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没想到,你怎么和你妈一个姓?”
“跟父母谁的姓,都行,咱们的法律有规定。”
“是啊,是啊,陶老师对我可好了,和我爸也熟。”
“你爸是谁?”
“干实开呀。”
“干舅!你说你爸是干舅,出事了?!”
“是,就是昨天傍晚,我不来向你报案了?”
“我知道呀,你说我干舅出事了?!”
“你认识我爸?”
“嗨呀!小时候不是有人给我妈和你爸他们俩介绍过对象吗!好好的一对,不怎么没成。”
“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小”警察说。
我说,“你也不比谁大,你咋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两个人认识了,没成,但有来往。”
“可能你爸知道我妈曾是你的老师,还是咋地,帮我家不少忙。”
“那时候,煤气管道没通到各家各户,都是灌煤气,我家的煤气自从认识了你爸,就你爸给灌。
我家有两个煤气罐。罐满一罐,就给送来;另一个空罐就放到你家里,六十五天到六十七天那几天,他肯定把满满的煤气罐给送来,把快烧没的空罐儿用自行车驮走了。
有的时候,那空罐里还有点儿气,还能烧个一两天,我妈想他来一回,就放掉吧,你爸也不客气,到外边就拧开煤气罐,把存底的气儿放出去了。
除了灌煤气,还帮着干许多别的事,比方到春天挖园子——我家屋子前后都有菜园子,都是你爸帮着挖,帮着种的。
那时,我妈让我管你爸叫舅,我干舅出事了?”
“是,这回把车牌号回忆起来了,那肇事的车就好找了吧?”我问警察。
“是,容易。我去车管所的电脑里搜一下,一搜就搜到,你回去吧,等我的信儿。”
我说,“我跟你去。”
“你去算咋回事?”
“我就算个当事人吧,免得他抵赖。我和你去,我不说什么,我就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谁,把咱爸撞了,还逃逸了。”
——我不自觉地把“我爸”说成“咱爸”了,警察看了我一眼,并未说什么,他心下大概把我爸认作他爸,承认“咱爸”了。
警察说,“你这身不行,换一身制服吧。”
他把他办公室里的一套警察制服拿给了我,让我穿上。
我个子矮,又瘦,穿上这身衣服显得肥大,不过,不是很过分,有我的衣服在里边撑着,说得过去。
“在人面,我怎么称呼你?”我问。
“不用称呼。要非得称呼,你就喊我‘陶队’。”
“好了。咱俩谁大?”
“当然是我大,叫我陶队你还不甘心咋地?”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俩的年纪谁大?”
“那也是我大。”
这小子怎么当大的当惯了,他没问我有多大,怎么就‘当然’他大?凭什么说——行啊,他大就他大吧,说你大你能长一块肉是咋地?”
“啊,陶哥。”我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头,“我差点儿也和你一样,姓上‘干’了,啥也别说了,兄弟,咱们走吧,看看到底是哪个犊子把咱爸撞着了!我非把他大卸八块,扔到安邦河里喂王/八!”
看到他这么负气满满,我不仅也义愤填膺,说,“走!”
“走!”倪亚也在一旁说,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看一眼陶哥。
我想陶哥一定问我倪亚是谁?他怎么跟你进来了?等等。
可是,陶哥好象看了他一眼,并没问什么。
我们走出来,陶哥上了一辆车,我也跟着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回手带车门的时候,倪亚也跟着坐了进来。
我想这回陶哥肯定要问我,倪亚是谁了。
但,陶哥并没有问,他发动起了车,开了出去。
他仿佛沉浸在悲痛、愤恨之中。
我们到了车管所,很快就查到了那辆面包车的车主,他姓田,叫田加华,在二马路住,是以安装为营生的小铺子,有个名,叫“加华安装。”
我们去的时候,那辆撞死我爸的车,就停在他们家门前。
倪亚说,“就是它,撞咱爸的,就是这辆车!”
陶哥把车停在他们车跟前,走下去。
我和倪亚也跟着走下去,陶哥看了看他的车牌,又去看车前保险杠,在前右车灯附近被撞瘪了好大一块,硬折痕处,漆皮已经掉了下来。
陶哥凑近了,从折痕处摘下一根毛发,那可能是我爸的头发。
我爸在拉我时,伏下身子,车正好撞在了他的头上,难怪他口中喷出的血,直溅出两米七十远!
我们正看着,从小铁皮屋里跑出一个破糟糟、邋里邋遢的一个人。
他跑到我们跟前,看我一眼,直接就去对陶哥点头哈腰的,一幅太监的样子,“警察你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你,这里是什么时候撞的?”
那家伙一说到这事儿,泼开了,“你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我这车本来好好的,停在我家门口,招谁惹谁了,你说这是谁给砸成这样?!”
“谁砸的!你这明明是撞的,怎么说砸的呢?”
“撞的?撞哪儿了?撞这样?昨天下午我看还好好的呢,今早怎么就这样啊,我也没开出去,它撞到哪儿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
“上,上哪儿去?”
“判你死刑!你说上哪儿去!”倪亚在一旁恶狠狠地说,陶哥向我摆了摆手,意思是别让倪亚乱说话。
邋遢的家伙一听倪亚这么说,吓坏了,带着哭腔说,“我犯了什么罪了,判我死刑?”
陶哥拍了拍他,“请你协助我们调查了解个事儿。”
“我不去,我干啥凭白无故地跟你走,网上就能买到这身警皮,我知道你是真的假的?”
他显然看到我穿警服穿得不象,才这么说的。
陶哥掏出了警察证,打开了,给他看。
他凑近了看一会儿,又去比对陶哥的脸,相信陶哥是真警察,可是,又看了我一眼。
我向他大吼了一声,“看什么看!不认识啊!”
我这一声,把他吓得一抖,立刻就缩缩回去,哭腔抹泪地说,“跟你们一去,这一天就完了。我一个周没开张了……”
干红的第一部作品:'bookid=3243059;bookname=《叩关三界》'
第6章 他的瞳孔逐渐变成绿色
田加华,有底案,以诈骗罪被判处三年,期满释放以后,就在二马路开了这么一个安装铺子。
但是,他有人证,证明案发时,他不在现场。
从昨天中午饭后开始他纠集了三个人打麻将,一打打到半夜,有一个人拿不出赌资了,还欠了一圈儿债,这才算撤局,另外三个人都能给他证明,他没有开车出去。
能不能是他开车出去在外边惹了事,回来找三人串供,逃避罪责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况且,另外三人有两个有前科。
这就需要陶警察反证他的供词是假的。
陶警察叫陶之叶,他跟他妈姓,是因为他爸在他襁褓中就另有新欢,弃他们母子而去,他妈妈愤而将自己的孩子改成自己的姓。
陶之叶工作认真、细致,调查了解的结果是那三个人真的没说谎,他们仨真的和田加华昏天黑地赌了十二个小时,他们三个也看到门前那辆车始终停在那里,田加华没开出去,别人也没动过那辆车。
但那辆车怎么到三个街区以外肇事,他们就不知晓了。
案件陷入死胡同。
我就不信了,真是见鬼了,肯定这三个证人有问题,哪一处没搞明白,让田加华钻了空子,我怎么看他怎么是撞死我爸的凶手。
我对陶哥说,“你看吧,明天一早那姓田的就消失的不知所踪!”
陶哥说,“那有什么招儿?”
“先把他抓起来吗。”
“嘁!”陶哥把头别向一边,“你寻思前两年呢?随便就抓人扣人?现在抓的可严了,谁敢肆意枉为?”
“怎么是肆意枉为呢?有证据呢。”倪亚说,
“什么证据?”
“车不是证据吗?物证呢。”
陶哥不吱声了。
我心里畅快以极,这个倪亚每每能抓住问题的要害,车牌号是他为我总结出的,现在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又是倪亚一句话让陶哥陶之叶哑口无言,他真是个天才!
陶之叶想了想说,“那辆车的撞痕到底是不是撞干舅的,现在还不能定论。从折痕上取出的那根头发,到省城去做DNA签定去了,明天才能有签定结果。”
“那也就是说,今天很重要,今天不能让他跑了。今晚上蹲坑儿吧?”我说。
“你寻思啥呢?我都在那里蹲一宿了!我干舅受到了伤害,我能不想方设法抓住凶手,替干舅报仇吗?
干舅对我们家对我妈对我那是一门心思的,不要求任何回报。记得有一次他给我们家拆炕,拆完了,他要走,正好这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妈说今天你就别走了,我搭的这个铺足够咱们三个人睡下的。
我记得他脸红了——其实咱们现在想,这算啥呀,你是来帮干活,让雨劫这儿啦,谁又能说你啥?可是干舅还是坚持要走,我妈说,‘外边下雨呢。’
干舅说,‘正好冲洗一下一身灰,省得花钱去澡堂了。’
说完,他顶着雨走了出去。我现在想起那一幕,不得不感叹干舅是好人呐!怎么真应人说的‘好人没好报’吗?”
陶哥说到这里,泪水拥堵了眼睛,他把头转到一边去,用个什么去揩眼泪。
我相信陶哥为了抓到杀害我爸的凶手,他会尽心竭力的。
这天晚上,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就和倪亚走了出去,到超市给陶哥买的香肠、面包、啤酒,又买了一瓶白酒。
怎么说到了晚上天也凉了,实在挺不过去,喝一口白酒也能暖暖身子,要不,这寒冷的夜,怎么个熬法?
把这些买好,用一个方便袋盛着,我拎着,就和倪亚向二马路走去。
去超市再往二马路走,得走“农贸路。”
路过早市头上,就是我爸出事的地方。
走到那里,我没怎么在意地一扬头,看道北的一座房角上有一圈小红灯。
我问倪亚,“那是啥?”
倪亚说,“是监控录像头。”
“监控录像都是隐蔽的,怎么还有一圈儿小红灯?”
“这是有意告诉人们我这里安了录像头,”倪亚说,“你们别痴心妄想,图谋不轨,我都清清楚楚看着你们呢,至少我会把你们的行为记录在案。”
我吊着这里和监控录像的角度,心中忽地一惊:我爸出事的过程,那个监控录像都可以录下来呀!
那还用化验DNA干啥,从这里头就可以看到那个肇事小面包的司机!
他的尊容可以暴露无遗!不容他抵赖,不容他找人做伪证证明他不在现场!
想到这里,我催倪亚快走,咱们把陶哥找回来,别让他在那儿守着了,天气预报报的那股寒流,没准今夜到咱这儿,别让陶哥在那蹲坑儿受罪了。
可是,谁想到,把这个意思和陶哥一说,陶哥连连摇头,说,“不行,即便从那监控录像看到是他了,他如果跑了,你上哪儿抓他去、你没看他那心神不安的样子。”
陶哥这么一说,我从铁皮屋的唯一一扇玻璃窗望去,只见那姓田的,如热锅上的蟑螂一样,在铁皮屋来回地走着,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
他屋里的电视开着,里边正播着散打比赛——那大概是他最愿意看的赛事,但他今天一点儿也没心思看,一门心思趁陶哥不注意,瞧个空儿跑了。他的心思是任谁一看就知道的。
陶哥用下巴往铁皮屋里一杵,笑了,对我说,“就他这样,咱敢离人吗?”
我说,“是不敢离人。”
但我心里想,你不会再从你们单位叫来一个,替你在这儿看着,咱俩去看录像?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你个人行为吧?但是,这话我没说出来,说出来,又是哪儿不对了,象上次似的惹得陶哥老大不高兴。
陶哥指着我手里拎的方便袋,“你拿东西来了?打开看看,是什么?”
我把袋口撑开,他把着方便袋的边沿儿往里看,一眼就看到那瓶白酒了,一把就抓了过去,用牙啃开了瓶盖,咕嘟咕嘟就喝了两大口,非常过瘾地吐出一口气。
我看到他的瞳孔逐渐变成了绿色,荧光炯炯的,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人们给他们起那样的绰号,原来这个职业是最容易变眼的。
倪亚扯着我的衣角说,“哥,咱走吧。”
我知道倪亚这是害怕了,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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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寿材店安个监控录像
第二天一早,陶哥丢丢当当的,一身萎靡,谁一宿一宿的不睡也够呛。
看他那样子,我真不忍心让他去调那个监控录像,但是,他不去还不行,别人谁认识我?谁肯去?
我从单肩包里拿出一个小瓶的二锅头递给陶哥。
“干什么?‘早上喝酒一天醉’呀,你想让我这一天都醉吗?”
我说,“不是,我想让你精神精神。”
——其实,我真是这样想的,眼瞅着陶哥一喝酒就精神百倍,我就在走出来的时候,买了几瓶二锅头。
我想,今天对于陶哥可能有几次需要白酒提神的。
首先一次,就是这一次,熬了一宿,肯定会困顿异常,需要提神,根据昨夜看到他的酒量,这种小瓶的二锅头正好。
陶哥被我说服了,他拧开酒瓶的盖子,仰着头,把酒倒进喉咙里。
我听到象往一个空瓶里倒水的啵啵声。
喝完了这瓶酒,我问,“陶哥,够了?”
“不够你还有啊?”陶哥笑着问我。
“有啊,我给你备好几瓶呢。”说着,我撑开单肩包的包口,给陶哥看。
陶哥哈哈笑,拍打一下我的胳膊说,“小红你真幽默!”
我真愿意听别人叫我小红。这么叫法非常亲切无私,谁这么叫我,我会给他加十分。
陶哥知道我的名字。我报案时,他详细地问过我的名字。
那时,他对我的姓感兴趣,可能是一知道我姓干,就想起了他的干舅。但他那时还搞不清我和他干舅的关系,因为我长的样子和我爸刮不上边——只有有第六感的人,才能确定我们实际上是父子关系。
昨晚之前,他对我的态度始终是警察惯有的矜持、冷淡,我给他一瓶酒之后,他对我转变了态度,听到倪亚叫我小红哥,他就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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