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初入官场,根基薄弱,万一被人拿个贪财搜刮民脂民膏的错处,这前程定是要受影响的。退一步说,即便是没人拿他这样的错处,可为官之人,官声重要,你大哥自上任以来,日日在衙门处理公务到深夜,是想当个好官儿……咱们如果收了方家送的这宅子,那城中的百姓还不得戳他的脊梁骨?他这些辛苦可不就白费了?再者,万一将来方府办什么不合律法的事儿,拿这事儿求到你大哥面前儿,你说,让他怎么办?”
春桃尽量把话说得缓慢,一边说一边悄悄注意着这母女二人的神色。小玉虽然低了头,但脸上的神色却不以为然,似乎是认为春桃把事情说得太过严重了。
石头娘却把方才石头爹的话与春桃的话两者结合,想了又想,好一会儿,才向小玉说道,“听你爹的话,明儿起,你就在家里学针钱,哪儿也不许去了!”
“娘!”小玉立时站起身子,苦了脸儿。
春桃叹了一声,把身子坐直,不再说话。
赵昱森挂着家中买宅子的事儿,又因今日公务不多,便出了签押房,从侧门进入后衙,他进来时,小玉已止了眼泪,只是小脸儿绷着。
他看看石头娘脸色也不好看,春桃也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春桃起身将他的官帽接了,又递过去一杯茶,赵昱森转头去接,一眼却扫到那两只古香古色的匣子,正是小玉回来那两个丫头棒进来的。
他眉头一皱,“那是什么?”
“哦?”春桃轻笑了下,“是小玉带回来的!”
小玉连忙抬头,大声辩解,“不是我买的,是方姐姐送我的!”
赵昱森本来脸色还好,听了这话,把杯子往几案上一顿,站起身子去开那匣子,第一个匣子中有几个绣得精致的荷包,另一个匣子中却是一根碧玉簪子,一对碧玉手镯。
春桃看那几个荷包皆是缎面丝线,绣得十分精致,若是在铺子里买,一个至少值两三两的银子,那里面一共是三个,这便是九两左右的银子,而那一套碧玉头面少说要值三十两银子。
心中立涌上一股闷气来。自小何氏便教导她们姐妹几个,不准眼馋旁人家的东西,可这……
赵昱森把匣子“啪”的了一下合起来,转向春桃,“去叫赶车的老刘,把这东西送回去”
小玉急了,求救般的看向石头娘。石头娘便道,“人家送的东西,再送还回去,这让人家怎么想?”
赵昱森无奈的看看石头娘,沉声道,“娘,这可不是小数目,顶我三四个月的俸银呢!”说着向春桃摆手,“去叫老刘来!”
春桃低头想了想,劝道,“这样直棒棒的送还回去,也不太妥当。不若等明儿我和小玉去街上挑几样与这个价值相当的,送给方小姐做回礼!”
赵昱森略了想下,点了头。
春桃看小玉一脸的不高兴,婆婆脸色也不太好,便站起身子,轻笑了下,“那我去张罗晚饭。小玉,另一宗事儿和你哥哥好好说说啊。”说着便起了身子,出了正厅。
厅中剩下母子三人,赵昱森眉头皱起,“还有什么事儿?”
石头娘叹了口气儿,便把方家小姐应了小玉要替买宅子的事儿说了,春桃刚走到厨房门口儿,便听见厅中传来“啪”的一声响声,把正与春桃打招呼的厨娘吓了一跳,“夫人,这是……”
春桃柔柔的笑了下,“没事儿,忙你吧。”
厨娘应了声,扭身儿进了厨房。孙氏扯着赵瑜走过来,悄悄的问道,“夫人,老爷发什么火?”
春桃笑着摇头,摆手让她去忙。扯过赵瑜的小手,逗他,“瑜儿想不想小舅舅?”
赵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着,点头,“想”
春桃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好,咱们也好久没去姥娘家了,明儿去看看姥娘姥娘,好不好?”
赵瑜又乖巧点头,“还有小姨姨!”
赵昱森因首饰和宅子的事儿,斥责小玉几句,她气得晚饭也不吃,躲到房间里把门从里面闩了,任谁叫门都不应。
石头爹气黑了脸,跟石头娘说道,“明儿我们就回家去。小玉也一道儿回去!”
石头娘到这会儿才觉得小玉这孩子跟往常大不一样了,以前在家中,也娇惯一些,可是脾气却没这么大,使小性子也是转眼儿就好,再加上赵昱森趁着饭前厅中无人劝解她,她倒也想通了,便也点头,“嗯,行往前儿二小子也该说亲了,小玉回去,在家里头帮衬帮我!”
春桃倒是劝他们把宅子定下后再走,两人都摇头。
夜里回房,春桃跟赵昱森商量,“二弟说亲,咱们手头的银子不多,我回娘家跟爹娘借借,凑三十两银子给咱爹娘带回去吧?”
赵昱森逗着赵瑜,听了这话,长叹一声,“那边儿爹娘自打咱们打成亲后,也帮衬咱们不少了。咱们手头有多少就给多少吧。”
顿了下又问,“买给方家小姐的回礼,家中的银子怕也是不够吧?”
春桃“嗯”了一声,却又笑了起来,“这事你也别忧心。咱们借借,把这事儿了了,日后再积攒了银子还上就是了。”
赵昱森苦笑了下,逗赵瑜,“你爹可是个穷官儿!”
春桃铺好了床,把蚊帐放好,让这父子二人上床休息。一边道,“只不过是几宗事儿挤在一块儿了。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石头爹娘说走便走,也强着把不愿回家的小玉带走了。这三人一走,春桃登时松了一大口气儿,就连孙氏也笑道,“这下夫人可能过几天省心的日子了。”
春桃笑了笑没说话。
下午的时候,她家中没事儿,便带着赵瑜去了李家。何氏听完石头爹娘回家的前因后果,叹了一回,又笑,“行了。小玉走了,你就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趁着这个空档,你也留些心,替她寻寻人家。不管寻的你婆婆看中看不中,总是你这个当大嫂的记挂着她呢。”
春桃应了声,又把买宅子缺些钱的事儿跟何氏提了提,何氏想想便说,“你们若是真是看中了那宅子,就买下来。过些日子周家该来送聘礼,到时候家里的钱也能拆借开。”
李薇坐在一旁,替大姐忧心日后的生活,突听这话,便笑嘻嘻的取笑何氏,“娘这会儿可就算计三姐的聘礼呢。”
何氏唬着脸儿给她一下子,“是,你母亲就是见钱儿眼开,专等着我那三女婿给送份大礼呢。”
说得母女几人都笑。
家中没了小姑子要处处留心照看,春桃心头也轻快不少,在李家母女几人说说笑笑了大半下午,直到晚霞满天时,她才回了家。
李薇自春桃来说了这一通家事后,便琢磨着怎么帮帮大姐。赵石头的俸禄有限,即便手中有那么点权利,她也不希望赵石头做个贪官来改善家中的生活。
且先不说大义,哪怕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考虑,也不能做贪官。一旦东窗事发,自己家求助无门,再被有心的人踏上一脚,那可真要……
想到这儿,她握握小拳头,重新树立了奋斗的目标,要挣钱,最好能帮大姐置买些田产,有钱在手,大姐日后不必为生计过于发愁,将来在婆婆面前说话还能硬气些不是?
由春桃想到春兰,再有春柳还有小春杏,再往深里想,还有很久以前树立的打倒贺府的宏伟抱负!
愈起愈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也愈想愈激动,若不是天色已晚,她这会儿便跑出去磨她爹,带她出去转转,找找灵感。
树立了新目标的李薇同学,一改往日爱睡懒觉的恶习,一大早儿便起了身,手脚利索的梳洗完毕,出了房门儿,正巧何氏才刚刚起身,看见她愣了一下,问她,“一大早笑眯眯的,想到啥好事儿了?”
李薇端着瓷盆,一边洒水,一边笑道,“想挣钱的好事儿!”
何氏把肩上的头发捡了捡,扑扑衣裳,拎起一把扫帚,扫她洒过水的地面儿,笑她,“你只对钱亲!”
李薇手中不停,笑嘻嘻的快速接话,“也对爹娘姐姐年哥儿虎子瑜儿耀儿亲!”
春杏从屋里头出来,也把洗脸的水往院中洒,“梨花想到怎么挣钱了?”
李薇笑眯眯的点点头,把水洒完后,放了盆,往外面伸头看了看,问何氏,“娘,我爹呢。”
何氏手中扫帚不停,“说去地里头瞧瞧。这会不用拨草不用打杈子的,有什么可瞧的?”
李薇了然点头,走过去接何氏手中的扫帚。自己家多少年没种过棉花了,今年因为三姐的亲事儿,还有一大家子到了宜阳,被褥什么的有些不够,她娘便不想再去买棉花来,种这几亩到秋天得了棉花絮,正好够自己家用。
那几亩棉花刚打过一遍杈子,草也拨了一遍儿,是不用见天儿去看。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棉花铃已长出来,得防着有虫子。
想到这棉花地里的虫子,她直摇头,前世小时候,她不怕的东西很多,包括那看起来很恶心的蚯蚓,因为大多数时候是不需要用手抓的,唯独这棉花地里的虫子,需要人空手去抓,然后随手掐死,饶是她十分粗大的神经,每到需要下地抓虫子的时候,总是要做半晌的心理建设。
在李家村的时候,她家一直没种过棉花,也不知道这古代的棉铃虫是不是与前世一般,猖獗的很!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扫了地。扫完之后一时无事可干,晃着进了自己的房间,仍想着那棉铃虫的事儿,又由这虫子想到农药,再想到……她心头一亮,依稀记得前世曾看过什么书,好象是讲自制“农药”的,她皱着眉头,再往深处想,然后取了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早饭做好后,李海歆还没回来,一家人等了又等,仍不见他的影子,何氏没好气儿的道,“咱们先吃吧只要他一去田里,准忘了时辰。”
春柳便把饭菜分出来一些,用纱网罩起来。
等一家人用完了早饭,涮洗完毕,院门才响。
李海歆裤管被露水打得半湿,鞋上也沾了不少泥,手中拿着几株棉花,神色有些沉重。
何氏走近去伸手去接那几株棉花,“咋了?生虫害了?”
李海歆摇摇头,“不象是虫害。你看这叶子,黄斑点点的,有些地方都干了,我在咱们那大块田里转了转,凡是有这种红黄斑点的棉花,叶片都发黄,长得也慢些。……”
说着把那几株棉花当中,有两株格外瘦黄的挑出来让何氏看,“看这个,这是咱家佃户地里的,有小半亩都是这样,你看这叶片,几乎全干了!”
李薇远远听见她爹娘的话,连忙跑过去,“娘,让我看看!”
何氏脸色本是忧着,听她这话,又笑起来,把那棉花递给她,“给,你看吧!也让我瞧瞧你见天儿抱着那农书看,到底有用没有?”
李薇嘿嘿笑着接过那几株棉花幼苗,细看起来,这几株棉花均是黄绿的叶片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黄斑”,另有两株叶片上出现了类似“红砂”的症状,现在黄斑与红砂处,已经脱水焦枯现象,再看棉花杆儿,其中有一根已呈现脱水干枯迹象。至于她爹说的症状更厉害的那几株,叶片已干枯发黄。
她不由拧起眉头,农作物最怕就是显现在叶片上的病症,一旦叶片上出现病症,减产是一定的,尤其是在农作物的苗期,严重影响植物的光合作用。
能造成这种症状的,除了植物本身缺少某种微量元素之外,便是虫害,而且据她的经验,棉花苗期最常发作而且能造成这种症状的,是一种俗名叫作红蜘蛛的害虫。
红蜘蛛也叫叶螨,喜欢附着在棉花叶子背面,吸取汁液,使叶绿素变色,形成一片片红斑或者黄斑,严重时叶片焦枯,最后脱落,幼苗被害严重,造成死苗;蕾铃期受害,增加蕾铃脱落,铃重减轻,产量降低。
李薇一边默记心中关于棉花红蜘蛛的危害以及其发生时的症状,一边翻看叶片下面,叶螨大小如针尖,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注意到这种虫子。
果然连翻了两片叶子,她便发现那如针尖般大小的红点,忙指给何氏与李海歆看,“娘,看,就这个虫子害的!”
何氏与李海歆一惊,一齐凑过去看,看了半晌才看清她用指尖指着的那个小红点,不确定又很惊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这种虫子害的?!”
李薇一边翻看叶子,又发现几个叶螨,转身递给围上来的春兰春柳和吴旭,一边低头翻找,一边道,“书上说的。爹,娘,以前你们没见过这种害虫吗?”
何氏与李海歆齐摇头,吴旭娘也摇头。
李薇问李海歆,“爹,棉花田里这种病严重吗?”
李海歆点头,“我在咱们家先前那块田里转了圈儿,凡是种棉花的,大多都有这样的症状。梨花,这个能治吗?”
李薇想了想点头,“我记得书上说能治的,至于哪本书……我再去翻翻啊!”
说着她往后院儿走,刚走了几步,又回头,“爹,咱们新买的田里这个虫害不严重吧?”
李海歆点头,“那边儿我没看完,看过的田里,倒象是没啥事儿”
李薇又点头,这就对了,叶螨一般发生于天旱少雨时,大雨则对叶螨发生不利,而且,棉花的长势越差受害越严重。
一般人如果不注意,会把这叶螨的危害当作是干旱,而且它的生病症状与干旱也极为相似,更为神奇的是,适量施肥浇水,棉花长势见好后,叶螨的危害也会随之减轻,让人更加误以为是干旱的缘故。
至于叶螨的防治,除了浇水施肥之外,也要借助农药,前世打什么药她不记得了,反正现在是找不来,她也造不出来,好在她早上胡思乱想时,突然想起那些纯天然农药配方,药效她倒不知道,不过单看配方应该具有一定的杀虫作用吧。
回到房间,对着早上刚回忆起来几个药方,如辣椒溶液,取尖辣椒一两,加水三十倍,加热煮制半小时后,取滤液喷洒,可以有效地防治蚜虫红蜘蛛。
至于其它的还有大蒜溶液,韭菜溶液和烟草溶液。只是她还没见过这儿有烟草呢,可以先用其它的几种溶液试试。
在屋中思量了半响,拿着纸张出来。
何氏与李海歆吴旭娘正在厅里说着田中的事儿,见她出来了,都笑,“找到什么好办法了?”
李薇把纸扬了扬,进了厅中,笑道,“前几日翻年哥儿给带来的新农书,正巧儿上面写着一个地方用土方除蚜虫的方子,我想那蚜虫和这虫子也差不多,就翻出抄了下来,爹,你待会儿配好了,去田里洒在棉花上,看看效果,如果有效,就大量喷洒,”
说着把纸递给李海歆,依着桌子坐了下来,“……除了洒这韭菜水,还得抓紧浇水呢,浇了水也能减轻一些虫害。”
何氏与吴旭娘一听是用韭菜水,都笑,“这是哪里来的土方子,管不管用?”
李薇也不多做解释,嘿嘿笑道,“反正是书上写的,就试试呗。”说着又把这韭菜溶液怎么制,详细的给解说一遍儿。
李海歆立时要去菜市上买韭菜,炮制好去田里试试。
几天后,年哥儿来李家辞行,说贺萧已于贺蒙说了要接管那边儿的铺子,贺蒙与前几次一样,满口应承,甚至还说已与那边的掌柜打好招呼,让他派人只管交接便是。
可事实上,熟悉贺蒙的人都知道,这人向来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脸面上的话说得十分好听,而背后却该干嘛干嘛,初次与他打交道的人,若是因这问到他脸上,他便会以手下人愚钝为由等等,仍将皮球踢回去。有人若信他的话再回去,得到的仍然是这般结果,再回去问贺萧蒙,他仍是如此说……如此反复,只要你耗得起时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