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初封河南王,并得到允许开府。但现在手下无兵无将,还是光杆司令一个。像秦武安这种人,有手段有心计有人脉,可惜就是欠点机缘。要是得到知遇提拔,成就绝不仅仅只有目前这样而已。想到这里,杨昭倒是隐约有了点想法。不过目前时机不对,也不用就先急着说出来。
小王爷随口安慰了秦武安几句,转口问道:“总镖头固然是名门之后,但胡镖头也不差吧?那天晚上与两位过招,胡镖头刀剑双修,造诣实在不凡。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武功呢?”
拓拔文正粗声粗气地插口道:“杨公子你不知道,我和胡师哥其实都是〖天宗〗的弟;子。他是剑门,我则是刀门的。”
这回倒轮到杨昭吃惊了。他一回头,扬眉道:“天宗?拓拔镖头和胡镖头都是天宗弟;子?那当年的豪杰豪大侠……”
“豪杰师叔是天宗第;四;代弟;子,我们两个则是第五代。”胡静水摸摸背上的刀剑,感叹道:“想当年,我们天宗在中原武林可威风呢。可是自从那场大瘟疫之后……唉,算了,好汉不提当年事。总之自从掌门师祖把总坛迁往西域之后,我们这些还留在中原的弟;子,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啰。”
秦武安拍拍两名镖头肩膀,道:“天宗再怎么算也是名门大派,你们两师兄弟学到的武功,和我老秦这套大路货血战十式比起来可强多啦。可是你看看自己?哪天和老秦联手,还是连杨公子一招都接不住,这像什么话?老胡,你也别再好高骛远啦。以后专心点练功,别再搞那什么不切实际的刀剑双修白日梦,行走江湖,也省得再出丑露乖啊。”
胡静水面色涨得通红,大声抗辩道:“总镖头怎么说我老胡是做白日梦?本门创派祖师笑苍生,本来就是以刀剑双修而威震武林的。老胡我同时背负刀剑,就是要再现祖师爷神威。这叫有信仰,有追求,有理想!你们懂不懂啊?”
“可是胡师哥,你这么多年练来练去,武功好象不但没进步,反而更退步了耶?”拓拔文正照旧满脸憋厚,嗡声嗡气道:“以前还在天宗时,师哥你使剑三十招内就能放倒我。可是自从你要刀剑双修以来,现在好象得花至少一百招以上,还不一定,对吧?”
秦武安和其他镖局趟子手听了都齐声大笑。胡静水口中呐呐地,想反驳又找不到词,一时实在尴尬。杨昭连忙出来打圆场,道:“既然祖师爷能做得到,没道理后辈弟;子就办不到啊。否则世间门派岂不是都一代差过一代吗?哪大家还学什么武,练什么功呢?嗯……我看胡镖头没办法进步,或许只是练习不得其法,也不能就说是错。假如胡镖头和拓拔镖头,啊,还有秦总镖头。三位不嫌弃的话,咱们不妨找时间切磋切磋怎么样?”
那天晚上过招,杨昭轻而易举就连败三人,武功比他们强得多了。能得到这样一位高手指点,对于三名镖头来说可是难得的机缘。当下三人都喜出望外,连忙不住口地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镖队在客栈里投宿安定下来以后,杨昭就和三名镖头就相约出外。李神通自然嗤之于鼻,不屑一顾。梵清惠却也似乎不怕杨昭再乘机逃跑,只留在客栈里和明月大家说话。
四人不受打扰,于是专心论武。三位镖头各自把自己的拿手武功施展出来,杨昭也不用自身深厚得多的内力压人,只以先天八卦步法和八卦掌、冰火螳螂与他们一一过招对拆,点评得失,探讨不足。
小王爷的实战次数,其实真是屈指可数。可是他基础修练的易经玄鉴,本身是当年神算子卓不凡周游天下,见识过无数神功绝技之后再融合自己心得而创。再加上在秦岭逃亡的日子中,又和当世剑术几乎是最高明的静斋传人三番四次地生死相拼。所以此时杨昭武功虽然算不上当世一流,但眼光已经极高明。以之指导秦武安他们这些三流中的好手,也算绰绰有余。
秦武安其实天资不错,练功也刻苦。吃亏就吃亏在一直没能遇上名师学习高深武艺。血战十式在他手上,固然可以把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再淋漓尽致,也改变不了它是三流大路货的事实。杨昭不敢把易经玄鉴的功诀随便传授给人,于是就教他先天八卦步法。这套步法精微奥妙,秦武安学习以后,本身实力至少提高有三成左右。既然尝到甜头,这位白起后人于是每晚都勤练不休,几乎连觉都不肯睡的样子。
至于胡静水和拓拔文正两师兄弟,杨昭就没什么可教人家的了。毕竟天宗的齐物梵天功、逍遥七剑、寰宇三刀等等武功,也都是上乘绝艺。当年天宗的创派祖师笑苍生,更被誉为是可与天晶传人南宫问天媲美的武林神话。
天宗的武艺本来确实是刀剑双修。但是要同时精修刀剑,真是谈何容易?二百多年前,和天晶传人南宫问天同时代的玄天邪帝是一位,邪帝的义子南宫太平是一位,笑苍生又是一位。此外就再也没有了。所以天宗从第二代开始,就分为刀门和剑门两个支派。固然并不禁止弟;子同时兼修刀剑,但大多数人有自知之明,都只苦练刀法和剑术的其中一门。
胡静水口口声声要学祖师笑苍生,其实他真正仰慕的,正是玄天邪帝。得知这真;相后,杨昭很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仔细想想,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好兵,那么不以绝世高手为目标,又怎么能有真正的成就呢?唯一错的,或者也就只是胡静水本人的资质,确实不够好吧。
杨昭曾经听摩诃叶谈论时讲起。古往今来,天下间学武的人数以亿计,但真正的绝顶高手,则几百年未必能出一位,即使出现了也未必在同一时代,更未必有机会交手。要评论彼此高下,其实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就有人根据其生前表现,将这些高手大致划分为四大阶级,八小境界。
第一是〖超凡?入圣〗。这类高手悟性奇高,任何高深武功到他们手上,都能迅速掌握并且修练到极致。摩诃叶、朝阳天师、宁道奇、梵清惠、天竺僧等当世的一流高手都是这一类。
第二是〖超圣?入神〗。这类高手能在前人基础上融类旁通,以崭新思维开拓出武学新境界。当年商周交替时,将先天乾坤功合并浑天宝鉴的武王姬发,自创紫雷第八击的楚霸王项羽、殚智竭虑而开辟三极三限的大罗刹宗宗主武勇、从魔珠与万剑之魂中领悟剑皇诀的剑皇铁心等等都属于这一类。
第三是〖超神?入化〗。从无变有,化虚为实。临阵对敌,举手拈来都是不世奇招。自成一格开启武学大道,后世无不奉其为真正的大宗师。玄天邪帝、南宫问天、菩提达摩、还有笑苍生等都可划归此类。
第四是〖超化?还虚〗。到达如此境界,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神佛仙圣了。古往今来,能有如此境界的都只是传说中的大神,比如女娲、蚩尤、罗刹、伏曦、以及佛祖释迦牟尼等等都是这一类。
连摩诃叶都只是〖入圣〗而尚未能〖超圣〗,可想而知,胡静水要和玄天邪帝看齐,不啻痴人说梦罢了。但想来他自己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人终究要有些梦想,孤儿杨昭也不愿怎么过分打击他。却只故意在交手切磋时引诱他多使用单剑,而不是画蛇添足地刀剑齐出。如此这般一段时间下来,胡大镖头的武功倒也总算可以正常发挥,至少不会被自己拖后腿了。
当然,杨昭自己也不是毫无得益。他虽然没有特别去偷学别人武功,但和胡静水、拓拔文正两师兄弟前后交手过不下几千招之后。耳濡目染,对于逍遥七剑和寰宇三刀的招式变化,不知不觉间已经了然于胸。再以之融入自己本身武学,却在短时间内,又再精进了一大步。
如此日夜练功,沉浸武学的无限奇妙境界之中,竟是快活不知时间过。忽然有天日暮黄昏之际,远方的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一堵被夕阳染成金黄颜色的巍峨城墙。众人不其然地同时抬首仰望,皆为那壮丽景色而觉心醉。良久良久,李神通方才侧身退后,低声叹道:“明月大家,那边就是……成都城了。”
创刊篇 第二十七章:把酒问青天
益州古称巴蜀,早在西周之前,巴蜀人已经据地而建国。秦惠文王更元九年秋,秦国大军南下讨伐,灭蜀国后改置蜀郡。郡治所在的地方,就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的典故,取名为成都。
西汉时,益州的桑蚕织锦业已经相当发达。织成的丝绸汇聚成都,称为“蜀锦”。朝廷因此特别设置了“锦官”进行管理,所以成都又有别名为锦官城。杜甫的诗里面说“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就是这个原因。
由东汉末年三国分立,直到大隋统一天下为止之间的几百年,中原大地上烽烟四起,战火纷纷。但益州因为有山河之险阻隔,所以总能够保持相对的和平安定。到今时今日,要是问起大隋天下哪里最繁荣,那么任何人都可以立刻毫不犹豫地说出“扬一益二”这个答案。
大隋平定天下之后,杨坚设立益州总管府,随后不久又改为蜀郡,并封第四子杨秀为蜀王出镇成都。那已经是开皇二年,距离现在整整十八年前的事了。十八年来杨秀坐镇益州,无论军事文政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其声名威望也随之而不断提高。所以这次为蜀王世子贺寿的消息虽然来得突兀,但短时间内已经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轰动。各路高门世家,武林大豪,甚至更远的吐蕃、回鹘等外国,都有派使节前来道贺。成都内外可谓冠盖云集,群雄毕聚。场面之热闹,那是十几年都未曾有过了。
武安镖局的这队人马,赶在了日落关闭城门之前入了成都城。虽说明月大家应邀而来,李神通也是代表唐国公李渊前来祝寿送礼。但始终天色已晚,路途上又风尘仆仆,要是就以这么副模样前往蜀王府,那么不但失礼,而且更大失身份。所以事前已经决定,今日暂时就在成都最出名的客店〖唐荔园〗投宿,明天再向蜀王府投拜贴。
这间〖唐荔园〗与普通客栈可大不相同。不但占地宽广,雕梁画栋极尽精美,而且内里的园林布置,也十足照搬了过去南陈的皇家御花园。更有桩妙处,就是园内园外,种植了不下上千棵芙蓉树。每年六七月期间芙蓉花开,那情景更加美不胜收。假如用现代标准来衡量的话,那么这里简直就是大隋朝的五星级豪华酒店了。也是亏了李神通的面子,众人才能入住。否则的话,光凭武安镖局本身名头,那是不管出再多钱,人家也照样恕不接待。
〖唐荔园〗园内又划分为二十四座小院,各自以益州下属的二十四州命名。彼此都互相独;立,由面临大街的锦宫楼将它们连接起来。武安镖局众人入了预先订好的绵竹院,卸下车马、置放行李、更衣梳洗等等,自然有一大堆杂事。等到都安顿下来,却又早是华灯初上时分了。李神通兴致不减,吩咐店家在锦宫楼上的雅阁摆了围筵席,邀请明月大家和梵清惠前往赏月,杨昭自然又不怕惹人讨厌,也厚起脸皮去了。
川菜是中国八大菜系之一,向来名闻遐迩。后世时候,川菜馆那是满中国遍地开花,几乎人人都吃过水煮牛肉和酸菜鱼。不过身处大隋仁寿元年,这个时代辣椒还没有传入中国。所以很多后世耳熟能详的名菜,眼下是吃不到的。但杨昭入席坐下一看,灯影牛肉、樟茶鸭;子、乐山墨鱼、清蒸江团、芙蓉杂烩、生烧筋尾舌、红烧鱼翅鸭卷、芙蓉鸡片、黄焖大鱼头、干烧鹿筋、银皮包烧鱼……等等美味佳肴摆了满桌,不用下筷子,却是光用看的,便已经足够使人垂涎欲滴了。
只不过这等场面,又是这种客人,桌上佳肴却几乎肯定要被浪费大半了。杨昭心内连叫可惜,决定散席时一定要叫侍应打包,将东西拿回去给镖局的人们也尝个新鲜。这当口更用不着客气,拿起筷子大快朵颐。李神通近来也习惯他这副模样了,当下只当他是透明,径自和明月大家和梵清惠两位谈玄论道,说些成都的名胜古迹,风物典故之类闲话,娓娓道来,倒也动听。
正在两边互不干扰,各自自得其乐的时候,忽然间只听楼下隐隐传来阵阵乐声。韵律轻快活泼,充满了对生命与自然的热爱。凭着穿越以前在学校上音乐课的经历,以及参加过由云南省政府举办的泼水节活动等等记忆,杨昭用不着听第二个音符,已经认出了那是西南少数民族的音乐。但明月却似乎对此从所未闻。她“咦~”地低声轻呼,起身离席,走到雅阁临街的窗户前,双手一推。
霎时间,音量增加了好几倍的欢快乐韵从窗户外一涌而入,将整间雅阁的空间也充塞得满满当当。凭栏下望,只见目光所到之处,全是张灯结彩。人潮摩肩接踵,玩乐声此起彼伏。而此际锦宫楼下,正有一群盛装打扮的异族少女,载歌载舞地从街道上经过。那群少女身后,又是十几名身披彩衣的精壮后生,敲击着腰间手鼓边走边跳。
街道两旁围观的人群兴高采烈地指指点点。气氛之热烈,看起来甚至比金吾不禁的元宵佳节,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不远爱的街道彼端,又有另外十好几群同样的组合正裹挟在人群中缓缓前进。他们身上装束打扮,还有演奏的音乐同样大异于中土,却又是另外一种风格韵味了。看这模样,倒是和现代的花车巡游队伍差不多。
李神通偷偷用眼角余光向明月大家望了几眼,只见这位以音乐名闻天下的奇女子,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楼下歌舞,那白如凝脂的脸庞上,此刻竟自然而然地焕发出了一种奇异光彩。月光之下看来,更使他这名出身李氏高门的世家子心醉神迷,浑不知人间何处。
好半晌,那些异族女子的队伍终于全部走过锦宫楼下而移向其他街坊。明月如梦初醒地长长叹口气,关上窗户回身入席,神往不已地道:“这些西南巴人的音乐天真自然,淳朴中更洋溢了无限生机野趣,果然别具风格。等到蜀王世子的寿宴结束以后,明月定要在巴蜀多留一年半载,好好把这里的音乐搜集整理呢。”
李神通笑道:“刚才从楼下走过的只是蜀地巴人。当年诸葛亮南渡泸水,七擒孟获。那孟获就是蜀地巴人的首领了。不过在蜀地以南、交趾以北、岭南以西的大片土地上,据说还有南蛮百族,和巴人也是同宗共祖,族里自古流传下来的音乐,据说还是上古三代嫡传,在中原却早就散佚了。”
明月目现奇异光芒,更显得悠然向往,道:“这个明月倒还真是从未听说过。孔夫子说礼失求诸野,乐失其实也应该如此啊。为什么明月以前竟想不到呢?”回身又向李神通福了一福,柔声道:“多谢李公子指点。明月兴致忽然起来了,梵姐姐,李公子、杨公子。如蒙不弃,且请听明月吹奏一曲。”当下就从袖子中取出一管紫玉洞萧,凑到朱唇边调试了下音色,葱葱玉指挑捻按捺,悠扬萧声随即而起。
明月大家被梵清惠誉为琴萧双绝,当世无双。但这一路走过来,杨朝从来未曾听她演奏过音乐。此时侧耳聆听,只听那萧声旋律缠绵悱恻,开始时若断欲续,极柔极细。逐渐地音声渐起,恍若朝阳初升,雀儿吱喳;随之又似有山涧流泉,碎玉飞溅。继而百花争艳,万紫千红;间关鸟语,彼鸣此和。将那种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天地间生机洋溢,处处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全部栩栩如升地呈现眼前。
顷刻间,锦官楼上下内外,全都变成鸦雀无声。不管那些客人们本来在做些什么,此际全都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