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的声响愈加密集起来……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忘了言语,一时间,巷子里静得只剩下那耳光声响和那人拐子鬼哭狼嚎的呼痛求饶声。
“好打得好”周荻张大小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跳起来,拍手叫好,把帕子向周濂怀中一扔,“你给她擦”
说着三两步奔到胖妇人有跟前儿,拎起衣摆,一脚踹了过去,“我让你们祸害人,今儿让你们尝尝本小姐的厉害”
踹了几脚之后,又朝着还在抽打那瘦妇人耳光的春柳叫道,“哎,哎,你别光打耳光啊,打久了会手痛的换个姿式嘛”
春柳发泄似的抽了那妇人一通耳光,心头怒火略微消散了些,撇了周荻一眼,突然停了手,周荻以为她这就么算了,正想喊没劲却见春柳拎起裙摆,抬脚向那瘦妇人踹了过去。
周荻拍手叫好,“使劲儿再加把劲儿踹死这两个丧尽天良的”说着又往那胖妇人身上踹了两脚。
周濂给李薇擦了几遍脸后,站起身子,制止两人,“小荻,别闹了!李姑娘,打两下出出气,剩下的交给衙门吧”
周荻不甘心的停了下来,春柳发泄了心中闷气,也停了下来。
周荻走到春杏和李薇跟前儿,继续撩拨她们,“你们不去打两下出出气?”
春柳转过身子,淡淡的道,“她们俩的气,我代她们出了”
又向周濂施礼道谢。周荻在一旁掐腰大叫,“是我先瞧见你们的,也是我救的你们,你为什么不谢我?”
春柳身子滞了一下,才有些不情愿的向她道谢。
周荻嘻嘻笑着,“我知道你气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可我不那么说,你说不定下次还不长记性”
春柳扯了扯嘴角。
一时有人领着两个衙役匆匆赶来,指着那两个拐子道,“官爷,官爷,就是她们,拐人家闺女,被周少东家和周小姐当场抓个正着”
周濂迎了上去,与那两个差人寒暄。这两人笑呵呵的拱手回礼,夸赞周家新出的酒好,周濂便说车子里正好有两坛子,待会儿让人给送到各家。
这两个衙役客气了两句,喜笑颜开的去拿那两个妇人。这两个妇人痛哭流涕哭天抹泪儿的喊冤,其中一个衙役皱眉喝道,“都给我收声冤不冤的,你说了不算等得县尊大人怎么断还得看苦主愿不愿意放你们一马”
说着扫过周濂和春柳姐妹三人。
周濂深思片刻,向那二位衙役道,“有劳差大哥至于其他的,要先这三位姑娘的家人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说着向其中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在前引路,“两位差大哥,这边请”
领着他们远离众人几步,小厮以及其隐蔽的手法,塞给二人一人一块银子。
两人掂了掂重量相视一笑,回身向周濂打了招呼,押着两个人拐子出了巷子。
第114章少女周荻
衙役离开之后,人群也慢慢散去。
周濂见姐妹三人刚才与人拐子拉扯之间,衣衫发头皆有些凌乱,身上沾染了不少的妆粉泥土。
想了想便道,“李姑娘,你们不若先跟我们回府整整衣衫。我让人到你家中知会你父母一声,就说是在街上偶遇,小妹与你们一见如故,便邀请你们到我家中做客,你看如何?”
春柳低头想了片刻,点头。她现在脑中混乱成一片,即有恼怒不甘,又怕爹娘知道气恼上头忧心难过。
周荻上前两步抱着春柳的胳膊,一手扯着春杏,欢快叫道,“走,回我家去,我让人摆宴给你们压压惊”
周濂叫那个曾带李海歆去看地的小厮,名叫阿贵的,去李家报信儿。请李家姐妹上了马车,他自己则与赶车的小厮坐在前辕之上,向东门巷子而去。
“我跟你们说,去年冬上啊,我在东市口就碰这两个拐子拐人,哼,一时没留神儿,竟让她们两个跑了,我气恨得不行,今天这两个人又撞到我手中,我非得让她们吃得点苦头才行”周荻坐在车厢之内,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在三姐妹面前儿激动挥舞,义愤填膺,“……这些人拐子,该统统拉出去砍头,啊,不对该千刀万剐哼,去年方中巷刘大娘家的菊儿,半晌午的时候,出去买个菜,就再也没回来刘大娘在家里整日的哭,眼睛都哭快瞎了还苏员外家的小姐,带着两个丫头去买脂粉,主仆三个都被人拐了去,苏员外家报了官,花了好多银子,找了大半年也没找着她家小姐。不过,几天前儿,听有人说,在华亭县的青楼里好象见过那个叫喜儿的小丫头……”
“小荻”周濂在外面轻喝一声。
周荻正讲到酣畅处,听哥哥的轻喝,她灵动的大眼睛,眨了几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该说在这三人面前说什么混话。
忙以手掩口,小心的往几人身上瞄了瞄,看姐妹三人脸皆沉着,半垂着头,一言不发。忙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扑过去挽着春柳的胳膊摇着,“哎呀……我胡说的,胡说的姐姐你别在往心里去我爹和哥哥常训我口无遮拦……那个,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刚才你打那个拐子的时候,真威武,我看得真解气都怪哥哥,要不然我们两个可以再多打她们一会儿解解恨……对了,姐姐,你手痛不痛?你把那个瘦拐子的脸打得比那胖拐子的脸都大肿胀得跟猪头一般……哈哈哈哈”
周荻的小嘴儿张张合合,清脆如黄莺的声音在马车厢里婉转,说到好笑处,自己捂着小嘴儿笑得前附后仰的。
周濂坐在车外,无奈笑笑,“小荻,别呱噪了你把李家姑娘吓着了”
周荻对哥哥的话充耳不闻,扯着姐妹三人继续,“哎,你们怎么不笑呀,不好笑吗?我现在想起那两个拐子的狼狈样儿,就觉得心头畅快,好笑的很呐”
“哎,姐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你家离我家远不远?你吧,虽然笨了点,可性子很合我的脾胃,我以后能去你们家玩儿吗?………”
马车一直进了周家院中,周荻还在滔滔不绝,“……哎,你们今儿去街上卖什么呢?我对做买卖也很感兴趣呀,可惜哥哥不准我插手,回头让我也入一份本钱到你们的买卖里面儿怎么样……”
“少爷,小姐,回来了”马车停定,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是啊,徐伯”周荻在车厢里欢快响亮的应了一声,“午饭做好没?我饿死了呢对啦,徐伯,家里来客人了,快让他们摆饭呀”
车外老者应了一声。待李薇姐妹几人下车时,只能看到那老者的背影了。
李薇刚才压抑到极点的心情,在周荻这一路竹筒倒豆子般的东拉西扯之中,稍微平复了些,再看春柳春杏的神色也比方才好了些。
周荻一手扯春柳,一手拉春杏,又叫李薇,“走,你们去我屋里梳洗梳洗”
“哥哥,把让人饭菜摆好,记得让人再煮几碗安神汤,给李家姐姐妹妹压压惊啊”
周濂无奈抚额头,应下,又叮咛她,“小荻,让李家姑娘稍做梳洗便出来用饭。饭菜摆久了,会凉的”
周荻回头,朝周濂皱皱鼻子,从俏鼻子里哼了一声,拉着李家姐妹三人去了她的闺房。
周濂目送妹妹与李家姐妹进了二门儿,回头问身旁的下人,“老爷用过饭了吗?”
那下人上前笑道,“少爷不用担心。老爷的饭菜在温笼子里温着呢等老爷从黡房出来,立马摆饭”
周濂微摇了下头,对沉迷于改良酿酒技艺的父亲,他也无计可施。摆手,“去照小姐的吩咐,煮些安神汤来。过一刻再摆饭”
那人应声去了。
周荻小嘴儿不停的跟姐妹几人介绍着周府的布局,领着姐妹几人进了她的闺房。
李薇自进门儿到现在,只见着两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另外,远远的瞧见一个象是粗使打扫院子的大娘,剩下的都是男性仆人或者家院儿。
不由奇怪。
周荻兴致勃勃的让小丫头打水过来,让她们先洗脸儿,自己去翻衣柜,边打量三人的身形,从三个不同的柜子里,飞快的挑出几套衣裳来。
上前拉李薇到床前儿,指着最边的衣裳那几件衣裳道,“梨花,你来,看看你喜欢哪件儿?这些衣裳啊,都是我九岁十岁的时候,爹和哥哥让人给我做的,我都没上过身儿呢。这些你若不喜欢啊,我衣柜里还有好多新的,来,你自己来挑……”
说着把李薇推到她的的衣柜前儿。李薇苦笑,其实床上刚才有一件湖清色夹袄子配浅粉色的绣花长衫,颜色配得好,手工针脚十分精致,她还挺喜欢的。
周荻那边儿又去拉春杏和春柳,兴致勃勃的向她俩推销衣裳。
这时外面儿响起小丫头的声音,“小姐,少爷说饭菜都摆上了,请小姐和李家三位姑娘到饭厅用饭”
“哎就来就来”周荻清脆的应了声,拿起一套淡的橙红颜色长袭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的衣裳,往春柳身上一推,“赶快换上你可别再生我的气了。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哥哥若问你生气没有,你可一定要说没有呀不然我又得有好些天不能出门儿”
说完也不管春柳答应不答案,自己领着小丫头出了房门,随手把门一关,隔着门向姐妹几人喊,“快点换呀对了,妆奁里有头饰,喜欢什么,你们自己打开挑”
春柳被周荻这一推一拉和风风火火的模样,也逗得脸上一展,催她们两个,“算了,换上吧。回头让咱娘送钱来。就当咱们提早添过年的衣衫了。”
春杏这会儿才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心急着卖那粉,就不会晕了头了。”
李薇也长长的叹了口气儿,这会儿她才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劫后余生。
春柳一边换衣裳,一边瞪两人,“叹气有用吗?哼,明儿我就去衙门喊冤告状,不让这两个人拐子老死在囚狱里,难消我的心头气”
说着把裙子狠狠一系,催她们,“快点”
春杏也跟着狠狠的把裙带一系,“吃饭完去找大姐夫来。我也要去告状”
李薇想了想便说,“三姐四姐,这事儿先跟大姐夫商量一下也成。不过,能瞒得过咱娘么?要我说,周小姐说的那两家的事儿,说不定跟这两个拐子都有干系,那个什么员外家,肯定比咱们更恨她们。要不等大姐夫来了,商量一下,若是能设法给那家透个信儿,几家人联合告她们,比咱们单凭一家之力的效果要好得多吧?”
“嗯”春柳沉思了一下点头。扫过春杏,难得的没有去点她的额头,也没唬着脸儿训斥。走过去帮她抿了一下耳根碎发,“走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三姐妹出了门儿,周荻愣了一下,围着姐妹三人转了几个圈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捏着小下巴,笑道,“怪不得那人拐子盯上你们了。还别说,你们这衣裳一换呀,还真象变了个人似的,好看着呢”
这姐妹三人虽然跟周荻接触的时间不长,也略知她的脾性,属于心直口快无恶意型,春柳也不跟她计较那么多,向她道了谢,又说,“周小姐的衣裳作什么价儿,回头我从家里取了钱,给你送来”
“嗨”周荻摆手,娇笑着,“不用,不用,这衣裳啊,是我送你们的今儿在街上遇见,也算咱们有缘走,走,咱们吃饭去”
领着姐妹三人,一路穿桥过院,到了饭厅,几人进饭厅时,周濂正坐在一旁的椅子等着她们。
见她们进来,他愣怔了下,站起身子,未及打招呼,周荻已向他欢快笑着,“哥哥,你瞧李家姐姐妹妹,换上这衣裳,是不是一个个都变成大美人了?”
周濂以手成拳,抬至唇边,轻咳一声,“那个,李姑娘,你,你们先用饭吧。阿贵已跟你父母说过了。”
姐妹三人在周家勉强用了些午饭,周濂下午想要去衙门走一趟,探探那边儿的情况,问春柳三人,“这事儿怎么办,李姑娘心里可有盘算?”
春柳双手紧握成拳头,俏脸上一片寒色,轻点下头,“我大姐夫是今年的新科同进士,他们家就在你们往西二三百米的院子里暂住,周大哥先使个人悄悄请我大姐和大姐夫过来一趟,等和大姐夫商量一下再说。”
周濂眉尖一挑,显然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他便点头,“好,我这就使人去请他们。”
周荻惊奇的睁大眼睛,“哎呀,你家还有当官儿的呢”
春柳摇头,“大姐夫还没派官呢。不过,这事儿现在也只能跟他商量了”
春杏半垂着头,狠狠的嘀咕,“可惜小舅舅不在这里不然的话……”
李薇忙拍春杏的手,现在说这些都为之过早。再者周荻说的那两家的事儿若是跟这两个拐子有关,不用她们怎么出手,单是那个苏员外,想必也能让她们伏法
周荻耳朵倒灵,听见春杏嘀咕的半句,惊奇的问,“你小舅舅是干什么的?他本事儿很大吗?”
周濂也听见春杏的话,心中也甚是好奇,不过他不好直接相询罢了。
春柳抬头扫了眼春杏,顿了片刻,向周家兄妹道,“我大姐夫和小舅舅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小舅舅是一甲第三名,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大姐夫是三甲第九名,因为南方的水患暂时没派官……不过,我小舅舅自京中来信,说是大姐夫的官职约摸着年后便能派下来……”
春柳话还没说完,周荻又是惊奇大叫一声,“一甲第三名?哥哥,那不是探花郎么?”
周濂心中的震惊不已一点不比周荻表现出来的少。这看起来只不过是平常质朴的一家人,竟然有两门进士近亲。且,自古京官高官出翰林虽然庶吉士尚算不得是什么正式的官职,可三年之后朝考,成绩优异者留翰林院,任编修检讨等职,多少年以来,任过天子老师的大臣们,几乎全是这个职位出身的。而成绩稍次者,也是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或派往地方任重要职位。
翰林院向来为朝廷的储材之地。故此庶吉士号称“储相”,能成为庶吉士的都有机会平步青云。一甲第三名入翰林,连他这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人都能掂量出此人的重量。
一时有些恍惚。
周荻在一旁不满叫道,“哥哥,我问你话呢”
周濂回神,点头,“嗯,是探花郎”
周荻大声赞叹,“呀春柳姐姐,你小舅舅好厉害我哥哥连考三年秀才都没考上呢”
周濂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站起身子道,“你们先坐,我到外面迎迎李姑娘的家人”
周荻看着哥哥吃瘪,显得很开心,捂嘴咯咯咯的笑了好久才说,“我哥哥没考中秀才可不是笨呢。他只是不喜欢读那个八股文他和我爹一样,都喜欢酿酒我爹是对酒曲痴迷,我哥哥是对研制新酒痴迷。两人一钻进房中,常常连饭都会忘了吃,也不陪人家说话,不陪人家玩……我天天闷得要死”
说到最后小嘴已高高撅起,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李薇一直好奇周荻究竟如何才养成了现在这副性子,对姐妹几人热情得吓人,现在这么一结合,倒也理顺了。不过还是有些好奇,“小荻姐姐,那你平时没有相熟的朋友吗?”
周荻皱皱鼻子,哼哝,“她们嫌我野,我还嫌她们装腔作势,假腥腥的呢”
李薇了然点头。便说,“小荻姐姐日后如果闷了,可以去我们家玩儿。我们家不远呢,就在西门巷子里”
春杏对周荻也十分有好感,不止因为她是周濂的妹妹,也不单单是因为她今儿帮了她们,总之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也邀请她去家里玩儿。
周荻笑眯眯的点头,很开心的模样,眼睛扫到春柳,哼一声,“你怎不么邀请我?是不是还在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