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婚事儿刚作下时,何氏没敢往外透,生怕中间出什么意外,传出去对春桃的名声儿不好。
现在定了行小茶礼的日子,就得给李王氏并大娘娘三娘娘,连带老二老三家的都得说说,到时候这些春桃的近亲长辈们都得在场才行。
许氏听说这户人家说定了,男娃儿长得体面,还是个秀才,先是说了一通春桃的好福气,说着猛然想起什么,凑近何氏要说。
何氏一向知道老二家的见不得她家有点好的。一有些好处,她总能变着法儿的给你添上些晦气话,把身子一扭,说还要去大娘娘家说道说道,出了老李家院儿。
大娘娘李郑氏听了何氏的话,笑呵呵的说那天一定到。又拉起何氏的手,拍着:“春桃娘,咋样?我原先的话儿没错吧?!你啊,是个享闺女福的人!”
何氏也笑:“可不就是托了大娘娘的吉言了!”
两人立在院中说了几句闲话。何氏又去三娘娘家。三娘娘李张氏正在院中翻晒日头下的大酱坛子。见她来了,脸儿抽了抽,不冷不热的让她坐。
何氏推说家里忙,边帮着她搅大酱,把春桃的事说了。
李张氏沉默着不言语。
何氏知道她为先前儿没借给她钱的事儿,还有上一回说到年哥儿舅舅府里头当差的事儿,老四老五也在场,她没应承,三娘娘心里头有气,这会是趁机拿捏自己呢。
心中冷笑着,若不是这样的事儿非得请她,自己才懒得到她跟前儿来受这脸子。又想着,这年头谁还能一辈子不用着人?三娘娘家的小女儿现年也有十七了。她要敢在春桃的事儿上撂挑子,自己就敢不送她闺女出门儿。到时候让街坊们都看看,家里头最该出面儿的大嫂不去送嫁,她们的脸面往哪儿放!
李张氏沉默了半晌,不见何氏出声。觉得怪没意思,就淡淡的嗯了声,算是应下了。
何氏道了声谢,便说家里有事儿,出了院子。
在街上碰上几个媳妇儿,都笑着道贺,有人也打趣她,说有个秀才弟弟,又得了秀才女婿等等。
何氏自谦了几句,忙着回家准备,和李海歆商量着摆什么宴招待人家,又催春桃赶快把给石头的衣裳鞋袜都做了。
何氏第一次张罗大闺女的亲事儿,心中高兴又忐忑,又见天手里活计忙不停,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李薇叹了口气,别的她也没办法,只能整日照料那几池蚯蚓,外加十来只大兔子和四十来只小兔子。
转眼儿到六月二十八日,前一日佟永年特意向学里告了假,从镇上搭着顺风牛车回来。他出现在院门外时,家里人好一阵的愣怔。
春桃高兴得很,直说这么些年没白疼他。佟永年从怀里掏出一朵十分精致的浅桃红绢花,说是武睿与他合送给春桃的。
李薇看他这样说时,手不自觉的刮了下鼻子,好像是说谎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呢。难道,她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若是跟武睿无关,他肯定不会提他,武睿那小子要主动送东西恭贺的觉悟似乎也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这东西是他诈武睿的,或者像前世小学生那样,用代做作业啥的换来的。
春桃乐呵呵的接过来,说年哥儿选的这颜色好。何氏也说,睿哥儿这孩子长大了,居然知道送人东西。忙着去看晒的大酱,等佟永年去学里,让他带些给武睿。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家里便热闹起来。大武媳妇儿几个过来帮忙做午饭,早早的就到了。这时节各家的菜园子里都有些新鲜菜,来时都带了些给何氏添菜用,防着她备的菜不够吃。
这些人嘻嘻哈哈的挤到东屋看装扮一新的春桃。春桃上身是浅桃红丝绵经宽袖短衫,袖口缀的是水色围子。下面儿是一条月白百褶绣花长裙,脚上是一双浅藕色绣花夹鞋,随着她走动若隐若现。头发盘作一个时兴的坠纂儿,一侧鬓角压着佟永年买来的浅桃红缎子绢花儿,耳朵上是一对银质流苏耳饰,随着她的浅笑,微微晃动着。
众人都齐说,清爽好看,等会儿人来了,保准迷了他的眼。
李薇心里感叹,大姐实在是个美人儿,这点儿,她们家姐妹几个都随她娘,皮肤偏白,身量也高些,骨架纤细适中。又叹永年舅舅送的布料确实好,似纱非纱,没有纱的飘乎,却比乡村里寻常棉布多了份灵动,把大姐的温婉柔和衬得婉约动人。
到了半晌午,李王氏等人都来了,乌压压的坐在院子墙荫里等着前来验亲的人。
何氏与李海歆也各穿着一身崭新的新衣,笑盈盈的在院中招呼着人。又过了不多时,院外竹林小道说出现一辆牛车。
春柳认出正是石头一家的,忙给何氏摆手。
何氏带着许氏王喜梅迎了过去。
石头娘一下车就过来拉着何氏的手,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笑了起来。
丁媒婆笑呵呵的跟何氏说:“大妹子路上这牛闹脾气,跑不快,给耽搁了,你别介意啊。”
何氏笑笑说,来得正正好,不早不晚的。
领着石头娘往东屋去,李海歆则带着这石头爹往堂屋走。赵昱森一身浅蓝长衫,头上是同色头巾子,穿着皂色新布鞋,头脸儿清爽整齐,进了院后用余光扫了下,不见春桃的身影,知道是躲在东屋。
正欲跟着他爹往堂屋走,一转眼儿,又看见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探研的光。直盯着他脚上瞧着。
“梨花,你有事儿?!”
李薇点头,大人们都走远了,才指着他脚上的鞋问:“你这鞋是小香做的吗?”
赵昱森一愣。李薇只好又问了一遍。
他这才明白过来,忙摆手:“不是,不是,这个是我娘做的。”心里却奇怪才四岁多点儿的小女娃儿怎么就想起来问这个了呢?
李薇哦了一声,小手捏了捏下巴,才说:“你以后只能穿你娘和我大姐做的鞋。”
赵昱森看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局促之感顿时消减不少,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好。这时正帮着抱柴的佟永年看见她挡在人家面前儿,一副小泼皮的模样,忙叫她一声,把柴放在地上,跑飞快去把她抱开。
何氏回头看了一眼,立时又气又笑,跟石头娘说:“我们家这个五五丫头啊,小的时候乖巧得很,现在倒是皮实得很,不怕生人,整天还笑话百出的。”
石头娘笑着:“你可不知道,我呀馋死梨花这机灵的小模样。你要嫌她皮实,回头春桃过了门儿,让她去我家多住些日子。小玉这两天儿还念叨着她呢。”
进了东屋,何氏给她介绍李王氏众人。石头娘与她们寒暄了几句。王喜梅扶着春桃从北间出来给石头娘见礼,她乐呵呵的从怀里取出个小包来,里面是一副刻花银镯子,像是刚炸过,亮闪闪的。拉过春桃的手给她戴上:“这个是石头姥娘当年给的嫁妆。套在春桃手腕上,可就是我家的媳妇儿。”
春桃双颊似火,嘴角弯起,轻盈盈的道了谢。
许氏看那镯子厚实,不似以往看到的轻飘飘的,约莫得有三四两的重量,眼睛几乎要冒火,一连声的说春桃有福气,夸石头长得好又是秀才婆婆大方等等。
旁人说这话像是恭维客套,可她一说起来,倒透着春桃高攀了这门亲一般,带着股巴结劲儿。
何氏皱了下眉毛,王喜梅扶了春桃回北间儿,笑嘻嘻的出来接过话头:“要我说呀,这是两家的福气!”伸手拉石头娘往主位上一坐,笑着:“不是我这个当三婶儿的夸自家侄女。我们春桃性子和顺,模样好,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能干。这也是老嫂子的福气!”
石头娘笑着说,谁说不是呢。要不这样,咋能见过春桃第一面儿就动了结亲的心思。
何氏让王喜梅陪着坐,去厨房看菜。心里寻思着石头娘的话,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像是真的,应该是客套。
吃过行小茶礼宴,本家的女人们,有的归家,有的留下说话儿。
王喜梅就说屋里热,请大家到院中树荫下坐着。何氏懂她的意思,让春柳几个张罗着,搬条凳抬桌子,众人挪到大杏树底下。
佟永年被李海歆叫着在堂屋陪着吃饭,这会儿堂屋吃完,撤了桌子,李薇钻进去,让他带着去东屋写字儿。
赵昱森眼睛闪着,李薇心里头笑着。这小子自来了之后,就坐卧不安的,肯定是想趁机见大姐一面儿说上几句话。便问他:“石头儿,你也教我写字儿行不?”
李海歆绷着脸儿斥责她,不准叫人名字。赵昱森笑笑说没事,起身对李薇说:“好。”
李薇心说这小子还算机灵,一点就透。不理她爹的训斥,扭身往东屋去。
何氏几个看到他们三个往东屋,都扭头说着话,装作没看见。
赵昱森心跳如雷进了东屋,立在当门不住的往挂着布帘子的北间儿瞄。佟永年拐进南间儿,去磨墨铺纸。
李薇笑嘻嘻的冲着北间儿说:“大姐,我让石头儿教我写字!”
里面春桃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如垂柳在水面上轻轻划过,轻柔的撩起层层的水波。
佟永年磨完墨,去请赵昱森进来,挑开帘子一看,却见他眼睛痴痴的盯着对面儿的门帘,梨花倚在门边笑嘻嘻的。
他眼睛闪了几闪,拉李薇出来,在南间儿窗子底下坐了。
屋内赵昱森对着门帘作了揖,半晌才憋出一句:“春桃,你,你的针线活做的真好。”布帘子不算太厚,透过光亮,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春桃听他结结巴巴的憋出这么一句来,紧张感顿失,捂嘴儿闷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没你脚上那鞋的针线好。”
赵昱森听见她笑,已悔的要死,猛然听见这话,忙说:“我今儿的鞋子是我娘做的。”
李薇在外面听见,捂嘴儿叽叽叽的笑着。佟永年早见她拦着赵昱森的时候,也听见了什么鞋不鞋的,估计这里面有典故,好笑的捏了下她的鼻子。
接着又听赵昱森说他中了秀才,却不像小舅舅那样,是禀生,没念月有钱粮,春桃能应了亲事儿,他很高兴。又说往前七月要进县学,不能常来看她,会使人捎信儿过来,让她千万要回。还说,今年小舅舅参加乡试,他学习不精,想三年后再参加等等。
春桃只在他说没钱粮的时候说过一句,没钱粮种地也行,去学馆给人教书也行,还能饿着之类的。其余的时间便是回以轻轻的“嗯”声。
两人门里门外的说了一会话,何氏叫春兰去东屋拿果子,李薇知道这是她娘放出的赶人信号,果然,片刻过后,赵昱森从东屋里出来,本来不太黑的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喝酒上脸的人,从脖子红到头顶。
李薇笑着:“石头儿,我带你去看我的小兔子吧?”
赵昱森忙说好,跟在她后面儿到兔子舍。兔子舍在东屋西山墙之后,这边院中的大人们看不到,李薇明显的感到他舒了一口气儿。
赵昱森看着满舍大大小小的白兔子,夸李薇能干,突然又俯身,盯着她的眼睛说:“梨花以后不叫石头,改叫姐夫好不好?”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尴尬红晕褪去,眼中有着读书人的恬然和透彻。
李薇笑嘻嘻:“好哇,石头姐夫。”迈着短腿儿跑了。
前来陪坐的人陆陆续续家去,只剩下两家人坐着话家常。春桃换了衣裳,做了桃子甜汤让春兰送出去给众人喝。
赵昱森连喝了两碗,惹得何氏和是石头娘都笑。
经两家人商议,大茶礼定在迎年月里行,迎亲放在来年的迎年月里,都趁着县学里的年休。
何氏既想把闺女的亲事早早定下来,又不想春桃出门太早。这个安排让她很满意。
送走石头一家,何氏把石头家送来的小茶礼分了包,每家送过去一份儿。
春桃亲事儿一定下来,何氏心里头轻快了许多。春兰十四岁多点,寻亲事儿还有几年时间。
终于熬过了四十来天,李薇迫不及待的开始往外挑蚯蚓喂鸡,秋天正是鸡产蛋的高峰期,再加上多喂蚯蚓,产蛋量能比原先单喂麸皮青草的产蛋量提高近三分之一。
只是,她手中停顿了一下,去年给鸡喂过整条蚯蚓后,有几只鸡鸡冠紫红,鸡粪稀黄,还掺有血丝,她娘说鸡是生病了,找了大蒜拍成苞谷粒大小,在鸡翅膀下用针挑破挤出黑血,每她鸡又喂了些大蒜,如此好几日,这些鸡才反挺过来开始进食。
先前家里的鸡倒没怎么生过病,那次不知道是不是喂了活蚯蚓的缘故。又努力想了想书中提到过的养殖技巧,这么往深处一想,倒像是记得在什么地方看过蚯蚓虽好,但是容易带什么细菌,刚从粪坑里扒出来喂鸡,好像会让鸡得什么病之类的。
因时间久远,那些记忆有些不太清晰了,想了半晌,决定不管是不是因为蚯蚓的缘故,从现在开始,要把蚯蚓洗净烫熟了喂鸡,这样总不会再有什么细菌了吧?
春柳帮她挑完蚯蚓,一听她还让洗,又让煮,把手里的长竹枝一扔,瞪她:“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洗!”说完蹬蹬蹬走了。
李薇冲着她的背影皱皱鼻子,决定等赚了钱,三姐的嫁妆给最少!
想了一会,自己拎着装蚯蚓的小竹篮子,往小溪那边儿去,找到一处浅滩,把篮子放进水中,潺潺流水漫过,将篮子中脏兮兮的蚯蚓冲刷得露出肉红色身体。李薇拿着一根小竹枝,不断的在篮子里搅来搅去,清洗蚯蚓。
第五十九章梨花病了
三姐不帮忙,李薇只好又去磨大姐春桃,春桃先也是不理会她,后来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只好从在竹林子里给她挖了个临时的土坑,用破罐子盛水,帮把她清洗好的蚯蚓煮了。
煮好之后,又没有人帮她剁,李薇真是欲哭无泪。
想了半响,罢了,还是自己动手吧。虽然她也恶得不行,可谁让自己非要办成这件事儿呢。找了三姐剁鸡食的破刀来,叮叮邦邦的剁好,又加些麸皮菜叶子拌在一起,拌了满满一大盆,让三姐过来分开,端去喂鸡。
鸡是吃得欢了,可是她却惨了,恶心得不行,满手都是滑腻的触感,中午饭只吃了两口,借口不饿推了。
何氏以为她又偷吃了家里的点心,也没在意。
到晚饭时候,她又说不饿,何氏不依,非让她吃饭。李薇只得强忍着恶心去扒了两口饭。刚咽下去,只觉胃里一阵的抽“哇”的一声哇声吐了满地。
把何氏吓了一跳,失声喊起来,“梨花这是咋啦?”
李薇想抬头跟她娘说没事,又一口秽物冲出,接下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干呕。
春桃几个也跳起来,围作一团,有人拍她的背,有人去拿水。
李薇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不停的吐着,最后吐出的是黄黄的胆水,李薇鼻眼都是酸苦酸苦的,小脸儿因呕吐用力涨得通红。
李海歆急得一把抱起她往外走,又叫何氏拿钱儿,赶快去村子北的那户土郎中家里,让人给瞧一瞧。
春桃几个都被梨花突出其来的病症,吓得面无人色。春桃冲进东屋,拿了李薇的小夹衣,跟上匆匆出门的何氏,三人一路小跑往村北那家土郎中而去。
李薇心说不用,可是呕吐不止,吐得她混身虚软无力,到李海歆抱她走到老李家家小院的时候,己经呕不出酸水,小身.子随着胃部的冲力,不停的一抖一抖。
何氏的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淌。梨花自生下来,只有过夜里几场小发热,微微发汗,第二日就没事了。长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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