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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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田园-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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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王氏的心里头却又是一堵。天色虽暗却也能把她脸儿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的。
  许氏嘴角翘了一下,又撇嘴儿,把脸儿仰得高高的,眼不停朝李王氏翻着,“大嫂要买种蛋,咋不买咱娘的呢。”平常的鸡蛋一文钱两枚,种蛋是两文钱三枚。
  老二家的平时说啥,她都尽可能不与她一般见识,可这话明摆是挑拨,何氏虽强忍着气儿,音调却忍不住的提高,“春峰娘,咱家鸡一直圈着养,几年没养过公鸡,咋可能有种蛋?”
  许氏抚了下耳边的碎发,看了眼婆婆,又看了眼何氏,语气轻飘飘的,“梨花百天儿,咱娘收来的蛋里就没有一个种蛋?”
  李海歆把筷子往桌上猛的一拍,黑着脸儿,沉声斥道:“春峰娘,还嫌家里不够闹腾是不是?”
  老二也放了筷子,瞪许氏,“你个娘们,整天咧咧咧的不停嘴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海歆看了何氏,示意她别说话。对李王氏说,“娘,春桃娘答应人家可是一百只鸡娃儿,梨花百天时收的蛋,放了好些时候了,到时抱不出来,糟践东西不说,也失信与人不是?”
  这事儿就这么着因李海歆出面算是在李王氏那里揭过去了。
  何氏跟大武媳妇儿略提了提。两人在西屋最北间的低矮草屋中用麦秸杆整理抱小鸡的窝子。大武媳妇儿描了眼窗外,压低声安慰,“你就再忍两年吧,你们家老三马上得说亲,年龄等不了了。海棠也快了,这两个的事儿一办,你们就分出去单过。海英的事儿啊,到时候你们出些钱就是了。你那个婆婆可不就光看着钱?”
  何氏点头,说她紧盼着这一天呢。
  春天里抱窝的母鸡多,大武家的帮着找了五六只正抱窝的老母鸡,李家鸡窝里也有一只母鸡正抱着窝,何氏就让丈夫去讨了来。小鸡娃儿抱上后,何氏打发春柳去佟家说一声,回来的时候,春柳带了一包团子用两三块儿崭新的绢布手帕子包着。
  正巧春峰春林不在家,李王氏在厨房忙活着,春桃去河边洗衣裳,春兰放下绣撑子朝她眨了眨眼儿,春柳片刻不停的地进了西屋,春兰后脚跟了进去。
  看那绢布手帕子,知道是给自家小妹的,瞧了瞧那包团子,叫春柳赶紧藏起来。
  春桃洗衣裳回来,瞧见院中只有两个小的,扬声喊着,“春兰,怎么不看着小妹?”一面放了衣棠盆子往西屋走。
  进屋时,两人刚把那包团子藏好,双双背着小手儿。
  春桃回身看了院子,反手关了门,笑:“你们两个藏什么呢?”
  春桃嘻嘻笑着,小声说,“佟婶婶给的团子。”又把那绢手帕递给大姐。
  春桃也笑了,说:“那你们藏得严实点。别叫人发现了。”拉开门,朝李薇走过去,麻利的解开她脖下已经湿透的绢布帕子,嘴里说着,“我们梨花真享福,这可是有钱的少爷少奶奶们才能用的。”把手中干爽的娟帕子系在她脖子下。
  又戳戳她脖子下面,逗她,“我们梨花长胖了呀。”
  李薇抓着她被河水浸得凉丝丝的手指往嘴里塞。对这个大姐她是打心眼里心疼呢,又做不了别的,只好用这样的方法以示亲近,讨她开心。
  因李海歆那日在饭桌上黑了脸儿,许氏这两天沉着脸也不理人,但也没再说什么怪话儿来。
  转眼儿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李王氏前一天就催何氏,要去大青山烧香求子,何氏本不想去,又一想,春桃自过了年,绣的花样子也积了有二十个来,趁着集会拿去卖了,也能换点钱儿。
  这个是当时跟李王氏说好的,春桃和海棠海英一样,绣的花样子,刨去买线买布的钱,剩下的都留着给春桃置办嫁妆。
  春桃手巧,干活也精细,虽然学了才大半年,绣得比三姑海英的还要好。这么一想,何氏便同意了,便又想着把春桃带上去庙会上看看,有什么好卖的花样子,也好学来绣,顺道带她见见世面。
  趁着晚上吃过饭的空档儿,叫上李海歆陪着她去了趟佟氏那里,她总不出门,没准有什么村子小货栈里没有的东西需要捎回来呢。
  佟氏一听她的来意,说正好年哥儿想添本新字贴,拿了钱给她。李海歆虽没有上过学,他的祖父却认得一些字,小时候也手把手的教过,说保准给带回来。
  许氏听了也要去,嘴里说带着春峰春林去看看,再者她也想求个闺女。其实是她偷偷的绣了五副花样子,打算自己拿去卖了。
  春桃不在家,何氏不放心那几个小的,叫李海歆在家里看着些。反正点种还有些日子,地里一时下也没什么活儿。
  老二李海峥不耐烦跟她们一块儿,最后李家老三赶着牛车带着一家子老小去了大青山。
  李王氏几人一走,李家老二晃着就出了院子,老李头在他身后喊:“趁着这工夫还不把你那菜园子的篱笆扎起来。”
  李家老二回了声去去就来,声音落时人已经走远了。
  李海歆扛着锄头把家里的二分半菜园子锄了一遍儿,又去锄老两口的。老李头也是闲不住的人,闲时也不爱去村头凑热闹,就让他去挑水,锄地他自己来就好。
  来来回回挑了五六趟的水,肚子有些饿了,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和两个大老爷们,午饭怎么吃还是个事儿。又想梨花那孩子半晌了没听见哭,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正想着,院门外人影一闪,大武媳妇儿端着托盘笑盈盈的进来,“达达,别干了,都错晌了。”
  李老头停了锄头,向上瞄了一眼,可不,日头都偏了!“嗨”着应了一声,“他娘走的时候,把饭都做好了,热热就成。”
  大武媳妇儿说,“我海歆嫂子提前都跟我说了,午饭时让我照看着些。今儿早上大武从南边槐树林里捋了好些槐花,我给都蒸了,凑和吃点吧。”
  李海歆知道她跟孩子娘相厚,就道了谢,把蒸槐花接了过去。几个孩子都不在院中,把饭桌搬到院中,给老李头拿了碗,盛了碗槐花菜,去西屋看。
  推门进了北间,春柳春杏和梨花三个在炕上正睡得香,两个大的嘴角还沾着点心沫子。他笑了笑,转身又出去了。
  因何氏走时交待春兰留心些抱鸡娃儿的老母鸡。她喂梨花吃过蛋羹,就去了北边草屋里。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
  出来一看,爷爷已在院中吃着饭,他爹刚从西屋出来。嘴唇抿了抿,走过去,“嬷嬷留了饭让我热咧。”
  李海歆看着女儿轻声细语的模样,心头一酸,又想着,那两个怕也是因为家里没人,才这么自在,在炕上玩睡了。
  暗叹一声,拿了碗盛了大半碗槐花,叫她去西屋吃着。
  吃完午饭,他寻思着趁家里没人,先跟他爹说说分家的事儿。可踟蹰了半晌,刚叫了一声爹,下面的话却变成了,“老三也老大不了,该说说了。”
  老李头“嗯”了一声,“你娘说等麦收后咧。”
  李海歆也说回头让孩子娘也操操心,看有没有哪家知根知底儿,不错的姑娘。
  老李头点了点头,坐了一会儿,起身进堂屋,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个洗得发白的小袋子,往李海歆跟前儿一放,“家里的钱都是你娘管着。这是二十个钱儿,你拿去给娃儿买点吃的吧。”
 
第十二章 一只签儿

 因老李头给了二十个钱儿,李海歆心里头高兴,不是钱多少的问题,重要是那份心。想着就好,看在眼里就好!
  用完午饭,老李头去田里转悠,他又挑了五六趟水,把剩下的菜地浇了。
  看看到天色,已到了下午半晌,便又拿了斧头去后面那片竹林中。他年轻的时候跟着这一带有名的簸箕王学过编簸箕的手艺。也曾编了拿去卖过,不过镇上离家太远,一次挑得少了划不来,多了又卖不出去。再者这临泉镇一带会这种手艺的人也很多,很多庄稼汉子看几遍,也能编个七七八八,反正村子里人不讲究,能使就行。卖了两三年觉得不如种地划算,就不再去卖了。
  不过李家用的簸箕倒都是他编的。今儿趁着有空儿,心情又好,他寻思着再砍些竹子编几个,再往前不到一个月就该收麦子了,到时候正好用上。
  可他的好心情仅仅只持续到傍晚那娘几个从大青山回来。
  李王氏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黑沉,何氏脸色木木的,下了车也不瞧人,径直往西屋走。春桃和两个姑姑的脸色也不太好,许氏倒是脸上笑吃吃的,不住的往西屋瞄。
  李薇窝在二姐春兰的怀里,小眉头皱着,这架式是自已娘亲惹老太太生大气了?!应该不会吧?!自己的娘自己还是知道的。心里头是有怨,也不是小怨,是大怨!可是为了她们几个,她能忍,就是再难受她也能忍。
  许氏笑吟吟的问:“娘,晚饭想吃什么?”
  李王氏扭着撇了她一眼,“随便!”蹭蹭蹭的去了堂屋。
  海英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连海棠也拿眼撇了他也一眼。
  许氏讨了不自在,鼻眼嗤了一声,叫着春峰春林去东屋,嘴里嘟哝:“是我让她去抽签儿的?”
  李海歆转身往西屋走,春桃跟了过去,二姐春兰抱着李薇也跟了过去。
  屋里,何氏背对着门口,躺在炕上,肩头一抖一抖的。李海歆溜着炕沿儿坐了,拍她,“孩子娘,到底咋啦?”
  何氏不理睬,只是低低的哭着。
  李海歆又说,“哎,孩子都看着呢。别哭了。”
  何氏仍只是小声的哭着。院中响起李王氏大声叫许氏做饭的声音,似是听到何氏的哭声,把猪食槽子的敲得梆梆作响。
  春桃秀眉蹙得紧紧的,眼里含着泪,过了许久,把泪儿一抹,一五一十把在外面发生的事儿说了。
  原来,到了大青山,她们先去赶了庙会,把绣花样子卖了。春桃绣的花样子,刨除去布和钱,一个能得三个大钱儿,二姑海棠绣得更好,能挣三个半儿。
  海棠和海英日日绣着,手里已攒了六十来个花样子。原先是卖给上门收花样子的货郎,后来听说自己拿去镇上卖,能多卖几个钱儿,她们自过了年就攒着没卖,一共卖得了二百个钱儿。春桃的花样子虽然只卖了六十个钱儿,心里头也高兴得。
  李王氏乐得合不扰嘴儿,去山上拜送子娘娘的时候,路过一个道士摆的卦摊儿,说是什么铁口直断。李王氏一时高兴就非让何氏抽上一签儿。
  何氏说不用白花这个钱儿,去山上求也是一样的。李王氏不同意,非让她抽。
  何氏无奈只好由着她抽了一个签儿:“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王氏不懂,让道士给解解签儿,那道士张口要十个钱儿,李王氏当时就沉了脸儿,嫌贵,好说歹说,道士给降到五个钱儿,拿过签儿问她们求什么。李王氏说是求男娃儿,那道士笑了一下,把签往签筒里一扔,说,这位大嫂命中无子,别再算啦!
  就这样,李王氏花了钱,又得了道士这样的话,心中有气。刮刺何氏几句。何氏本就因没男娃儿心里头硬气不起来,偏她又是个要强的,心里头更是堵得不行,李王氏说这些话时,哪里还能陪得起笑脸儿!
  李薇在心里直骂那个臭道士,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人家给钱少了,他给解这么个烂签出来!
  李海歆知道了缘由,脸也黑了下来。“呼”的站起身子,就往外走。何氏觉察到,猛的坐了起来,叫:“孩子爹,你干啥去?”
  李海歆一脚踏在门槛子上,脸儿冲着外面,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脸儿木着,“你歇着吧,我去看看前院收拾那两棵竹子去。”
  何氏抹了把眼泪,叹了口气,下炕趿鞋子,“行,你去吧,我也去茅屋看看鸡。”
  抬头对上梨花的黑溜溜清澈澈的大眼睛,刚抹去的泪儿又涌了出来,一把抱过脸贴在她心口处肩头耸动着。李薇伸出小手,摸上她流下的一串串滚烫的泪,另一只小手放在她头顶轻拍着。虽然看起来只是小婴儿无意识的动作罢了。
  她柔嫩的小手贴在何氏脸上,象是在给她抹泪儿一般,何氏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春桃眼里的泪也不住的往下流,轻扯何氏衣角,“娘,小妹在哄你呢。”
  何氏抬头,含泪带笑,凑过去亲李薇的小脸儿,嘴里念叨着,“娘的乖女儿真乖,就是给个儿子也不换!”
  李薇拍舞着小手嘎嘎嘎嘎的笑了,刻意笑得十分的响亮。
  何氏抹了把眼泪,脸上有了笑,又亲了亲她,“晚上跟娘睡哦,娘好久没抱梨花一块儿睡了。”又亲了几亲,把她交给春桃。
  李薇看着何氏象是去了茅屋的方向,心里头安了些。转过头故技重施,又哄春桃。
  心里头把李王氏咒了个千百遍。
  李家晚饭是在默默无声中用完的。又早早的各自归屋,一弯上玄月早早沉了下去,外面乌黑的一片,李薇被何氏护在里侧,她则被孩子爹半抱在怀里。
  李薇知道,那一夜,他们许久许久都没睡着,可两人谁也没说话。
  第二天,李海歆把原本打算编簸箕的竹子都改编了鱼篓子,编了三个大大的鱼篓子,扛着出去了。回来后又开始在梨树下那片空地上挖坑,挖了个一米深两米长宽的方坑,一言不发的往里面挑水,李王氏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
  李薇看得出来,李王氏还是有点怯大儿子黑脸儿的。
  老太太下午的时便对她娘略缓了缓脸色。
  傍晚的时候,李海歆带回来十来条掌长的小鱼,放养到水坑里,又教春柳几个没事寻着些菜叶子,嫩树叶,青草撒进去喂喂。
  入夜后,李薇还是跟着何氏睡,她爹李海歆把她抱在怀里逗她,“梨花以后天天有鱼汤喝了。”何氏靠在炕头,脸上带着一丝笑,逗她,“你是最有福的,姐妹五个,你爹最疼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你爹。”言语之中颇有怨意。
  李海歆笑着凑近何氏,将她环在怀中,“还有怨呢。”
  何氏没吭声。
  李海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要想生咱还接着生。就是再生个丫头,咱也一样养活。要是不想生,咱就不生了。没儿子的人家多了去了,就不过日子了?”
  顿了一下,又说,“咱大娘娘家不也是没儿子,日子不照样过?过得还比咱家红火呢。”
  李海歆口中的大娘娘就是老李头的亲大嫂。只有两个女儿没儿子,两个女儿嫁的虽都是平常的庄家户,可女婿老实能干,而且李海歆这两个堂姐,在家做闺女时,没少帮衬着她娘和奶奶吵架斗法,练就了一副泼辣的性子,把自家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春耕夏割秋季收播,两个堂姐堂姐夫忙完自家忙娘家,逢年过节不是钱就是衣的,老两口的那五六亩的基本不用自己去干活,家里养了五六头猪,十来只鹅,二十来只鸡,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何氏好半晌才叹口气,“还生什么?都到这份儿上了,盼儿子的心也淡了。要真是个儿子还好,要再是个女儿,你娘还不得学着你奶奶逼你休妻另娶?”李海歆奶奶当年逼着李海歆大伯休妻另娶的事儿,闹得整个李家村满村皆知,何氏还没嫁过来就听说了。
  李海歆脸儿一沉,“瞎说!咱庄户人家哪兴这个?”
  何氏笑了笑,抬起身子,抱过李薇架着她的小胳搏,让她练腿劲儿,“就当我是瞎说。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不生了。”
  李海歆双手抱着,平躺下,盯着房梁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老三的事儿爹说麦收后就说。你再忍些日子吧。”
  何氏逗着李薇,玩笑似的说,“都忍了十来年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李薇强打着精神,配合她娘亲玩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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