“哦,不包括。那件事,我几乎都忘了。他找我,就是劝说我给他们办事。我的一个同窗,现在他们那边,托着这层关系,来找我。有理不打笑脸客,他见没什么效果,就走了。在此期间,他还说了劝你的事情。”
  “怎么说?”
  “也算劝我的一个手段吧。我问他你答应了没有,他说没有。但是他又说,实际你心里已经答应了,连你自己都没感觉到,你已经答应了他。”李直说完看着武伯英,眸子闪着炯炯亮光,似乎内里有两把火炬。
  武伯英琢磨着李克农的话,当时自己似乎确实心动了一点,但又似乎只停留在同情的层面。因为二弟,自己同情共产党,也是因为二弟,自己又痛恨共产党,这感觉非常复杂。“李直,在党部,咱俩虽然交情不深。但是,神交已久。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给你说一个人的名字,你就都明白了。”
  “赵思孝。”
  李直愣了一愣,随即笑了,压低声音:“齐北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赵,如今完全失去了价值。他轧干了赵最后一滴油,就扔下不管了。这几天我收到几封赵的密电,冒死发过来的,希望回西安来,请这边接应。我报给齐,他置之不理,借刀杀人之计,要用那边的刀来杀赵。”

《潜伏·1936》 第十二章(2)
武伯英见李直还是避而不答*卧底的事情,也没有办法:“我现在只劝你一句,找个机会,赶紧离开西安,要不然就晚了。”
  李直苦笑一声:“你以为我走得了吗?”
  武伯英听罢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没被汽灯照亮的黑暗之中,充满着齐北的眼睛,飘忽不定,密密麻麻。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李直又开口:“你也是一样,被拴住了尾巴的老虎,齐要挟你的,就是你的家人。”
  武伯英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你留下,要证明什么?证明共产党都很有种吗?”
  “不,我不是共产党。”李直还是不愿说实话,语气低沉而坚定,“我留下,就是要证明我不是共产党。”
  “好了,不说了。好自为之,我们都要好自为之。”
  李直推开蒸肉碗,思考了片刻,问:“刚才你叫松山,用日语叫的。你怎么会日语的?我没听说过。有些人怀疑你就是你弟弟。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是,我觉得你就是他。我从太原来西安,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我还觉得你与众不同呢!”武伯英哈哈一笑,“松山的日语叫法,是我从小探子那里学的。”他也把蒸肉碗一推,“就像这蒸肉,现蒸现卖。”
  武伯英送走了李直,开车回丈八沟行动组大院,松山一死,日本间谍小组的进一步破获,又得落在那四个小探子身上,瓜蔓断了一截,只剩下四片瓜叶,要顺藤摸瓜,就更难了。车子刚进大门,开门的属下就挥手叫停,武伯英停车摇下车窗玻璃,属下附过来报告:“齐巡官来了,在你办公室,一直等到现在。”
  进了办公室,武伯英还没打招呼,齐北阴阳怪气地在办公桌后道:“祝贺你,武组长,杀了松山,吃了宵夜,干得漂亮。”
  齐北已经知晓了一切,武伯英有些脸烧:“属下无能。”
  “哼,李直救了你,你这手更下不去了。”齐北还是更关心铲除内奸之事。
  “巡座,我敢打保票,李直绝对不会是共产党。”
  “用什么打保票,你的身家性命?”齐北故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武伯英见齐北又用这一招,想起李直拴尾巴的评价,有些愤懑:“请巡座不要再这样威胁我,身家性命又怎么样?赵思孝陕北一行,无异于送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种情况下,他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如果他是狗急跳墙,疯咬一气,而巡座宁愿相信一个投诚的赵思孝,也不愿意相信我和李直,我看什么都不用说了。”
  齐北没受过这样的顶撞,语气越发阴冷狠毒,想要压住武伯英:“我知道你,我清楚你,因为武仲明当过共产党,你就同情共产党。”
  是时候抛出自己的杀手锏了,武伯英毫不吝啬:“同情又如何?巡座倒是很无情,对自己的弟兄都如此无情,我看苏敬的话,说得没错。”
  齐北听见这个名字,略有紧张,旋即更加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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