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濂笑道,“这话是与我说的吧?”
另两人齐笑,“你这样的门路最多,不与你说,是与谁说的?”
周濂一笑,转向贺永年道,“当真不与他们留下一两个铺子?”
贺永年点了点头。大山笑道,“不留便不留,年哥儿让他们日后都瞧着你的脸色过日子才好呢。”
周濂啧啧有声,颇为惋惜的道,“这么一来,你想走仕途便难喽”
大山怔了下,随即劝说道,“年哥儿,不若留一两个给他们也行。那大少爷又不是经商的料子,让他们自己看着自己败落,不也极好?”
贺永年摇头一笑,“不走仕途也极好。梨花喜欢摆弄田地,不喜在内院约束着,我与她置了庄子,做个大地主不更好?”
周濂一副事不关已的笑道,“你的事儿,你拿主意。”
贺永年点了点头。又笑,“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只等他入了局,再细说也不迟。”
大山点头,便又说到原先与李薇提及的茶楼院子来,笑道,“那边儿桌椅都布置妥当了,招工的告示也贴了出来。只是原先说的专供女客的院子,现下没有合适的管教人手,这……”
周濂接话道,“我已与沈卓说过。他们府上有两个管事儿娘子,精干的很,先让她们过来帮衬些日子,只是你这女伙计可不好招。以我说,你不如改为象清音楼那样的雅致场所,不过是男人们听听曲子,或者下下棋而已,有甚么关系?不比你这个有赚头,且也好办得多。”
贺永年摇头笑,“梨花可与我说过几次,让我看着你们呢。还有,三姐夫若觉得甚好,怎么不自己开一个?”
周濂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不喜你便说不喜,扯我做什么?”
贺永年站身子,看看天色,已不早了,便与周濂道,“我和大山先回去了。若是沈卓能请到卞大人,到时也叫上我一个吧。”
周濂点头。
※※※※※※※※※※※※※※※丫头们备好礼单,请她过目,李薇正瞧着,一个身影闪进院门,很是急切的模样,见院中没人,也不敢往里面进,立在院中喊了声二少奶奶,青苗挑帘一瞧,却是院中的粗使丫头名叫小环的。奇怪的问,“小环,你有事儿?进来说吧”
小环道,“青苗姐姐,我不进去了,你告诉二少奶奶,麦芽儿姐姐与大少奶奶院中的青瓷器姐姐吵了起来,就后花园那里呢。”
青苗唬了一跳,连忙叫住她,“你等等,我去回二少奶奶”
李薇已在院中听见二人的对话,忙将礼单放下,往外走。孙氏几个也赶快跟上。李薇边走边问小环,“知道是为了何事争吵么?”
小环直摇头,“我本不在跟前儿,瞧见几个丫头都住那边跑儿,也跟着过去瞧热闹,结果……两人正吵着,恍惚听麦芽儿姐姐嚷什么,士农工商,敢埋汰我家小姐,你们自己还占了个最末等呢……我瞧着她们快要打起来了,便赶着过来给小姐报信儿,叫芳草在那里看着些,若是真动起手来,帮衬着麦芽儿姐姐……”
芳草儿是另一个粗使丫头,个子高也壮实,虽然人不如其名,但是这两个丫头李薇还是满意的。
便点头夸赞她,“想得周全”一边急步匆匆向后花园走去。
还未走近,已见那边围了十来个丫头婆子,隐隐有吵闹的声音传来。青苗紧跑起来,“我去叫麦芽儿姐姐消停消停”
李薇正急走着,孙氏忽然道,“小姐,是太太和大少奶奶”
李薇抬头望去,从上房那边巷子里穿过来一群人,也是急步匆匆的,便加快脚步,催她们几个,“赶快走”
贺夫人到时,两个丫头已住了嘴,停了手。两人发丝凌乱,衣衫歪斜,气喘如牛的互瞪着对方。
她淡淡撇过随后跟来的李薇,不悦轻哼,“你教出来的好丫头”
李薇闻言率先撇过贺大少奶奶,然后才将目光投向贺夫人,先施了礼才道,“回太太,丫头们吵嘴是不对,许是说什么说左了。太太还是先问问的原由。虽然我的丫头失了体统,可……可太太不问原由便认定是我的丫头有错儿,我受些委屈没什么,只怕是坏了太太公正廉明的名声。”
贺夫人目光一凛,贺大少奶奶已忍耐不住,冷笑道,“青瓷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柔和得很,若不是十分难听的话,她如何能忍不下?方才有人去报信儿,与太太说得清清楚楚,你的丫头口口声声说商人是个最末等的,这不是变着法子打太太的脸?”
李薇目光轻蔑的瞟过去,“我的丫头性子我也最清楚不过,若非有人埋汰我,她何至于这般生气?至于大少奶奶说的你的丫头性子柔,哈这个你说了可不算,你只问问府里头的丫头婆子下人们,除了太太院中的人没受过她的气,哪个没受过?”
“若你不知道,我不防一件一件说与你听。最近,昨**那性子柔和的青瓷丫头出门办事儿回来,二门儿的婆子一时忙着没瞧见她,她怎么做的来着?”
麦穗立时在一旁回道,“她将许妈妈好骂了一通”
李薇接话道,“是了,她连在府中呆子五六年的老妈妈都敢训,当真是好柔和的性子五六日前院里修整树木,洒扫上丫头小鸦儿,手脚慢了些,挨了她的说教还不算完,还赏了两脚呢。半个月前……”
她一行说,夹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被点了名的几个丫头,皆低了头,周边有议论声响起。
“够了”她一行说,贺夫人的脸色一行黑,厉声打断她的话。
阴阴的撇了她两眼,“单看你的行径,便也能知你的丫头几分尊卑不分,不知礼数明儿叫我院中的崔妈妈过去再重新教你规矩以我看亲家舅太太也太过高看你了,只凭几本书,你便真能变作大家闺秀?”
李薇心头微恼,脸上神色却不变,眼睛溜溜的在贺大少奶奶身上转了几转,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么说,大少奶奶不问清分皂白斥责我的丫头,便是大家闺秀行径了?”
大少奶奶急忙道,“是你的丫头不知轻重,打太太的脸面我这才看不过去”
李薇淡淡一笑,“你的丫头跟我的丫头吵嘴,哪里有一句攀扯过太太?你原由都不问,便把话头往太太身上引看你往日面儿上对太太事事恭敬,其实方才是你心底的真实想法吧?……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府上是经商,可经商与商家是不一样的个中分别,大少奶奶心中自然明了”
说着又一笑,“你若不知道,我告诉你也无防,咱们贺府总还出了一个举人老爷……”
大少奶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嘴唇颤抖着,气得以手指她,“你,你,你”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李薇转向贺夫人道,行礼道,“太太息怒,若非大少奶奶几次插您的话,直直针对我,我如何敢在太太面前这般?再者我生长在乡间,自小父母的教导便是,任何事儿先问一个理字,才能做到不偏不倚。我被大少奶奶不问青红皂白一番大帽子扣得心头发急,也委屈……”
至于大家闺秀的话,她一句也不提。本不就在乎,再者,她本就不是贺夫人偏头看看大少奶奶,转向两个丫头,冷哼,“一人先打十板子,打过之后再听她们说”
贺夫人身后的几个婆子,立时向那两人走去。麦穗几个一脸的焦急。李薇叫道,“慢着”
贺夫人立时向她转过头来,李薇上前行了一步,道,“丫头们做错事,罚她我自然无话说。可是太太,还是想请太太先问个原由,错者重罚,无错者轻罚……”
正说着,二门处的一个婆子匆匆行来,正是先前被青瓷训斥了一通的许妈妈,李薇住了嘴。她走到众跟前儿,行礼道,“见过太太,大少奶奶、二少奶奶”
贺夫人撇了她一眼,“手中拿的什么?”
许妈妈神色尴尬,吱吱唔唔道,“回太太,是卫夫人派人给二少奶奶送的贴子。”
李薇心中一松,知道麦芽儿这顿打今天许是逃过去了。宜阳县新任县令卫景峰与何文轩早在应试举人时相识,后来何文轩中了举,他却名落孙山,直到三年前才强强中了个同进士,先是在京中等着派官,等了大约半年,后来被派了邻省的县丞,做了一年的县丞,便升任这里做知县。
他到时任,乡绅们摆酒为其接风,贺夫人自然不会带她去,李薇事先也不知,倒是春柳与冯夫人结伴儿去了,席间她提了起来,大家才知是这样的缘源。
贺夫人脸色瞬时黑了下,李薇将那贴子接过,扫了两眼,原是卫夫人请她有空去叙话儿。
不动声色将贴子合拢,回道,“回太太,因卫大人与我小舅舅有些交情,接风宴那日她没见着我,以为我身子不适,便遣人来问问。说,若我若是得空儿,让去瞧瞧她。”
一时间,周遭的气氛很是微妙尴尬,李薇一抬头,斥责麦芽儿,“你还不快过来向太太赔不是。便是再大的气性,有理只管说理你吵嚷什么?”
大少奶奶也忙青瓷过来给贺夫人赔不是。
李薇看着贺夫人黑沉沉的脸色,有些好笑,又怕她一时气恼,又将怪罪到自家丫头上,狠狠打一通才算完。
还好,她终是将牙咬了又咬,吩咐崔妈妈,“你将原由给我问清楚了”说完扬长而去。
李薇看看一脸惶恐的麦芽儿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摆手,“走吧。”
204章 又是麦收时
贺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回到院中,秋月上了茶,小心退到一旁。崔妈妈向两人打了眼色,两人悄悄退下。
崔妈妈这才小心的道,“太太,您消消气儿。”
贺夫人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一掌拍在桌上,“我如何能不气,那丫头实在嚣张,不过是那么一个倚仗,我却是丁点动不得她”
崔妈妈一叹,心说太太这一辈子也没这么憋屈过,何况现她是婆婆,竟是拿一个庶子媳妇儿没半点法子。要说婆婆拿捏媳妇,那原由还不是随了便的挑?
再说大少奶奶也不甚聪明,那样的时候,你跳出来与她对什么嘴?太太说话她没法驳,可平辈的妯娌,却是不用顾及太多的。
再一想方才听到的信儿,忙把这头放下,向贺夫人道,“太太,二少奶奶这般张狂,想抓她的错处,实在好抓的很我刚听说了一件事儿,这个却是最紧要的”
贺夫人眼皮动了动了,崔妈妈立刻走近她回道,“夫人,我刚听二少奶奶的丫头与人闲话,说孙姨娘是为去大青山是因为那儿的送子娘娘灵验,所以才……”
贺夫人眉尖一蹙,“送子?你是说老爷……”
崔妈妈低声道,“老子的身子骨已将养了两年了……”
贺夫人眉眼瞬时冷厉起来,“我说她最近么兴头,又是置荒地,又是要铺子的……”
崔妈妈小声的道,“太太,这事儿不得不防。要么,去个人瞧瞧,孙姨娘可是怀上了?”
贺夫人凝眉,“会么?”
崔妈妈仍是那句话,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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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回到院中,也十分郁闷。若今儿不是卫夫人送了贴子来,麦芽儿这顿打是挨定了,自己是可以据理力争,奈何人家不听啊。事后是可以再找贺萧告状,可眼前亏总是要吃的。
想了想叫麦芽儿来,问,“你说说你们为什么吵了起来?”
麦芽儿低着头,小声道,“小姐,是我不好,不该一时忍不住与她吵架。”
李薇摆摆手,“我之前也有话,让你们硬气些,现在看来是我的错了,差点害你挨了打你只说说是如何吵上的?”
麦芽儿道,“本是与府里丫头说了些闲话后。有人问起二少奶奶的荒地来。我便细细与她们讲着听,谁知道青瓷怎么去了那里,听见后,便刮刺二少奶奶的出身来,我,我便与她争辩起来……”
李薇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说着,往桌子上一趴,长长的叹了口气儿。
青苗在一旁道,“小姐,原先不是贺府庄子上的管事儿和二少奶奶求过要购买些粪丹,二少奶奶说过里面加些……加些什么来着,可以烧死庄稼”
李薇摇摇头,“他们庄子里的田是佃给佃农的,不能因为贺府,连累了他们。于府里头来说,一季的粮不算什么,对佃农来说,那可意味着要饿肚子的。”
青苗悄悄的吐了吐舌头,“是,我一时没想周全。不过是看小姐郁结,便想起之前那个法子来。太太也真是气人,明明是青瓷先刮刺小姐的,她却一味护着大少奶奶。”
李薇将手摆了摆,“她针对我才是对的。难不成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放过?与其期望她能公正,还是多想想其它法子吧。”
孙氏笑了一下,劝道,“小姐也别郁结了。今儿也不算吃亏。”
李薇点头,是不算吃亏。可却是借了小舅舅的势。她宁可自己保护自己已个儿。想了半晌,将手一挥,“算了,都忙去吧,明儿先去佟府,再去赴卫夫人的宴。礼品再去备一份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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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李薇派孙氏去正房禀报后,便带着丫头们先去佟府。柳氏如她想的那般,挂着假笑,不甚亲热,李薇也不想自己热脸过份去贴她的冷腚子,总是将礼节走到,旁人也不会说着什么。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告辞了。
出了佟府,看看天色还早,去县衙时正路过贺府的粮铺,便让方哥儿进去问问,柱子可在。
方哥儿进去片刻,便匆匆跑出来,立在车旁笑道,“小姐,在呢。”他话音一落,柱子已从里面走出来,笑呵呵往这边儿走来。
李薇就着丫头的手,跳下马车,笑道,“等会儿去办事儿,现下还早,路过便来看看。”
柱子笑呵呵的将人往里面引,直到上了二楼,等她坐定,倒了茶,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儿,才笑道,“是不是在贺府里闷着了。”
李薇惊疑的摸摸自己的脸,“很明显么?”
柱子笑着点头,“很显明”
李薇无奈一笑,闷头喝茶。柱子笑了几声,便安抚她,“再忍些日子吧。你呀,过舒心的日子过惯了”
李薇笑笑,“可不是。”
又问柱子安吉那边的情况,柱子只说快了。李薇突然心头一动,向柱子道,“让嫂子帮我一个忙呗。”
柱子奇怪,“她能帮你什么忙?”
李薇便笑着把自进贺府以来遇到的小手段说了,道,“只管叫嫂子当闲话儿般说与别人听听,也别太偏我了,嘿嘿……”
柱子连连失笑,“你们这些……这些女人啊。天天这么着有意思么?”
李薇很老实的摇头,“没意思很没意思我那庄子自打嫁进贺府一次也没去瞧过呢。不过……”
她接着一笑,“……女人们不都爱这些?只管传吧,传得满城皆知才好呢”
柱子点头,“好我把你的话带到”
李薇又问了问柱子娘可好,心头遗憾,自离了李家村竟少见了。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看时辰差不多了,她便离了粮铺子。
在路上她狠是思量了一会儿,该不该借卫夫人的口将贺夫人的闲话儿传传。铺子上的事儿她帮不了,府里头也只能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又伤不到根本。这些对贺夫人不利的传言,也许会有用?
想了半晌,决定看情况再说,不过因乍然的一个念头,一个小坏心思悄悄在心中成了形。
※※※※※※※※※※※※※※※
进入五月里,宜阳县城之内,突然之间,谈论贺府之事的人多了起来,大多是有在说,贺夫人如何欺负庶子,欺负庶子媳,更将贺府中发生的事儿,讲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有人听说了还觉得不真实,便借机找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