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厅堂庭院,进入内室,只见得一位侍女撩开帘帐,紫檀木的卧榻之上,有个人半披着一件红色外袍,一派慵懒的倚着方枕。他身边两位侍女正苦口婆心喂他喝药,而那人却一脸不耐烦的置之不理。
昔日张扬恣意的非天教主,与如今缠绵病榻上的锦妃主子,差别有如天渊。
人生的变幻无常,有时,让人无法想象。
“主子,这药得趁着热喝……”白鹭端着药碗,几乎就要急哭了。
“给我给我,你真是越来越不行了!”白月接过药,半跪到这位锦妃主子跟前,问道:“主子,您今天是铁了心的不喝,是不?”
锦妃手肘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点了下头。
白月见了,便起身道:“好,您是主子,白月管不了,白月去找管得了您的人来。这就去回皇上,说锦妃又不喝药了,可能是想要让皇上亲自过来,嘴对嘴的喂……”
赫锦佟一听,这还得了,拍床坐起来“反了你了!越来越不像话!”
白月却不以为然道:“主子您要罚也可以,先喝完了药,您爱怎么罚就怎么罚,白月自然是吭都不吭一声。”
锦妃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他早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教主大人。有了皇帝陛下的授意,连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侍候的小丫头都能管束着他!
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药碗,把里面那暗红色的药汁囫囵喝下。又漱了口,才抬眼看向帘帐之外的敏妃,懒懒的说了一句:“站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
敏妃听了,进前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说道:“敏儿拜见师傅。”
赫锦佟一听,笑了“不是早叫你改了这称谓么。若是你大庭广众之下不小心叫错了,要怎么收场?”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却满不在乎,倔强的坚持:“敏儿到时自然不会叫错。”
这位敏妃,原名叫做云敏,七岁的时候,被赫锦佟收了做徒弟。之后又执意不肯离开,辗转之中随着赫锦佟进入皇宫,成了今日的皇妃。
云敏虽还是个小姑娘,但从小就固执的很,认准的事情,九死不回头。
赫锦佟却偏偏喜欢她这性子,每每这小徒弟不听自己的话,他非但不训斥,反而处处纵容,宠惯到今天,早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恐怕也只有皇上的话,她才能听上两句。
反正赫锦佟也懒得同她计较,索性由她去罢。于是便只问道:“你着急想见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云敏想了想,说道:“昨夜宫中有刺客。敏儿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赫锦佟听了,笑笑“皇宫之中,一年到头刺客都不曾断绝过,有什么新鲜!我身边的人,白鹭他们且不必说,就是皇上暗中安排的,也十足是针扎不入,水泼不进了。再要不放心,就只能在我身上挂锁了。”
“不是这样的。”云敏却不高兴赫锦佟那副满不在乎开着玩笑的样子“那夜情形蹊跷的很,敏儿当时就跃窗出去了。后来派人查探,说是这次选妃之事,有新进宫的公子们相约了玩闹才弄出来的误会。但是那天夜里,敏儿分明追着一个黑衣人,和他过了招。是非天教的武功不会错!而且,那人绝非泛泛之辈。今日我又去看了一遍那些新近入宫的人,我想,定有他们派来的人混在里面。”
赫锦佟见云敏一脸凝重的神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敏儿,你真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云敏反问:“难道师傅觉得没什么?”
“的确没有什么。”赫锦佟的云淡风轻的说道:“若当真是非天教的人寻上门来,想要的,也无非就是教主令。”
“他们想要教主令牌,这还叫没什么?!”
“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吧!敏儿,如今我对那些,已经不执著了。”赫锦佟的笑,显得有些疲倦。
敏儿却并不同意他的看法“那怎么行!教主令是只有教主才能掌握的东西,是非天教主代代相传的宝物。怎么可以给那个背叛教主的逆贼得到!”
“我想……”赫锦佟听了,目光遥遥,望向窗外云天,淡淡说道:“或者对她来说,我,才是那个叛教的逆贼。”
话说,小呼延与诸位难兄难弟一起罚跪,十二个时辰虽是难耐,但对他来说,也还算不得酷刑。
想当初他随着老爹驻守边关,每每因为起床迟了延误了操练而挨罚, 那才真是……
不但罚跪,而且是先挨个一百军棍,再去操练场跪着。
如今,他早都被折磨成了百炼精钢,跪着就跪着,保持那姿势不变,中间还可以睡上几觉,补补眠。
也之所以,当管事的公公传令说让公子们可以起来了的时候,小呼延根本就没有听见。
旁边一位好心的推推他:“唉!你不起来呀?还没跪够是怎么着?”
小呼延被吓了一跳,从美梦中惊醒,大叫了一声:“皇上?!!”
诸位公子听了,都笑个不停:“哪来的皇上,你还真是白日做梦。快回去吃点东西,洗洗睡吧!”、
呼延靳惜左右看看,真是做梦,于是迷糊着爬起来,腿已经麻了,扶着院墙边上,活动好半天,这才回了自己住处。
桂圆是个好孩子,见他进了院门,赶紧迎上来。
“公子,桂圆给您准备了热水,您先泡泡,舒活一下筋骨,再吃点东西!饿坏了吧……”
“嗯,还行,饿过劲儿了,到也没什么感觉。就是困。”小呼延一边揉腿一边往屋子里面走,这时,想起来与自己同住的另外一人,便问道:“陆公子呢?”
“陆公子?”桂圆被问得一愣,答道:“没回来呀!”
“没回来!?”呼延靳惜纳闷,那人方才明明就跪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这会儿应该也是浑身酸疼得厉害,不赶快的回来歇着,急巴巴跑哪儿玩去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一声长长的鸟鸣。
这一抬眼,正看见屋顶上落着一只黑色翅膀,拖着美丽羽翎的大鸟。
这时又听见院墙之外有马蹄声以及众人跑动的声音,有一个人开口道:“到底是谁弄伤了你,找到人没有?”
小呼延心下暗叫不好,难道是找他来报仇的么?!
这时的玄鸟却非常高傲,睁着暗红色的眼睛,十分鄙视的看着呼延靳惜。
小呼延仰头望过去,只觉得它在白日里看着,更是美丽,漆黑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成几乎炫目的光芒,让人丝毫不怀疑有人会把它视作神鸟来崇拜。
这时候,院子的大门处闪出一个人来。
确切的说,是一人一马。
那人穿着飘逸墨色长袍,马是名贵的踏雪无痕。
呼延靳惜仔细一看,正是不久之前在靖陵侯府门外,张扬跋扈的西玄王。
那位王爷驱动胯下坐骑进了院子,瞄了小呼延一眼,问那玄鸟“是他?”
小呼延吓了一跳,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他屋里那只多时不见的小红葵却扑棱扑棱飞了出来。
在院子里慢悠悠绕了一圈,最后,谄媚的落在那玄鸟的旁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模样看上去十分无辜。然而张口,却说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它对着玄鸟,认真的说:
“小姐真漂亮!”
“……”
小呼延无语。
西玄王无语。
桂圆无语。
漂亮的玄鸟也无语。
不知那被鹦鹉调戏了的神鸟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好半天之后,居然甩甩翎毛,展开翼翅,在西玄王的身边盘绕一圈,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西玄王见鸟走了,便也不再多说,策马追了出去。
小红葵似乎很高兴,一下子飞回来,落上小呼延的肩头。
呼延靳惜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句可说的话,问那小鹦鹉“你……怎么知道那玄鸟是个女的?”
32 栩栩如生
夙曦殿是皇宫的正殿之一。
往里走是皇帝寝宫。往外去,又是接见朝臣办公议事的所在。
过午的这个时辰,皇上小憩,无论任何人,一概不许打扰,这是宫中规矩。
然而,规矩的存在,似乎总是为了给人打破的。
所以,就在着皇上午睡歇息,连天上的飞鸟都不敢乱扑棱翅膀的安静时刻,一匹通体墨黑四蹄纯白的美丽神驹却非常胆大包天的踢踏而来。
跑动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城之中,竟也无人敢上前拦阻。
这匹踏雪无痕,张扬非常的自皇宫正门一路奔跑进来,直到了夙曦殿的正殿门前,马上之人才一收缰绳,停驻了下来。
马上一人,身穿玄色长袍,手执一条马鞭,也不看任何人,翻身下来,就要推门进去。
侍卫见了,赶忙上前拦阻,颇有些为难的看口:
“王爷……”
人虽然是拦了,但是心里多少有点胆怯。
西玄王的为人,总结起来,六个字:难伺候,不好惹……
“什么?”被人阻挡,羽墨栩果然不悦,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那侍卫。
“王爷,皇上正在歇息,宫里规矩,这个时辰,任何人不得打扰。您……不如,过了午时再来?”
侍卫的话说的已经极是客气,陪着小心,可惜羽墨栩听了,却不高兴。
“任何人?”冷笑一声“本王是任何人吗?”
“可是、王爷……”
“狗东西!让开!”
羽墨栩挥鞭子就要打人,这个时候,面前寝宫的宫门悄悄的开了,总管陈景公公露了个头出来,赶紧对着羽墨栩说道:“王爷息怒!皇上口谕,召您进去呢!”
羽墨栩听了,这才收起手中马鞭,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进去。
寝宫之中,帘幕轻垂而下,焚着淡淡的梅花冷香。
羽墨栩径直往里走,绕过玉龙屏风,萧祈半靠在床榻之上,手里还正拿着一份摊开的奏折。
“才几日没见着你,这脾气就又长了不少……是个人你就能得罪。”萧祈似乎急着想把手中的奏折看完,虽然是在同羽墨栩说着话,头却不抬,目光也始终专注于眼前的国事。
说出口的话虽是责备,语气之中,却多少带着纵容的意味。
“哼!”羽墨栩心里不痛快,人虽然进来了,却不肯走过去,也不跪拜问安。自己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生气!
萧祈知道他那性子,也不再理会他,安安静静把手里的奏折看完,又拿过小案几上的朱笔细细做了一番批示,放下。
之后,抬起头来,看向羽墨栩,笑道:“栩栩,过来,让朕看看你。”
羽墨栩却没听见一样,更用力的把脸往另外一边转了转。
“栩栩,过来。”
同样的话又再说了一遍。
萧祈声音不变,神情也不变,语气稍微加重了那么一分。
羽墨栩似乎是很想坚持一下,不去理睬他,奈何意志就是不坚定,忍不住的就起身,走过去。
虽然仍是一脸的不高兴,但最终还是坐在萧祈的身边。
皇帝陛下温柔的笑了一下,目光里分明透着宠爱,伸开手臂搂住他。
羽墨栩那一身带着刺的骄傲外壳就都瞬间不见了踪影,俯下身,把脸埋进萧祈的怀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单纯的渴望被保护着。
皇帝陛下却在此时缓缓的把手探入到他的内裳之中,感受他皮肤细腻的触感,逗弄道:“栩栩,这个时辰里急冲冲的跑到这里,是赶着来侍寝的?”
明显是捉弄的语气,羽墨栩听了,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偏是爱逞强,索性更紧的贴合上去,语气中带着些许任性的说道:“是啊,就是来侍寝的,皇上要是不要?”
玄色的长袍被剥落到地上,要是不要,自然须得用行动来表明。
栩栩的身体,细腻又敏感,稍微轻轻碰触,他就浑身战栗,忍不住便要呻吟出声。萧祈爱极了他那反应,便越发尽兴的去反复轻轻抚摸,从脊背向下,直到大腿根。起先是轻轻的触碰,接着再是一连串细碎的亲吻。
“栩栩的身上真是容易留下痕迹。”稍微用那么一点力,就会出现一个浅色的印子。
“皇上……别、好痒……”
外袍剥落,内裳半褪,羽墨栩裸露着脊背趴在床榻之上,被萧祈的亲吻弄得浑身打颤,伸手抓住床帐想要爬起来。
那姿态极是美丽。
骄傲与脆弱,勾勒而成的,极致妩媚。
“栩栩乖……”萧祈先一步按压住他的身体“别乱动。”
“别碰那!”
“那栩栩自己说,想朕碰你哪儿?”萧祈那只邪恶的手又换了个更要命的地方,一把握住“是这儿?还是……”
“不、不是……啊!”
羽墨栩浑身居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得认命,听凭摆布。
带着甜淡玫瑰香味的软膏细细涂抹在体内,萧祈进入他身体时,很温柔。
但他总觉得很疼。
不是身体觉得疼,而是精神上。
这种欢爱的方式,让他不禁会回想起一些宛如梦魇般的存在。
想要忘记,却无法忘记的东西。鬼魅一般,附体噬魂。
他抵挡不住,闭上眼睛,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却整个人被拥抱住。
温暖的胸膛,绵密的亲吻,爱怜的抚摸。
“栩栩,不怕。是朕……”
萧祈的声音,轻轻的,带着诱哄。
颤抖的身体变得平静下来,疼痛也忽然不见了。
于是整个人被快感与温暖笼罩。
是了,就是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像有魔力……不,一定是最神奇的巫术。总能穿透他的躯壳,刺痛灵魂。让他从恐怖的噩梦里醒过来。
带他离开那个冰冷无爱的地狱。
皇上……
萧祈……
是你的话,羽墨栩一定不害怕。
你在的话,去到哪里,也不畏惧。
待得萧祈尽兴,羽墨栩早已经化成一滩水般,懒懒的瘫软在床上,一下都不想再动。
萧祈以为他睡了,便将锦被拉开盖在他身上。才要起身,却被羽墨栩的一双手臂缠上来紧紧抱住。
“别走,再多陪我一会儿。”
萧祈回身揉揉他头发“不走,只把那边的几本奏折拿过来看,你乖乖的睡,朕陪着你。”
羽墨栩却不肯松手,反而把脸贴进萧祈怀中。沉默片刻,他忽然问道:“你都不生我气么?”
“生你什么气?”萧祈抱着他,轻声问“难道栩栩做了什么会让朕生气的事?”
“我打伤了他。”羽墨栩不屑的冷哼一声。
“打伤了谁?”皇帝陛下笑着补充一个名字:“宁儿?”
“我才打了他,下一刻就会有人报给你知道,又何必装糊涂!”羽墨栩不满的嘀咕,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就是他,你的心肝宝贝。殷洛宁。”
“你也是朕的宝贝。栩栩,说了多少次,怎么你就是不明白……”
“我明白。”羽墨栩轻声回应道:“南楚麟还有赫锦佟,我都能明白。但是他……但是,殷洛宁……就他不行!我恨他,恨他的这个姓,恨殷家所有的人。死了的,活着的,都不例外。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是不能忘记。”
萧祈听了,却也不忍责备他,叹声道:“栩栩,那不是宁儿的错。他没有伤害过你,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你想说错的是我吗?”羽墨栩从萧祈的怀中抬起头来“你袒护他!从来如此。你们全都护着他!上一次,南楚麟那么凑巧的赶到,是你授意的对不对?”
“栩栩……”
“你们合起来帮着殷洛宁欺负我!还打死我的家奴,为他出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