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久居都市,对于我这个翻遍了族谱满是黄土的乡下人来说总会滋生一些莫名的烦恼和伤感。为了驱赶这些情绪,便想买些流行的书来读。正值华夏大地热炒";孔子";、";老子";等(据说,欧美等西方国家也在流行中国的传统文化)。于是,《论语》、《道德经》等也便成了我的最佳选购。读了一些时间,似有所悟,又觉得深奥无比;联系了自己的生活去理解竟也有些收获。一日,咀嚼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在那流逝的岁月中品味着深深的惆怅。翻出已纸页发黄的日记,曾经的一幕一幕再次搅动我伤感的心。一种复杂的心情驱使我整理了这些日记,并决定发表在博客上。希望我生命中的那些朋友能看到这些有着他们的生活足迹与情感的记录,若有知晓我这些朋友音讯的人请登录我的博客告知,我当衷心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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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火车站是这个城市的大门,我走进这个大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迎面一座高高的大楼和大楼上几个红色的大字:站前街百货商场。我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来,更是第一次看到这幢大楼,然而,它却让我感到那样的熟悉和酸楚。攒动的人头和鸣叫的汽车拥挤成一幅乡村庙会的场景,我茫然地随涌动的人流移动着。我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我甚而说不清自己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来是为了什么。拥挤的人群把我带到站前街百货商场大楼前,我似乎想寻找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我捏了一下绿色的背包,背包里的那张照片让我心跳加速;想走进商场,整洁、新颖的大门让我却步,偷偷拽了拽自己有点褶皱的衣服,但面对进进出出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还是有些犹豫。伸手摸了摸裤子的口袋想象着能买些什么,在闷热的空气中突然惊出一身冷汗,翻遍了全身才知已是空无分文。我绝望地呆立在那里,努力地回忆着有可能偷走自己钱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直到扫大街的扫帚把许多的泥水甩到我的行李包上和身上,才慌忙地躲到商场大门一侧不是很干净的地方。
我抱着自己唯一的绿色行李包蜷缩在商场附近的一处墙角,眼前是一个混乱的场面,四周是一个杂乱的世界,商场里传出的陈星的《流浪歌》的乐曲敲击着我酸楚的心。我紧闭了双眼想逃离这个火车站,想逃离这个城市。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更不敢去想以后会怎样,甚至明天……都怕感去想象。也许我错了,也许压根儿就不应该离开家,更不应该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然而,我不离开家又能怎样?三年多!在我收到她从这个城市邮寄到我家里象征婚约的定亲小贴,以及一封说了许多散亲理由的信时,也宣告了我们的结束。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我始终相信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爱慕虚荣的姑娘,毕竟三年多了,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曾经有多少的年轻人羡慕我们敢于不守村里的老规矩而相互来往,也曾有多少的自豪和幸福洒遍村里的大街小巷与田野。然而,不到一年,在她随别人进到这个城市后,便有了和村里的一些外出的年轻人一样的选择。也曾有人有意无意地对我说起别人的亲事:在一方到外面以后,大多是散亲的结果。我一直坚信我们的关系不会有那种结果。现实让我在痛苦中感到了迷茫,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城市!城市!城市!你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难道乡村里的一切情感与观念都经不起你随意的拥抱?我给父母留下一封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我要到那让我感到憎恨与不解的城市里去,我要亲身体会一下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我选择了她……月岚……我曾经未过门的媳妇去过的城市。这个陌生的城市竟是如此的迎接我,一阵燥热的风吹得我感到头晕,我深吸了一口弥漫着陌生气息的空气,听到";咕噜";、";咕噜";声从肚子里发出。
熬到半夜,被饥饿驱赶着背起背包盲目地走着,街道旁、广场四周的一些商铺还在营业,那些面包、蛋糕、方便面等对我充满着诱惑,饭馆里的吃客们让我羡慕,他们面前和手里的饭菜更是勾引着我";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和口水。我吞咽着有些凉爽的夜风,远离着卖东西的商铺,看看这大城市的夜景也许会好受些。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建筑物静静地矗立在广场的四周,比村里春节时还要漂亮;春节的气氛忽然涌上心头,春节的饺子也滚动在眼前,我怔怔地嗅着母亲包得特别好看的饺子的香味,还有一年都难得吃上几次的炖肉、炖鸡、炖鱼等,父亲常喝的自酿酒的香气也涌进我的胸膛……。一个稚嫩的哭声惊醒了我,坐在广场上的一个孩子正用力地拒绝着母亲的喂食,一碗飘着浓浓香味的方便面在母亲的手里摇摇晃晃溢出的样子。我咽了一口口水,向着人少的地方走去。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端了一个很脏的破碗蹒跚地向我走来。我的心紧缩了一下,正想象着会发生什么,那个老人已走到我面前,手里的破碗颤颤抖抖地伸向了我,碗里有硬币的";哗啦";";哗啦";声和几张纸币。我有点不知所措地证在那里,支支吾吾没能说出一句话,双手抓了抓口袋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羞愧地张开空空的双手。老人手里的碗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移开了,呆呆地蹒跚而去。望着老人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回到商场前,饥饿没有解决,情绪却更低落了。
2
饥饿在继续着,我感到自己并非解决不了肚子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勇气去解决。
广场上不乏在垃圾桶里拣别人丢弃的油条、包子等吃食的人群,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似乎根本就不嫌弃垃圾桶里的肮脏,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寻找到的半根油条或者被咬了几口的包子,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还有一些人,看到有在广场上吃东西的便凑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吃者手中的吃食,吃者调换着方向躲避他们的目光,甚而被迫离开;而有些人被看得不好意思便不情愿地把手中的吃食送给他们,于是,发出一种得意的声音或者露出一副胜利的表情狠狠地把已属于自己的吃食咬上一口;这些人衣服虽然很脏,但还算整洁,似乎不屑于到垃圾桶里捡食吃;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们的样子。
而另外一类人则是以饭馆为生,大多依在饭馆的门口或窗外,紧盯里面吃饭的,一旦发现有要吃完饭的,便窜了进来,未待吃饭的起身,便匆匆忙忙地捡一些好吃的塞到自己嘴里,两只手再抓些相中的鸡、鸭、鱼、肉一类的东西匆匆离开;他们往往因冒犯和冲撞吃饭的人而受到斥责,或被饭馆的服务员轰赶,而这一类人因所吃饭食的质量高又会看不惯广场上的乞食者和在垃圾桶里拣食的人。
我一度在饭馆前听着自己肚子的叫唤声而徘徊,但永远也说不清的那种情感让我只能有些暗自无奈地离开饭馆的门口,走过乞食者的身旁、扫视拣食者的身影。
站前街百货商场前,我依然饥饿地坚持着。 。。
3
广场的一侧是行李包裹托运处,大门前进进出出的各种运货车辆和堆集的货物掺杂在吵闹混乱的人群中,俨然一个乡村的集市。穿过这里,在广场的角落处有一条胡同,进胡同不远,墙壁上有一个伸出的水龙头,这便是我解决饥饿的秘密地方。每次看到水龙头就会感到些许的安慰,而每次灌满一肚子的凉水后,又会在虚浮的撑胀中对水增加一份厌恶。无奈而来,无奈而去。在行李包裹托运处的大门前看着和我穿戴差不多的忙碌人群,似乎有一种亲切感,多么希望也能加入其中,至少不会饿肚子,然而,我似乎又无从开口。彷徨、迷茫间,一个老妇人伤心的嚎叫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听了好长的时间才了解到是她把自己的行李交给一个穿铁路服装、长着络腮胡子的大个子办理行李托运,结果连人带行李都不见了踪影。老妇人坐在肮脏的地面上,哭得是昏天暗地。围观的人群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各种方言掺杂在一起,或高或低,或粗或细,有男有女,向四周、向广场传递,评论着关于老妇人的事。我的脑海里正勾勒着那个穿铁路服装、长着络腮胡子的大个子的形象,一个音大调粗的响声惊了我一跳:
";托运行李吗?";
一个有大胡子的人坐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上正盯视着我。我在注意到他并没有穿铁路的服装后,便想,他不会是骗老妇人行李的那个人,再说他也不可能还这么大胆地坐在这里。我在猜测中收回了寻视的目光,正想急忙离去,却又听到那个声音:
";给你丫说话呢,聋子啊?";
我匆匆地说了句";不托运";,声音很低,并且是标准的家乡方言。
";说你妈的什么呢,找打啊?";
我加快了脚步,身后是放肆的笑声和骂声。
我的情绪已低落到极点,当我茫然地又依在商场前的墙角时,那些走动或站或蹲或卧的人们都笼罩在一种冷漠与神秘之中。附近几个同样依在墙角和我有点相像的人似乎也在冷冷地面对着所有的人。
我再到行李包裹托运处附近的胡同里喝水时,绕了一个大弯。当我远远地看到那个长着大胡子的人时,愤怒和屈辱交织着咬噬着我的自尊,饥饿竟减轻了。揣着一颗不平静的心只想往肚子里灌一些水便可以了,嘴刚伸到水龙头的边上,还未感到水流下来,一个有点像大胡子的声音响起:
";你丫干嘛呢?";
";我,我喝水。";
一个穿着大红裤衩子满身肥肉的胖子提着一个晃晃悠悠的铁皮桶站在我的身后。
";你他妈把嘴噙住水龙头,别人还能用吗?";
";我饿了,我就是喝点儿水。";
";说你妈的什么鸟语。";
我低着头不再言语,侧身想从大胖子身边溜走,还没走一步,一只有力的大手已揪住我的头发,随着,我的身子就像他手里的铁皮桶一样被甩动着,我用力地想从他的手中挣脱,但都失败了。我被大胖子甩了几个来回,直到他的一只脚沉重地踹在我的肚子上,我才脱离了他滚倒在地。
";滚";
我不知道是怎样逃离那个胡同的,在我又依到商场前的墙角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是愤怒,不是痛苦,不是委屈,只是那么呆呆地坐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4
我不知道路峰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我也说不清他为什么会注意我,我所能做的只有用心来感谢他。是他把我从绝望中拯救出来,是他让我有了对生活的重新思考。当他把几根香气扑鼻的油条和一瓶矿泉水递到我的手里时,我真有点不相信是真的,只有那无法形容的油条的香味从嘴里钻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我才在贪婪的咀嚼中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我叫路峰";
他带着淡淡的笑容,这个比我高了点儿又瘦了点的同龄人用一种祥和的神态安抚着我有点窘迫的心态和形象。我努力地回忆着这几日曾经给我留下印象的面孔,而路峰始终如梦一样呈现在我面前。
";我叫路雨";
我诚恳地说起了自己的一些事,路峰用心地听完,有力的大手扶着我的肩头说了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和路峰的谈话使我对在外面有了新的理解,关于打工,关于农民工,关于南下深圳,关于闯上海等等等等。而我认为最有价值的是路峰说到火车站很少有招工的,在这个城市的外地人大都到一个叫";三角地";的非法劳务市场找活干。路峰说他以前在别的地方打工,想到这个城市看看,在别人哪儿了解了一些这里的情况。望着路峰,我想象着三角地的情形,应该找点儿活儿干,有了一个落脚地再去想别的吧。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是饥饿让我感到了自己的盲目,然而,我也只能这样继续下去,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家乡和亲人。
虽然不是告别火车站……路峰说到三角地也不是随时就能找到活干的,晚上还得到火车站的候车室过夜。但我总有一种永远离开这里的感觉,喧嚣的广场、各色的人群、行李托运处、角落的胡同……一切的一切如同一场杂乱而苍白的梦,还有站前街百货商场前的那份虚幻的痛苦与酸楚。我悄悄地掏出已几日未曾看一眼的照片,月岚依然身着一件洁白的裙子,淡淡地微笑着站在商场门口,我的心不由又砰然而动,只能黯然地收起照片。
和路峰挤进公交汽车,感到行驶的汽车要决定自己的命运,不知要把我载到哪里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5
费了好大的周折,我和路峰才找到三角地。所谓的三角地,其实是在一个多岔路口中间的一块不规则的三角形空地,周围围有城市马路旁栏杆一样的铁栅栏,因铁栅栏很高,又没有进出口,铁栅栏上便不断有翻进翻出的人。铁栅栏内有一些歪歪斜斜的小树和被残踏得不成样子的枯草。和我有着相似衣着和面孔的人稀稀拉拉地散落在三角地的铁栅栏里,像是在找活干的,可看不出有招工的。四处望去,才发现各条马路的两侧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有举牌的、有拿工具的,更多的是背包提行李的。我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把手里的提包轮到背后,抢先跳出铁栅栏。
看着杂乱的牌子上的各种各样的字体:木工、瓦工、厨师、装修、司机等等等等,我竟有了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仿佛似曾相识的样子,那些或坐或站或走动的人也让我感到有些熟悉。在人行道上走了很远,还是十分的拥挤,走路的人被逼到了机动车道上。
";和别的地方一样。";路峰望着远处说。
在我们转了一大圈后,一度高涨的热情与希望渐渐消去。找活干的人多,招工的少,并且,大都是招有技术的人,而我和路峰什么技术也没有。
我们不停地走动着,从马路的这侧到马路的那侧,从这条路到那条路。各种各样的方言,有听得懂的,有听不懂的,争吵着寻问每一个招工的人,也努力地推荐着自己;各种各样的衣着打扮,有干净的,有脏乱的,拥挤包围着每一个招工的人。寻找或者等待,寻问或者谈判,然后是又一次的寻找或者等待,这一套的程序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失望、无奈的我茫然四顾间,忽然一个令我怦然心动的身影在眼前晃过,是她,没错,是月岚,一个刻印在我灵魂深处的身影。当我睁大了眼睛寻找时,却只有无数陌生的面孔。又是一阵吵闹,又是一阵拥挤,我正自疑惑、失落,忽听到路峰焦急的喊声。还没有看到路峰,两个警察不知何时站到我的面前,其中一个大个子早已伸出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一群穿迷彩服戴红袖箍的人又揪着几个人走来,刚才还嘈杂、混乱的街道瞬间竟空无一人,远处是正狼狈四散奔逃的人群,我隐约见路峰在回头寻望。
一辆有警灯的汽车后备箱打开,我们几个人被强行塞进去,那个大个子警察费力地关上后备箱时,我的脸被后备箱上的玻璃挤得变了型。几个蜷曲的身体交叉在一起,随着汽车的颠簸相互痛苦地忍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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