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锦佟摇头苦笑。无论如何,也要在见到萧祈之前,把自己弄得好一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有些凄惨的鬼样子。
呼延靳惜听赫锦佟这样说,也是根本不懂的。什么傀儡香,景门,奇门阵,乱七八糟,一头雾水。
只是见到赫锦佟的脸色确实没有先前那样吓人,也就放下心来,转头欣赏起悬崖峭壁边上的风景。
四周都是绝壁,想要下去,除非变身成鸟……
于是此刻他才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陆参商追不上来,可是,这个阵,我要怎么出去?”
赫锦佟凝神闭目中,抽空回他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小呼延哀号。
认得这个阵,却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赫锦佟却也毫不烦恼,答得理所当然“我对奇门八卦完全不懂。除非有人引领,否则,也就只好等着。”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也太过无聊了些。”
“无聊吗?”赫锦佟睁开眼睛,思量了一下,便说道:“我要运功调息,需要人帮忙。不若你来帮我护法,过后,我教你套有趣的功夫,就当是答谢了。”
48一起承担
且说萧祈运功为殷洛宁护住心脉,点了止血的几处大穴之后,才抱着他飞速往回走。
之前护卫军与祭祀车辇停驻的位置因为如喧洒了一些药粉,勉强驱散了些血雾,蜃毒不会太过厉害,血瘴也就没有初时那样浓而遮蔽天日。
火速派人招来几名医官,在一架马车之内为殷洛宁处理伤口。由于殷洛宁的上并没有刺中要害,且有萧祈为他输了护体真气,因此也只是昏迷,萧祈在马车中守了他一会儿,确定并无大碍之后,留下几人守着,自己这才走出马车。
此时的叛军已经被冲散,相当一部分已经被护卫军擒住,余下的一些,被追赶着逃亡密林各处。
虽说毒雾散去不少,但是对身体仍有伤害……他远远看见南楚麟还站在人群之中,便走了过去,要带他现行离开。
然而,当皇帝陛下龙袍之上满是鲜血的远远走过来时,那一刻,许多人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素来冷静沉敛的丞相南大人会有那样失态的惊惶神色。
他当时正与如喧拿着地图在谋划着什么,讲得十分投入。
他身边许多的护卫以及几位偏将,正听着他的计划,等着他的调遣。
然而就在这重重的人群之中,他却似有灵犀一般,忽然朝着林子的远处看了过去。然后,瞬间,挥手推开身前挡着的侍卫,也不管身边究竟有多少人,就那样一个人跑了。
萧祈远远的看见他从人群中跑过来,起初并未想到他何以会那么着急。
直到两个面对面,咫尺距离,萧祈才发现,南楚麟一路过来,只盯住了一个地方,眼中似乎要急出了火来,只看着他的衣襟。
那上面,因为先前斩杀单林,之后又抱着受伤的殷洛宁一路行来,因此染上了一大片的血,湿嗒嗒的看着十分刺目。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萧祈也无法与他有过多亲昵安慰的语言动作。
只能眼神交流,静静的看他,说道:“不是朕的血。”
也无需萧祈有更多的安慰,只那一个眼神,一句解释,他们彼此之间,要说的话和想要表达的感情,便已经了解知道了。
南楚麟倏然松了一口气。
竟是忽然感到疲惫虚弱,十分后怕。
他痛恨这种软弱的感觉。却无能为力。
即便表现得再如何沉着从容,终究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其实早在萧祈追着羽墨栩而去的第一时间,便担心的坐立不安。
这种感觉,说不得。也不能让人知道。只有看见萧祈安然无恙的站在眼前,才能平静。
于是,萧祈只说那一句话,在下一刻,南楚麟便冷静了下来,回复了平日里作为一个丞相该有的内敛城府。
静静在萧祈身前,后退了两步,退到一个皇帝与丞相之间最适合的位置,退到一个臣子与君王之间该有的距离,然后,跪拜。
“皇上,是臣的错。”他说“臣错估了刺客的数量,没有料到他们会把意图劫持西玄王,没能及时……”
他滔滔不绝的细数自己的罪状,说个不停。
然而,不等他说完,萧祈却说道:“起来楚麟。不是你的错。”
让他起身,甚至带了点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于是南楚麟谢了恩,站起身来。
萧祈这才低声说道:“是朕以为可以在抵达围场之前就将他们一举歼灭,生擒了顾名言,也不会影响到祭祀和狩猎,甚至带上了栩栩来冒险……”
萧祈尽量不让楚麒感到太过自责。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错,都怪到自己身上,想要一个人去背负与承担。
何其无辜。
其实他从来不曾做错过任何一件事。却一心一意,总是觉得自己应该承担一切责任。
从前如此,现在也不曾改变。
然而有些过往,他们谁都无法轻易的摆脱。
就像有些心结,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甚至也不能去多想。
“皇上,如喧的追踪蛊找不到顾名言的下落,他像是故意隐匿了行藏。”
萧祈想了想:“即便如此,整个林子里多数地方都被宁儿布了阵,他来之前,绝不会想到。再如何隐匿,也定然是困在了阵中。现在带人进去搜。”
萧祈手里拿了殷洛宁给他的青铜八卦,那上面清晰演示了变动后的阵型,生门及阵眼的方位,即便殷洛宁不在,只要找个懂得奇门阵的人来,按照青铜八卦上的方位,应当也不会辨识不清方向。
于是萧祈带着南楚麟如喧以及一众护卫又再度入了阵中。
一进了林子深处,虽然是按照青铜八卦的演示位一处一处走过去,但是身临其境,依然为其中的阵眼变化移动而感到晕眩。
一个时辰之后,果然寻到了顾名言的行踪。
他的确被奇门八卦阵困在一处方位之中,只是他虽然被困,却释放了大量的毒虫在自己的周围,一时之间,萧祈等人也只能守在阵外,不敢贸然近前。
那毒虫种类混杂,即便如喧也没有完全解开。
萧祈身上的确有带着避毒珠,但是谁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魔教长老而让皇帝陛下去只身犯险。于是场面就这样成了一个僵局。
“如喧,蛊虫怕火吗?”
南楚麟忽然问道。
“嗯……应当有些是不怕的,但是也有一部分,是怕的。只是具体有哪些怕哪些不怕,我可是记不得了。”
南楚麟手里握着折扇仔细思量了一番,忽然对着萧祈道:“皇上,能把这件事情,交给臣来处理吗?”
他语气十分坚持,明摆着便是萧祈不同意他也会一意孤行。
于是萧祈听完,只能是沉默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见他仍是不肯松动,才只得开口说道:“楚麟,你知道,从朕说要选妃的那一日开始,是因为你发觉了陈景公公已经被人杀死,假扮的这个,分明是非天教的顾长老。是吧?”
南楚麟点头“是。”
那一日,他们在夙曦殿小憩,正是他认出了前来侍候的人并不是真的陈景公公,于是偷偷在萧祈的掌心写了字。然后又不着痕迹的起身,撩开床帐焚了梅花香。
那种香料,是如喧特制的,气味独特,专门用来避蛊虫之用。因为非天教的人多数擅蛊,所以渐渐的,宫中各处都养成焚这种香料的习惯。一时之间倒也不会引人怀疑。
萧祈得了南楚麟的暗示,了解到陈景公公已经给换成了顾长老,倒是心思一动,便想要设计生擒了他。
只是顾名言年纪虽轻,却位列长老级别,行事谨慎不说,蛊术更是十分厉害,不能冒然动作。梅花香虽然能避毒,让顾名言无法随心所欲的施展蛊术,但是究竟能牵制他多少,萧祈也并不清楚,当然不敢在宫中设局抓他。
更何况,既然顾名言敢假扮了陈景潜进宫中,必然说明还有其他非天教或者当年安王身边的人与他一同前来。否则他是不会只身冒险的。
于是才随口对南楚麟说道,要选妃。
宫外的人要想进得宫内,选妃,自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萧祈料定了顾名言必然不会浪费这个时机,尽可能的派了大批非天教的高手混进来。于是又说了不必广选,便只要官员家的子弟。
这其中的深意,想必也只有南楚麟能够明白。
虽然萧祈登基为帝已经好几年,但是根基仍旧未稳,朝中官员里,安王派系究竟有多少,即便他与南楚麟多年努力,也不能做到全部掌握。
非天教从来都是安王手中棋子,若是顾名言想借了这个机会让教中的高手混入宫内,那么官员之中便必然有安王的人会愿意响应,进而有所谋划……
于是,为了避免冲突在宫中进行,自然而然要借用今次的春郊祭祀。
虽然终究还是不能做到算无遗策,但也不妨碍大的方向。
叛军及刺客之事若之后追查下去,必然能牵扯到大批安王余党,而顾名言,也与预期的一样,困在殷洛宁事前布下了八卦阵当中。
他们最终想要的结果,除去肃清官员之外,只要生擒了顾名言,一切便算是圆满。
如此执着于生擒,不过是因为,只有这位顾长老,才能知道赫锦佟身上的那些傀儡针究竟要怎样才能取出来。
此时萧祈听到南楚麟的回答,便又问道:“你可知道,如果顾名言死了,就再没有办法救锦佟……”
南楚麟点头“是,臣知道。”
“即便他不死,而是逃了,失去这次机会,也很难再捉到他。”
“是,臣知道。”
南楚麟看向萧祈,正要对他说,自己一定会捉到顾名言,不会有丝毫差迟的时候……
萧祈却忽然笑了,那笑容极为温柔,让人一看之下,竟然把先前的紧张都抛开了去。
“朕知道你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但是,你要记得。”他说“虽然顾名言非常重要,虽然非抓到他不可,虽然这些年朕一直很想抓到他。但是……如果你今天捉不到他,或者,他就真的死了。那也不是你的错。锦佟不会怪你。朕也会和你一起承担后果……所以……”
萧祈说:“你也决不许责怪自己。”
楚麒,对朕而言,你也一样,非常重要。
49不输之局
要做到怎样才算是不责怪自己?
南楚麟对于萧祈的话,并不懂得该要怎样去回应。他甚至也不明白,萧祈何以会对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而郑重叮咛。
他也不去过深的追文,只点了点头,拿着殷洛宁惯用的那只青铜八卦罗盘,转身去了。
顾名言被困的那位置,因为释放了大量的毒虫,如果他自己不肯出来,谁也进不去,奈何不得。
南楚麟带人守在阵外,仔细研究了手中那只青铜八卦后,对着其中一个位置做了记号,又折下一段树枝,顺应着在脚下的土地上画了一个记号,然后左右两边,顺沿着,分别在土地上留下了几道长长的五道奇怪痕迹。符文一般。
“按照这个,挖出浅沟。”
他淡淡的交待,然后命人沿着来路记号速速返回,取来桐油。
这种油料,最宜用来防腐,行宫内长久无人居住,必定会有一些储备,定期为一应器物涂上,因而很容易取得。
十几名兵士们在垄沟挖出没有多久之后便找来几大坛,按照丞相大人的吩咐,沿着挖出的沟壑倾倒而入,一部分油沿着地表渗入,更有一部分由于地势的关系,便顺着阵的方位向低洼处浸入。
他先是命人五个兵士打火折分别燃了五只大火把。然后每个人站在一道铺满油料的沟壑之前,按照他的指令,准备随时往垄沟之中丢下火把。
南楚麟拿着演示罗盘,再仔细确认了一遍方位。
如果是殷洛宁来做,一定轻而易举,可惜他受伤正在医治。
南楚麟心中苦笑,书至用时方恨少。
对于奇门遁甲,他所知实在不多,但是仔细回想,约略也还看过一些书籍,甚至在做侍读的那些年中,也随着宫中太傅做过阵法演练。
那位太傅博学,喜好也宽泛。曾经还教导他们说过什么做皇子侍读,乃是左右臂膀,要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他当日还很是不屑。一则那时的雍王殿下对他并无半分要求,不需要他这个侍读有多大作为、出类拔萃。再则,他自己也从来认为,个人的精力有限,所谓的全知全能,渺渺凡人又怎么能够做得到。
当时兴趣并不在于什么景杜生死,九宫八门,一千八十局。于是学的时候没有过多关注,至多不似孪生弟弟那般,每每挨训便罢了。听得一知半解而已,勉强糊弄过去。
那些日子,而今想来,真的是……恍如隔世。
也幸亏他有个别人比不得的优点,看过的东西,总是不会忘。
今日勉强回忆起来,虽然极费精神,但是可以做到……只要他想做到,便一定可以做到……
他常常,都是这样的,去逼迫自己,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任务。
握紧了手中罗盘,恢复平静。
于是淡而从容的,只说道:“第一次,算是个警告。”
然后,罗盘里的阵型移换,景门再次易位,风忽而大作,他自己身在阵中也都感到天旋地转,头晕非常,几次压下呕吐的冲动,坚持站定身体。
等到阵型位移完成的瞬间,顾名言被困的地方也开出了一个缺口。
蛊虫正待涌出,这个时候,南楚麟忽然给出指示,其中一名兵士得了命令,用力朝着垄沟投掷火把,于是在极强的风势之下,火把沾了桐油,呼呼燃起,直朝着顾名言所在的位置咆哮而去。
赤炎如热浪般沿着垄沟画出的阵型,在风势的催动下,铺卷而去,直朝着顾名言的方向。
顾长老正在一块大石上打坐调息,因为躲闪不及而首当其冲。
这一下,倘若被烧着,那必然就会成了一个焦人,别说他那副不错的容貌要给毁了去,就是一条性命,也未必能剩下半条来。
情急之下,他只得驱使身边千万只蛊虫、密密麻麻的聚在身前,形成一座虫盾来抵御。
蛊虫有些是不惧怕火焰的,但是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对于火攻,不能抵挡。于是在强大火势的迅猛攻击之下,不断有蛊虫的尸体被烧焦掉落。
待得第一波火攻过后……
一地虫尸。
顾名言虽然身上并无损伤,但是蛊虫损失大半,周身都是烧焦的味道,让他情绪变得很是恶劣。看见面前阵门大开,一身官袍的南楚麟就站在他的正前方,身后跟着四个握着熊熊火把的兵士,直恨得他牙疼。
而比之顾名言略显狼狈的模样,丞相大人自然是神清气爽得多,加之他天生的绝代风华,两相对比之下,还真是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这样还嫌不够,南楚麟站在顾名言跟前,一派宁静,还要面无表情的说上一句:“顾长老,刚刚那一次,只想打个招呼而已。”他目光扫了一眼地上尚浇满桐油的四处沟壑,以情势压人的感觉非常明显“现在,你要不要束手就擒?”
顾名言心下暗惊,那几道垄沟七拐八弯,走势看起来十分诡异,想必不是普通随便挖出的形状。
定与他所身处的这八卦阵相互辉映,地利人和之下,自己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但是面上不露声色,痞痞的说道:“你们费心谋划出这么个局,就是为了抓到我,为赫锦佟拔除傀儡针。如果让我在这里烧死……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南楚麟听了,却全不在意的一笑。
“赫锦佟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想干。在这里就结果了你,你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