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我们潜伏的特工是个很大的威胁。”
胡汉良应合:“宁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我没有要杀他,是别人要杀他,我建议无期徒刑。”齐北继续修正胡汉良的话,“错杀是难免的,*的特工,总和我们搅在一起。那些普通*,自有军队和警察去对付,我们要对付的是他们的钉子,插在我们心口的钉子。为什么顾顺章交代了那么多人,抓住的没有几个?”
“这个属下知道,正因为徐老板身边出了*特工,钱壮飞,李克农,胡底,接力赛跑,冒死通知了*中央,才战果不大。”胡汉良满脸带着痛惜表情。
齐北的惋惜犹如牙疼,脸上的皱纹都扭曲了:“要是那次,端了共产党的上海中央,网住周恩来、博古、洛甫几条大鱼,还有不尽其数的小鱼,你想想现在是个什么局面?”
胡汉良夸张地拍了一下沙发把手,怒冲冲站起来踱步。
“后来抓的小鱼小虾越多,越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起码有四个恐怖案件,是武仲明亲手做的。当时上海的*要员,听见‘红队’这两个字,都惊惶得难以入睡。”齐北冷静地看着胡汉良,“武仲明眼里那团火,今天我又看见了,那团包在冰里的火,就在武伯英眼睛里,我又看见了。”
胡汉良很惊讶:“您认为武伯英,有可能是共产党?”
齐北不置可否:“是也罢,不是也罢。共产党最喜欢顺着亲戚朋友,发展自己的关系。他是武仲明的亲哥哥,正是薄弱环节。最起码,要控制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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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1936》 第二章(1)
武家神秘的来访者自称姓李,和武伯英寒暄已毕,说是以前在上海市党部做过小吏,和老二武仲明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时局变化,“一·二八事变”后随大军撤出上海,不愿再在官场厮混,于是就回了老家广西做生意,这次路过西安,特意来探访一下故人的家眷。
李先生说着从茶几上拿过随身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包麻布裹着的东西,沉甸甸的一看就是银元:“令弟的遭遇,鄙人很同情,当时却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是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武伯英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去接:“谢谢美意,愧不敢受。时局*,生意不好做,你的心意我领了,银钱还请收回。”
李先生看了看堂屋门口的武老太太:“算是我替令弟尽的一点孝道。”
武伯英有些不近人情:“尽孝道有我,断不能收。”
李先生听罢有些焦急,眼睛不停地看门口的武老太太,很多话似乎不合适出口。
“她耳朵聋,什么都听不见。”武伯英惨淡笑笑,带着讥讽道,“你很直率,但是不够坦诚。”
李先生干笑了一声,把银元放回皮包,然后摸出一块黄铜桃子,递给武伯英。武伯英接过端详了一眼,上面中间刻着镰刀锤头标志,周围刻着一圈魏碑体汉字——中华苏维埃政府。武伯英把铜桃子捏在手里:“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是什么人。别忘了我在省党部供职,李克农的人头虽没有*值钱,却也有上万银元的悬赏。”
李克农不搭腔,默认了他的判断。
武伯英问:“你胆子不小,不怕我把你送进警察局吗?”
李克农这才开口:“我知道你武伯英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武伯英把铜桃子嗑噔一下扣在茶几上,死死盯着他,语气有些恼怒:“人都死了,要这个勋章有什么用?”
“对于我们来说,组织的肯定和褒奖,胜过一切。”李克农也正视着他的眼睛,并不回避,“武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一些单独的内情。”
武伯英看他一眼,又看看堂屋口的老太太,站起身冲东厢房喊道:“兰子,把咱婆陕西把奶奶称为“婆”。扶回来,太阳不能晒得太多了。”
沈兰带着丫头从东厢房出来,看了李克农两眼,沈兰搀扶奶奶,丫头收拾躺椅,一起往堂屋里面转移。李克农起身想过去帮忙,见武伯英站起身朝屋外走去,连忙左手拎起皮包,右手从茶几上抠起铜桃子,握在手心里,紧跟着出来。
调查处的会议室内坐着十几个人,除了二科和三科的科长,还有一些骨干分子。齐北在胡汉良的陪同下,缓缓步入会议室,然后在会议桌的一头坐下,眼睛冷冷扫过每个人的脸庞。胡汉良紧挨着坐在他身侧,宣布开会,一段简单的开场白后,看看齐北:“请巡座训话。”
大家被齐北的汹汹气势所压迫,犹豫着想鼓掌,又觉得气氛凝重不能鼓掌,左右不是,个个表情非常奇怪。
齐北瘪嘴道:“刚才五分钟时间,有三个人看表,急着回家抱老婆?”
有几个平时散漫惯了的,被这句话逗乐了,压不住窃笑,发出“嗤嗤”的声音。
胡汉良拍着桌子咆哮:“不要笑!”
大家赶紧挺身板脸,洗耳恭听。
齐北挥手阻止了他,眼中射着寒光:“以前,西安是我们的次要城市。如今,*中央到了陕北,看样子还要长期经营下去。于是西安,就成为了共产党的码头,也成了我们交锋的最前线,是党调处最重要的堡垒。西安一发,牵动全国,如此压力之下,诸君还有心情嘻笑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二章(2)
“可你们这一年时间,把西安弄成了什么样子?杨虎城的秘书长南汉宸,张学良的高参刘鼎,都是老牌的共产党员,在西安城里招摇过市。学生动辄请愿*,商人罢市,工人*,你们却没有一点办法。如此败绩之下,诸君还有心情嘻笑吗?”
齐北又冷冷扫视了一圈,惊得几个人脸上的肌肉轻微跳动:“军特处早我们一步,建立了西北站,在陕西境内又建了七八个分站,捷报频频传回南京。徐老板脸上无光,小陈部长更是被委员长训斥。如此竞争之下,诸君还有心情嘻笑吗?”
大家听了这三句问话,如芒在背,额头不由得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齐北示意胡汉良说话。胡犹豫了一下,朗声道:“下面宣布人事变动,由鄙人我,正式出任调查处处长,由一科副科长李直,接任科长。”
李直听见自己名字,“腾”地站起身来,如军人般立正。他三十出头年岁,外表清秀文静,如果不是处于目前这种场合,更像一个工程师。“感谢巡座栽培,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齐北示意他坐下,接过话头:“一科无线电侦听,是我们党调处的优势,也是我们的根本。李直是内行,非常合适。”
大家听了都默默点头,齐北又评说:“二科,三科……”
二科长和三科长听见齐北提到自己的部门,也呼啦啦站起身来,齐北眼中的寒光稍微缓和,这当头一棒很有效果。
“你们要完全放弃对党内派系的调查,不管什么派系,能有共产党和我们的分歧大吗?能有共产党这个派系大吗?能有共产党危险吗?你们以后的任务,只有一个,调查一切有*嫌疑的人,和有可能关联的人。”
“是!”
“注意,是可能,要抓住一切可能。”齐北特意强调,示意两位科长坐下,“诸君可知,为什么在西安,我们远远落在军特处之后?”
大家不好回答也不敢回答。
“因为他们,虽然挂靠在杨虎城绥靖办公厅下,依托的却是西安市警察局。所有大小头目,都在警察局兼职,这就是关键所在。我们侦听、跟踪、调查,最后还要靠他们去抓人、关押、审讯,我们栽了树,却被他们摘了果子。我来西安,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搅事的。但是今后,再也不能靠他们了。我们靠谁,我们只能靠自己。所以我要再成立一个特务科,也就是四科,独立在各科之外。这个特务科,就是给我们摘果子的。”
武家西厢房正对门摆着茶桌和两把椅子。南半部分摆着一张书桌,用博古架隔开形成一个小书房,武父生前经常一个人在此把玩古董,如今博古架上却连半件器物都没有了。北半部分靠墙有个神龛,里面供着浆布制作的祖荣,层层叠叠写着武家历代先祖的名讳。供桌上礼器一应俱全,烛台、香盒和铜瓶,以香炉为轴心,相对排开。后面摆着青器和碟架,再内侧立着一个还不算太旧的牌位,上供武伯英父母灵位,并排写着:显考武老大人、显妣张老孺人之神主,落款为不孝男武伯英。
武伯英随手关上房门。李克农把皮包放在茶桌上,打量了一下厢房内的陈设,看见了供桌,过去给武家父母的灵位鞠了一躬。他抬起身子,盯着供桌右手下方一个青花瓷罐不放,眼中含满了泪水。罐口用红布包裹,看似骨灰盅的样子。他大为激动,手都颤抖起来,颤巍巍掏出手帕,上前一步擦拭瓷罐上的灰尘,动作轻柔,似乎怕惊醒罐里的魂灵。然后把铜桃子郑重放在罐口上,深深鞠了一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潜伏·1936》 第二章(3)
武伯英看着他,眼睛不免也潮湿了。
李克农回到茶桌前坐下,好一阵子才平静了心绪。“那时候,仲明受叛徒顾顺章单线指挥,连我都从未见过面,只知道他叫秦武。递送情报,处决叛徒,暗杀反动派死硬分子,是红队的一把快刀,为党立了大功。因为他在上海国民党党部,顾顺章一反水,他第二天就被捕了,我们来不及通知转移。”
武伯英奚落:“可是你们的高级人员,连夜逃之夭夭,没有一个落难。”
李克农满脸惭愧:“他的身份太秘密了,所以我们联系不上。一同被捕的七八个同志,秦武是骨头最硬的,没有背叛同志。”
武伯英强压着痛苦:“他在监狱里,就只有我去营救。他没有背叛同志,可他的同志却跑得不见一个。你不必解释了,这就是丢车保帅。”
李克农的表情更加痛苦:“当时的形势,除了你们亲属,谁去营救都等于送死,我们有严格的纪律,不能做无谓的牺牲。”然后看了眼骨灰盅,“仲明泉下有知,也会谅解我们的,为了更大的目标,很多人不得不做出牺牲。”
武伯英回忆道:“我在龙华监狱,见过他一面,他也这样说。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只有牺牲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使形势转变。他对于你们的理想,只是一个小小的牺牲。而对于我们家,却是大大的牺牲。”
李克农无话可说,武家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父亲表面平静,心里吃了大亏。倾家荡产,也没保住儿子一命。我带着骨灰进家门那一刻,能瞒着奶奶,却瞒不住父亲。他看着我的眼睛,一言不发,什么都知道了。”武伯英动情地站起来,走到父亲生前使用的书桌前面,张手指着墙壁,“我把骨灰罐,从柳条箱子底刚掏出来,他就喷了一大口血,就溅在这面墙上!”
李克农眼神焦虑不安,武家的牺牲实在是难以弥补。
“父亲自此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也就去了。革命,老二的革命!到底在革谁的命!革他自己的命,革了这个家的命!”
沈兰正在堂屋陪着奶奶,由丫头帮忙,用羊肚手巾蘸水,轻轻擦拭奶奶的脸庞,消除日晒后留下的火色。她心思一直记挂着西厢,隐约听见丈夫一声咆哮,不觉手上一抖。奶奶被弄疼了,不满地哼了一声。
李克农不由得也抬高了声音:“我家也是大户,如果赤火烧到广西,打土豪分田地,我父亲也是要被打倒的!”然后他又低了声调,“我们革的是‘不均’的命,目的是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社会。就连张学良、杨虎城这样的旧军阀,也逐步接受了我们的思想,可我真没想到,你却没有一点进步思想,算我看错了人。”
武伯英不无讥笑:“你们观察我的时间,不短了吧?”
“是的,但也不是。除了我的上级,就只有我在留心你,这件事情如果不保密,那就没有了意义。”李克农回答得直截了当,“因为你是武仲明的哥哥,所以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眼下日本人想要吞并中国,外辱当前,亡国灭种。我们只想抛弃前嫌,与国民党携手抗日,得到了国人普遍赞同,其中也包括大部分国民党将领。而蒋介石死抓攘外必先安内不放,一味剿共,挑起内战,什么攘外,分明是让外。人心自有向背,也希望你能以国家民族为重,必要时伸出援手。”
“我一个小小俗吏,能帮你们什么?”武伯英苦笑一声。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二章(4)
李克农也苦笑了一声:“我们不要你去做大事,更不会让你做危险的事。毕竟你们武家,已经为革命牺牲得太多,这个家,不能少了你这根顶梁柱。”
“你们不是有刘鼎、南汉宸吗?”
“他们的身份,连你都清楚,西安城乃至全国,就没有不知道的了。他们的成绩很大,但是已经在明处,很多暗处的工作,就再也做不成了。”
“你的上级和你,找错人了,我天生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
“冒险?我们共产党,都是爱冒险的人?但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干的,不冒险就没法革命。我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人,但是我不愿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也是这样的人,几年前你在西北公学教书,还积极参与学生运动。因为你的体内,流着你祖父戊戌变法的血,流着你父亲辛亥革命的血。这些血,在你弟弟身上开了花朵,在你身上难道连一片叶子都不长吗?你就看着目前的局势无动于衷吗?”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是武家唯一的男人,不能冒险。”
“你不是一个冒险主义者,但你是个理想主义者。我不强求,如果你想通了,愿意为我们做一点事情,就在报纸上,登一则寻人启事,署名陆浩,自然会有人来联络你。”李克农看着武伯英的眼睛,“我们可以等。”
“陆浩?”
“陆浩。”
“哼哼,给我把化名都起好了,你们也太想当然了。”武伯英思虑了一下,起身过去拉开房门,冲堂屋喊了一声,“倒茶!”
堂屋里的沈兰听见这一嗓子,和丫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动身。
李克农见武伯英下了逐客令,知趣地起身拎起皮包,朝门外走去。
武伯英把住房门,冷冷地看着他:“我能过几天平静日子,能让祖母颐养天年,就已经足够了。”
李克农停下脚步,针锋相对:“完全可以,但是我只希望,你在党部不要参与反对我们的行动,就足够了。”
武伯英放开门扇,朝茶桌走去:“你在那边是什么职务?”
李克农没有回头,眼角向后撇了一下:“边区保卫部副部长。”
“真是失敬。”武伯英在椅子上坐下来,口气不无讥讽,“那你的上级,应该就是共产党的首脑了,却不知是哪一位?”
李克农不再理他,出了西厢房,急急朝大门走去。
武老太太在堂屋里看着李克农的背影,悠长地喊道:“明儿!送送,送送你哥的朋友!”
李克农慢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堂屋,然后加快脚步出了大门,融入后宰门大街的行人车马之中。
武伯英坐在茶桌前想着心事,奶奶又把自己和二弟搞混了,她老糊涂了,总以为自己兄弟俩都在家中,把自己一时称作英儿,一时又称是明儿。自从父亲死后,奶奶的痴呆日益加重,这样也好,也免得有更多的痛苦。有时候恨不得自己也能这么糊涂,早日结束这内外的煎熬,想想上海的龙华监狱,更恨不得被枪毙的是自己,躺进那个骨灰盅里,一了百了,那该多好。
想着想着,武伯英双手捂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