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看着孙姨娘出了院子,这才回到正房,向李薇道,“小姐,方才孙姨娘问什么大青山的话儿不象是随口问的。”
李薇抬起头来,“怎么了?”
孙氏道,“她问话时,眼睛溜溜的转着。再有,小姐说到送子娘娘灵验的话,她脸上露喜色,嘴上却装得很失望。”
李薇微愣了下,几个丫头也愣。方才大家都只顾低头做针线,倒没哪个去在意的她的表情。
李薇愣怔之后,有些明白了,“这么说,她真正想求的送子娘娘,而不是为老爷祈福。”
孙氏捂嘴笑道,“自然是两者兼有。老爷身子不好,儿子可从哪里来”
几个丫头霎时都红了脸儿,李薇脸也有些发热,啐孙氏,“孙大娘说话也有些遮拦吧”
孙氏依旧捂嘴笑着,“以我说,小姐也该去求求送子娘娘。虽然年轻还不急,保不齐太太那边办完贺家三小姐的亲事儿,转头便能过来拿着这个事儿找小姐的麻烦。”
李薇得意一笑,“这个你可不明白了吧。大少奶奶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呢,她自然不想二房的先有喜事儿。暂时不会拿这个做由头。况且,孙姨娘论年龄,可真不算老,不过三十二三岁吧,若是老爷身子骨真好些了,她不是该操心那头儿?”
孙氏笑了笑,“话是不错,不过,婆婆拿子嗣说事儿,一向是一拿一个准儿。小姐早些有了,可不是又硬气一些。”
李薇笑着没说话,麦穗几个赶孙氏走,都说这话让她私下与小姐说。
不过,私下里孙氏又与李薇嘀咕一回,说不定是贺老爷身子真好些了。李薇一想倒也真有这种可能,现在贺萧看着虽然瘦,精气神儿倒还好些。
俗语有言,七不出门八不归家。初五出远门更是大忌讳。何氏一行人四月初六从宜阳出发,一共三辆车,李薇本想让柱子跟着她们到宜阳,可柱子不走,说年哥儿说了,他不在的日子,柱子一步也不能离开宜阳。最后还是让周家的伙计带了路。
浴佛节头一日早上,李薇去请安时,让丫头们跟着,将抄写好的经书送到太太的梅香院中,本来李薇防着她挑什么字迹之类的毛病,抄得极工整,谁知她竟只让崔妈妈接了过去,旁的话倒没说。
孙姨娘笑着向贺夫人道,“太太,我常听人说大青山的菩萨最为灵验,不若今年我去大青山拜神佛菩萨。”
贺夫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才道,“可是离二少奶奶老家极近的大青山?”说着还向李薇这边撇了一眼,略带询问。
李薇笑笑,“回太太,也不算近,有二十来里的路呢。”
贺夫人微微颔首,“那儿离县城可不近吧。许是有七八十里的路。”
孙姨娘赶忙笑道,“为老爷祈福,再远也是值得的。”
“嗯,老爷偏疼你,你尽这份心也是应该的。以我说,去一趟不容易,你就在那里多住些日子吧。人说功德要做满七七四十九日,尚能圆满。”贺夫人说话的同时不动声色撇过李薇。
李薇此时半低头,暗自好笑,孙姨娘非要出这么一招,想得儿子是求神能求来的么?这下好了,贺夫人将计就计,一下子把她打出去五十来天儿。
孙姨娘走了,她可不是没热闹可瞧了么?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好象是老爷帮她一般,四月初九一大早,李薇刚用过早饭,正想回屋补补眠。昨儿去福平寺拜佛,把她累的不轻。麦芽急匆匆跑回来,说柱子有事儿见她。
李薇忙使人将他叫到书房院中去。书房院落本就在二门墙处开了个小门儿。自己从侧门进了书房。
柱子一见便笑呵呵的,李薇也笑,“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柱子一面将信递于她,一面笑道,“是,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你听了保管的高兴的事儿。”
麦穗麦芽青苗三个,将书房门打开,备了茶水进去,都一齐退下。李薇才道,“是什么事儿?”
柱子笑道,“这府上安吉的酒楼里,前两天儿吃坏了人,翻倒好几个人,亏得是年哥儿帮着些,医治得极时,才没大碍,不过大少爷却被官府暂时收押了。这府上太太不是有一位远亲在州府么?帮着大少爷各处使了些银钱脱了身,不过那酒楼的生意却是受了极大的影响。这位大少爷正着急呢,正好那位盐商又出现了,对他的境况甚是同情,提出让大少爷出二百两的银子,按一引三钱的银子,买了近七百引的盐引。昨儿又帮他兑了现……”
李薇似是听懂了,便问,“那位叫东子的买粮帮着粮铺买粮,什么时候回来么?”
柱子似是心算了下,“应该是快回来了。所以……事得抓紧了。这七百引的盐,一共能净赚二千多两的银子,年哥儿和周濂两个定然会极快帮着这贺大少爷将盐脱手,拿白花花的银子引他继续投入……”
李薇撇嘴儿,“那盐是哪里来的?他们两个若真有这样的关系,还能苦哈哈的去做什么酒,什么铺子酒楼。”
柱子哈哈一笑,夸赞道,“梨花果然能猜得到。自是自己掏腰包买的”
李薇一叹,“二千多两银子这么送了人。若旁人来个将计就计,就此收手,他们可不是净赔了?”
柱子挑眉,“如此大的利,谁会收手?谁不受yin*?更何况安吉酒楼出了事儿,他不想法子补回来,贺家老爷又会如何看他?”
李薇一笑,“也是。人在局中,又利益当头。就象赌徒,不在局中的人,人人都知十赌九输,可那赌徒偏偏却幻想下一局会赢,然后将之前输的都赢回来,是以赌注愈下愈大……”
柱子抚掌,“确是如此。年哥儿与周濂两人若听到你这般说,便该郁闷了,这可是他们两个合计了好久的法子。被你这么三言两语便说破了。”
李薇笑道,“法子好想,要做成却难。那边儿洒楼的事儿,这边不知么?”
柱子摇头,“瞒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主动说?再说,酒楼的事儿,年哥儿这次可是帮了他的,便是东子去看一回,想帮他瞒过也不难。”
李薇微微摇头,“是真的帮么?”
柱子只笑不语。
柱子走后,李薇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哼着小曲子回了院子。将信拆开了来看,大体说的也是柱子说的事儿,最后又说已让秋生跟着何氏几人去了京中,另有周濂专门请了几个镖师护送,让她不要挂心等等。
贺夫人大约是将孙姨娘一下子发配出去近两个月,心情十分好,又认定李薇与她是一伙的,在李薇面前儿更是得意洋洋的。
李薇心中也得意,这表明贺夫人不知情呐,知情的愈晚,他在那边儿yin*得愈深。等知道的时候,大约是该哭了。
四月中,春桃的信儿到了,说是已过了宝庆府,再有月余便能到任上,他们一路上都好,两个孩子也很好,不晕车不晕船的,也没有水土不适的症状,除了问侯家人,请父母保重身体的话之外,春桃还感叹一句,怪不道爹娘常说,哪里的水土不养人?原是真的。往常虽知宜阳安吉之外,是天广地阔的,却和亲身经历是两回事儿。
李薇看到这句话微笑起来,大姐走的路远了,眼界会开阔起来,于她自身来说,是件极有益的事儿。赵石头这一升任,不但对自身有益,对春桃也有益处呢。
203章 混乱局势
外头明媚阳光,已是四月中下旬,院中已是树荫浓绿,疏朗高阔,点点金光透过树隙投身下来到地面上,斑驳闲适。李薇倚靠在窗子,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扫上几眼院中的景致。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容易满足的人。尽管贺永年已离家一月有余,尽管贺府之中,种种人事颇不合她心意,面对午后这悠闲一刻,她还是觉得甚是满足。
看了一会儿院中景致,放了书,扬叫声,“麦芽儿”
麦芽儿应声进来,“小姐,您叫我?”
“嗯”李薇点头,舒展了下腰身儿,道,“今儿天好,我也放你的假,出去散散心,与人说说闲话吧。对了,要记住,我们那儿的大青山是送子娘娘最为灵验”孙姨娘已走了小半个月了,院中有些平静,她不太喜欢,还是早早叫她回来,继续闹腾吧。
麦芽儿眼睛眨了眨,笑道,“是,小姐,我知道了。这几天乔姨娘院中的那两个还时时想套我的话儿呢。”
李薇笑了笑,“那不正好?你呀,也让别人拿些你不知道消息来换才行”
“是”
麦芽儿欢快的应了一声,匆匆去了。青苗后脚儿进来,道,“小姐,我做什么?见天儿也没什么事儿,小姐也出不去,可真是没意思”
李薇起身一笑,“今儿还真有事儿。早上三小姐不是派人送信来,佟家小姐亲事儿议定了,你们先去库房瞧瞧,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二少爷不在家,这事儿我得亲自去上门恭贺才是。”
青苗一脸的不情愿,“小姐,你还用亲自去么,使人送去得了。反正那表小姐……”
李薇笑瞪她一眼,“去吧。不是所有的礼都是心甘情愿才走的。但这一礼若不走,却又惹人诟病的。”
青苗还要再说,麦穗一把扯着她,絮叨道,“前两天儿给你讲的道理白讲了?快点去干活儿”
佟蕊儿所定的这户人家,是安吉州中一位姓龚的人家,其父早先也出海做过生意,后因身子不好,便没再去。家中有三子三女,她嫁的这位是第三子,现年十八岁。还有两个妹妹未嫁,毕为姨娘所生。一位其亲生母亲已过世,早先养在龚家主母跟前儿,另一位上前还有个哥哥,行二。
家中钱财在安吉属中上商户人家,钱财与佟府应该不相上下。
若非贺永年在信中提到此事,她还不知情呢。不过,即是知道了,自是要去贺一贺。
※※※※※※※※※※※※※※※而此时,在安吉的贺永年与周濂,在周濂在安吉置下的院中书房对坐,各自沉默不语,半晌,周濂以指点着桌上那封摊开的信,道,“你怎么看?”
贺永年眉目凝重,微叹一声,“看不透”
周濂起了身子,在书房之中来回转着圈儿,沉思了半晌,也是一叹,“我也看不透。不过,这里有古怪却是一定的。”
贺永年也站起身子,走至窗前,那儿放着两只红漆木高凳,上面各放置着一盆长势极好的兰花儿,他顺手拿起盆托子上放置的剪刀,作势要剪,周濂紧走两步,将那剪刀一把夺过,埋怨道,“我的兰花你已修死了多少盆?不许你再动”
贺永年轻笑下,望着院中绿树成荫,低叹,“古怪是一定的。翰林编修直接升任知府,史书虽也有记载,本朝也并非无先例。但是,这总是非正常的升迁,况且还是德州那样的富庶之地。”
周濂点头,“反常即妖,他不会不知。怎么会就这么应了下呢?对了,德州你了解多少?那里情况如何?”
贺永年摇头,“官场之事太过复杂,即使人在德州,尚还看不透,何况我只三年前去过一次,停留不过十日,接触的也是尽是商贾之家。”
周濂低头想了想,“待会儿叫秋生去沈府问问沈卓可有空,先给卞大人送个贴子。论起来卞大人也是桂相一党,又在京中为官多年,想必会知道一点儿实情。”
贺永年苦笑道,“看来这为官之人,是脱不了一个党字。即使是无心的,或者本人尚无觉察,外人已给盖上了个某党的帽子。”
周濂呵呵一笑,“自古有人就有争斗,为官的那些人都是人精,无党无靠,更难立足。”
说着已叫秋生来,吩咐他去沈府,给沈卓送信儿。
然后,又笑道,“算了。我们也别猜了。早先将大姐夫扔得那样远,不是已猜到了么?说不得这次他放到地方上,也是为了避祸事”
贺永年挑眉,“那可能么?德州富庶,自古是便是朝官们争抢之地。有银子可捞的地方,如何能是避祸事?”
说着一顿,蓦然睁大眼睛望着周濂,“德州先任知府可是桂相的人?”
周濂一笑,“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有功名在身,按理应该比我更关注朝政才是。”
贺永年沉思片刻,微摇了摇头,“即使不知。猜也能猜出来。定是无疑若真是的话,小舅舅怕是去替他补篓子也说不定”
周濂思量了一会儿,点头道,“倒真有这种可能。如果这样猜,大约能理顺了。两党相争,自是要相互挖对方的痛脚。为官的不贪者少,但凡挖一挖,也能挖出个几万两白银来。何况德州那样的地方再说这位桂相,坊间风评可不佳啊”
顿了一会儿,又无奈的道,“你们读书之人,最重莫过一个师字,邱大人早年对他有提携之恩,这几年也多有照拂,现如今到了用人之际,要他去,他自是不能推。哪怕明知那里是个烂摊子,是个泥窝子,只要沾了,便抽不出身来,也是要去的……”
正说着大山来了,周濂住了嘴,自嘲一笑,“算了,我们也是瞎操心。办正事儿吧”
贺永年扬声叫大山进来。周濂则将摊在桌上的信收了起来。大山进房见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本是一脸轻松的笑意,立时敛起,眉头一皱,“出了事儿?”
贺永年摇头,“不是这边儿的事儿。”
大山“哦”了一声,早上听说京中来信了,许是何文轩的事儿。便没再追问。
周濂在里间放好了信,走出来,笑道,“你一脸喜气儿,事儿办成了?”
“嘿”大山搓着手,又兴奋起来,笑呵呵的道,“自打前儿贺大少爷得了金兄给的银子,便一直在找他。金兄只是躲着不见。昨儿他更是跑到咱们河宁县去赏花吃鱼去了。今天一大早,贺大少爷找到他,说要再拿先前赚的二千两银子,请金兄帮他从弄些盐来,将中间的抽成提高到两成……”
周濂抑制不住笑了起来,“他倒还有些警觉。只是拿我们的钱再赚我们的银子,这样的傻子我可不做”
大山呵呵笑将起来,“做生意久了,这点警觉是最基本的。”
贺永年轻笑着问道,“那金世诚是如何回他的?”
大山道,“金兄自不应他。告诉他先前儿一是因他酒楼生意受损,与他相交一场,总要略有表示安慰,才替他做了小笔的买卖。日后若是想专走这门路子,这样的小钱连打点都不够,哪里能换出什么盐来?贺大少爷将银两投入加到五千两,金兄还是摇头。最后与他说,至少一万两银子起,他替他办成这笔买卖要知打点官员,可不是坐家便成,要四处劳累奔波,投入的本钱太少了,自己的抽成也有限得很,这么折腾不合算”
贺永年眉尖薇蹙,似是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周濂却是呵呵笑将起来,倒了三杯茶,叫这二人,“来来,喝茶。大山接着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若能说动贺大少爷拿出这一万两银子,后面便能想着办法套出他三万至五万两来。这引君入瓮,步步紧逼,一步一步做套儿的事情,他办过不知多少宗了。鲜有人能识破”
大山拍了下贺永年的肩膀,过去端茶,笑道,“这贺大少爷虽没应,可瞧着他是极不舍得就这么放弃,问了金兄的行程,说回去商议商议金兄与他说,因宁远县那湖面风景秀丽,雅致而有野趣儿,他要多在这里呆些时日。”
贺永年端着茶杯,品了两口,道,“府里周转的银钱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两。若他入了套,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找个合适的人,编个合适的身份,适时将他能动的产业买下来?”
周濂笑道,“这话是与我说的吧?”
另两人齐笑,“你这样的门路最多,不与你说,是与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