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永年每日除了去酒楼里看看,顺带帮着周濂照看酒坊子酒铺子。整日早上出去,忙到傍晚才回。大抵是周濂坊子里的事儿多。
时间不觉进入九月。初六这日,武府派人快马来报,春杏生了个七斤多的丫头,母女平安,李薇听到这个消息,提着的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喜得连连叫孙氏,“快,快,快摆香案,我要谢菩萨”
惹得一院子丫头都笑她,这行径竟与何氏一般无二。李薇虔诚的跪谢了神佛,又要贺永年陪着她去城郊大福寺去还她中秋时许下的愿。
贺永年嘴角含笑,应承了下来,说等去武府送了汤米回来,便与她一道儿去还愿。
李薇自知去送汤米定然没她什么事儿了。从安吉到镇上赶马车出行,最快也要五天,等她到时,日子早过了。虽然遗憾,却还是紧着张罗起给武府送汤米的事儿来。
第二日用过早饭,贺永年带着一个方哥儿两骑马去临泉镇,李薇目送两人走了后,回到后院一针一线做起婴儿小袄来,春杏家的丫头百天儿时,她总是过去瞧瞧的。
刚做了大约半个时辰,麦芽从前面匆匆进来,道,“小姐,是周府姑奶奶来了”
李薇手中针线一顿,周荻?连忙将针线箩筐放到一旁,笑道,“快请快请”
一面心里又突突的,这周荻来了是不是会朝发她一通脾气呢?
然而让李薇惊奇的是,周荻见了她虽然埋怨了几句,但却没大发脾气,亲热的问她来了这边儿可适应,在家可闷着了,又拿春杏的丫头做话头叙了好些时候。时不时说个笑话逗她乐呵。
李薇有些纳闷,周荻这遭是象来与自己解闷的,难不成她学会以退为进,故意这般让自己自责?便笑着解释道,“小荻姐姐,实在是刚到安吉,家里许多事情要张罗,又听年哥儿说你们府上院子大规矩多,我怕我这土包子进城的,去了什么话说的不妥当,倒让人看你的笑话儿”
周荻笑瞪她一眼,道,“我知道你是看不上我们这些穷讲虚礼的人家儿。不过,你呀,日后也得学学了,将来家大业大的,自然有些小姐夫人要来与交际,你还能一直躲着?”
李薇呵呵的笑起来,小辣椒周荻,对人情世故也通透了许多。笑着附和了两句。说了会子闲话,李薇便品出些味儿来,周荻坐立不安的,象是有什么话儿要说,却一直左右而言他。
便问,“小荻姐姐是还有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周荻大力摇头,将头上的环钗流苏摇得叮当作响。
李薇笑了笑,若有所思的斜了她一眼,端起杯子喝茶,“没有的话,你干嘛那么急着否认?肯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一边问一边猜测着周荻若有事儿,会是什么事儿
周荻脸色一顿,反驳道,“我哪有受惊?我不理你了,你现在跟你那夫婿学得阴恻恻的,哼,我回了”说着已站起身子要走。
李薇下意识要站起来留她,猛的心下一转,以周荻这样的性子,若有事儿肯定是憋不住的,紧追着问她未必肯说,若装作不在意,她说不得会忍不下去主动说了。
身子动了动,便又坐稳了,不动。
周荻急着走了两步,身后却没什么动静,那件事儿在心里头猫抓一般,不说她心头难受,说吧,沈卓再三叮嘱她不许说出去。说是能瞒她们几时是几时。
一颗心憋得胀鼓鼓的,难受至极。
这会李薇又存着故意抻她,更是要暴跳
缓着步子到了门口,猛的一转身,向屋内几个丫头大声道,“你们都出去”说着狠狠剜了李薇一眼。
李薇赶忙起身,笑着将丫头们赶了出去。
周荻瞪眼骂了她一句“鬼丫头”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将桌上剩下的半盏茶一饮而尽。一拍桌子,“好,我说,我今儿来是有事儿”
李薇赔着笑脸儿上前替她续了茶,笑道,“小荻姐姐别生气。到底是什么事儿?”
周荻看了看,转过脸盯着地面儿,半晌才问道,“你知道我哥哥去了哪里么?”
等半晌来了这么一句,李薇皱眉,“不是回宜阳了么?”
周荻瞥了她一眼。李薇便知道周濂没在宜阳,忙问,“那是去了哪里?”
周荻顿了半晌,吐出两个字儿,“德州”
“德州?”李薇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
下一刻便猛的站起身子,睁大眼睛看着周荻,德州?那不是何文轩任知府的地方么?周濂为何突然去那里?自中秋他回了宜阳之后,一直未回来,李薇以为他一直在宜阳,心中还暗喜,这下春柳和五福应该会很高兴,也一直催着贺永年把周府的生意当作自家的生意来管着。
周荻来时欲说不说的神态,再加上现在的话,她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片刻便沉到谷底,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是我小舅舅出了什么事儿么?”
何文轩去德州任知府,贺永年给她的解释是小舅舅的岳丈从中使了力,当初他也是不放心,才赶去看看,那边儿一切都好等等。
周荻看她脸上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敛去笑意,也不由急了,慌忙道,“哎呀,梨花,你别急呀。我哥哥已经赶去了。沈卓从卞大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说你小舅舅入狱是其实是自保来着。是以退为进……”
李薇脑中轰然响起一声炸雷,入狱?眼神直愣愣看着周荻,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说我小舅舅入了狱?”
周荻十分焦急,看她失魂的这样子,又恼道,“你别这个样子呀,我哥哥和沈卓都说,他这是自己设好的计,哎呀,反正就是,德州那边儿的事儿很复杂,你小舅舅他设了什么个计,得罪了他的上峰,那个姓潘的布政使,那个布政使参了他一本,圣上大怒,他就在德州被下了狱,说要押解回京呢。可是,谁知道,等你小舅舅下了狱之后,那边的事儿好象变得更复杂了……好多官员都难以抽身,指不定会有杀头的罪呢。你说这还算是好事儿吧?对吧?”
周荻叽叽喳喳说得语无论次,李薇却大概听懂了。头脑逐渐清明起来,周荻紧紧盯着她的脸儿,将她的神色变幻看在眼中,大大的松了口气儿,拍拍胸口,扶她坐下,道,“你吓死我了”
又絮叨,“我哥哥和沈卓不让告诉你们,可不告诉行吗?哪一天这事儿传到你母亲和姥娘耳朵里,她们才更受不了呢”
李薇机械的点头,“对,不能让我娘和姥娘知道。”说着,一个转身儿,抓住周荻的胳膊,“你知不知道我小舅舅是什么罪名入的狱?”
周荻撇嘴儿道,“听沈卓说过两句,说是上峰弹劾他,贪脏枉法收受贿赂,还有草菅人命……这些都是我哥哥和沈卓从卞大人那里打听出来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哥哥不让沈卓与我再多说,怕我忍不住说给你们听呢”
李薇心中不知是个滋味儿,官场争斗对她而言是那样的陌生而遥远,监牢大狱又似是在另一个世界般,她从未接触过。何文轩究竟设了个什么样的局,要将自己置身大狱之中,又有留有什么样的后手,能让自己平安出狱?在监牢之中,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屈辱和苦难?她不敢想
周荻在一旁道,“梨花,你别多想了,我哥哥去时带了银两了呢。若不是他向沈卓借银子,我还不知道呢。他把自己铺子里能动的银子都带了,你家年哥儿出了三万两呢,从沈卓那里也借了三万两……你放心好了,我哥哥去,肯定会把狱卒打点得妥妥当当,不会让你舅舅在大牢里受苦的”
对,银子李薇脑中骤然一动,急切的说道,“小荻姐姐,你回去问问沈大哥,看有没有人愿意买田,我要卖地二千五百亩”
周荻忙推她,“你先别急等我哥哥传了信来再说。再说还有何舅舅的岳丈呢?他可是当朝的大儒士还有,我方才都说了,你小舅舅是设得计,肯定留有后手呢”
李薇只是直愣愣坐着,心头纷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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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章 有小包子啦!
…
最初的震惊过后,李薇镇定下来,强撑着送周荻回去,便回了房中。麦芽儿几个看她脸色极差,上前问了两句,她只是摇头,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也不敢再问。
李薇回房后静坐在桌前,思量周荻所说的话,以及想着远在德州,或许现在正在押解回京路途之中的何文轩的究竟面临了什么样的困境,才会出此计策。想了半晌,终不得其法。
对何文轩的能力,她是百分百的信任。倒不是见过他如何处事的手段,而是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一直平安无事,而且也算是步步高升。只单这一点,便足以能说明他的能力。
望着窗外白花花的太阳,她长长的吐了口气儿,希望这次他可以平安度过难关。而自己……她伸开双手,放在眼前凝视着,而自己能帮上的,也只有那点点钱财而已——若有需要,便是倾其所有,她也在所不惜……。
周荻回府之后,找沈卓问究竟。本来她听沈卓和周濂的分析,觉得梨花小舅舅没什么大事儿,一个能把自己设计入狱的人,肯定留有后手的。可梨花的反应,让她也吓着了。沈卓知她跑去跟李薇说了实情,无可奈何的瞪她一眼,又长叹一声,“即便是何大人的思虑缜密,可做为至亲的人,她们如何能不担心?说了不让你说,偏管不住你的嘴巴明儿我使人拿针缝了它可好?”
周荻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儿,又磨着沈卓,让她去跟梨花把事情来拢去脉说清楚。省得她在家里胡思乱想。
两人于第二日早上再次来到李薇家里,李薇顶着几乎彻夜未眠熬出的大黑眼圈儿将两人迎到正厅里。
沈卓便将何文轩如何不得不去德州,那儿又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一一做了简要分析。
最后说道,“听人说事情的起因是因何大人抓了德州修堤贪墨案的要犯,暂押在知府大牢,第一晚查狱时,两人还好好的;到第二日早上,开了牢房门,这两个人却已吊死在大牢之中。而这大牢每天晚上是要掌印官巡视之后,贴上亲笔画押的封条,第二天才由典史打验了封条之后打开。一下子死了两个重要犯人,而且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兼河道衙门的委员,这便是起因了……至于那外面传的那些罪名和具体详情,我却不甚清楚。总而言之,何大人去德州,一是身负皇恩,二是两党相争的焦点都聚在他身上。左右皆不是。愈查愈复杂,这样抽身,未必不是好事”
李薇点点头,是,有些时候,能够抽身便是好事儿谢过沈卓和周荻,送走他们,自己仍回去枯坐。
直到第三日傍晚,贺永年去武府送了汤米回来。李薇才觉得自己回了魂,还未及出去迎她,却见他急步匆匆的往正房而来,想来是府里下人们与他说了自己这几天的异状。
“梨花”随着一声略带焦急的呼喊,贺永年挑帘进了屋里,一眼看到她端正坐在桌旁圈椅之上,脸色憔悴了许多,缓步上前,小心的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李薇摇遥头,强扯出一抹笑意,问道,“四姐家的丫头长得象谁?起了名字没有?”
贺永年走近她,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转,凝眉,“你是不是没好好休息?周家小姐来,可与你说了什么事儿?”
李薇撇了他一眼,“你知道小荻姐姐会跟我说什么事儿?”
贺永年歉意的望着她,将她双手紧紧握住,“嗯,知道。小舅舅的事儿我不应该瞒着你。可是,总不忍心你太过伤怀。再者,小舅舅自有他的打算,不会有事的。三姐夫已去赶去了,在外面拿着钱财打点些,是不会让他在大牢里受苦的。”
李薇叹了一声,点头,“嗯。我知道了。三姐夫会跟着一起到京中去吗?你确信小舅舅的计谋能成功么?”
“嗯,”贺永年点了点头,突然笑了起来,“爹娘让给你捎得好东西,我去使人取来。还有,春杏家的丫头长得极可爱,小眉眼极象睿哥儿……”
李薇默了,丫头长得象武睿……不觉失笑,“不知道四姐和睿哥儿的脾气会不会累加到这个小丫头身上,若是那样可是大不妙”
贺永年看了看她神色,虽然忧虑不退,毕竟眉眼宽展了些。又逗她说了几句话,让人将何氏给她的东西拿进来。
李薇打开一瞧,失笑,竟是一包婴儿小衣衫,有斜襟小褂子,开裆小绸裤,三四双虎头鞋和小花鞋,小包被,几件小花袄子,小花棉裤,各种颜色的围嘴子……
贺永年早先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此时也笑将起来,将那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衣衫拿在手中把玩着,逗她开心,“娘也急了呢。”
李薇在这近三天的时间里,细细的消化了何文轩入狱的讯息,虽然担忧免不了,可……隐隐的也相信了他定能平安无事。
又与贺永年说了这些话,心头舒畅了些,笑了一下。两人围着那堆小衣裳看了半天儿,李薇紧绷的神经松驰下来,困意上头,强撑着问了周濂没有递信儿来,那边情况如何,有什么消息不许瞒她等等。便去里间儿小睡。
九月中旬,周濂的信终于到了,是自离京城二百里的驿站中发出的,信中说,因囚车戒备森严,他一路上都无法接近,只是一路跟着。终于在这个驿站中买通一个驿卒,趁夜与何文轩见了一面,因时间短,只匆匆说了几句话。何文轩精神尚好,一路也并未受太大的委屈。又说在京郊已与孟府管家相遇,京中的事情会和孟府的人共同打点等等。
等了这么久的时候,终于盼来了消息,总算还不太坏。而且有孟大儒士在,都说他的学生遍天下,其中不乏朝中高官,但愿能使上几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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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永年见她自知道何文轩的事儿后,便整日懒懒的,便带着她去下面的郊县走走,不过打的却是看地买地的名头。李薇也知道自己最近太过惫懒,强打着精神跟他出去。
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收获,李薇的心情却因深秋郊外阔朗的景致而开朗不少。对其它的事儿逐渐又上了心。
贺永年便愈发拿着酒楼里的事儿询问她,甚至将帐本也扔给她看。有事儿做的日子,李薇的心情更是一日好过一日,一日平缓过一日。
日子缓缓到了十月初,李薇早上醒来,没来由的腹中升起股很恶心的感觉,她轻皱了下眉头,眼睛盯着已换作耦合色的新帐顶,突然意识自己一向是月末至的天葵并未如期而致……已超过五六天了。
这说明是怀上了小包子?
这个猜测在李薇脑中转了几转,终于,她用胳膊拐了拐贺永年,身旁的人反射性的伸来一条胳膊,将她揽在怀中。李薇转头过去,果然眼睛还没睁开呢。
伸手去捏他的鼻子,贺永年气闷被憋醒,一睁眼对上她一双清亮双眸,侧了身子支起头,笑道,“梨花今天醒得倒早”
李薇笑呵呵的也侧了身子,支起头,正他对望着,“嗯,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贺永年眉头轻皱了下,眼中闪动着疑问,似是在疑惑她为何一大早上会有如此的好心情。却还是笑着道,“自然是先听坏消息”
李薇咬了咬嘴唇,“呀”了一声,笑道,“坏消息就是从今以后,你要更拼命的挣银子,挣多多的银子”
贺永年没接话,将她打量了一阵子,目光闪动,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向小腹移动,眼睫垂了下来,从被底望过去,轻声问,“好消息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