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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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我独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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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奶是黄带子,是上过刀梯,可使神灵附身,能除邪魔病患的大萨满,当年她当过宫廷萨满,做过萨满太太。



  她到底是罗建成的奶奶,还是罗建成爷爷的奶奶,就说不大清楚了。



  因为罗奶说她在宫廷里做萨满的时候,同治爷赏赐过她东西,她谈的朝廷一些事,基本以同治朝为主。



  她要真是那个朝代的人,就应该是罗建成爷爷的奶奶。年龄在一百五十岁以上。



  不过,她从不说自己的年龄,别人追问,她也不不说。她说,记那个干啥?追问紧了,她就说忘了。



  她应该很老,手掌象粗砺的树皮,小时候我身子痒了,就喊她,“奶奶,你给我摩挲摩挲?”



  罗奶就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用她那粗砺的手掌摸抚着,特别解痒,特别享受。



  罗建成原来是石弓山南坡的护林员,有一次我爸去石弓山作林木调查,在森林里迷了路,又遇见了狼群,是罗建成救了我爸。



  我爸和他进了护林员的撮罗子,两人煮的狼肉,喝的烧酒,谈到大半夜,越谈越对心思,两人就走出了撮罗子,对着一轮满月,焚香祷告,结成义兄义弟。



  我爸和罗建成下山,到了他家,见到了罗奶,罗建成指着炕上坐的罗奶说,“这是玛玛克钦。”



  玛玛克钦在满语里是“老奶奶”的意思,我爸只听到一个“玛玛”,就听音生义,把“玛玛”和汉语的“妈妈”混为一谈。



  再说,满族男人显老,女人不显老,说罗奶是罗建成的妈妈,还是说得过去的。我爸就“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冲罗奶就磕了三个头,“妈,儿子给你磕头了!”



  罗奶和罗建成都愣了,他们用满语交流两句,两人就哈哈大笑,这一笑,把我爸笑毛了,我爸就问罗建成为什么笑。



  罗建成就解释玛玛克钦,我爸一听,为自己的鲁莽羞红了脸,慌乱要改口,罗奶制止了,“你就叫妈吧,我听着挺受用的,再说,要拜,只能拜干妈,谁听说拜干奶奶的?你们汉族人不也是这个说法?”



  我爸说,“那不行,那样的话,我和建成兄弟不差辈了?”



  罗奶说,“你寻思他们没差辈呀?早不知差到哪儿去了。”



  我爸去看罗建成,意思是问他,他们一家也差辈儿吗?



  罗建成点点头,“你以后和我玛玛克钦唠嗑你就知道了,她其实是同治朝的人,而我还管她叫玛玛克钦。记得我小时候,我的马法(爷爷)就叫她为玛玛克钦。他也让我叫她玛玛克钦。”



  这时罗奶说,“在早啊,人的寿数短,只活到玛玛克钦就差不多了,再往上就没有称呼了。你们汉族也是,你们的奶、太奶、祖太奶,再往上怎么称呼?也没有了。



  能看到五辈人,都快成精了,有几个能看到六辈人的?所以,就不用想再往上怎么叫了,你呀,别想辈不辈的,就叫我妈妈行了,我算命打卦的一生有十个儿子,就生了九个还寻思算得不灵呢,紧赶慢赶到底又赶来一个儿子!”



  我爸一听罗奶这么说,又跪在地上磕头,脆生生地叫妈,这个干妈就算认成了。



  罗建成和他的阿什(妻子)仍旧住在石弓山南坡上。他们的两个女儿要上学,要脱离那原始生活,就从大山里走了出来,搬进了石弓山市区。



  为了照顾两个孙女(就不管是几辈的孙女了,更何况两个女孩不象她们的爸爸叫她玛玛克钦,索性就叫她奶奶了),罗奶也跟着搬进了市里。



  他们住在西郊,从市里坐车,要坐上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我是打车去的,能提前十分钟就到了罗奶家。



  罗奶家住独门独院,三间平房。



  据说给罗奶盖这个房子时,罗奶有挺多要求,一、房子的墙壁最里层要用碗口粗的松树给码一圈儿,模仿他们山里的撮罗子,能时时闻到松木味儿;二,屋里、院外都不准抹水泥。顶多在院子里用砖铺一溜甬道,防止下雨下雪泥泞不好走路。



  这两条,我爸都一丝不苟地照办了。



  那时,我爸虽然只是技术员,但是,罗奶属于最后的萨满,国家有政策,市领导有说法,所以建房选址,所用木材什么的,一路绿灯。



  这房子一砖一瓦都是我爸经手的,罗奶住进之后,生活上,还保持她原来的规律、饮食,比方冬天吃干菜、窖菜、酸菜、咸菜,都照罗奶的意思做,所以一到秋天,我爸得扎扎实实地忙上几天,才能忙完入冬的准备工作。



  那几天里,我爸和他们单位的同事(大多是女的),以及居民委的人都聚在这个小院里,边干活,边听罗奶给他们讲萨满的故事,同治朝皇宫里的事情。



  有一个女的,还偷偷记了下来,听说她将此写成了小说,在起点中文网里发表了,引起了轰动和追捧,因为这是读者们从没读过的情节,和电影、电视里的演的也不一样,新鲜、别致。



  我到罗奶家,快到中午十二点了,我刚要上前去拍门,门从里边开了,小波一下子挂在我脖子上,“果然是你来了?!”



  哎,她怎么知道我来了?
第10章 神器额其合、神刀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奶说的,奶说你今天肯定来。”小波一脸嬉皮相,她管罗奶叫奶。



  她今年十三岁,上初中。



  小学上的是这附近的满族学校。教学质量差,还是学满语打乱了她的思维,上了初中,学的不好,经常旷课,动不动就编出学校有这个事那个事,不上学。



  你细一打听,十有八九是她编的慌,罗奶让我开导她。



  我把她的课本拿过来,问她书中的几个问题,发现她“断档”厉害。



  我们现在的课本,尤其数理化,都有连续性,一断档,上下接不上,那是没个学进去,老师在上边讲,她都不知讲个啥,那咋学?



  所以,我劝罗奶,别让她上学了,找个啥事儿干吧。



  罗奶说,“她这么小,啥事有她干的?”



  那是没招了,她就那么丢丢当当的。



  我说,“学校又有啥事不上学?”



  “上学,咋不上学?谁说不上学?午休。”小波的脸离我的脸很近,说话直往我脸上喷气。



  “你下来,让你小红哥进屋!”罗奶这时推开窗,冲小波说。



  小波对我说,“我真想亲你一下!”



  我偏过脸去,“那你就亲一下吧。”



  “亲脸蛋儿,没意思。”



  我心头一紧,这小丫头几天没见,又和谁学了这一套?我推她下来。



  她放开了我的脖子,出溜一下落了地。



  其实,她几乎和我一般高,只是刚才窜到我身上后,把两小腿弯到后边了。



  小波下了地,转到我身的一侧,拉住我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屋里走。



  进了屋,罗奶在炕头上坐坐正,我跪下去,给罗奶磕了一个头。



  每蓬节假日,或有重要的事要对罗奶说,我爸和我都要给罗奶磕头的。



  罗奶向我伸出了手,“起来,孩子到奶跟前来。”



  我站了起来,脱鞋上了炕,委巴委巴来到了罗奶跟前,罗奶一把把我揽在了怀里。



  在罗奶温暖的怀里,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爸去世,这世上能给我温暖的,恐怕就是这个胸怀了。



  小波看我哭了,她愣了,也爬上了炕,靠在罗奶胸围的外侧坐下了,眼里也流出了泪。



  我的样子大概谁看了,都觉得可怜,更不要说还哭出来了。



  罗奶搂着我,微微晃动着身子,悠悠地说,“这都是命啊。”



  我知罗奶知道了一切,但我不明白她刚才这句话的意思,我仰脸看着罗奶的脸问,“你不让我追查了?”



  罗奶停止了晃动,用她鹰般锐利的眼睛看着我,“你不想替你爸报仇了?”



  “想啊,夺妻杀父之仇不报,妄为人哪!”



  “……”



  “奶,那你刚才说那话是啥意思?”



  “我说你爸呀,该着这个时候呀……”



  “是谁害了他?!”



  “恨他的人呗。”



  “是,活人?还是,是死人?”



  “当然是死人了。”罗奶悠悠地说。



  “死人?我怎么报仇?”



  “死人,不是死了,就没了。人有三个魂灵,人死后,只有一个守护魂灵散了,另外两个还有。肉身没了,守护魂灵也没用了,不散了干啥?



  第二魂灵,围绕着他的灵柩,阳世间未了之事,它尽量了了。包括恩,包括仇。



  在早,都由我们萨满,在人死一年后,把他送到阴间。



  到阴间有人给它算帐,把该清的清了,该结的结了,再放出来,它再把生前所走的路走一遍,男的走七天,女的走九天。



  归来后,就是转世魂灵了,随勾魂鬼转世。好人转成人,次一点的转成畜牲,恶人变成蒿子杆上的疙瘩,永不投胎为人。



  要他们也投胎为人的话,那这世上不乱成一锅粥了?”



  罗奶晃动着身子,说话的声音,象在太空中说的一样。



  “问题呀,就出在他死后一年的守灵期。一般的人,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恩仇就看得淡了,一心护着自己的第二个魂灵,别被什么东西冲散了,捱到期了,转世就行了。



  除非有大恨之人,又得到报仇的时机,才不顾后果的下手,因为它不考虑自己下辈子是否托生畜牲,是否抱在蒿子杆上,变成一个疙瘩而永不投胎为人,就是要复仇。”



  “那,它和我爸……”



  “你说扯平了?”罗奶摩挲着我的头发说,“我的孩子,你太善良了,要那么简单就好了,你知道,这路的鬼魂就是个疯鬼,它复仇复疯了,它的眼睛都红了,不仅对着你爸爸了,还要加害你爸最亲的人,这才能使它解去心头之恨。”



  “那么是我了?”



  罗奶又晃动着我,“应该是你,但不一定是你。”



  我又仰头去看罗奶,罗奶今天是怎么了?尽说些没逻辑的话,什么叫“应该是你,但不一定是你”呀?



  不是我,是谁呀?难道我不是我爸最亲的人吗?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是他最亲的人?我一下子想起了师绿。



  那个泪眼迷离的小女孩。



  如果她要是我爸的种,她就和我是相同的地位,那个恶鬼有可能去害她呀!



  我凭空打了一个寒战。



  罗奶停止了晃动,抹下眼睑用心看着我。



  看了一会儿,推开我些,解开她衣服两个扣子,从她脖子上摘下两件东西,托在手掌里,指着给我看,“这个叫额其合,是我们萨满的护法之神。每当我们和妖魔鬼怪对阵的时候,它会变成一只双头猛虎,发出呼啸扑向妖魔鬼怪。



  “我的这个额其合,是阿不凯恩都哩送给我的,最为灵验;这个,是神刀,是长白山上一棵千年的桃树,被雷劈过三次,里边只有一小块完整的木心,刻制的。



  如果额其合发出呼啸的声音,说明有恶鬼接近你,你就拿出神刀,向靠近你的恶鬼扎三下,那恶鬼就死定了!”



  我接过这两件神物,看看那个额其和,见它是一个上下叠起的象人又象虎的双头像,长不过三厘米,宽也就一厘米多一点,好象是一种金属做的。



  我问罗奶,“阿不凯恩都哩是谁?”



  “孩子,阿不凯恩都哩,是我们的天神,天神造就万物,护佑万物。”



  “奶,你见过阿不凯恩都哩?”



  “当然当然,我们萨满要看不到,谁还能看到呢?我们沟通人和神呢。”



  其实,我还想详细问问她,天神是怎么样儿把额其合给她的,可不怎么没问。



  我后来在网上比对额其合的材质,见我的是一块陨铁,它真是天神赐予的。



  而神刀,七公分多些。刀上宽六毫米,把儿宽一公分的样子,无护手,把儿端是圆形,上附铁链环6串,刀背上下附铁链环9串,每串4环。



  看上去,相当精致,后来查有关资料,这正是同比例缩小的神刀,沈阳故宫的藏品,正好是它的十倍。



  那个藏品神刀是铁片材质,又叫萨满刀,是萨满请神、求福、驱鬼灭鬼的法器。



  罗奶的这个,也许就是萨满早期用的神刀——小巧。



  木质挂在脖子上,随时用它来履行萨满的职责。而后来做成那么大,而且还用铁片制的,纯粹是给人看的。



  法器一般都是木质,那种驱鬼避邪的木质,比方桃木。而且,还是千年长成的,又被雷劈过的桃木,那就更避邪了。



  满族萨满教认为,被雷劈过的树木,具有神力。



  进满族自治的地区,要看到一棵被雷劈过的树木,不得了,那上边供满了各种各样的神,当然,最上边一定供奉阿不凯恩都哩的。



  罗奶把这两件东西,套在我的脖子上,解开我的衣领,把它们放进我的胸前,我感到罗奶的体温,同时,又产生一种特殊的疑虑:额其合叫起来,它会不会同时象猛虎一样跳跃着?



  还有,我从此就安然无虞了吗?
第11章 绿绿,你有危险!
  既然罗奶知道我爸的车祸是鬼魅造成的,那么追查姓田的安装铺子,以及他和俄罗斯女人的混血儿子,就没有必要了。



  我想给陶哥打个电话,让他把注意力收回来。



  问题是,收回来,又投放到哪儿?总不能说,这个案子以后就不用管了吧?



  怎么说呢?想了一想,没想好,就只好不去说了。



  我从罗奶家出来,直接去了医院,要把我爸送去火化安葬,入土为安吗。



  我联系了火葬场,要抬人的时候,太平间里的人拒绝了我,说不行,这是一起刑事附带民事的案件,在没结案之前,是不能把死者拉去火化的。



  公安局有规定,你是死者的直系亲属也好,没有公安局的“放人”通知,我们是不能让你拉走的。



  “那完了,拉不走,你们回去吧。”



  火葬场的人说,“我们不能空跑一趟车呀?”



  倪亚说,“那你们非要拉回去一个咋地?”



  “不是非拉回去一个,这么远路的油钱,误工费,你们得付了。”



  最后,我支付了一百元钱,才算了结了这件事。



  在我从太平间走出来通过狭窄的走廊要走出去的时候,我胸前的额其合如猛虎般地吼叫了起来,我立即警觉,这是那恶鬼靠近我了!



  我从胸前摘下那把神刀,握在手中,心里说,你敢过来?你过来,我就刺死你!



  额其合仍在叫,从我身边走过去的人,只是异样地看我两眼,没有觉得特别的不适,很显然,虎啸声只有我听了特别真切,别人可能只感到一点点。



  额其合仍旧大叫着,说明那恶鬼还是没有离开,看来只是亮出来神刀不行,还要有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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