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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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1936-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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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伯英要上齐北的车,胡汉良抢先一步拦住他:“我坐巡座的车。”
  回去的路上,胡汉良坐前座,似乎干了件值得自豪的事情,脸蛋大而鼓,从后面都能看见腮帮子的横肉在快乐地抖动。齐北问:“你杀了两个共产党?”
  胡汉良知道瞒不住,干脆直说,乐呵呵转过头来:“他们不是共产党。”
  “我知道他们不是共产党。”
  “开饭馆的,妈了巴子,和我朋友有过节,抓来给点颜色看看。”
  “草菅人命,如果不是你们这种做法,党调处也不至于臭名昭著。”
  “那也没人怕党调处了。”胡汉良扭过头去笑了,难为他能笑得既张狂又谦逊。
  “武伯英,刚才一点都不紧张。”齐北冷言,“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会吓个半死,何况他一个读书人。只能说明,他不是个普通人。”
  胡汉良惊讶地扭回脸来,表情严肃:“巡座认为他是共产党?”
  “你有没有怀疑过?”
  “绝对不会,我敢打保票。”
  “看来你没怀疑过。”
  胡汉良转身过去凝思了片刻,脸色阴沉下来:“武伯英从上海回来,就发了癔症,治了几个月才好,再也不能教书了,就到党部工作。我暗中查过他,听西北公学的人说,他确实和去上海之前有了很大变化,很不一样,都说他弟弟的冤魂,附着在他的身上了。双生兄弟,一死一活,合二为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潜伏·1936》 第四章(4)
齐北冷笑:“你也相信冤魂这个说法。”
  “不相信,如果有,冤魂早把我缠死了。”胡汉良笑笑,“但是我相信,亲弟弟死了,而且双生兄弟,对人是个不小的打击。”
  齐北看着窗外不语。
  胡汉良扭头问:“巡座,你有兄弟吗?”
  齐北摇摇头,继续看着窗外。
  “我有,我有两个哥哥。”胡汉良很感慨,“两个恶霸哥哥,共产党说他们是恶霸。九年前,被家乡闹农运的泥腿子赤卫队一起枪毙了。所以,我这辈子要和*干到底。”
  齐北还在思索着武伯英:“他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他知道我们把人命不当回事,但是刚才,他的表情里只有惊讶,却没有惧怕。你胡汉良都怕我,他上次和我谈话,却全然不惧。”
  齐北来不及进一步拉拢武伯英,西安城就突发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件。左倾的《西北文报》,发表了一篇针对蒋介石消极抗日积极剿共的文章,用了骇人听闻的题目——《论蒋介石的日本血统》。左倾文章在报纸上也偶有露面,但是一般还算含蓄,只是呼吁和劝谏。但是这篇文章非常露骨,用纯属无稽之谈的日本血统来讽刺蒋介石,论证他不抵抗政策的根源。舆论哗然,西安的蒋系军、警、宪、特非常紧张,紧急查封文报报馆,但等西安警察局侦缉队赶到时,报馆已是人去楼空,一经调查,原来报人都被杨虎城派兵抓捕了。不用说,杨虎城明捕暗护,明摆着是张、杨利用舆论在打擦边球,然后自导自演自己谢幕,向蒋介石叫板。蒋介石岂能不怒,拍着桌子骂娘西皮,于是西安城都颤了三颤。这个大耳光,伤的是蒋介石的颜面,伤的是西安蒋系集团的心肝。
  这场失利,使各自为政的西安特务机构临时团结起来。军特处、党调处、宪兵团、公安总队、交警总队和保安团的情报头子,由军特处特派员张毅召集,在张毅的临时住所召开一次座谈会,商量下一步的共同行动。西安党调处自然由齐北代表参加,省党部参加的还有党部委员兼宣传部长卢兆麟,二人同车前往张毅的公馆。
  参加会议的都是齐北貌合神离的老相识,自从共产党中央转移到陕北,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渗进西安,见缝插针,利用公开机关,掩护秘密组织,在已经被张学良、杨虎城、邵力子控制的西安扎了营盘。
  寒暄已毕,张毅先讲话,情绪有些激动:“我们过去在防共问题上,都是各干各的,互相牵制,闹摩擦,我们的力量不是分散了,就是抵消了。而共产党与我们刚刚相反,它是以整个力量来对付我们的,我们这样下去,前途不堪设想。形势所趋,把党政军各方面力量统一起来以对付共产党,在今天已经是刻不容缓。目前我们必须采取一定方式,统一各方面的行动和步骤,这样,比我们现在有组织而不能运用组织,有力量而不能合理有效地使用,一定要好得多!”
  宪兵团参谋长刘光夫,自觉在西安特务力量中的排位,仅次于军特处,接口讲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问题:“我们在西安的防共,责任更比其他城市重要,这里既是共产党向南的码头,又是青年学生向北的中转站,共产党人进出陕北,也不可避免要经过西安。共产党打着抗战的招牌宣传共产主义,与混在西安的左倾人物打成一片,对青年学生公开煽动,引起学生不安心求学,近来到陕北去的越来越多。最近一段时间,胡长官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南京、武汉、重庆、洛阳,都是些大人物、老朋友的电话。凇沪会战后,中央机关分散在这几个城市。电话无非一个话题,自己的儿女亲向共产党,跑了,跑到西安来了,想找机会去陕北。这可是动摇根本的问题,听听他们怎么说,孩子都成了共产党,我们还搞个什么道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四章(5)
保安团参谋长王家骅,自认为是与会三号人物,迫不及待接口:“学生们为什么会跟着共产党瞎闹?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宣传蛊惑,共产党以及各党派出版的反动刊物,西安现在是最多的。而且近来各地方跑到西安来的人,分子复杂,良莠不齐,都使得西安社会秩序混乱,人心浮动。我们如果不采取有效办法,注意管制,很可能出乱子。我们要抓住一个总的根源,就是要防止共产党,防止左倾人物在后方破坏捣乱。而要抓住这个根源,就要抓住他们的主流办法,寻根溯源。他们的主流办法是什么?就是他们的反动宣传。”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张毅则将矛头直指党部:“如果我们早一天联合,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公开诽谤委员长的事件,就不会连个人都逮不到。在这件事上,省党部的新闻审核难辞其咎,第一道关口没把好。”
  省党部宣传部长卢兆麟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上报清样时,是篇夏季防暑的文章,谁承想印刷时换成了时评。”
  “这是时评?”张毅寸步不让,“就算偷梁换柱,你们也能第一时间看到印刷样报,何至于满大街的报童,举着报纸喊委员长是日本人!”
  卢兆麟憋不住委屈:“你要我手下这群笔杆子,去印刷厂盯机器吗?去报馆查封逮人吗?”
  这明摆着是党调处的责任,众人把矛头引向齐北,他却坦然不语,还是那副冷冷表情。张毅的讲话,看似与齐北在调查处的训话不谋而合,实际齐北之前给他打电话商讨过,张毅基本上讲的还是他的意思,实际是谋而和。如果情报共享、力量均用,就目前的情况,党调处要沾各方面的光,得了便宜,自然卖乖。
  接着应该齐北讲话,但是他偏偏不讲,拿眼看着警察局长马志贤。马志贤算是黄埔系,有个“黄埔一期”的金字招牌,因为和陈明仁争权不果,转投了戴老板,俯首帖耳于黄埔系瞧不起的“黄埔六期”开除学员。军特处急于将爪子伸向西北,戴老板于是派马志贤回家乡陕西,任西安警察局局长,兼任军特处陕西站站长,起起伏伏经过几年经营,爪牙众多,网线密布,成了西安特务组织最具实权的人物。
  尽管齐北没有给马志贤教过课,却在黄埔做过教员,马这个人八面玲珑,为了突出自己黄埔系的身份,又想笼络齐北,所以见面口口声声称呼老师。马志贤圆滑地引开话题:“一发生此事,我们就组织人员,没收了街面上的所有报纸,又查封了存货。但是等我们到达报馆,张学良的刘多荃师特务营已经封锁了附近的街面,我们根本进不去,然后杨虎城的兵才进去抓了人。这两个人现在穿一条裤子,才是造成西安目前局面的根本原因,正是共产党,促成了他们沆瀣一气。”
  善于权谋的蒋介石派张学良入陕,就是想利用东北军和西北军多年的恩怨,让他们互相钳制。早在军阀混战时期,陕军就和入关的奉军在晋豫秦大战过几回,双方损失惨重,结下了仇恨。中原大战时期,张学良率东北军挺进中原调停,支持蒋介石,在豫陕交界面对面与杨虎城交锋,积怨愈深。所以张学良就任西北剿匪总副司令代行司令之权进入陕西,杨虎城非常排斥,居然不给办公寓所,东北军机关只好租住在南院门一所大杂院。双方军队摩擦不断,剑拔弩张,反倒是不打不相识,促成张、杨坐下论理,杨虎城生气的不是前仇,而是张学良后来对日本人不抵抗败退关内。

《潜伏·1936》 第四章(6)
张学良忍辱接受蒋介石不抵抗政策,带东北军撤入关内,原打算寻求时机在中央军协助下反击,一举光复东北失地。谁承想蒋介石此举意在消除张学良兵权,抛出了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置东北沦陷于不顾,一心剿灭共产党,集合重兵大举对中央苏区进行围剿,没用一兵一卒在华北对日本进行抵抗。张学良背着个“不抵抗将军”的骂名,没有一天不想着抗日。虽然蒋介石派他到仇敌杨虎城地盘,但有机会可以脱离被牢牢控制的武汉,又可以在西北建立抗日大本营,直面日本之敌,故而欣然答应。张学良一到西安,即利用权力调派东北军旧将,把几十万大军驻扎在陕西周边,东北军又从一盘散沙捏成了拳头,给西北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既然二人的矛盾在抗日,结合也在抗日,于是尽释前嫌,携手起来,杨虎城把自己的新城黄楼让出一部分,给张学良“剿总”办公。谁承想做事总是出人意表的张学良,通过亲共的部下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秘密与积极抗日的陕北*中央取得联系,表达了合作意向。处于困境中的*中央欣喜异常,周恩来立刻派李克农为全权代表,冒着大雪到洛川与王以哲进行谈判。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初步达成口头合作协议。谈判最后一天,张学良驾驶飞机飞到了洛川,亲自与李克农会面。张学良要求李克农向中央报告,提出要和周恩来在肤施谈判,提高谈判级别,也提高合作程度。*中央欣然同意张学良的要求,并互发电报敲定了行程与议程。一个月后,李克农即陪同周恩来秘密进入肤施城内,张学良又是亲自架机,秘密飞往肤施会见周恩来。
  这些行动都非常保密,杨虎城亦不知,只是发现了一些反常。张学良与杨虎城进一步交往中,发现他也有一腔爱国热血,于是酌情透露了自己和共产党的秘密动作,试探一下他的虚实。谁知杨虎城也早与共产党接触密切,还怪罪张学良进一步联共不叫上自己,二人一拍即合,于是让西安这个剿共的焦点,反倒变成了共产党人活动的乐土。
  齐北的发言非常冷静客观:“共产党抓的是什么,抓的是人心,现在人心所向在哪里,在抗日。所以现在跟着共产党喊抗日的人很多。杨虎城是什么,是土匪;张学良是什么,还是土匪;共产党是什么,也是土匪。他们的秘密合作,实际是匪匪勾结,沆瀣一气。张杨虽然鼓吹抗日,但他们都是军阀,不会不打自己的算盘,军阀最需要什么,就是地盘。杨虎城这个人貌似耿直,实则狡猾,他与什么人都交好,一直被委座排斥在嫡系之外。他为什么联共,除了抗日之外还是想巩固在陕西的地盘。张学良这个人貌似聪明,实则冒失,他为什么联共,除了抗日之外还是想收复东北的地盘。共产党的力量现在太弱,他实际是想间接联合斯大林,学新疆的盛世才,靠苏俄来重整远东。
  “这两个人一旦失去地盘,军队无所根据,没了军权,就什么人物都不是了,他们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和委员长唱反调。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持地位,怎么唱反调,就是鼓吹抗日,反对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岂不知这个口号非常正确,不但以前适用,现在也不能变,我非常支持。俗话说家贼难防,共产党就是我们的家贼,腹心之患。我们不能消灭共产党,就要被共产党所消灭。我们与日本人还可以讲和,但和共产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潜伏·1936》 第四章(7)
“现在看起来,中国和日本水火不容,但终究还有和解的一天。我们与共产党那就完全不同了,势不两立,没有什么价钱可讲。其实我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日本人而是共产党。共产党有赤色帝国主义者苏俄做后台老板,比日本人还要可怕。共产党的大本营近在陕北,对西安是一个大威胁,防共就是我们唯一的责任。如果让共产党势力在西安膨胀起来,整个西北以至大后方受到共产党的威胁,我们一切都完蛋了。我们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委员长,我们自己也死无葬身之地。一旦他们起势,在座的哪一位,不是他们先杀而后快的?”
  大家听得频频点头。齐北看了一眼张毅,又说:“我们今天是统一行动,而不是统一组织。关键是我们的组织也统一不了,各有所属、各有所长、各有所重,如何能统一指挥?我主张合而不同,各自在擅长的领域,殚精竭虑为*效力,为委员长效力。然后进行一些必要的合作、必要的交流,这才是正途。我们是西安的耙子,各位就是耙子的铁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把铁齿打得剩了一根,那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因为我们不是军队,不是梭镖。所以,我反对张特派员的主张。”
  张毅听完非常吃惊,这才意识到齐北会前关于合作的沟通是个陷阱,自己跳了进去,倒为他提高了威望。众人听了齐北的话,不由得暗自窃喜,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力量交出来接受统一指挥。马志贤更是由衷赞同,自己的力量隐藏在警察局,如果统一指挥,难免暴露,于是也不管张毅的特派员身份,发言支持齐北:“共产党无孔不入,估计各位手下都有尚未被发觉的潜伏在*的人员,如果统一组织,势必暴露,那么就没有秘密可言,如果没有秘密,那就没有工作可言。”
  张毅有些丧气:“那你说,哪种合作形式才是好的?”
  齐北冷冷看他一眼:“就是定期组织这个会议,会上各人发言,通报己方工作进展,如果有不方便讲的,也可以不讲。互相可以寻求帮助,竭力查漏补遗,网子一层层铺,网洞才能小。如果把网线拧在一起,就成了一根麻绳。”
  大家被他的比喻惹得哈哈大笑,就连张毅也不自然地笑起来。
  “我觉得,每个星期天上午,今天在座的各位,有必要在这里聚会一次,什么都可以探讨,什么都可以座谈。但是,不许缺席,不许代替,必须亲自参加。”齐北说着看看卢兆麟,“卢部长以后就不参加了,党部由我代表。”
  卢兆麟听了反倒心里轻松:“我不参加,不参加。”
  回党部的车上,齐北和卢兆麟并排坐在后座,从公文夹里掏出一沓稿纸,足有七八张之多,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齐北把稿纸递给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既然这次有失误,被人当作咱们的责任,咱们就要第一个出来弥补。把这个稿子,发表在明天的各个报纸,头版头条。”
  卢兆麟接过稿纸细细看了一遍,盯着最后的署名:“武伯英的文笔果然很好,不愧是西北公学的国文教员。”
  齐北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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