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京都当艺伎:一个美国女学者的花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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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京都当艺伎:一个美国女学者的花街生活-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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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疏有别
姐妹是京都艺伎圈里最基本的结构单位。姐妹意味着什么呢?英文中的“sister”既表示姐姐也表示妹妹,姐妹是处于平等地位的。但是在日本,姐姐和妹妹首先的区别就在于不同的层次和地位。一个年轻的艺伎师从资深的艺伎,这一关系是以家庭成员的概念表示的。学徒和师傅组成了一对姐妹,但相互之间的关系并不平等。
  艺伎不仅要和师傅建立起姐妹关系,还要称呼茶屋的老板娘为“妈妈”。在日本,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平等的,父母是权力与公正的一方,子女则是服从和接受的一方。欧美文化中,亲属称谓总是表现为一种与情感密切相关的概念,但是在日本的艺伎社会里,亲属称谓只是一种对各人所处地位的界定,而由虚拟的“姐妹”和“妈妈”所组成的家庭则是艺伎社会的基础。
  艺伎并不是日本社会唯一一个以亲属名分共同生活和工作的群体,实际上,这种现象存在于日本大部分的传统职业中,如木工、矿工、相扑手、歌舞伎等等。{12}然而,艺伎的姐妹关系,跟这些群体比起来又有着自己与众不同的特色。
  在大部分所谓的亲属群体中,“亲分”(首领)是这个组织的关键所在。“亲分”下面有很多“子分”(手下),整个群体联接紧密而又等级森严,某种程度上还带有独裁的特点。在这样的群体中,所谓的兄弟关系其实也就是父子关系的扩展。
  姐妹关系在艺伎群体中所处的首要地位,使艺伎与其他群体结构迥异。尽管茶屋的妈妈桑在艺伎的日常工作中属于强势的一方,但她们并不等同于拥有唯一权威地位的“亲分”。其他群体所构建的金字塔形权力结构,在艺伎群体中也不存在。妈妈桑、女儿和姐妹都身处彼此独立的关系网中,不属于某个统一的组织。拿我和一梅来说,虽然我们是姐妹,却有着不同的妈妈桑。
  尽管在姐妹关系中关键的要素仍然是层次和地位,但现在的艺伎普遍认为姐妹之间也存在着同情、忠诚和友爱。姐姐当然期望妹妹的顺从和尊重,但苛刻和专制决不会是她的处事方式,一个既是导师又是朋友的师姐是最理想的。在姐妹之间确实不存在实际的血缘关系,但彼此选择成为姐妹本身就是一种缘分。对今天的艺伎来说,不管有什么因素左右着这种选择,她们首要考虑的仍然是两个人是否投缘。
  一个年轻女孩踏入艺伎这个行业,类似于一个新娘要离开娘家嫁入婆家。而姐姐就像是新郎,妹妹则像新娘,当然,并非所有的姐妹都能做如此比较。新艺伎搬进陌生的新家,而且要对新家的主人称妈妈,一个原来毫不相干的人则要成为她的姐姐。无论如何,她必须习惯这一切,忘掉过去的家庭,全身心投入到新的群体当中去。
  其实,新艺伎与新娘的类似不止于此,在姐妹结拜的仪式上,这两者的相似性表现得更为清楚。
   。。

三三九度(1)
在日本的传统婚礼上,当新郎和新娘交换杯盏啜饮日式米酒时,婚礼就达到了高潮。这个仪式叫做“三三九度”,新郎和新娘要交换三次酒杯,并且每杯酒要分三次饮完,“三三九度”也常常被用来代指婚礼。很多人以为这一仪式仅仅是在婚礼上才使用,实际上它的应用范围要更广一些。一般来说,“三三九度”意味着一种既深刻又严肃的结合,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经过这一仪式之后,就成为了亲人。新郎和新娘自然是如此,而艺伎社会中师姐和师妹的结合同样是如此。
  在京都,当一个新舞伎或者新艺伎要踏入艺伎圈时,她必须通过“三三九度”和未来师姐完成结拜仪式。“天作之合”这个词一般用来形容新婚夫妇,但艺伎也用这个词来形容姐妹的结合。{13}两个人由于缘分而形成的关系,通常与那种与生俱来的血亲关系相对。{14}而佛教中所说的缘分,却是指人与人之间产生任何关系的原因。可见,日本人在说到两个人之间有缘时,并没有上升到佛学上的玄妙境地。如果你和某个人有缘,意味着你们之间有某种亲和力存在,更进一步的“结缘”则是在两人之间形成坚固的联系。这样的一种联系轻易是难以分开的,事实上,如果真的分开的话,那往往会闹到恩断义绝的地步。
  正是因为这种结合并非玩笑,所以我和一梅没有举行正式的姐妹结拜仪式。我是为了研究艺伎才踏入艺伎圈的,这一点我没有隐瞒任何人,大家也都明白我的艺伎生涯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一梅只是为了给我提供实际的指导才成为了我的师姐,如果我们举行“三三九度”仪式的话,那只会是一种伪装。我待在先斗町的那段时间,先斗町没有任何新艺伎加入,所以我去另一个艺伎花街见证了“三三九度”仪式。
  六月初的一天,我作为唯一的客人被邀请参加上七轩的一个结拜仪式。上七轩在京都的西北角,位于西阵的北野天满宫后方。由于离市中心很远,所以街道上见不到酒吧闪烁的霓虹灯,只有古旧的茶屋。上七轩仿佛笼罩在一个世纪以前的气息里,也许正因如此,很多人认为上七轩的艺伎比祗园和先斗町的艺伎更加端庄。
  这是艺伎胜裾接收师妹的一个仪式,作为师妹的新艺伎被赐名胜服。胜服二十二岁的年纪已经不适宜当舞伎,所以直接成为正式艺伎。后来我听说,胜服的家就在上七轩附近,在学习舞蹈的时候她结识了许多艺伎朋友,于是逐渐萌生了做一名艺伎的念头。胜服的父亲是一名警察局的官员,起初他非常反对胜服踏入艺伎之门,但是最终胜服还是得到了父亲的勉强同意。
  一个月前,胜服已经搬到一家茶屋居住,结拜仪式就在这家茶屋举行。{15}只有这家茶屋的老板娘(胜服的妈妈桑)和一个年轻的艺伎胜花(“胜”姓谱系艺伎的代表)参加这次仪式。在仪式结束之后,将会有庆祝宴会,但正式的结拜仪式却是私密和肃穆的。
  举行仪式的房间除了三张平整的大垫子之外空无一物,作为师姐,胜裾坐在了位于壁龛前方的垫子上。胜裾大约四十岁,身着灰蓝色的丝质和服,绑着深蓝色的腰带,腰带里面还插着一把小扇子。她的头发全都盘在头上,样式简单而蓬松。胜服则穿着正式的艺伎和服,和服的衣领是活动的,并且长裾拖地。她戴着精致的假发,脸上的粉把她打扮得如同瓷娃娃。她坐在房间另一边的垫子上,正对着即将成为自己师姐的胜裾。另外一张垫子铺在房间的侧边,上面坐着妈妈桑。
  垫子上的三个人两手相叠、低眉顺目,静静地坐了一会。这时候,一个女仆背着一个托盘走进房间。她没有说一句话,放下托盘,然后双手托着木质漆台,送到胜裾的面前。漆台上是三个嵌套的酒杯,胜裾用双手的指尖拿起最小的那个酒杯,女仆则用一个长嘴银壶给杯子斟上日式米酒。胜裾分三次饮尽杯中的米酒,拿丝巾拭净杯缘,然后将酒杯放回漆台上。于是女仆又将漆台送到胜服的面前。
  胜服重复着师姐刚才的动作。当她端起酒杯时,我注意到她闭上了双眼。尽管屋外阳光明媚,可屋内却光线朦胧。胜服侧面的轮廓在昏暗的背景中,恰如一位日本古典美人的侧影。可是酒杯送至嘴边时,那端着酒杯的手因为没有扑粉而显得黑乎乎的,和那雪花膏一般白皙的脸还真是不相配呢。
  酒杯又传到了胜裾面前,这一次胜裾拿起了中等大小的酒杯。师姐此时就像婚礼上的新郎,占据主导者的位置,每次都比新娘先行饮酒。随后中等大小的酒杯又交给了胜服,最后按照相同顺序交换最大的酒杯。
  这时,胜裾走到房间的对面,与师妹胜服坐在一起,自己的垫子则让给胜花坐。然后,作为姐妹,她们要一起跟妈妈桑和胜花交换杯盏。{16}整个仪式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通过和师姐共享三杯米酒,胜服就算是被艺伎圈所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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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九度(2)
仪式结束以后,妈妈桑邀请我留下来吃午饭,因为她们会呈上喜庆场合里食用的赤豆饭。我们走到楼上一个通风明亮的房间,女仆端来了一个漆盒,里面装着凉凉的赤豆饭和精致的小吃。正午的太阳光洒进屋内,窗外的杜鹃花和石榴树灿若云霞。肃穆的仪式结束之后,所有的人都放松下来。此刻的我们不再喝浓酽的米酒,改用啤酒干杯庆贺。
  

庆祝退出:引祝
既然有进入艺伎圈的庆贺仪式,自然也有退出艺伎圈的庆贺仪式。以前这种仪式叫“引祝”,主要是正规花街的艺伎在偿还完所有债务(通过自己的努力或者通过旦那的帮助)时举行的,象征着她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现在“引祝”是指一个艺伎因为某种原因结束艺伎生涯,结婚、改行、被旦那包养是最常见的原因。
  用什么方式可以解除“三三九度”形成的结拜关系呢?答案是煮熟的米饭。根据艺伎的礼节,一个艺伎脱离花街时要送一盒米饭给她的师姐、妈妈桑、老师以及所有过去曾经帮助过她和她想要感激的人。{17}这种行为表示她和艺伎圈的关系从此被取消了。{18}艺伎的结拜仪式跟婚礼仪式(只能离婚,不能取消)的不同就在于,艺伎能够以庆贺的方式和温和的姿态脱离姐妹关系。
  

见习艺伎
作为师妹的榜样,师姐要负责传授精致得当的艺伎礼仪。尽管其他的资深艺伎都有资格指导新艺伎,但师姐仍然是见习阶段的主要榜样。在先斗町,新舞伎会与某个特殊的茶屋建立比较亲密的关系,这就是见习茶屋,同时也是师姐见习阶段曾经待过的茶屋。所以,去哪一家茶屋见习是在选择师姐时就已经得到确定的事情。先斗町所有“一”姓的艺伎几乎都是在“第一茶屋”接受训练的。{19}
  过去的艺伎花街,见习意味着与艺伎一起生活,从而逐渐适应艺伎社会。女孩子们从十来岁开始就在茶屋做女佣(也叫雏伎),为以后的艺伎生涯做准备。{20}通常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但是人们认为痛苦会帮助她们成为更坚强的艺伎。长时间的辛苦工作、严格的音乐和舞蹈训练都是实习艺伎的日常惯例。
  现在情况可大不相同了!如今,抱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做舞伎或艺伎的女孩子太少了,茶屋的妈妈桑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们尽量让实习艺伎获得愉快的实习经验。当一个女孩子决定做舞伎的时候,她不仅不需要吃任何苦头,还会成为妈妈桑、客人和年长艺伎的溺爱对象。即使她还没有举行入门仪式,妈妈桑也会允许她穿戴舞伎的服装,安排她出席一些年轻女孩子感兴趣的宴会,比如有电影明星或者歌舞伎演员参加的宴会。妈妈桑希望她成为一个追星族,这样的话,对明星的火热情绪将蒸发掉一切对艺伎生活所持的保留态度。妈妈桑们说,将来会有足够的时间让她体验令人厌烦的宴会和讨厌的客人,所以最好先给她看看艺伎生活中最有吸引力的一面。
  在过去的艺伎馆成长起来的艺伎一太,将现在这种对舞伎的纵容视为耻辱。八十岁的一太,是中川茶屋的退休妈妈桑,也是一代一巫的师妹。在她看来,现在的艺伎花街已经没有了礼仪风度,艺伎们的技艺配不上艺伎这个名字,礼貌的敬语没有人再说,年轻的艺伎对年老的艺伎也缺乏尊重和同情。“她们只会考虑自己,”一太一边用力敲着长管烟斗,一边这样对我说。而在年轻艺伎们的眼里,一太是个乖戾而好奇心重的老人,成天拿着过时的长管烟斗,永远都在抱怨。现在这个时代,艺伎为了配得上“艺”这个名分而受苦已经不时兴了。
  如果某个日本中年女性的头顶有一块圆形的秃斑,那她十有###做过舞伎。我的妈妈桑头上就有一个,她说这是“舞伎的荣誉徽章”。舞伎的基本发式需要揪紧头顶的一小缕头发,多年之后,这缕头发渐渐掉光并且不再生长。妈妈桑平时的发型完全遮盖住了头顶,所以只有她的美发师才见过这块秃斑。不过,当她在日本其他城市的美发厅做头发时,任何一个美发师都会对她产生深刻的印象。这块秃斑记录了妈妈桑过去所承受的艰苦,被她视为一个荣耀。可有一次在欧洲旅行时,她没有办法向那个法国美发师解释秃斑的来历,以至于被误认为有秃顶的趋势。这是唯一一次她因为这块秃斑而感到尴尬。
  将来不会再有舞伎顶着这样一个荣誉徽章了,因为现代的舞伎十七岁才开始工作,不像以前的舞伎十二三岁就入门,而且她们的头皮也不必遭受痛苦。尽管一太认为现代艺伎的职业素质大不如从前,但是按照大部分现代日本人的观点来看,舞伎和艺伎所受的训练依然是可怕的。
  

小桥流水
先斗町(日文发音为pontocho)在日本人听来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地名,这个明显不属于日本本土造词的地名引起了许多语源学方面的讨论。有一种观点认为“先斗(ponto)”这个音节起源于葡萄牙语中的“ponte(桥的意思)”,这种说法似乎比较有道理,因为桥是先斗町突出的地方特色。先斗町位于鸭川河西岸,东西走向的三条大街和四条大街划出了先斗町的南北边界,这两条街横跨鸭川河,分别形成三条桥和四条桥。在先斗町西边则是一条小运河高濑川,各条大街小巷延伸到这里时也化身为桥横跨运河。所以,在先斗町的人们不出十步就要踏上一座桥。不过为什么会起源于葡萄牙语呢?
  十六世纪晚期,葡萄牙的传教士来到日本传教,虽然时间不长但影响很大。当时,一些很有权势的武士和大名皈依了基督教,由于传教往往和殖民主义紧密连接在一起,生性多疑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于1614年下令禁止基督教的传播。在禁令颁布以前,葡萄牙的传教士可以自由通行日本,他们颇具异域风情的穿戴与礼仪给日本人以深刻印象。或许正是他们给地图上那个本来叫做“新河原町”的地方起了一个时髦的绰号“先斗”,以致当地人最终认定了“先斗町”这个名字。这种对新奇外来语的偏爱,过去的日本人和现在的日本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先”这个字在日语当中一般念“sen”,甚至有些日本人会错把“先斗町(pontocho)”叫成“sentocho”,意思是“船夫之街”。造成这种失误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先斗町这个地方向来就是与水上贸易有着密切联系的。在先斗町没有成为娱乐业发达的地区之前,它是烧炭者和船员聚居的地方,船员会把烧炭者烧制的木炭用平底船运到大阪。
  由于鸭川河并不是一条适于航行的河道,人们就在鸭川河西边平行开凿了高濑川运河,专门用来运输货物。在十七世纪的时候,位于三条大街和四条大街之间的所有房屋全都面朝着高濑川的装卸码头,这真是不同寻常的便民设计。不过这些房屋后来渐渐调整了朝向,变成背靠美丽的鸭川河,面朝悠远的东山景了。
  如果说高濑川是纯实用主义的,那么鸭川河无疑是纯审美主义的。尽管鸭川河不适宜航行,但它可以用来漂洗染色丝绸。艳丽的和服面料在潺潺河水中流动,是诗人和画家最喜爱的作品题材。另一个常常与水景密切相关的形象是■鸟,日文中叫“千鸟”,这种小水鸟时常掠过水面,在尖细的叫声后面留下一串涟漪。千鸟后来被用作先斗町艺伎花街的标志,花街的代表舞蹈则命名为鸭川踊。
  从船夫之街向艺伎之街的转变,首先应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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