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笑笑,低头想了一下,小心的跟春杏说,“四姐,你不去前院看看?”
春杏瞪她一眼,正要说话,却见周荻领着武睿从穿堂那边过来,李薇大急,以小四姐现在的别扭劲儿,武睿再说个什么怪话,两人三言两语便又是吵个翻天。
连忙从塌子上下来,迎上前两步,笑着,“睿哥儿怎么有空来了?”
武睿扫过埋头烧火的春杏,大眼闪了两下,“嗯,到方家走动,听说你们在造什么香皂,过来瞧瞧稀罕儿!”
春杏头也不抬的赶他走,“你去前院儿。我们的配方要保密呢!”
李薇耳边立时回响起武睿小时候那惊天动地的吼叫声,等了片刻,四周却静悄悄的。再看武睿脸儿黑着,眉头皱了又皱,显然在压制怒气过了好半晌才,他才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哼道,“有什么好保密的,人家都买回去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语调虽别扭,声音倒也不大。
“你……”春杏先是惊了一下,又看他的神态,豁然起身,一副将要发火的模样,李薇便又立刻准备着打圆场,却见春杏垂在身侧的手掌握起,眉尖蹙起,直盯着武睿,“你刚才说的是谁?”
李薇紧提着的心松了下来,连忙插话安慰春杏,“四姐,你先别急,让睿哥儿慢慢说。再者咱们刚制出这皂来,不也有被人仿制的心理准备嘛。”
正这时,春柳端着切好的瓜盘儿进来,远远笑着,“都别忙活了,过来吃瓜!”
李薇忙拉春杏,周荻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武睿跟前儿,伸手去抓他衣袖,“你说,是谁在仿制我们的香皂?!”
武睿往一旁闪了闪,周荻抓了个空儿,她还要再抓,李薇忙一手扯着周荻,“小荻姐姐先别急。”
春柳在院中大树下的石桌子上将托盘子放下,听见了,奇怪的问,“睿哥儿,有人仿制春杏做的香皂?”
武睿点头。抬步向石桌子走去。
李薇一手拉一个跟在后面儿,嘴里不停的安慰着二人。其实对这香皂的前景,之前李薇也跟她们做过分析,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很容易被人仿制,但也并不能因为容易仿制,她们就不卖了。
天底下独一份儿的生意当然好做,可真真正正独一份儿的生意有吗?远的不说,只说盐这一项,贩卖私盐是个多重的罪名,但是有利趋使,又有多少人在偷偷的干着这要钱不要命的生意?
至于另外一方面儿,做生意自然不比种地,几十年不变花样。生意场上商机是转眼即现,转瞬即逝,不能随市场而变化,也不能适应市场变化的人,终将会被淘汰的。
产品创新重要,可经营手段也重要。
春杏想起之前梨花说过的话,怒气也消了大半儿,但气馁还是有的。几人围着石桌坐了,李薇招呼几人吃瓜,又向春柳笑道,“三姐,没事,你去忙吧。”
春柳看看气鼓鼓的周荻,好笑的道,“行啦,是谁夸口说要把哥哥比下去的?这么点小事儿就撅了嘴巴。”
周荻把脸儿往一旁扭了扭,直到春柳往前院去了,才悄悄瞪过去一眼。
李薇看春杏和周荻的情绪都平稳了,才问道,“睿哥儿,是谁在仿制我们的香皂?”
武睿看了看春杏,把他知道的说了,原是方府的一个旁支,正经的生意也没有,看这个突然冒出的香皂赚钱,又听懂行的人说过两句,这种皂很好制的话,便记在心上,差人买了几块皂回家研制。
昨儿傍晚他和武父来到方家,方羽给他接风时,请了这位旁支去,听他说起来,这才知道的。
李薇了然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问他,“睿哥儿,那两个铺子里的香皂,是不是你让人买去的?”
武睿脸儿别扭了一下,“我这是帮你们。点明只要你们做的皂!”
李薇笑笑,连忙道谢。又向春杏道,“四姐,睿哥儿这一招很厉害呢。”
想了想又道,“睿哥儿的话,刚才也提醒我了。你想呀,单纯从形状上仿制他们肯定能仿个差不多,若是咱们在功效上再加强一下,想仿制也不太容易呢。”
有了核心技术即使有人仿制,也能留下一批忠实顾客。
周荻眼睛闪了闪,问她,“怎么加强?”
李薇想了想,便道,“你们看,我们现在做皂时,往里面添加的香料也好,花朵也好,还有各种养颜粉也好,都是凭经验添加的。若是我们配一个合适的量出来,那么香皂的味道一来是能够保持一致,二来象那类桃花养颜粉还有玉容粉,我们也是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方子,不一定是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如果能找到一位医术精通的老中医,给咱们配一个方子。这样,即便有人仿制,也不能仿出一模一样的出来的吧?”
春杏和周荻听了若有所思的点头。
武睿听李薇夸她,脸色舒展一下,听完她这话,看了看春杏,轻咳一声,“那个,我大伯在安吉州有一家药堂,里面有一个老大夫,配药很是精妙,要不要我替你们讨两个方子?!”
“要,当然要!”李薇不等那两人开口,赶忙接话,笑着向他道,“睿哥儿,你讨药方的时候,只说用于养颜,旁的可千万别说哦!”
武睿点头应了声。
春杏因武睿带来的这个消息,满心的劲儿被泄了大半儿,吃了些瓜,无精打彩的接着去制皂。
李薇摇头,小四姐如果有意经商,这种事情得适应才行呢。自己是个最不习惯变化的人,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种地吧。
说完这个事儿,李薇突然想起方才周荻的话来,便看向武睿,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个头长得极快,他与春天里来时相比,似乎又高了一些。现在脸上也显出棱角出来,原来的圆脸儿变作阔方脸儿,鼻梁高高,嘴唇不薄不厚,脖子上隐隐现出候结……他今儿来穿着一件浅蓝夏绸长衫,系同色绶带……
“梨花,你看什么?!”武睿被她看得极不自在,端起一杯茶掩饰。
李薇忙收回目光,笑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睿哥儿,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儿?要在宜阳呆几天呀?”
武睿喝了口茶,“我日后在宜阳读书。可能要长住!”
“啊?!”李薇轻呼一声,惊奇的问道,“你考上秀才了?”
武睿把目光移向远处,“没有。不是县官学!”
李薇悄悄的吐了下舌头,便不再问下去。看看在那边儿埋头烧火的春杏,便又向武睿说了些,有空来家里坐坐的话。
武睿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便要告辞,何氏留他在家用午饭,他说还有旁的事儿,便上了马车走了。
送走武睿,李薇便把他将要来宜阳读书的事儿说了,何氏先是讶然,随后想想,便道,“许是武掌柜嫌镇上学堂教得不好,便送到县里来了。”
李薇想了想,觉得应该也是这个可能。
进了后院,春杏和周荻已将皂液分装好,两人还未从打击醒过神来,李薇便过去说一番开解的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方山一行(1)
仿制香皂虽然给春杏的小生意带来些影响,但并没有想象的严重,春杏和周荻在消沉了两天后,两人调整策略,率先打起了价格战,下决心一定要把仿制的人打倒。
李薇笑笑,两人能够及时调整心态,积极应对,倒真的具有成功商人的潜质,至于手段和方法,应该会在日后慢慢摸索积累出来。况且现在制皂的师傅没找到,武睿答应给找的方子也没拿到,目前也只能先这样维持着。
七夕过后,李海歆终就不放心年哥儿一行在方山,便与何氏商量过去看看,两县之间离得也并不算远,不过百里之遥。
李薇听见,连忙说道,“爹,我也要去!”
李海歆眉头皱起,“方山虽说不远,赶着牛车也要走上一整天,兴许还不到呢。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何氏看外面儿日头也毒,便也不许她去。李薇不依,缠着她娘撒娇,从饭厅缠到厨房,从厨房缠到厢房,“……我正好去帮四姐探探香皂的销路嘛,光在咱们县里头卖,能挣几个钱儿?娘……”
何氏被她叫得头痛,看了看在一旁乖乖玩的虎子,点她的额头,“家里最小的也比你消停!”
李薇登时喜笑颜开,“谢谢娘!我这就去准备!”说完舍了何氏向后院儿跑去。
何氏在她身后喊,“要走也是明儿走,你急什么?”
李薇遥遥的应了声,又说,“娘,你得给备些衣裳啥的吧。早些准备呀!”声音落地时,她已跑进西厢房了。
何氏笑笑,跟春兰唠叨她两句,便去备衣衫鞋袜等物。
晚上用过晚饭,何氏一边收拾包袱,一边跟李海歆道,“周府下聘礼的日子是十月十八,这回你去方山要不要给周濂透个话儿,让他回来一趟?”
李海歆说周濂行事一向周密,这事儿必定是记着呢,若是他不提起,便提醒他。
何氏因这个又忧心,“周濂若回来了,留年哥儿一个人在那边儿,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李海歆也叹,只说到了方山看看情况再说。
次日早,李海歆赶着牛车,早早到城门口侯着,等城门开启放行。李薇坐在牛车上,半眯着眼睛惬意自得,李海歆笑笑,“就那么高兴?”
李薇点头,“是呀,爹,自咱们来到宜阳,我还没出过远门呢,憋屈的很!”想了想又顺着这话把心中盘了多时的小算盘和盘托出,“爹,咱们新买的那个一百亩的田边不是有个小庄子吗?等从方山回来,我要用那个小庄子”
城门开启,李海歆赶着牛车穿过城门洞,这才奇怪的问她,“用那个小庄子干啥?”
李薇神秘一笑,“反正我就当爹答应了!”
李海歆笑骂她一句,让她用衣衫将头包了,别被早上的凉风吹得头痛,甩起鞭子,赶着牛车向方山而去。
道路虽然有些颠簸,但她的心情极好,一路上兴致颇高的左顾右盼,东瞅西瞄。不过,近七月中旬的天气,晌午的日头还十毒辣,父女二人经过一个小镇,用了午饭,李海歆担心晒着她,要歇过午时再上路,李薇笑着摇头,“没事呀,爹,咱们快赶路吧,一点都不晒人。”
李海歆看她精神头还好,饮了牛,喂了草料,略歇了歇脚,便又赶路。将近天黑时,他们赶到离方山有二十里的小镇上,父女二人找个客栈住下,早早歇息,准备第二日一早赶到方山。
李薇揉着在马车被墩得麻木的小屁股进了房间,心中哀叹坐马车还真是力气活儿,混身的骨头几乎被颠散了架儿。
第二日父女在巳时末到了年哥儿几人的落脚处——一座外形不起眼儿的小宅子。
李海歆扣响院门儿,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有人隔门警惕的问了句,“找谁?!”
李薇与她爹对视,眨了眨眼睛,这……
里面的人又再问,李海歆忙说明身份,门闩抽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却是后来跟着年哥儿赶车的冬生。
他一见果真是这父女二人,且惊且喜,“李家老爷,五小姐,您们怎么来了!昨儿少爷还念叨五小姐呐!”
一边说着,一边关了门,闩好,领着父女二人往里面走。
李海歆把牛车赶至院中,李薇从车上跳下,登时脚下一阵发麻,她挤眉苦脸儿的扶着一旁的树杆儿揉脚。
冬生笑道,“五小姐路上累着了吧?!少爷不知道您二位要来,和周家少爷大山哥一道儿出去办事了。”
说着一边系了牛缰绳,抬头瞧瞧天色,“您二位先屋里歇着,我去找少爷回来!”
李海歆忙阻止道,“不用。让他忙他的事儿吧我们也不是立时走。”
冬生利落的将架子车推到一旁,并把车上放着的包袱取下来,领着二人向厅中走,“那可不成,您和五小姐来了,这才是大事儿!”
李薇舒展了发麻的腿脚儿,扫过这院子,似是有些年头了,外墙屋脚的青砖上,石头的台阶根处,有油绿的青苔,有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初秋利落的阳光从树隙间洒落下来,倒是有一份沉淀着岁月的悠闲。
冬生将他们领到厅里,泡了茶,上了茶点,匆匆出门儿。
李薇呷了两口茶,不觉点头,茶还不错,再看室内整洁干净,桌上瓜果点心都十分新鲜,想来他们一行在这里,生活上应该没受什么委屈,只是方才冬生隔门的警惕让她挂心。
此时年哥儿一行几人正在贺府绸缎铺子对面的茶楼喝茶,除了大山与周濂在坐之外,还另有两个与周濂年岁差不多的青年男子,几人围坐,边喝茶边注意着面对绸缎铺子的动静。
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绸缎铺子中走出两个人来,一送客,一人作别,两人殷殷客套两句,有诸如“交货”“五百匹”等字眼儿传来。
楼上几人神色一松,相神而笑,周濂举起茶杯向那二人笑道,“我先以茶代酒谢过二位。”
两人都摆手,“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还要这个谢字?”
周濂轻笑了笑,拱手道谢,“如此大忙,自然当谢。不过,现在还不宜请二位喝酒吃宴,待事成之后,一定补上!”
两人都笑周濂太客气,当年的风范一点全无。年哥儿和大山都有些好奇周濂当年有什么样的故事,可这二人仿佛有意卖关子,说话一半儿,告辞而去。
送走二人,周濂回座,看向年哥儿,轻笑,“绸缎铺子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不过,你这个法子,最终这铺子拿到,怕也是一个空壳了。”
年哥儿轻笑了下,先谢过周濂,又道,“我原本也没打算要这铺子,空不空与我无干!”
周濂感叹似的拍下他的肩膀,正要说话,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便住了口。冬生在门外轻敲了敲门,“少爷,是我!”
年哥儿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进来!”
冬生推门进了屋内,随手掩好门儿,向三人拱手笑,“少爷,周少爷,李家老爷和五小姐来了,现已在住处歇息呢。”
年哥儿一惊,站起身子,又问了一遍,冬生笑道,“少爷快走吧。李家老爷和五小姐赶了一天半的路,怕是早饭都没吃,就入了城呢。”
周濂轻笑,“定然是岳父不放心你在这里,过来看望的。”
年哥儿笑着点头,转身吩咐冬生,“你去酒楼买些好酒好菜来。”
冬生应了声,年哥儿看看周濂,周濂拍他的肩膀一笑,“放心,这边的事儿,一切以你说的为准!”
年哥儿和大山都笑了。
今儿他们筹划了月余的事情顺利,再加上李家父女前来,年哥儿大山周濂三个心情都十分舒畅。
李薇自冬生走后,在厅中坐着喝了茶水,歇息一会儿。便满院子走走看看。这宅子从外面看倒是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不小。后面是个不小的内院,从内院侧门穿过去,又有个一亩大小的花园,里面的花草竟然收拾得也十分整洁,这个时节,大多里月季花,此刻开得正盛。
李薇随手掐了朵开得正艳粉色月季花放在手中把玩着。突然眼睛余光扫过一抹水色,转头望去,却是年哥儿。
他身着水色长衫,未系绶带,乌黑轻软的发,散在肩头,立在正午的阳光下,绾发的碧玉簪子闪着碧莹莹的光,唇角轻抿,淡淡笑着。
花园与内院相交的墙壁上爬着一丛丛蔷薇,就在他身旁不远处,和着初秋的风轻轻摆动。
突然觉得这样的他有些陌生,一时竟忘了打招呼。直到年哥儿的声音传来,“梨花,在做什么?”
她才恍然怔过神来,连忙从长椅上跳将起来,极快摇头,“啊,没事儿,玩呢!那个,年哥儿,你的事儿办完了吗?”
年哥儿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