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未必不有大胜的可能。”严柏涛在堂下朗声道。
“皇上,我军如今虽然形势大好,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依照老臣愚见,切忌为了军功,冒进急冲,北辽的军队素来彪悍,还是谨慎小心才能避免意外的伤亡。”出列的是一名朝里保守派的代表老臣,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前后跳动。严柏涛边听边在心里骂:真是老糊涂,连皇上真正的心意都看不出来,还天天在朝里混!他都七十多了吧?怎么还没翘辫子?
“看了这次的战报,朕心甚慰。朕早就知道,我们天启的儿郎全都是好样的。严卿家说的有理,只要我们上下齐心,这次北辽未必就是咱们的对手。”穆容成平心静气地在龙椅上发话,先是赞许了严柏涛,毕竟出兵是他的意愿,要尽量让下面的臣子明白,真正的圣意是什么。但那些老顽固也不能忘了安抚,所以他的话锋一转:“叶卿家所说的,朕也明白。不能为了一点小小的胜利就得意忘形。另外,朕也连接到魏阳的几个折子,上报了很多阵亡和和伤亡的将士名单,朕已经下旨,按律嘉奖。各位臣工,咱们的将士们在前线打得非常艰苦,所以朕想亲自走一趟,去慰问一下浴血奋战的天启儿郎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底下的大臣们就炸开了锅,一片嗡嗡之声,并且立刻就有几个大臣出列跪倒,口呼着“皇上金身贵体,身系国家安危,千万不可以身涉险,请圣上千万三思”什么的。
“朕明白你们的心意,但朕这个决定已经考虑了很久。”穆容成已经料到了下面的情况,使劲耐着心情,等他们都闹得差不多了,才道,“我们天启历代以来北上的战争,罕有顺利如意的。所以如今的这个局面更是珍贵难得。若是朕在现在最艰难的时刻,能亲赴前线看望将士,对他们士气的鼓舞将不可估量。”说着,他看向那些守旧派的大臣,语重心长地说,“况且,朕也确实担心前线的将军们为一时的胜利而轻敌,去提点他们一下朕才能放心。当然,具体的作战指挥朕是不会参与的,而且朕这次出巡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达到目的就立刻回来。众卿家认为如何啊?”
皇上的话已经说的这里了,虽然下面依然有很多反对的声音,但严柏涛已经抢先跪下,高声称颂皇上恩泽浩荡,体贴将士,天启能有如此英明国主,实在是百官之幸,万民之福。见严左相跪下了,自然有跟风他的一起跪下,如此又带倒了一大群墙头草的官员,剩下的那些强硬的反对派虽然心里依然不赞同,可此刻若是不说话,好像就是在暗指皇上不是明君了,他们也只好跟着跪下和大家一起三呼万岁,称颂皇上圣恩,只等着说完了,再起来劝皇上“三思而后行”,却没想到,穆容成根本就没让他们平身,直接就下旨道:“如此,就让礼部商议一下,此次出巡,一切从简。这事情宜早不宜晚,朕看就三日后动身吧。今日议事就到此,退朝!”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留下一群还有满肚子引经据典的话没说的老臣,跪在那里郁闷地朝他的背影喊:“臣等恭送皇上!”
相逢却是不曾知
孤背山 辽主大营
“人都派出去了?”一大早,就有传令兵带了前锋部队的紧急战报,朗星翰刚刚拿到手,还没拆封口,先转头问他的侍卫长庞威,事情办得如何。
“皇上的人马与山谷上的部队刚汇合的时候,臣就已经把人派出去了。都是行山路的好手,而且臣虽然做了善后的准备,但奇怪的是,那些契阿人并没有阻拦。”
朗星翰听了,轻笑了一下,随口道:“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哪里会有行军作战的敏锐。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朗星翰看了看战报的封皮,然后一边拆着涂了蜡的封口,一边问身边的庞威。
“回皇上,蓝雪一大早就与蓝子轩和那个达忽尔聚在营帐里商议事情,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臣是否该派人……”庞威的话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朗星翰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他看见皇上看着手中的战报,而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片刻之后,朗星翰抬起头,而那一纸信笺则被他用手紧紧地捏成了一团。庞威再迟钝都能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情非常差。他心中暗想,看来前线的形势十分不妙。
“一群废物,连个老头子都对付不了!”帐内的气氛,随着朗星翰忽然出口的话语,变得极其压抑。他的语调中夹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庞威!命令各路人马,收拾东西,整装待发,半个时辰后即刻动身,离开孤背山。朕要亲自去一趟冻马河!”
庞威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恭身道:“皇上何必亲赴前线?有贺兰将军和裴将军在那里,应该不会……”
“朕的命令你没听到吗?还是连你也不服从朕的旨意了?!”朗星翰微挑眉毛,眼睛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也把庞威吓得立刻道:“臣不敢,臣知罪!臣这就去安排人马立刻动身。”说完,他立刻转身出帐,执行命令去了。
朗星翰在庞威走了以后,默然站立了一会儿后,他来到帐中的烛火处,将手里已经攒成一团的信纸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随后,他便离开大帐,走向蓝雪所住的地方。远远的,那帐篷周围站岗的契阿人,看见他走近那里,立刻便进帐通报去了。朗星翰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是他愤怒时常带的动作,但很快他就恢复得面无表情,一步步沉稳地走向蓝雪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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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何必如此烦恼?我带领手下族人,一夜时间就可以将郎氏的人马全部剿灭!”今天一早,达忽尔就来的我住的营帐,他见我正在苦恼如何离开的事情,便大掌一挥,精神抖擞地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
“我知道你们的厉害。”苦笑一下,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激动。昨夜我几乎没怎么合眼,今天一大早就找来的子轩,想和他商量一下,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子轩已经知道了我与朗星翰交涉的情况。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带了一丝了然:“你是担心他们将来的命运,所以才…?”我轻叹一声,却没说话。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以契阿人的勇猛善战,大可以凭借他们这样要挟朗星翰:你放不放了我?不放,我现在就派人灭了你!
如果事情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我怎么能不计后果的做事呢?我不得不考虑,如果这样做了,将来会怎么样?一种可能,朗星翰受到胁迫后妥协,同意放我和子轩离开,那么达忽尔必定要带人一路护送我们。即使路上没有变故,真能顺利抵达天启,我和子轩可以安然回去,可他们怎么办?我不可能把那么多的契阿人留在身边,设想中最合适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能够继续过他们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只能让他们回到孤背山去,可朗星翰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另一种可能,就是干脆拼个鱼死网破,把朗星翰和他的人马全部干掉,再由达忽尔带人护卫着我们离开北辽。孤背山地处北辽的大后方,要从这里回到天启,势必要穿过北辽全境。契阿人杀了北辽之主会引起这个国家怎样的动荡?我并不清楚现在北辽的政局如何,若是朗星翰死了,他们的皇族能为争夺皇位为产生内乱,那当然是最好。我就有机会浑水摸鱼,溜出北辽。可若是正好相反,他们同仇敌忾,结束与天启的战事,腾出兵力来全力围剿我们,那可怎么办?契阿族的人能怎么能抵挡得了正式的大军进攻?这难道不是一样,要用他们他们全族的性命来换我的自由?
而且这种方法如果在我们刚从谷底上来的时候,用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实施,让朗星翰的人没有机会到外面去通风报信,然后我与达忽尔轻装简行、乔装改版,或许能够偷偷离开北辽。这还是得在我确定,朗星翰在山外没有安排其他的人马呼应的前提的下,才能奏效。可我对他的兵马调动一无所知,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而时间到了这会儿,朗星翰肯定已经就派人出山联络去了,再进行这样铤而走险的计划,就太不明智了。
还令我倍加烦恼的是,不管用刚才想的哪种方法,都会无可避免地暴露出所有的契阿族人,说不定他们全族中能争善战的男儿,都要被达忽尔带来护卫我的安全。可我这个圣女却无法保全他们的将来。我当然希望他们能继续过原来的生活,可如今看来,这个希望太过渺茫,除非能说服朗星翰放过他们,但这似乎更是不可能。或者,我真与天启两面夹击,打北辽一个措手不及?可我现在根本无法与天启的人通消息,更不要说穆容成了,就连两国交战的情况都不知道,这个想法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其实所有的想法归结到最后,就是两类方案,一种是通过朗星翰实现目的,一种是绕过他实现计划,而且我不但想离开北辽,还希望契阿族人能平安的生活下去,要做到两全其美,更是难上加难。我左思右想了半天,却觉得哪条路都行不通。想得我太阳穴都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不由得用手去揉。天!怎么让我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我愁眉深锁,自言自语道:“本以为,他对宝藏是志在必得的,所以才想出那么个法子和他谈判,希望双方都能各得其所,没想到……”
“没想到他忽然放弃了辛苦追寻了那么久的东西?”子轩接住我的话,淡然地说了下去,“那是因为当初朗星翰并没有料到会有契阿族人的存在。这世上又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自己身边有这样一支不服从命令的军队,时刻威胁着国家的安危?如果我是他,在知道这里潜伏着如此彪悍勇猛的人马后,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对付他们。至于那宝藏,”说到这里,他看着我轻叹一声,“只要有你在身边,得到宝藏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那该怎么办?”我有些烦躁起来,“莫非我们真的要困死在北辽吗?”
“圣女!达忽尔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物,但至少我能保证,咱们契阿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圣女一声令下,我与儿郎们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达忽尔见我一脸为难,忍不住又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
“我从不怀疑你们的勇气和忠心,只是若是要用你们灭族的后果来实现我离开这里的目的,我绝对做不到!”我也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对他说。
“雪儿,你先别急,事情也不全是毫无转机。”子轩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下,“你一直计划着是逼迫朗星翰同意你的条件。可他却是一个最受不得威胁的人,你逼得越紧,他就会反击得越猛烈。如果非要用强制的方式让他屈服,除非咱们能找到一个真正能管得了他的人,否则……”
“这不是废话吗?他就是一国之君,谁还能比他大,能管得了他?”子轩还没说完,就被我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也没急,只是嘴边泛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乎在说“那也未必”。我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奇怪,刚要开口问他,却被他抢先一步道:“用强的不行,你为何不试着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意思是让我顺着他?”我的音调有些提高,“他提出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朗星翰只是让你把契阿人从山里带出来,”子轩不紧不慢地说着,“并没有说之后要做什么。契阿族现在,人人以你为尊,马首是瞻,他们出山以后能做什么,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我微微皱眉:“真要和天启双面夹攻?可咱们既没有任何现在的局势的消息,又无法与天启的人取得联系。退一万步步讲,就算前面的条件都具备了,我又能如何取信于天启?那些前线的将官,怎么可能相信北辽后方有人会与他们合作?难道告诉他们,一个本没有失踪的嫔妃,现在正在北辽带领着传说中的军队,要与他们共同剿灭北辽大军?”说到这里,我都觉得好笑,这件事情任谁听起来,都肯定认为是天方夜谭!
子轩被我的语气逗乐了,他笑道:“雪儿,我可从没说过让你这么做。你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无法与天启互通消息。据我所知,这次领兵作战的总元帅是魏阳的父亲魏贤,虽然我离开京州时,魏阳还在京中述职,但他重回其父麾下,争战冻马河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且只要没有极其重大的意外,穆容成是不会临阵换将的。”
“所以,我应该想办法到前线去,和魏阳取得联系,因为只有他能相信我。”我的心情开始有些雀跃。
“若是能再带上些达忽尔的人马,正大光明地穿过北辽全境,直达天启的边界线,那是最好。”子轩一边思索一边道,“只要到了冻马河,那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契阿人又只听你的指挥,到时候事情的发展,就由不得朗星翰了。”
“要让朗星翰能同意这种做法,必须让他觉得这么做是利大于弊的事情。”我站了起来,在帐里走了两步,“而现在对他最重要的,除了山里的财宝,就是与天启的对战。莫非我要与他虚以委蛇,说我带人助他作战?他会信吗?朗星翰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话刚说到这里,帐外忽然进来一名达忽尔带来的契阿族人。他先跟达忽尔简单地见了个礼,然后就在我面前单膝跪地道:“启禀圣女,那郎氏之主正在朝圣女的营帐而来,不知圣女是否允许他进来?”
我心里一阵惊疑不定,不是说三天时间吗,怎么第二天他就找来了?难道又有了什么别的变故?
“你在外面还看到什么了?”子轩问那名契阿汉子。
“刚刚我曾看见一名北辽的传令兵,神色仓皇,衣衫破烂,策马飞奔入大营,直冲入郎氏之主的营帐”他低头回答。
听了他的话,子轩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喜悦:“雪儿,或许,咱们刚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说不定此刻,他比你还急着要赶赴冻马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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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星翰进帐的时候,子轩倒是一脸平和自然,可我却不由自主地充满戒备和警惕,抢先问道:“皇上这么早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朗星翰看了我们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子轩身上:“我想和蓝雪单独谈些事情,蓝大人是否暂时回避一下。”还没等我出言反对,他又道,“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我亲自独身而来,已经表明了我确实是有话要讲,只是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你担心你大哥会有意外,但同时我的性命不是也在你的那些契阿人手里?”
子轩这时对我说:“我就到外面等一会儿。” 子轩稳稳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记住刚才哥对你说过的话,要随机应变。哥相信,凭你的聪明机智,短时间内足能应付局面。”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与我四目相对,眼神中充满了另人安心、坚定的光芒,低声道:“别怕,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困难,哥一定会帮你解决,哪怕我暂时不在你身边!”说完,他转身对朗星翰笑道:“圣上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否则外面那些汉子,可能不会对你有好脸色。”
“多谢提醒。”朗星翰面无表情地说。
我看着子轩离开营帐后,抛开心里那股觉得他一去不返的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