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岳峰笑着捶了赵利一拳,“我在她下车的时候悄悄往她屁股后面的牛仔裤口袋里塞了张电话号码。”
*
钟未昔脚步如常走进电梯,一进去她就垮了,靠在电梯里脚软得不成样子。
刚才她故意装冷静,面不改色骗了岳峰,其实她心里直发怵,她让自己忘记四年前的那一晚,忘掉被铐上手铐的一瞬间,忘掉一次次庭审,忘掉那最后的审判。
如今被提起,那些阴影又翻出来,她是真的不恨曜哥哥,却害怕。
她在替他害怕,她怕警方迟早会查出什么,迟早会抓他。
岳峰说她背包里的毒是曜哥哥放的,又说爸爸的死可能也与他有关,她心里第一个声音大声否认:不是。
就算前者是,那是过去,他们敞开心扉,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她也不会再计较。
那么后者呢?
她也不相信,爸爸不可能会是他害死的,现在的他对她什么都坦白,没有事瞒着她,她相信爸爸的死与他没有关系。
电梯上升得很快,陆续进来病人和医护,她没到顶楼便走出去,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直到感觉躺进一堵宽厚的怀里,缓缓睁开眼睛,“曜哥哥。”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要不是有医生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他左手垂着,右手搂住她。
她看着他左手衣袖空荡荡的在飘,惊吓起来,“你的手呢?”
“没事……”他躲,她拼命想看,拉起衣袖里面空空的,一捏竟然淌出血水来,越淌越多,越淌越多。
“这是怎么了?曜哥哥……”她哭喊着,抬头看到他满脸是血,两只眼睛没有了,只剩下两个血窟窿,胸口上也有个碗口大的血洞,无数白色的虫蛆在上面乱爬,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一动鲜血便喷涌出来。
热腥的血喷到她脸上、身上,她在惊恐中陡然睁开眼睛,走廊前人来人往,有忙碌的医生,有白衣天使,也有求医问药的病人,身边的位置没有坐人,一切平静异常,井然有序。
抬起袖口擦了擦泪,钟未昔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场梦。
这时候的黑司曜在做什么呢?
钟未昔说送付施婕下去,可也没有一去不回的道理,眼看快一个小时了,他想下去找人,偏偏走不开。
庄迟半小时前和护士进来,推他去体检,又是拍片子,又是照这个照那个,他站起来就被按下去,站起来就被按下去。
终于他不耐烦了,“老五,我命令你马上结束。”
大哥冰凛的眼神可是会杀人的,几个兄弟没一个不怕的,庄迟暗暗吞了口水,大着胆子说,“大哥,你必须听我的,检查完才能走,这关系到你的手以后能不能自理,要知道这手上神经众多,听说过牵一发而动全身吗?可见一根手指对整个手掌,乃至整个身体都非常重要,众上所述,你必须得配合检查。天皇老子来了我也这么说,你就拿枪顶在我脑袋上,要一枪崩了我,我还是这么说。”
“你——”黑司曜恼怒,正想发作,有名护士从外面进来,“庄院长,钟小姐在外面,要不要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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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进来。”
“不用,让她等会儿。”
黑司曜和庄迟几乎异口同声,护士看了看两个人,庄迟一使眼色,那护士识趣出去了。
“老五,你今天吃了豹子胆?”一听说钟未昔回来了,人在外面,黑司曜悬着的心放下来,有闲心开起了玩笑,事实上她和付施婕迈出病房后,他就派了两个手下盯着,不会出什么大事,不过是不在她身边,心里始终不太放心。
正文 第290章 完整
钟未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从窗户望过去,夜幕逐渐降临,整个城市慢慢沉入璀璨的灯火夜色中。
她没有要求进去看看,只是安静地坐着等,想到爸爸,不由想到爸爸生日那天,好多人特意到家里给他过生日,想起来那时候多么温馨,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现在呢,姐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在这里,叔叔婶婶、奶奶在小城,哥哥在远方,爸爸妈妈躺在墓地,一家人四分五裂。
以前不知道一家之主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一家之主是一家人的精神支柱,有一家之主在,家就是哪怕再穷再苦也不会感到寒冷的地方。
妈妈走了,她以为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也是自己最疼爱的亲人,可是她不知道原来爸爸也是她最重要、最疼爱的亲人,父与母,这里面缺了哪一个都不是完整的家。
世界众生百态,唯一不能选的就是出身,不能选的是父母,上天给了她一个妈妈,一个爸爸,虽然他们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给的爱有多有少,可是有一种感情是磨灭不了的,他们给了她生命。
这一刻突然强烈地面对失去的两份亲情,抬头看着城市被灯光照亮的上空,灰蒙蒙一片,隐约似乎看到天上有一颗最亮的星星,那是妈妈和爸爸吗?
……
“怎么傻站在这里,看什么?”黑司曜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腰把她捞近。
她眨了眨眼,拉回神来,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偌大的透明落地窗前。
橘黄灯光柔和地洒下来,她顺从地靠着他,眼睛看着天空,“我在想你上次提到过的星星,我想那颗最亮的就是我爸爸和妈妈,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也看着姐姐。”
“你念在姐妹的份上替钟未染着想,她可未必把你放在心上。”他眼中划过一丝淡漠及轻蔑。
“别这么说,她好歹是我的姐姐呀,她能和贺大哥结婚,我祝福他们,其实去不去参加婚礼不重要,只要他们幸福就好了,我相信爸爸妈妈在天上也会很开心的。”
他拿她没办法,宠溺地捏她的鼻子,“你呀,就是太善良,心胸宽阔,同是一个时辰生的,她的心眼怎么就那么小。据我所知,她结婚前还打你们家那套房子的主意,结果钟涵炎没送给她。”
“是吗?”钟未昔眉头倏然拧紧,她记得跟哥哥说过的,就算哥哥要给她,她也不会要,姐姐需要就给姐姐吧。
“我知道你是想她是你姐姐,让给她无可厚非,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在跟你要房子前已经联系好了卖家,打算转户就卖出去。”
“什么?”这是钟未昔万万没有想到的,心里一直怀念那套房子,那里有她的整个童年,有爸爸妈妈的影子,只要姐姐不把它卖掉,换谁是房子的主人都没关系。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姐姐打的是这样算盘,这太教人伤心了。
“所以啊,傻丫头,你姐姐是个精明的人,她熟悉你的软肋,轻易就说服了你,可到了钟涵炎那里,他不吃那一套,死活不给她。”
她震惊的同时也好奇,“这些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不是个爱关心家长里短的人。”
“钟涵炎说的。”
钟未昔彻底清理了一遍刚刚听到的关于姐姐的消息,轻轻叹了口气,“也不能全怪姐姐,妈妈走得早,爸爸又莫名其妙死了,她出嫁总得要点嫁妆,不然真像她说的,到了婆家没面子。贺大哥家听说很显赫,他爸爸是局长,高干子弟,最看重门弟观念。”
瞧她一脸愁容,黑司曜抚着她一缕发丝到鼻前嗅,“要不要改天抽空陪你去看看你姐姐?”
“可以吗?”她两眼放光,激动地拉住他的手。
“有什么不可以。”他轻笑,为她脸上突来的灿烂而心情大好。
“可是你的伤,还有你能走得开吗?你那么多公事呢。”她想起了秦啸的抱怨,还有他就算住院,也有成堆的公文送过来,这么多事缠身他哪里有空走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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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可爱,他禁不住捏她的脸蛋,“傻丫头,有个词叫躲闲。”
钟未昔懂了,失笑,“你直接说偷懒不就行啰。”
“躲闲是躲闲,与偷懒不在一个级别。”他讲得脸不红心不跳,她才不信。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放开她,走到旁边接听,钟未昔继续看星星,他对着电话讲了几句,脚步越走越远,声音压得极低。
城市的夜色和白天一样喧嚣,钟未昔看了一会星星,转头发现他离自己很远,在走廊的尽头。
她靠在窗前不禁欣赏着他在远处的背影,最近一段时间他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在这里经常是一身病号服,上好的缎质材料映衬得他修长的体魄矫健有力,黑亮的发勾勒出英俊深邃的侧脸,他像一个美丽的恶魔,吸引着女人沉醉的目光,一起沉入地狱。
他似乎在讲一个重要的电话,袖子一掳到肘间,眉头习惯性皱得打结,“……怎么这么不小心?”
低沉的声音带着呵斥,从轻无可闻,到陡然升高。
她一愣,本来这么远的距离她是听不到他说什么的,反正听了也不懂,都是晋远生意上的事。
“一个不留!”他低沉的嗓音依旧,听起来是那么冷血无情。
她的心便跟着沉下去,不自觉手脚冰冷,他在说什么?谈生意怎么会讲到这四个字?是她太敏感,还是他有事瞒着她?
他还不准备抽身吗?他还在做黑道上的事情吗?贩毒还是犯军火,或是地下地庄……
她不敢去想,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岳峰话的影响,直觉告诉自己,一定要问清楚。
黑司曜的侧脸此刻看上去幽诡难测,凉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俊脸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周围的气息随着他情绪的变化变得萧杀起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世界她从来不了解,他们才真正在一起相处了几个月,他做的那些事她模模糊糊知道一些,却不想去问。
好象不问了,那些就不存在一样。
但事实就是这样,你越不想知道,它就越要在大太阳下曝光在你面前,逼得你不得不正视。
随后,有两名黑衣人及候肃走到他身边,又是一番交谈,黑司曜说了句什么,那几个人又消失了。
直到这时候,他抬眸看她,四目相对,他给了她一个虚幻的笑脸,伸出大拇指和小手指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转身又讲起了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他才过来,拉住她冰凉的小手,专心给她取暖,“午饭没吃现在一定饿了,去吃点东西。”
钟未昔乖巧地点一点头,眼里有那么分明的期待,“曜哥哥,你有时间陪我吃晚饭吗?”
“不然呢?我陪谁吃,那帮臭小子?”他笑了起来,对刚才的电话半字不提。
晚餐照例是保姆送过来的,很丰富的一餐,他用纸贴替她擦完嘴,在小唇上啄了两下,“去睡吧。”
她愣了一分多钟,“……要出去?”
“对。”他给了她一个清晰的答案,又不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和老六他们开个会,你先睡好不好?”
他很温柔,可是她明明看到他眼中的温柔更多的被锋利的锐气所覆盖。
一瞬间,胸口钝痛,她在这时候是个敏感多疑的人,他这样的神情让她不得不感到担忧和牵挂。
“我不能去是不是?”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下午没睡午觉,现在一定身体很困,你睡一觉我差不多那时候也回来了,到时候我解释给你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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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说着玩的,在外面要小心!”她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和衣袖,又去给他拿了一件薄外套,小心翼翼替他穿上,柔和的眉眼,白皙的颈项,清秀俏丽的脸庞透着一股体贴与温婉,像是活脱脱一个小妻子。
他猛然伸出手扣住她的腰,带到自己怀里,眨眼间低头攫住她的唇,辗转反复,耳鬓厮磨,嫩滑的唇瓣上细软甜蜜的触感教人沉迷,真想就这样热吻下去不离开。
敲门声传来,他该走了,舍不得离开,扣起她的后脑,要她承受他的全部热情与缠绵,带着专属他的霸气与深情。
她顾忌到有人在敲门,生怕敲门的人陡然进来,喘着气息想推开他。
黑司曜哪里是个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昨天下午在花园接吻就是最好的证明,爱就是要大声说出来,他不介意别人参观。
“有什么话我回来再说。”他恋恋不舍离开她的唇瓣,“其实你刚才可以生气的,老七说女人就爱发点小脾气。”
他最后走出去,门外站了候肃和另外几个黑衣人,门轻轻拉上,整个空间完全静下来。
一个人洗澡完,擦干头发走出来,打开液晶电视机,热闹的声音冲散了一室的静。刚好遇到一部民国电视剧,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里面演的是什么,倒不是电视剧拍得不好,是她的心根本没在这上面。
正文 第291章 内鬼
海面波光闪亮,吹起潮湿的海风,像细纱一般缠绵在广阔无边的海面上,阵阵海浪拍岩的声音,杂乱无序。
此时,黑司曜站在宽阔的露台前,盎然屹立,微微眯起蓝眸迎着海风,任海水腥咸的细雨吹在脸上,有一种被肆虐后痛快的淋漓感。
露台下是万丈悬崖,海风卷起几十层楼高的海浪疯狂地拍打在断崖面上,在露台与悬崖间有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里面砌了几十米高的石墙,上面缠着带刺的钢网,在夜色及千年树木的掩映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里是座四面环水的孤岛,离城市有十几万公里的距离,别看城市的灯火明灭飘摇在不远处,其实都是海市蜃楼。想要到这里,不仅需要开几个小时的车抵达海岸,还得开快艇才能最终到达。
他一双漆暗幽深的眼眸盯着夜色下的海面微微眯起,凝望着遥远的彼岸。
“大哥,我先开快艇过来了。”秦啸举步来到他身后,“老八他们开下一艘,二十分钟后到。”平常他们有要事都会在庄园别墅里商量,很少会到这儿。
不过他出发的时候突然明白大哥的用意,有尾巴跟在屁股后面,开着车他带着对方逛了一个小时的花园,最后乘机甩了尾巴,这才得以脱身。
下午大哥在电话里告诉了他们,每个人听了都是心情沉重,大哥现在突然召他们过来,大家事先已经得到消息,心里多少有点底,知道来商量什么。
庄迟是陪同黑司曜一起来的,本来大哥的手指动过手术后起码要七天才能恢复,现在接上去的无名指还是死的,离七天的时间还差两天,关键点就在于这两天。他不赞成大哥过来,但是他实在劝不动。
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不仅使大哥震惊,也教他痛心。权衡之下,他决定跟着大哥一起过来。
黑司曜身形没动,不用看都知道秦啸为了赶过来身上肯定淋了不少的雨,“进屋洗把脸。”
秦啸丝毫不在意全身被湿透,嘴里倒应着,“好!”
良久,黑司曜缓缓走进室内,秦啸刚好梳洗出来,抬手指着对面的沙发,“坐。”
秦啸坐下,三个人无声沉默了片刻,其它几个人陆续赶来,平常聚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今天没一个人说话,就连话多的邹逸也显得异常安静。
海上风大,又下着夜雨,每个人身上都淋了不少雨,最后一个进来的齐立非接过庄迟递来的毛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打破沉默道,“我这边对香港那里的消息暂时不明,我已经给那边的同行打了电话,重金请他们调查,但是事情不太好办,内地与香港距离太远,有很多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香港警方那边近年来对于禁毒这一块打击力度也大,事情十分棘手。”
秦啸说,“不如我连夜去香港一趟,查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捞也要把老七的尸体捞到!”
黑司曜看着秦啸,没错,是老七出事了,本来今天凌晨老七他们会在香港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