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配的七白子养颜粉调和,将脸洗干净,让青苗拿了专制的刷子帮她刷面膜。
青苗一边替她涂面膜,一边小心问道,“五小姐,你是担心贺府大夫人么?”
李薇微闭着眼睛,半躺在竹子躺椅上,微摇了下头,“不担心。”事实上确实是不担心,仅仅是疑惑而已。
何氏回房后,与李海歆说起今日的事儿来,又说了一遍将那两千亩的荒地给梨花做陪嫁的话。
李海歆笑了下,“给她也好。有个钱傍身,总不至于轻易被人拿捏住了。”
何氏点头,说到虎子时,她说,“反正他还小,家产也能挣个时候,便是不再挣,现在的二百多亩地,还能不够他养活一家子人?”
李海歆舒了口气儿,在床上躺下,盯着床顶好一会儿,才道,“现在操他那么多心干什么?只管让他学本事才是正事儿。不学到好上,便是留个万贯家财给他,不还是败个精光?”
何氏笑了下,“也是。都说苦难成就人。虎子日后咱们得多管管。”
两人说了会话,又转李薇的亲事上来,何氏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婚期嫁妆的事儿。又念叨贺府的关系复杂,怕李薇嫁过去吃亏受苦等等。
李海歆心头也是纷乱成一团。何氏生前几个女儿时没有分家,他整日在忙着田里的活计,很少有时间和机会照看。而梨花则不同,除了她自小乖巧之外,又在她小时候分了家,一家子里人虽然贫穷,却能自己做主,生活和乐融融,没了烦心事扰心,他对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格外上心一些。
想到她小时候那瘦弱的模样,大大脑袋,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小脊背,直到二岁多上才养出些肉来。现在一想到她即将嫁入贺府,一时间竟有些心痛,直愣愣盯着帐子顶,不接何氏的话。
何氏也知道说这话还有些太早,便住了口
四月二十二,宜嫁娶,纳采问吉。李家一大早派了个媒婆上门儿,却不是何氏相熟的贾媒婆,来人年约三十岁,体态略瘦,微吊双眉,显出几分凌厉,眼中闪着精光,脸儿略长,墨绿夏衫配着淡粉绸裙儿。
李薇初见此人,眉头不由一皱,这模样可不象是个媒婆。不由又歪想到贺夫人会出什么妖蛾子的上面儿。
尽管贺永年昨儿已让大山过府来传话,也递了一封信给自己,说一切都不必忧心,他已做好安排等等。
不过以贺夫人那样的性子,真能甘心让自己的亲事儿这么顺当?
何氏让桂香迎媒婆进正厅,将李薇赶去后院儿。李薇便让青苗几个去前面侍候着,听听有什么那媒婆说什么,若有不对劲儿,让赶快来报她。
自己则去了房中随便找了本书看起来。
约末小半个时辰后,青苗几人一同过来,进门儿笑意盈盈的道,“五小姐,没旁的事儿。那媒婆走了。说择了吉日来行纳采之礼。”
麦穗笑道,“三小姐四小姐纳采之仪用的都是真雁,贺府这回必定也用真雁!”
李薇久等不见青苗几人来回,心知事情顺利,看她们三个议论,笑了笑,放下书问道,“我娘可还在厅里?”
“在呢。”
李薇站起身子,整了衣衫头发,挑帘向前院走去。何氏正坐在厅中沉思,见她来了,招手让她过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担心了吧?”
李薇摇头一笑,“有什么好担心的?年哥儿不是说了,万事有他呢。”
何氏笑着点头,“贺府派来的媒婆旁的也没说,不过是走个过场。”
李薇笑笑,“那怎么说了那么久的话?”
何氏点她的额头,一笑,“自然是你母亲最后一次嫁闺女,舍不得那么痛快应承,让人以为我们家的女儿不金贵,拉着她多扯了些闲话。”
李薇失笑,“娘和她扯什么。有话与贺府的正主说才是正理儿呢。”
何氏舒了一口气,眼睛透过窗子,盯着院中满地花树荫,笑了下,“你还别说,我呀还真想和这位贺夫人坐上一坐。”
李薇抬头看何氏,见她眼中一片认真,连忙摇头阻拦,“我胡说的,娘和她坐什么我将来又不和她一起过日子。”
何氏“扑哧”一声笑了,又拍她一下,“别给我说话没遮拦。”
李薇呵呵一笑,道,“好。我不说了。不过娘真没必要和她一起坐,她是什么样的人,娘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有佟婶婶的事儿在先,年哥儿的事儿在后,指望着她象亲娘一样为年哥儿真心着想,那是不可能的。再者,我最烦她那样话里有话的阴恻恻的模样,万一哪句话冲撞了娘,惹得您心里不痛快了,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反正亲事是她愿意的,贺府便个龙潭虎穴,自己去闯就是了。何必让爹娘跟他们接触过多,反而跟着忧心。
何氏轻“嗯”了一下,顿了片刻又道,“听那媒婆的口风,贺府象是想让紧着办,也不知是年哥儿的意思,还是贺府老爷夫人的意思?”
李薇眉头轻皱一下,道,“他们如何安排总要过府来征旬爹娘的意见。若是时间太赶了,自然要推一推。宜阳县城之中,哪个嫁女儿的,亲事儿不是要准备个两三年的。”
何氏摸摸她的头一笑,“梨花也大了,这里面的事儿也能想明白了。原本我想着为了年哥儿,时间紧些也罢,若是那边要求的过紧了,倒显得我们梨花不金贵,上赶着嫁一般,自然是不应的。”
李薇听得连连点头。又与何氏说,等年哥儿有空过来,问问他到底是谁的意思。若是他的意思,倒是有情可愿,若是那贺府老妖婆出这一招想暗自羞辱她,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下午虎子从春桃家里回来,听说有媒婆来给李薇提亲,登时闷闷不乐,晚饭后,他赖在李薇房间不走,缠着她说道,“五姐,你不嫁去贺府不行么?不能让五姐夫来咱家住么?”
李薇失笑,摸着他的发顶道,“怎么,舍不得五姐啦?”
虎子闷闷的点头,他整天在太阳下疯跑,一脸晒成小麦色,长长的睫毛半垂头,眉毛垂着个八字型,象是真的很舍不得。
李薇便又笑,“放心吧,五姐嫁人还有些时候呢。这会子想那么多做什么?”又道,“你一日一日大了,也不能见天疯跑着玩了。麦收后去学堂里念书,会认得许多小伙伴儿,哪里还记得五姐?”
虎子扭着身子不言语。李薇便又逗他,“咱们家现在房子小,住不下。爹娘又没钱买新宅子,你好好读书,将来象小舅舅一样出息了,买座大宅子,到时候五姐便与你和爹娘住在一起。”
“真的?”虎子垂着脑袋思量一会儿,抬头问道。
“真的”李薇重重点头。不确定她这种哄小孩的低级小把戏能不能把他说服。
“好”虎子也跟着重重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砾着一片认真,伸出小拇指,“来,我们拉勾勾”
李薇笑了下,也伸出手指来,认认真真的他拉了个勾勾。反手将他手握住,举到灯下一看,指甲又长长了,甲缝中有污泥在里面,伸手在他脑门儿上重重弹了一下,“是不是和瑜儿又玩泥巴了?”
虎子缩了一下脑袋,向她讨好笑道,“五姐给我剪指甲”
※※※※※※※※※※※※※※※
贺府正式提亲之后,何氏便不准李薇再去田里跑,可她放不下自己新发现的“优良”麦种子,更何况她计划着从这季开始,对其它麦子的留种也要采用前世所记忆的“顶端优势”作物分种法进行有计划分种。
与何氏磨了几日,直到进了五月里,麦子要开镰收割,何氏强强同意她戴上帏帽出门儿。李薇笑道,“娘,我现在出门天天戴着挂纱草帽,不是帏帽是什么?再说,四姐一直都没戴呢”
何氏瞪她,“那能一样,春杏做得是妇人的生意,你整天往田里跑,那里可全是农家汉子”
“好,”李薇双手举过头,表示投降,将帽子戴好,正准备出门儿,几日不见人影儿的贺永年来了,他一身整洁青衫,皂色鞋子,发髻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立在初夏早晨的树影里,倒给人一种清凉之感,看见她这副子,便笑,“要出门儿么?”
李薇点头,向身后一指,“爹娘都在呢,有事儿你们说,我先走了。”
贺永年挑眉斜她一眼,李薇不甘示弱隔着薄纱也斜他一眼,这几天何氏天天在她耳根子旁边念叨,订了亲事儿要懂避讳等等。
那意思她自然是懂的,反正就是私下里少见面呗。再者她急着去田里指挥着那群长工挑麦种子呢。
“梨花还不快走,等会儿日头就毒辣起来了。”何氏在她身后催促。
李薇向贺永年吐了吐舌头,宣告自己的胜利,心情颇好的上了马车,向他挥手告别。
贺永年轻笑了笑,向她抬了抬手,朝何氏与李海歆走去。
“爹娘,近来可好。”贺永年跟着李海歆夫妇进了正厅,揽着闻讯而来的虎子,含笑问道。
李海歆点头,“好。大山说你最近忙着,可还是安吉那边儿的事儿?”
贺永年点头,“是,前些日子三姐夫回来,正巧在酒楼碰上,说起那边的情况来,认为那边倒是大有可为,近期我也准备过去一趟,实地查看。”
何氏笑了下,“州府里自然繁华一些,只是离家也远了些。”
虎子等几人叙了些闲话,才向贺永年道,“五姐夫,你和我五姐会很快成亲么?”
贺永年轻笑了笑,拍他的头,“怎么,你不愿意?”
虎子哼哝了几声,才道,“不能晚些么?我舍不得五姐呢”
贺永年又笑下,看向何氏李海歆,“我此次来也是征求爹娘的意见。成亲的日子是定在明年春上,还是后年春上。”
虎子不待两人答话,连忙喊道,“后年”
何氏唬着脸叫他,“你给我出去玩,这可不是你能插话的事儿?”
虎子眼睛滴溜溜转着,突然一本正经的道,“大姐夫说过,姐姐们出嫁,我可是正事儿呢,为啥不让我说话?”
何氏憋不住,笑了,“那是去送嫁,你这个娘家兄弟是正事儿。现在这事儿轮不到你说。快给我过来”
虎子摇头,依在贺永年身边不动。
李海歆在一旁低头思量了一会儿,问贺永年,“你父亲那边的意思呢?”
贺永年想了下,轻笑,“父亲倒没什么。只是我的希望爹娘能将日子定在明年春上……”
何氏与李海歆对视,都不妨他直接提了出来。过了片刻,何氏笑道,“好,你的心思我知道了,等和你爹商量一下。”
贺永年说完这句话,神情有些赫然,只是唯恐夜长梦多,早些成亲,他才能安心。
双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来,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给梨花添的嫁妆,娘收下吧。”
何氏连忙起身,快步走过去,将银票拿起来,塞还给他,数叨,“家里还能亏着梨花?再说了,将来你们成了亲,哪处不用银子?这些你拿回去,先前你放家里的那些银子,麦收后得了现钱也一并还你”
贺永年握着被何氏塞回的银票,无奈笑笑,“娘,银子我有的。这些是我的心意”
李海歆也在一旁道,“你这些年往这边放的银子够多了,自己留着吧。以我看,留着单开间自己的铺子也无不可。”
贺永年微愣了下,又轻笑起来,单开铺子的事儿,他自去年便开始运作,原是选在方山,因贺萧这一病,倒耽搁下来。因周濂要去安吉开铺子,他也把主意打到安吉去。
这些天来,与安吉冯府的接触,可不全是为了府里的生意。想了想便点头,将银票重新袖回,陪着李海歆何氏叙了些话,给虎子讲了一页书,时至半晌午,不见李薇回来,情知是见不着了,便起身告辞。
李薇到了田中,现如今田中已是派繁忙景象,长工们已在早熟的麦子田里开了镰,钟明见她过来,带着五个长工迎上前,笑道,“五小姐,您要的人都找好了,要怎么割?”
李薇看看自己那块试验田,还有些微的青色夹在其中,心知还要再等上几天,便走到一旁已黄透的麦子田里,招手让那几个人跟上,在一拢麦子穗中挑了一只最大的,掐断下来,举到众人眼前儿,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在麦子田中找麦穗大的单割下来,然后……”
她伸出另一只手,在麦穗的上部的三分之一处掐断,拎着麦子头道,“……然后,将麦子头部单独存放起来,剩下的可以与其它麦子混和,麦子头一定要单独存放。”
“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几个长工眼中虽然闪着疑惑,却还是齐声答道。
李薇又一连掐了几根麦穗,做了示范。钟明拿着麦穗在一旁看了许久,突然道,“五小姐这是想留麦子种?”
李薇在纱帽下挑挑眉毛,轻笑,“不错。你怎么看出来的?”
钟明将麦子穗举起来,指着上部笑道,“平时不注意,方才仔细一看,麦穗顶端的麦子粒长得更饱满,而下部的麦粒长得却瘪,在五小姐身边久了,便猜您是想留来年的麦种子。”
李薇微微点头,心说,麦子是顶端优势作物,而且是顶端优势极为明显的作物,这种留方法,也许能使来年的麦子长得更壮一些。
钟明猜中,显得极为高兴,种子事大,每个农人都知道。他大声的向几个长工重复了要求。
李薇则带着麦穗几个直奔她上次发现新麦种的地方,那几株麦子已经熟透,李薇毫不犹豫的将那十来根麦穗子掐了下来,轻轻揉开一只麦穗,饱满微圆的颗粒登时显现在面前,李薇强压着心头的喜悦,将那十几个麦穗子将到青苗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
165章 有靠山的感觉不错
五月初五后,城郊外到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麦收景象,太阳火辣辣的毒,李薇只每天早上或者傍晚去田里瞧瞧,当然她不去瞧也可,有钟明管着,那些长工们又是自家用熟的,麦收也并非什么复杂精细的活计。
她去瞧的,主要还是看采收种子的进度以及她那几亩试验田里麦子晾晒的情况和收成。她最关心的当属收成。
这几年田里水肥充足,其它的麦田,一亩收三至四石,这个相当于前世的亩产五百斤左右,与她记忆中儿时农村落后耕种时的产量相比,已经能打个平平。但是,与周边旁的人家的良田相比,却也只是每亩能多出一半石而已。
而她的那块试验田,在李薇看来,水肥更足,应该亩产四石至五石,才能达到她的心理预期。
如果能达到她的预期,那么便说明粪丹的肥力足够,秋粮作物仍可以随水追施粪丹,而且荒地之中,也可以随水追施,确保秋粮的收成。
这天早上,风极爽利,李薇用过早饭,要去田里。李海歆本是也要去看看,但是,后面院子还余下些收尾的活计,另有匠人工头要结余帐,他一时走不开。
何氏便说,一日不去也成,等明日让李海歆去,李薇便说,她在田里瞧过他们过称便回来。
几个丫头和方哥儿也很兴奋,在车上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今日要称量的试验田的收成。
李薇微笑不语,心中却想着另一宗事儿。那块田无论水肥均不缺,更没有受遭受虫害,麦苗稀稠也是精心她精心控制过的。无论今日称量结果如何,在现有种子里,麦子能达到这个收成,几乎是最高最好的,已是极限。
现有的种子抗风抗倒伏能力不强,且麦子叶极多,种得太稠,不仅不会增产,反而会使麦田下部密不透风,不利于麦子生长,反而会降低产量。若要再进一步增产,只能指望她发现的那几穗新种子了。
李薇几人到时,钟明已将试验田里晒干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