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听起来似乎同样隐藏嘲讽之意。但看宁道奇神情语气,又像并不含丝毫恶意,纯是善颂善祝之词。一时间也教人摸不清这牛鼻子究竟什么用意。老实讲,唐十三对于这整天作世外高人状的牛鼻子,心中那是半分好感都欠奉。虽然宁道奇自打跟随杨秀以来,也着实替杨秀做了不少事,甚至还亲自下手清除了忠心于朝廷,坚决不肯投靠杨秀加入“清君侧”阵营的益州刺史和成都太守等蜀中官员重臣。但唐十三却总觉得宁道奇暗地里别有所图,绝不是真心协助杨秀的。只不过说来说去,这究竟也只是一种“感觉”,根本没有实质证据支持。所以唐十三仅能存疑,最多不时说几句话敲打敲打而已。
他们两个在外说话,声音虽不甚高,却亦已惊动了里面。本来隔着帐篷隐约传来的丝竹之音嘎然而止。紧接着几名锦衣侍女卷起帐门,内中便传出杨秀的声音,道:“是义弟和宁道长回来了么?快快进来。”
唐十三嘿声冷哼,也不再多看宁道奇半眼,随手向鲜卑里牙脑袋拍了拍。黑色巨虎摇摇尾巴,径直昂首大步入帐。跨过帐门,但见上百支牛油巨烛将帐篷内照耀得灯火通明,四处摆设金碧辉煌,无论一几一案,一筷一杯,均是极尽豪奢,却又绝无半丝暴发户的庸俗气。帐中约有三十余人。除去侍女与护卫亲兵等以外,还有十余人各自踞坐于酒案之前。
正中主位上端坐那人身穿王服,发束金冠,冠上还镶嵌了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正是蜀王杨昭。数月不见,他容颜和当日收服唐门时又有了不同。虽然皮肤下仍是覆盖了无数珍珠色的细密鳞片,但若不细看,便已和常人无异,非复当日那半人半龙的狰狞异相。显然和黄帝龙骨相互融合的程度,又到达了一个全新高度。
眼见唐十三入帐,杨秀当即将手中银刀往酒案上一抛,大笑着起身相迎道:“义弟,宁道长。来得正好。来人,给两位设案。”声音中却是同样也没了当初刚刚得到黄帝龙骨之时,那份目空一切的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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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风暴篇 第一百二十章:吐蕃之王,密宗黑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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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十三看到杨秀这幅模样,心中戒备之意当场更盛了几分,随即却又暗暗叹了口气。他跨下虎背拱手长揖为礼,道:“见过义兄。”旁边那宁道奇同样也起了个稽首。左右侍卫当即在杨秀的主位旁加设了两张酒案,摆上各色食器。杨秀则携去唐十三之手,将他带到那十余名外客之前,笑道:“义弟,为兄替你们引见一位贵客。”抬手向来客中为首的那名男子一引,郑而重之道:“赞普,这位便是孤家义弟,亦是协助孤家谋取大事的左膀右臂,唐十三。义弟,这位正是当今吐蕃国赞普,南日松赞。”
大事当前,杨秀之所以既不坐镇成都,也不亲临前线,反而劳师动众来到这四姑娘山的原因,便在于此。他是要勾结吐蕃国,将这支域外奇兵纳为己用,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大兴。
唐十三早知杨秀的计划,所以此时也并不吃惊。抬头定眼凝望,只见面前这男子以红绢缠头,身披五色锦缎半月形披风,内穿圆领直襟束腰长袍,足着钩尖革履。衣服的领、袖、襟等地方均以红色锦缎镶边,胸前绣着头栩栩如生的白骆驼。脸上留着络腮大胡子,双耳则各自挂了个小金环,打扮甚是华贵,却看得出年纪甚轻,想来当不足三十。身边站着位年不满十岁的男童,打扮亦是相差无几。此时听得杨秀引见,南日松赞当即离案上前向唐十三抱拳行礼,开口道:“久闻中国有个唐门,内里都是了不起的高人。今日能够得与唐门主相见,委实三生有幸。”却又把那男童向前一推,笑道:“这是小儿弃苏农赞。”那男童也不怯场,当即上前学着大人模样作揖行礼。
这位南日松赞说话之间,虽然仍旧不免有些外国口音,但遣辞用句都十分流畅自然,显见曾经花大气力学习过中土语言,并非临时抱佛脚,现炒现卖的。唐十三心中更是凛然,当即拱手还礼。
其实假若杨昭眼下在现场,那么对于吐蕃国赞普居然会说中国话这件事,便不会如是之惊讶了。在后世的史书记载之上,这位南日松赞乃是吐蕃旧王朝的第三十二任,也是最后一位赞普(本意为雄健的男子,后来转化为君主专称)。此人本名“论赞弄囊”,即位后励精图治,发奋自强,积极培养国力,大力整顿吐蕃国的政治架构,乃是位大有为的君主。数年前他出兵攻破唐旄国(即《隋书》中的女国),声望之隆一时可谓如日中天,因此凯旋回首都逻些(今日的拉萨)之后,就受国内贵族拥戴而受“南日松赞”的尊号(意思是‘政治如同天那样高明,盔甲如同天山那样坚强的君王’)。
这位南日松赞自受尊号以后,雄心因此更盛,一心筹谋再开疆拓土,缔造他吐蕃王朝的万世基业。不过在历史上,因为大隋强盛,吐蕃无隙可乘,所以终他一生也未能再有什么大动作。同时因为国内旧贵族势力根深蒂固,虽然吐蕃表面已经统一,其实亦如中国西周时那样,各诸侯在自家领土内自行其事,俨然是国中之国的模样。为了巩固王权,建立起大一统的中央集权政治,南日松赞大力提拔及重用依靠军功起家的新贵族以对抗旧贵族,终于引发大叛乱,被身边的重臣下毒暗害而死。
南日松赞被毒死以后,刚刚统一的吐蕃国立刻四分五裂。他的的儿子弃苏农赞,也就是眼前这少年老成的小童,当时也才不过只有十三岁罢了。而其父王六臣与母后三臣各拥重兵,同时自称赞普。形势之恶劣委实无以复加。但弃苏农赞却当真天纵英才。他毅然登基继承了吐蕃国大赞普之位,拉拢父王生前提拔的军功贵族而掌握了万余精锐。就凭这支精锐,经过三年的艰苦内战而终于平定内忧外患,重新统一了全国。并且彻底铲除旧贵族的影响,建立起惟我独尊的新王朝来。其所作所为,几乎可与数百年前极西方大国大秦(罗马帝国)的恺撒及其子屋大维之生平功绩相互辉映了。
弃苏农赞重新建立吐蕃新王朝以后,改名为松赞,得臣下上尊号“干布”,其意为‘深沉莫测’。这乃就是在中国历史上大大有名,甚至可说家喻户晓的松赞干布了。松赞干布派遣贵族到天竺求学而创制出吐蕃文(此前吐蕃并无文字),又向唐朝求娶文成公主入吐蕃,更吞并了苏毗、大小羊同、吐谷浑等西北诸藩,因而国力日盛,终于完成父亲的遗愿,建立起强盛一时,“东与凉、松、茂、巍等州相接,南至婆罗门(印度),地方万余里的吐蕃新王朝。此乃后话,略过不提。
在本来历史上,南日松赞现在只是刚刚受尊号。国内旧贵族力量依旧庞大,纵使是赞普,也不能独断独行,言出法随。而是必须和其他贵族商量过后取得共识才能行事。所以南日松赞就要通过打仗不断而提拔与培养听自己话的新贵族来加强王权。吐蕃现在的国力虽说也不弱,但和大隋比较之下,则是相形见绌,无异于老虎与小猫。所以南日松赞并不敢打大隋的主意,而是把目光瞄向了西北的一些小部落。但杨秀起兵谋篡,而且还搞得这么声势浩大,也是本来历史上所没有的。这次杨秀主动向吐蕃进行借兵,对于吐蕃国来讲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超级美味大馅饼。但事关重大,南日松赞喜出望外之余也不能不谨慎小心。于是便带同了心腹前来两国交界处的四姑娘山,要和杨秀详细商议借兵的各种条件与细节。
唐十三冷眼旁观,见南日松赞虽然气质不凡,但举手投足之间,显然也只是长于弓马角力等粗浅功夫,不要说金、银、铜三阶杀使了,就连唐门的白衣子弟兵都不如。所以也没怎么将这位吐蕃赞普放在心上。然而一瞥眼之间,却见在南日松赞身后站着几名身穿袈裟,头戴法冠,形容打扮似僧而非僧的男子。这几人双目神光湛然,呼吸悠长,却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心中正自思量他们来历。忽然就听宁道奇微笑道:“贫道生性喜爱游历,自问也有几分见识。看来这几位该该是吐蕃‘黑密’中的高手了吧。今日能得相见,却是幸如何之?贫道无礼,却要请赞普引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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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节中关于吐蕃国历史的部分,为因应小说需要而作出了一定改动,请读者不要信以为实。
唐门风暴篇 第一百二十章:吐蕃之王,密宗黑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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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日松赞尚未说话,杨秀已然笑道:“我中土宗派,以道、佛两家为正宗。佛家暂且不论,道家便以正一道为首。掌教朝阳天师,孤家的大皇兄当年也倚为臂助,甚是敬重有加。不过朝阳天师近年于峨眉山上闭关不出。则当世道家第一人,便非宁散人莫属了。赞普和几位上师,不妨与宁散人多多亲近。”
南日松赞抚掌笑道:“正是。唐门主,宁散人,小王来替两位引见。”却向当先那位身着紫色袈裟,头上所戴法冠镶以牦牛长毛,须眉皆白的老者一引,道:“这位乃黑密教宗黑日法王,是我吐蕃国的第一高手。”
那位黑日上人闻言合什敬礼,道:“扎西德勒(吉祥如意)。老衲见过唐门主,宁散人。”声音亦如外貌苍老,但双眸中异芒闪烁,久看之下,竟连唐十三也觉心神微动。连忙凝神运功抵御,心中更是凛然。笑道:“原来是吐蕃国第一高手。不知道吐蕃武学和我中原武学相比,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他日有机会的话,倒要好好请教一番。”
这两句话已暗存挑衅之意。但黑日法王只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南日松赞则稍觉愕然,随即笑道:“吐蕃小国,与中国高手相比自然不如。唐门主如肯指教,那是再好不过了。嗯,这位是灭绝上师,能谋善断,小王向来十分倚重。还有,这位乃龙象上人,亦是小王小儿的武学师父。”
灭绝上师目光森寒,面相灰黑,显是修炼某种邪门功夫所导致之异相。龙象上人则在脖子上挂着串骷髅念珠,一张面孔以鼻子为分界,上半部宛若少年,下半部则犹如风干橘皮,看起来甚是诡异古怪。两人各自见礼,神情甚是矜持。对唐十三和宁道奇的态度,也不似黑日法王这般谦冲。反而颇有出手较量之意。
要知道,吐蕃本身并没有黑密这个教派,只有“苯波教”。苯波教主张政教一体,又宣称上古时的吐蕃赞普和王国中诸大贵族,都是同时由白银降生的。彼此身份虽然有微小差别,但本质一致,两者仍可以平起平坐。这就为吐蕃大贵族制肘王权,甚至是分裂王权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故此吐蕃立国数百年合共历三十余代赞普,王权始终不盛。最糟糕的时候,甚至王令不能出逻些(拉萨)半步。
历代赞普自然不甘心永远如此,都想学习中土的制度,加强王权建立大一统集权制度,可惜总是不得要领。但到了近百年前,情况却有了改变。当时有天竺僧人经由泥婆罗国(即时今日的尼泊尔)进入吐蕃宣扬佛法,逐渐地却与当地的苯波教某些分支教派相互结合,终于诞生了“黑密”这个有着种种似是而非佛家理论的怪胎出来。
黑密拥护王权,认为赞普至高无上,是与诸侯臣子截然不同的高贵存在,所以逐渐得到吐蕃王室接受,势力也不断扩张。到了南日松赞这一代,黑密更加登堂入室,俨然取代苯波教而成为了吐蕃的国教。黑日上人作为当代教宗,其地位与摩诃叶在大隋朝廷中的地位,却也相差无几了。
黑密一门脱胎自苯波教,后来又揉合了天竺密宗的真言印法。故而百多年来虽然能人辈出,却也同样品流复杂。门下合共有十几个支派,各派宗主各负独门绝学,时时互相明争暗斗。教宗之位,十年论选一次,凭武力而称雄。谁人武功最高,就能担任十年教宗。黑日法王已经两度连任,还有大半年左右,就是下任选举之期了。芸芸竞争者之中,余者皆不足称道,惟有灭绝上师和龙象上人两人紧随其后,其实力足以对黑日法王造成威胁。更严格地说,黑日法王与灭绝上师和龙象上人两者相比,纵然更加高明一些,程度也是有限。真要生死互搏起来,究竟鹿死谁手,还在未知之数,
黑密明争暗斗,南日松赞自然看在眼里。但作为吐蕃赞普,他一方面利用黑密以对抗苯波教,另一方面却也不希望看见黑密过度成长壮大,成为另一个威胁王权的苯波教。所以对于黑密各派宗主时时发生的自相残杀之举,只要双方不是搞得太出格,南日松赞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的含糊过去也就算了,只是假若黑密内部过度争斗,那么就会损害吐蕃王室的利益,让苯波教有机可乘。所以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反正都是要斗了,与其自家窝里反,不如将矛头对外还更加划算。所以这次南日松赞前来四姑娘山和杨秀商议大事,也带上了黑日法王等三人。此举一来是保证自身安全;二来也要借机称一称杨秀这个谈判对象,究竟够不够分量和自己对等;三来更事先声明,假若谁人能够在此次大事中立下汗马功劳,则下任黑密教宗之位就归谁所有,也免得争执。
蜀地与吐蕃相互紧联。唐门又是数百年的名门大派,渊源深厚久远,名头响当当。黑日法王与灭绝上师、龙象上人等三位也都是久闻了。此时又听说眼前这唐门门主是杨秀的义弟,黑日法王尚好,灭绝上师与龙象上人两人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要知道这次商讨借兵合作之事,既然南日松赞带上儿子亲身前来,心中已对此事肯首了八九分。剩余的无非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而已。假如能够以武力将唐十三压下,那么既可以宣示吐蕃的威风,又能在谈判中力争主动,尽可能多地从杨秀身上压榨出好处来,更籍此替自己在争取当选下任黑密教宗的大事上多加一个重重的砝码。岂非一举三得?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灭绝上师与龙象上人两个心中,便似凭空生出了几百只小手在不停骚动,直是心痒难忍。只是一时找不到什么借口,只好暂且静待时机罢了。
双方见礼既毕,便各自分宾主入席而坐。杨秀存心炫耀豪富,当即一拍手,各样珍馐美味就如流水价般送上。旁边的乐工则重新拨弦吹笙,曲韵悠扬响起。更有八名舞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轻纱薄裳之下,众舞姬身段若隐若现,姿态曼妙动人,委实活色生香,教人陶醉不已。
帐篷中这场面,固然不能和大兴城太极宫的国宴相比,甚至连与成都蜀王府中的寻常饮宴比较都显得十分粗陋。但吐蕃边鄙下邦,哪怕国中赞普和大贵族,平日的生活起居也十分简陋,哪里见过如此富贵气象?但看席上所见所闻所享,尽是生平未有。却是由不得他们不动心。南日松赞等首领人物还好,其他随同他们而来的亲信武士,却无不心笙摇动,大觉目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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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藏密真正成型是在公元七世纪以后的事。而所谓黑教,也是藏密黄、红、花、白等分支教派对原始苯波教的称呼。事实上苯波教本身始终没有完全融合进藏密体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