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恭谨的道:“谨记大人教诲,在下以大人为榜样,当可不会失足。”
包拯道:“你也莫学我,你我毫无相同之处,以后有暇本官跟你好好聊聊。还是先听恩师所言,关系你此次科举之事。”
苏锦点头称是,却听陆提学道:“坏消息便是,你今年秋闱大考怕是参加不上了。”
苏锦啊了一声,诧异道:“可是名额已满,或者是学生不够资格参加我淮南西路解试么?”
陆提学道:“那倒不是,公子在我庐州府声名日隆,又有包大人推荐,资格不成问题,实际上我庐州合格生员中比上你的没几个。”
苏锦道:“那是为何?”
陆提学道:“朝廷刚刚下了权停贡举之公文,因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无暇顾及科考之事,故而今年的解试推迟至明年八月,会试殿试自然也相应推迟至后年,这是朝廷大策,非是什么名额资质之限。”
苏锦有些懊恼,这算什么?科举关系天下多少莘莘学子的命运前途,说停就停,说推就推,如同儿戏一般;西北战事打了三年多,偏偏就是今年无暇准备科考么?
其实苏锦有所不知,朝廷的公文上是面子上的说法,实际上不是有暇无暇的问题,而是朝廷实在没有经费来办今年的大考了,或许有人会认为这花不了几个钱,但其实不然,宋朝科举,举子应试甚至连路费都发,全大宋近十万举子,光路费一项便需几十万贯钱,更别说考场的设置,相关人员的车马费用,饮食餐饮,补助,以及后面接踵而至的会试及殿试的产生的仪仗接待等各种费用,一场科举下来,朝廷最少要花上近两百万贯。
这么一笔钱,搁在前几年,简直不当回事,但是三年多的边陲战事,那就是个无底洞,十余万将士在边疆每日费钱数十万,早将大宋的国库掏空了;今年的赋税还没收上来,实在是没钱办科举了,朝廷死要面子活受罪,又不肯明说,只能用西北战事吃紧为幌子,将科举之事推至明年。
这些事,明里没几个人知道,暗地里却可揣摩出来,否则科举这么大的事,影响面极广,朝廷断不会说推就推的。
苏锦懊恼归懊恼,但也无法可想,朝廷的事,岂是他一介草民所能左右,只是自己刚刚洋溢起来的热情便被一把浇灭,一想到李重所言科举种种花样,更觉难度颇大,便有一丝退缩之意。
陆提学看在眼里,见苏锦眼中神采暗淡下去,对他的心里摸得一清二楚,呵呵笑道:“人生如茶,苦尽甘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苏锦羞愧不已,自己嘴呱呱的刚才还大吹牛皮,现在牛皮不攻自破,真是羞死人了。
“好消息要不要听呢?”陆提学道。
“听,为什么不听。”苏锦犟脾气上来了。
“呵呵,好消息就是,老朽想推荐你去应天书院读书,备考明年秋闱大考,你看如何?”
苏锦头摇的像拨浪鼓道:“不去!”
陆提学和包拯都惊讶的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怪物一般,半晌陆提学才顺过一口气来道:“应天府书院乃我大宋声名显赫之崇高学府,多少学子梦寐以求进入书院学习,书院中名师荟萃,大多为我朝出类拔萃的人物,早年有杨悫、戚同文、曹诚,近些有范希文、晏同叔,学子中有近三成中举入仕,天下才俊趋之若鹜,苏公子为何不去呢?”
苏锦翻翻白眼道:“太远,怕是要住校,没意思。”
包拯和陆提学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普天下哪有学子因为这个原因便放弃进入应天书院的机会,从庐州到应天府也不过六七日行程,多少学子从广南,从秦风,从成都府万里迢迢前来应天学院学习,光路上便要花费三四个月时间,也从未嫌远,这家伙倒好,一句太远,便推得一干二净。
陆提学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到苏小官人脸上,再跺上几脚才解气。
第一一三章 花季
苏锦要去应天书院读书的消息不胫而走,先是知道应天书院不容易进的李重和一帮诗会时候认识的秀才公子们前来祝贺,再是晏碧云亲自前来祝贺,沸沸扬扬间连同样不知道应天书院来头的一帮苏记老少爷们也认为不同寻常起来。于是苏锦昏头昏脑的淹没在大家的祝福声中。
苏锦纳闷了,这才是进个书院而已,为什么大家搞得跟高中状元了一样;应天书院难道就像自己后世居住的小城里的第一高中一般,进去难,但是一旦进去了基本上九成九都会考上高等学府。
苏锦一想到这个问题,忽然极为郁闷,自己居然又要去上高中考大学,人生轮回至此,简直是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但自己这个身躯只有十六岁,可不就是花季少年么?正是后世上高中的年纪,命运的安排确实有他的用意之处,自己好像也只能听从安排了。
鉴于七月初八应天书院便要开学,所以苏锦抓紧时间将苏记内部事务理顺,责任到人,一个个的交代周全;与此同时,苏锦也抓紧时间跟庐州城跟众人宴饮话别。
这日苏锦回到宅中,进了自己的院子一看,吓了一跳,之间门廊上杨小四和小柱子正撅着屁股在小山一般的物品面前打包忙活,再一看地上堆得简直就是个杂货铺,什么条桌锦凳、被褥蚊帐、笔墨纸砚、熏炉水壶、折扇茶叶等等几乎应有尽有。
小穗儿叉着腰在一边指指点点:“这个茶叶怎么跟香片放在一起,这不串味了么?真笨死了。”
“那被子别放地上啊,新买的弄脏了怎么给公子用?”
“这水壶……”
“这茶盅……”
“……”
杨小四和小柱子两人被使唤的脚不沾地,好在两人脾气好,只知道一味的干活,倒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
苏锦翻了翻白眼道:“怎么着?这是把庐州哪家杂货铺子搬空了啊?”
众人一见苏锦来了,纷纷上前问好,苏锦点头微笑,指着那堆杂货道:“这是干什么?搬家么?”
小穗儿道:“公子爷要在应天府住到年节下,小半年呢,东西不备周全哪行?这还是第一批呢,明儿我和小柱子、小四哥还要上街弄他一大车回来。”
苏锦道:“你当应天府是穷乡僻壤么?人家比咱庐州府大一倍,什么东西没得卖?还从庐州买了带去,一路上千里迢迢的,知道的而说咱们是去读书,不知道的还当是押镖的呢。”
小穗儿脸红了,暗骂自己笨,怎么忘了可以去当地去买东西呢,这一路上走个三五天,带着这些榔槺物品,搬上搬下的确实不太便当。
“那怎么办?死小柱子也不提醒我一声。”小穗儿道。
小柱子差点没一头栽倒:“这不是打骡子抽到赶路的么?主意是你拿的,这时候倒来怪我,再说你这姑奶奶要买,我敢说话么?。”
苏锦一向拿小穗儿没办法,见她也是一片真心为自己,当下笑道:“怎么办?全部带着走呗,不然穗儿一番功夫不是白费了么?”
小穗儿嘻嘻一笑,看着呆若木鸡的杨小四和小柱子道:“看什么看,想偷懒啊,干活啊,明儿就是初一了,初二就要动身,麻利着点,别耽误了行程。”
杨小四和小柱子,赶紧忙活起来,苏锦上前道:“两位兄弟辛苦,干完之后去账房每人领二十文外头洗个澡喝点茶去。”
两人一听有赏钱拿,动作果然麻利多了。
苏锦走向书房,监工小穗儿跟着他屁股后面鬼鬼祟祟的,似乎有话要问。
苏锦故作不知,一路来到书房中,书房里也是一片繁忙之象,一扎扎的书本被捆起来码放在墙角,柔娘和浣娘正来回穿梭将读书必用之物收拾包好。
苏锦咳嗽一声,两人这才停手,柔娘揪掉脸上挡灰尘的面罩道了个万福道:“公子来了呀,奴家姐妹正收拾您的读书用具呢,那几捆书也要带着,上边都有你读书时候的注脚,书院中正好拿去温习印证。”
苏锦心道:那可不是我的注脚,是另外一个书呆子苏锦干的活,于我无关。
“不错,辛苦两位了,歇息一会吧,后天才动身呢,也不争这一时,过来我有事要问。”
两人赶紧在盆中净手,坐到苏锦对面,看着他等候吩咐。
苏锦高声道:“出来吧,鬼鬼祟祟的。”
柔娘和浣娘一愣,怎么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只听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门口一个小人影一闪,却是小穗儿捏着衣角拖着步子走了进来。
“坐吧,来了正好,我也正好有事要跟你们说。”苏锦指指凳子,小穗儿歪着小屁股坐在上面,两条小腿不安分的甩来甩去。
“这次是真要出远门了,一呆就是半年才能回来,过了年又要去,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出去,家里多好,要什么有什么,哎,长大了身不由己啊。”苏锦没头没脑的来顿感叹。
“男儿志在四方,公子这也是为了前程,为了我……们全家上下出去读书,莫要想太多,好好读书,应天书院可是个好地方,机会难得。”柔娘轻声宽慰道。
苏锦点头道:“说的是,老是窝在家里也没多大出息,只是家中事情你们要多费心了,娘那边不知道如何了,我今日没敢去,怕她落泪。”
浣娘轻声道:“午间奴家去了一趟,夫人只是说了两句,我瞧她神色还好,也没落泪,只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边。”
苏锦吁了口气道:“那就好,等会我自去请安,再宽慰她老人家一番。”
顿了顿苏锦道:“这次出门我要带你们中一人去,我问过提学大人,书院是不许带家中人进去的,但是家人可以再书院外边租房居住,本来我想一个人去,但是我想,家中事务须得有人联络落脚,必须要有个联络的住处,既有住处便免不了人来客往,我又什么都不会,只能劳烦你们中的哪位去帮帮我,另外小柱子和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个人我也要带着,人多房子里的收拾,饭食须得有人张罗,到时候还要在应天那边雇个厨娘才是。”
小穗儿道:“我去我去,我就想问这事儿呢,你一走,我和小米儿天天伺候谁去?我要跟公子去。”
苏锦笑道:“难道不能伺候老夫人去么?”
小穗儿红着脸道:“伺候公子伺候惯了,再说夫人那边已经有香儿姐姐她们,我去了帮不上什么忙,生意上我也插不上手,不像柔娘她们还能去帮帮忙,无事可做,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那我不成猪啦。”
苏锦失笑道:“你还真是劳碌命,给你享福你不享,偏偏要跟着去受罪,你当我出去是游山玩水呢,读书是个苦差啊,我不能想,一想头都大了。”
柔娘浣娘抿嘴而笑,见到读书眉毛都要拧成疙瘩了,也不知道这位爷满肚子的好词文是怎么作出来的。
“奴家看,还是妹妹跟穗儿一起去为好,奴家要帮着生意上汇总账务,想去也去不成了,浣娘去可以帮公子整理抄撰什么的,都能派上点用场,小穗儿妹妹生活上又是一把好手,这样公子爷也省心,安心读书便是,那位杨小哥是要来回跑的,有什么需要浣娘自会让他捎信回来,你安心了,家里也就安心了。”柔娘道。
“苏锦想了想,看了看柔娘,柔娘眼中闪烁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再看看浣娘,浣娘垂着头,原本雪白的耳根变得粉红,苏锦一下子明白了柔娘的用意,这是要把浣娘跟自己在一起撮合啊,看来浣娘也必然知道自己和柔娘的事儿,两姐妹这辈子是不想分开了。
苏锦心头一热,看着浣娘婀娜娇弱的身姿,心里忽然痒酥酥的,宛如小猫在抓挠一般。
第一一四章 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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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苏锦赶往陆大人宅第,拿了陆大人的举荐公函以及私人推荐信,苏锦看着这提学盖章签字的举荐公函暗自唏嘘权力的奇妙,有了这张盖着印章的薄薄纸片,便能去应天书院读书了,虽则名额有限,但若是提学大人稍有贪念,这一张薄薄纸片未尝不能换来成堆的钱财来。
陆提学拉着苏锦又说了一会话,无外乎是交代苏锦要刻苦勤奋,尊师重道,莫要惹是生非,给自己和包大人脸上抹黑。
苏锦对陆提学还是相当尊重的,虽然是包大人的面子举荐,但陆大人能将有限的推荐名额给一个给自己,不能不说对苏锦相当赏识,或许正是那几首盗版词打动了陆提学的心吧。
说实在话,能写出那般好词的人完全具备进书院读书的资格,若是陆提学不予理睬的话,倒有些让人怀疑他的动机了。
临别之时苏锦恭恭敬敬的给陆提学磕了个头,虽然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样,但这开始的一步便是从陆大人的提携开始,这一个头也算是一个起步的烙印或者说是里程碑。
“苏锦啊,好自为之吧,你的底子其实并不好,但老夫总感觉你会有远大的前程,不瞒你说,那日答应你之后,老夫犹豫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愿意让你去;应天书院可不是庐州府学,应天府也不是咱们小小的庐州城,彼处藏龙卧虎,应天书院亦非世间所传之净土,学子们身份不同,寒门、官宦、重臣、皇亲等应有尽有,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慎言谨行,苦读圣贤之书才是正理。”
苏锦的一个大礼,换来了陆提学发自肺腑的谆谆教导,苏锦心道:原来到这个时候你才说了真话,早先跟包大人将应天书院吹得跟朵花似的,我要出发了,你却来告诉我这朵花其实不太香,而且还招苍蝇,这是要我知难而退么?
“学生谨记……”
苏锦拱手而别,将陆提学掏心窝子的话,顺手丢到九霄云外。
苏锦又去了包府辞行,但包家家人包信道:“老爷已经远赴端州了,我家老爷不喜排场,故而并未通知众人,老爷说苏公子若来拜访,便着小人传一句话给公子。”
苏锦忙道:“请讲,苏锦洗耳恭听。”
“老爷言道:为仕之道,需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黎民百姓;他日有成,此言谨记。”
苏锦翻翻白眼,刚刚陆大人才跟自己讲了一番大道理,眼下包大人又给自己套上两副枷锁,这时代之人是怎么了?活的真他妈累。
苏锦转身上车,将包拯之言同样丢到青天之外。
……
午间,苏锦在和丰楼招呼了一大帮子熟人把酒话别,酒酣耳热之际,李重将苏锦拉到一边道:“应天府《双燕》诗社的社长是于我熟识,我这里有一封信麻烦苏公子带给他。”
苏锦笑道:“双燕社?有咱们落花社厉害么?”
李重微笑道:“苏公子未进我落花社之时,实力在仲伯之间,苏公子一来,便甩了他们十里地了。”
苏锦嘿嘿一乐心道:“这李黑子倒学会拍马屁了,居然拍的不露痕迹,大有长进。”
“你说他会不会拉我进社呢?”苏锦笑道。
“进吧,进吧,反正九月里我便要去天长赴任了,落花社到时便会解散,我找你说话就是想告诉你,那社长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主儿,在应天府颇有名望,具体的情况在下也不需多透露,只是提醒苏公子,此人可谈诗词歌赋,但却不可与之同流。”
苏锦见李重说的极为郑重,于是把这件事牢牢记在心上,打定主意,那社长不来找自己便罢,自己是绝不主动去找他,李重的那封信便让小柱子找个时间送给他便是。
这一场酒宴喝到日头偏西,众人渐渐散去之后,苏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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