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波尔中短篇科幻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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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里克·波尔中短篇科幻小说集-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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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外人员处理,”我吩咐他说,“不然,我把你作为编外人员处置!听到了吗?”

威特克沉默了一下,然后忽然说:“杰里?我讲一下你愿听吗?”

这使得我不得不有所收敛。自从我被提升后,职位盖过威特克,10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敢直呼我的名字。他说:“杰里,听着。这件事很重要。这家伙真的是从地球中心来的,绝不是在开玩笑。他——”

“威特克,”我说,“你忙昏头了。”

“不是,杰里,真的!这使我非常担心。他就在隔壁,正等着我呢。他还说,地表上会有这种情景,他一无所知。他狂热地说,他要把我们尽数清除,重新开始一切。他说——”

“我说,把他当做编外人员!”我吼道:“别再讲了,威特克。你已经得到最新指令。现在去执行吧!”

不管怎样,人口调查阶段总算结束。可是,我们只好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进行工作,而威特克是很难给替换下来的。我认为,我本人是个讲感情的人,所以昔日时光时时难忘、我们开始起家时情况相同,他本可以跟我一样提升——但是,当然了,当他结婚生子之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人无法既养育孩子,又要做人口调查官员。如果不是他表现很好,他甚至连统计员的位置也无法保住。

关于他垮掉的事,我对谁也没有提过。卡利亚斯可能给人谈过也说不定。所以,当威特克的尸体一发现,我便把卡利亚斯拉到一边。“卡利亚斯啊,”我满嘴都是理,“我们都不想让人散布谣言,对不对?威特克已经是这样了,可他的表现真是不错。可他垮了,自杀了,真是糟透了。我们都不想让人闲言碎语,把事情搞得更糟,对不对?”

卡利亚斯惶恐不安地说:“头儿,他自杀用的枪在哪儿呢?他自己的枪根本没有用过啊。”

可不能让帮手胡言乱语。我斩钉截铁说道:“卡利亚斯,我们至少还有100位编外人员要处理。你可能会在一个程序结束时干完——也可能会在另一个程序结束时干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咳了一声:”是的,头儿。我明白。我们不想让人闲言碎语胡讲一通。”

做地区头目,只好这样办事。不过,我却没能在洛马风景点度假。就在人口调查的最后一个星期,海啸将那个城镇整个卷走。我想去克利福尼亚,但那里因为火山爆发已无人光顾。黄石公园管理处呢,则因为间歇泉出了问题,甚至连我的预定申请也不接受,所以我只得待在家里。不过,最好的假日还是在得知下年度的人口检查已告结束的时候。

卡利亚斯此时忙着要寻找威特克讲的那个登记人,但我劝阻了他。“浪费时间,”我跟他说,“他现在已经走过十多个调查区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不会见到他或者其他像他这样的人了——我敢拿命打赌。”

地下通道

6月15日早晨,盖伊·伯克哈特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他平生做梦从没有这次这么真实。狂暴的恶潮,肆虐的热浪猛然将他掀下床来;那尖厉异常、震耳欲聋的金属爆炸声,依旧在他耳畔鸣响。

他喘息未定,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儿。室内悄然无声,灿烂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他目瞪口呆,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

他嗓音嘶哑地叫道:“玛丽!”

他的妻子不在他旁边那张床上,铺盖乱糟糟地堆在那儿,好像她刚刚走开。恶梦难忘,拂之不去,他本能地在地板上搜寻起来:他要看看梦中爆炸是否也把她掀翻在地。

但她没有在那儿。“当然了,”伯克哈特自言自语道,“她是不会给掀下来的。”环顾四周,梳妆台和矮脚小椅还是旧日模样,窗子也不见炸开的痕迹,墙壁完好无损。看来仅仅是一场梦。

“盖伊,”他妻子在楼梯口问他,“盖伊,亲爱的,你没事吧?”

他有气无力地应道:“是的。”

稍稍停了片刻,他妻子又半信半疑地问:“早餐好了。你敢肯定你没事?我觉得我听见你在尖叫。”

伯克哈特语气肯定些说:“我做了个恶梦,亲爱的,没事了。”

淋浴时,他一边用力打开他喜爱的科隆香水瓶,一边自我安慰这不过是恶梦一场罢了。而做恶梦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梦到爆炸尤其平平常常。何况在过去的30年里,氢弹令人惶惶不可终日,如何会梦不到爆炸?

意外的是玛丽也做了这样的梦,因为他一开口跟她讲梦中的情景,她便打断了他的话:“啊,天哪,我做了同样的梦!对,几乎完全相同。我实际上并没有听见什么。我梦见什么东西将我震醒,接着就是猛然砰的一声,然后有东西击中了我的头部。整个情况就是这样的。你梦中是不是也是如此?”

伯克哈特咳嗽了一下。“噢,不。”他说。玛丽可不是勇如男人、猛似虎豹的那种妇女,没有必要将梦中细节详详尽尽地讲给她听,搞得像真的一样;没有必要去提炸成碎片的肋骨,从他嗓子眼冒出的盐味泡沫;更没有必要痛苦地承认这就意味着人生尽头。他说:“商业区说不定真的发生了爆炸。可能是我们听到了爆炸,爆炸使我们产生了梦幻。”

玛丽凑上前来,茫然地拍拍他的手。“或许是吧,”她并不反驳,“快8点半了,亲爱的,你能快点儿吗?你不想迟到吧?”

他匆匆吞下食物,吻了吻她,然后冲了出去——与其说是为了赶时间,不如说是为了弄清楚他的猜测是否准确。

但泰勒顿商业区看起来还像平常一样。一进公共汽车,伯克哈特便仔细地眺望窗外,想寻觅爆炸的迹象,但毫无收获。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泰勒顿变得更好看了。空气清新宜人,晴空朗朗无云,楼房洁净悦目。商业区仅有的摩天大楼雾气团团——他以为,那是将康特化学公司的主要工厂设置在市郊导致的结果,阶式蒸发器散出的烟气在石头建筑上留下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平日的乘客车上一个没有,所以伯克哈特无法向人询问爆炸的事。等到他在第五大道和莱赫大街的拐角下车,公共汽车沉闷的蒸气发动机哼哼卿卿开动后,他便对自己说,一切都是想像中的事。

在办公楼休息厅雪茄柜台前,他停下了脚步,但是拉夫尔并没有在柜台里边。卖给他香烟的售货员是个陌生人。

“斯特宾施先生去哪儿了?”伯克哈特问。

那人彬彬有礼:“病了,先生,他明天来。今天来包马林牌的?”

“契斯特菲尔德牌的。”伯克哈特更正他说。

“好的,先生。”那人道。但是,他从柜台后烟架上拿出的却是一种不熟悉的绿黄盒子。

“请您品尝一下,先生,”他建议,“这种烟含有止咳素。您没有注意过,平常的香烟有时候会使您闷气吗?”

伯克哈特半信半疑:“我从没有听说过这种牌子。”

“当然不会了,这是种新牌子。”伯克哈特犹豫了一下,那人又劝说道:“好吧,请允许我冒险请您品尝一下。如果您不喜欢,就把空盒子送回来,我会把款退还给您的。怎么样?”

伯克哈特耸耸肩:“那对我会有什么损失呢?那就请你再给我来包契斯特菲尔德牌的,行吗?”

等电梯时,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枝,点了起来,他觉得这个牌子的还不坏。不过,对经过任何形式化学处理的香烟的功效,他都是持怀疑态度的。他倒没有考虑对拉夫尔是否有利:如果那人不论对哪个顾客都要进行高压交易,烟摊生意将会一败涂地。

随着悠扬徐缓的音乐声,电梯门打开了,伯克哈特随着其他两三个人走了进去。电梯门关闭后,他向他们点头致意。音乐声停止。天花板上的喇叭中传出经常播送的广告。

不,不是通常的广告。伯克哈特觉察出来。那诱惑听众的广告他每日必听,长此以往却很难留下印象。但是,这次节目中的广告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不仅仅牌子他闻所未闻,而且就是广告方式也迥然不同。

随着铿锵有力、激昂高亢的音乐,传出的是他从未品尝过的低度酒广告。一种单独包装的块状糖广告,声音急速迅疾好似阵雨落下,听起来又好像两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在喋喋对话,然后是一个男低音权威一般在发号施令:“赶快去,买一块可口的巧克力糖,将你的坦吉巧克力糖一下吃尽。那才叫巧克力糖!”一位女性的声音犹如低声呜咽:“我多么渴望有一台费克尔牌电冰箱!有了费克尔牌电冰箱,要我干什么都行!”伯克哈特抵达了他那一层楼,随着最后一位走出电梯。这使他有点不安。广告中并没有熟悉的牌子,所以感觉不出有什么意义,同时也并不习惯。

不过,庆幸的是,办公室还是平日模样——但只可惜巴斯先生不在。米特金小姐在接待处微徽一笑,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他家来了电话,就是这样的。他明天才来。”

“可能他去工厂了,就在他家附近。”

_她露出漠不关心的神情:“是吧。”

伯克哈特忽然记起:“今天可是6月15号啊!每季税收回票要回来——他不是要签字吗?”

米特金小姐耸耸肩,暗示那是伯克哈特的问题,不关她的事。她仍会修剪指甲。

伯克哈特怒不可遏地回到办公桌前。他愤愤不平地想着,他并不是不能跟巴斯一样签字,但这毕竟是他的工作,仅仅如此而已。作为康特化学公司商业区办公室的经理,这是巴斯份内的工作。

他一会儿想到要到巴斯家去叫他,或者到工厂去找他,但很快又将这个念头打消。他对工厂的人实际上是漠不关心的,并且觉得接触越少越好。有一次,他曾同巴斯一起去过工厂,但那次经历乱纷纷的,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讲令人恐惧。除了几个干活的人和技师外,工厂中空无一人——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活人——只有机器。

在巴斯看来,每台机器都由一种计算机控制,而计算机以其功能的强弱重造人类的实际记忆和思想。这种想法是令人不快的。巴斯大笑起来,安慰他说机器可不会像弗兰肯斯坦①那样掘坟挖墓,移植人脑。这不过是将人的习惯模式从头脑移向真空试管罢了。这并不会对人有害,也不会将机器变成鬼怪。

【①英国著名诗人雪莱之妻、玛丽·W·雪莱(1797~1851)1818年发表的同名小说中的主人公。】

但,这同样使伯克哈特坐卧不安。

他将巴斯、工厂,以及其他种种叫人烦恼的事情驱出脑海,开始处理税收回票。一直干到中午,他才核对完那些数字——要是巴斯处理此事,凭着他的记忆以及他掌握的总账目,只需用10分钟便可结束。想起来颇令伯克哈特恼火。

他将账单在信封中封好,走到米特金小姐面前。“既然巴斯先生不在,我们最好轮换着吃午餐,”他说道,“你先去吧。”

“谢谢。”米特金小姐懒洋洋地从桌中抽屉里拿出小包,开始化妆。

伯克哈特将信封递给她:“替我把它发了,好吗?噢——请等一下,我想我是否可以给巴斯先生打个电话问个明白。她妻子讲过没有,他能不能接电话?”

“没说,”米特金小姐用唇膏仔仔细细涂抹着嘴唇,“不过,并不是他妻子讲的,是他女儿打来电话告诉的信儿。”

“那个女孩?”伯克哈特皱皱眉,“我以为她已去上学了。”

伯克哈特重新回到办公室,不耐烦地瞟了一眼放在桌上已封好的那个邮件。他不喜欢梦魇,梦魇毁了白天生活。他还不如像巴斯那样待在床上。

在回家路上,碰到一件可笑的事情。在他通常搭乘公共汽车等车的角落出现了骚乱——有人在喊叫着什么地方有人处于冬眠状态——所以他又多走了一个街区。伯克哈特看到汽车开来,然后又疾驶而去。这时,有人在后面叫他。他回头一瞧:一个个子矮小,面带痛苦表情的人急速走到他面前。

伯克哈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认出他。这是一位泛泛之交,名叫斯迈逊。伯克哈特这时才注意到,汽车搭不上了,所以很不高兴。

他打招呼:“哈罗。”

斯迈逊流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伯克哈特?”他试探性地询问着,态度热切但又有点奇怪。接着他便凝视着伯克哈特的面孔,一语不发地站在那儿,先是急切而又热烈,然后似乎抱着一丝淡淡的希望,最后渐渐化成一种悔悟的表情。伯克哈特以为,他是在寻找或等待着什么。但究竟他所想为何,伯克哈特莫名其妙。

伯克哈特只得咳了一声,再次打招呼:“哈罗,斯迈逊。”

斯迈逊甚至没有听见招呼声,他只是发出一阵深深的叹息。

“毫无办法。”他嘟哝着,倒像是对自个儿讲话。他对帕克哈特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径直扬长而去。

伯克哈特看着他,一直到他的身影在人群中逐渐消失。他觉得,今天有点怪了,真叫人厌烦。一切都不太对头。

搭乘另一班公共汽车回家时,他陷入了沉思。这并不是什么可怕或者灾难性的事情,这是某种他完全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你要生活,就要跟别人一样,要形成一系列的印象和反应。你能预料事物。若打开便箱,你就知道剃刀是放在第二格里;若锁上前门,你便明白要另外再轻按一下才会把它锁牢。

生活中使人熟悉的,并不是那些准确圆满的事情,而是那些稍稍产生差错的事情——突出的小弹簧锁、楼梯上方的电灯开关需要再推一下,因为弹簧老化变松;脚下地毯无一例外的滑。

出问题的并不是伯克哈特的生活程序,出问题的是有问题的事情。比如说,巴斯没有上班,而他平时是一贯来的。

整个晚饭期间,伯克哈特一再思考这件事。尽管他的妻子整个晚上都试图通过让他同邻居们打桥牌使他产生兴趣,他仍旧没有摆脱出来。邻居——安妮和法雷·顿纳曼,都是他喜欢的人,他与他们交往已久。不过,他们这天夜里也是奇奇怪怪,心不在焉。他只听到顿纳曼抱怨他无法得到服务良好的电话业务,再就是他妻子评论这些天来电视广告纷乱不堪,叫人恶心。

伯克哈特持续的茫然状态没完没了,看样子简直要破纪录。忽然到了午夜时分,一种突发事件震动了他——他奇特地意识到了此事的发生——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迅速而又彻底地进入了梦乡。

6月15日早晨,伯克哈特惊叫着醒来。

他平生做梦再没有比这次这么真实的了。他依然可以听到爆炸声响,依然感受得到将他撞在墙上的冲击力。室内却平静无事,他却不可能直挺挺坐在床上,这似乎不正常。

他妻子急匆匆走上楼来。“亲爱的!”她叫道,“怎么回事呀?”

他哺哺而语:“没事,恶梦。”

她把手放在胸口上,放松下来。接着,又气呼呼地说:“你真把我吓死了——”

外边的一种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这是一种强劲的报警声和丁当的号角之声,声音宏大,叫人害怕。

伯克哈特夫妇相互凝视了片刻,然后恐惧地奔向窗口。

街上并不是隆隆行驶的消防车,而是一辆密封的运货小卡车在缓缓蠕动。闪闪发光的喇叭高高安在它的车顶,警笛刺耳的尖厉声响就从那里传出,愈响愈烈,而且还混杂着负担沉重的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喇叭的鸣叫。这种音响是对消防车奔向四级火警区的绝妙模仿。

伯克哈特惊诧中叫道:“玛丽,这是违法的!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他们在放失火的录音。他们为了什么?”

“或许不过是开开玩笑。”他妻子解释。

一开玩笑?清晨6点将四周邻居统统闹醒?”他摇摇头。一警察10分钟内便会来到,”他强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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