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历史复杂面向:淮河边上讲中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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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人知的历史复杂面向:淮河边上讲中国历史-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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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说的话。萝卜如果放点猪头肉红烧起来,那个香气,能馋得太上老君流口水。白菜也是,一定要猪油炒,猪油炒起来的白菜既香又甜。淮河两岸的白菜,是那种粗胳膊粗腿的白菜,不是那种叫做“上海青”之类的小菜。在这块地方的人看来,那种纤细的青菜纯属塞牙缝的,甚至,吃这样的青菜是要拉稀的。他们喜欢白菜的粗大和壮实,也喜欢白菜翡翠的品质:清澈,透明,朗润,端庄。这样的白菜,才真的称得上一清二白。
  与青菜相匹配的,就是萝卜了。萝卜似乎更丰富一点,也更有诗意一点。淮河沿岸的乡下孩子,在秋天里,从来就是把萝卜当水果来吃的。不是说南方没有萝卜,但淮河两岸的萝卜,那才叫萝卜,一个个硕大、甘甜,一般的水果,哪里比得了它啊!淮河的大萝卜生津祛邪,秋天以后更有赛人参的说法。淮河两岸没有人参,萝卜,就是当地的人参。在旱地里拔萝卜,也是一种生趣。尤其是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简直是一种喜悦和情趣。脚要插进地,先拨拉一下萝卜叶子,然后,双手攥紧萝卜缨,使出浑身的力气往上拔。慢慢地,泥土松动了,一个硕大的萝卜便会“蓬”地一下蹦出来。拔萝卜是很有成就感的,拔出一只大的,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兴奋得大声惊叫。累了,渴了,就用袖子擦一擦萝卜上的浮土,用镰刀削着萝卜的皮,然后嚼得满嘴生津。萝卜是最能代表土地的滋味的,萝卜的甘甜,实际上就是土地的甘甜。
  谁说淮河两岸不浪漫呢?那是他们没有深入到淮河人的生活。什么叫浪漫,浪漫就是率性,就是自然,就是随遇而安。那种村夫野老的洒脱,有谁能比得上淮河两岸的人呢?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传统。在淮北一个小小的临涣镇上,竟有那么多的茶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老人,风雨无阻,每天早早地来到茶馆,就着粗劣的棒棒茶,谈笑风生家事村事县事国事天下事……淮河两岸没有小桥流水,没有烟雨江南,但同样有山有水,有大片的原野,大片的芦苇,大片的红花草。虽然比不上江南三月草长莺飞,但瓜田李下,也是生动活泼妙趣横生的。当然,最丰富的日子,是麦子成熟的季节,淮上一片金黄。夕阳西下,炊烟在屋舍上盘旋升腾。三三两两的羊群陆续回村了,土路上遗下零星的羊粪蛋;牛群稀稀拉拉地到了,一个个吃成滚圆的肚子,相互亲昵地拱着角。最有气势的,是拉着粮食的大车,麦垛和苞米棒子堆得高高,就像一座座小山似的,压得马和骡子一个劲喘着粗气。赶大车的通常是精壮的汉子,*红黑红黑的胸膛,他们坐在粮食垛上面,目中无人,就像坐在山巅之上一样。他们坐得高高,走过阡陌,远远地看着不着边际的田野,心中一片无限的畅达。农人们有什么大的奢望呢,无非是一年忙到头,仓廪丰盈,六畜兴旺,妻儿舒心。在收获的季节里,人们的内心是最愉悦的,最愉悦的时光,就是最浪漫的时光。这个时候,人们看世界的眼神,都是精亮精亮的。
  

走淮河 五
淮河两岸,就是这样富有历史的质感,富有生活的情趣,更富有文化的多样性。在淮河边行走的时候,我时而激昂,时而沉郁,时而旷达,时而忧郁。这样的感觉,当然是由这一片土地的复杂而深厚引发的。有一天,我住宿在一个乡镇。一直到夜深人静时,仍一点睡意也没有。我披衣起来,在旷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夜晚的平原沉寂异常,只有一阵薄薄的雾霭似有似无地在夜空中游荡。风一如既往地很硬,就如曹孟德的诗一样,豪迈而苍凉。一种很复杂很寥落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涌上我的心头。淮河文明的刚硬和强势是有着渊源的。中国历史以黄河和长江为摇篮,构建了华夏文明。如果从文化分类上说,从总体上说,淮河文化应属于以黄河为中心的中原文化,也即黄河文明。在很长的历史中,黄河文明一直占据最核心的地位,无论是以黄帝、炎帝为主角并衍生出夏、商、周人始祖的华夏集团,还是那个出现了太、少、蚩尤、后羿、伯益、皋陶等人的东夷集团,基本上都活动在黄淮流域。而在长江流域,只是活跃过以伏羲、女娲为代表的苗蛮集团。因此,在文明的程度和实力上,长江集团一直无法跟黄河流域的华夏集团相抗衡。史籍上记载的尧如何制服南蛮,舜如何更易南方风俗,禹如何完成最后的征战等,都说明黄河文明以强势统制长江文明的过程。文明呼啦啦地南下,淮河正处于这样的对接点上,在这个过程当中,淮河有着被征服的过程,也有着征服别人的过程。这些,都是历史和文化的某种机缘,对于淮河来说,从总体上是一种幸事。
  文明的征程,当然伴随很多暴力和血腥的过程,不过,起根本作用的,并不是暴力,而是文明所体现的生产力水平,以及与生产力水平相对应的认知水平,包括思想的深入、巫术的启用、权谋的拓展、道德的规范等等—这些起关键作用的东西,才是最具有统治力量的。值得一提的是,在黄河文明中,淮河一直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看看淮河边诞生的那些思想家,就知道由这一条大河所诞生的文明的促进作用了:老子、孔子、庄子、鬼谷子……“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样的诗,只有那些在淮河岸边纵横驰骋的人,才会拥有这般雄浑的元气。淮河这个地方,一直具有一种天地宇宙的浑然大气,既有连接轩辕炎帝的混沌之力,又有俯仰人间世界的天地血脉,既具有形而上的认知,也具有形而下的手段。黄河文明,正是因为淮河两岸重大思想和文化的补充,才得以发展壮大起来。淮河两岸,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是可以构建某种精神家园的。
  “我将穿越,但我永远不能到达。”这是比利时诗人伊达·那慕尔的一首诗句。用这首诗,来形容我对于淮河的行走,似乎尤为妥帖。虽然,在淮河两岸,曾经的浑然大气变得支离破碎,但只要认真体会,学会分辨,你就会发现,她们仍会如秋天的罡风一样,无所不在,席卷着金黄色的落叶急促穿行。对于我来说,关于淮河的行走,不仅仅是脚步的,更是思想和精神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有如履薄冰的畏惧,亦步亦趋的拘谨,九曲回肠的疑虑,烟笼雾绕的困惑,我唯恐我薄弱的思想,穿透不了历史和哲学的云层,无法让我变得更明澈。我一直试着努力去擦拭眼中的云翳。当我真正地走进这片土地,感受这片土地排闼而来的气场时,一切顾虑便烟消云散,我变得神游八极、意气奋发,狂放和收敛皆游刃有余。那样的感觉,仿佛摒弃了写作状态,进入一种音乐的节奏。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一种音乐般的节奏,只要你感觉了这种节奏,并能踩准这种节拍,上帝就已在你的心中了。这时候,只要顺着这里的阳光雨露,顺着这里的风土人情,天马行空,感受它内在的旋律,就足以表达这片土地涵盖的一切,即使历史如风,智慧如水,也能够感受风轻云淡,那时花开。
  拼酒,是这一块土地上永恒的内容。那是历史和文化的沉淀,也是人性和民俗的沉淀。酒是这片土地上最感性的一种东西,它最直接地散发历史的味道,人文的味道,土地与淮河的味道。在淮河两岸,我曾很多次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拼酒之后,仰面倒下,在天旋地转中,感受淮河的气息、庄稼的芳香,以及头顶上的星光灿烂扑面而来。酒,源自于粮食,源自于高粱、小麦和大豆,源自于淮河水,更源自于人类自身的急切和渴望。而我,就在这种神秘的来自于天地的力量的导引下,摒弃了自以为是的知识,摒弃了似是而非的论断,开始了神游八极,以一腔混元之气在这块土地上奔跑、寻找、迷顿、呐喊……
  这时候的淮河,已成为我的血液流淌。
  

明与暗 一
淮河的信史,就从大禹开始吧。
  历史总是空蒙的,这使得我们在面对它时,总觉得内心惶然。我们不知道它的起源在哪里,在很多时候,它只是神话或者推理。《圣经》告诉我们: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唯物主义告诉我们:人类,是由猿猴变成的,是劳动,让猿变成了人……科学则判定:宇宙,是源于那一场大爆炸……无论是传说,还是推断,都像是一个寓言,一个在世界上广为流传的寓言。它让我们相信,如果硬要刨根问底这个世界起源的方式,那么,相信吧,相信各自的寓言。
  对于淮河,我们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如果硬要给淮河的信史安排一个开头的话,那么,不妨从那一场惊天动地的会议开始。
  开会的地点在涂山。也就是现在淮河南岸的怀远县境内,现在,在山脚下,还有一个村庄叫做禹会。那次会议,从某种程度上说,决定了华夏北方与南方的共融,决定了这一片土地的核心作用。可以说,这是一次道德弘扬的会议,各地的酋长在目睹了禹的尊容后,由于敬佩禹的道德和操守,心甘情愿匍匐在禹的脚下,听从禹的振臂一呼。
  从此,淮河两岸就有了“光”。
  数千年后,当我由于凡尘俗务经常乘车跨越淮河的时候,我总能看到淮河岸边的涂山,它突兀地矗立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之中,尤其醒目。不过走近空旷的涂山,已很难想象出历史的神圣和气韵了。一切都毫无踪迹,只是在山冈之上,有一个破败的禹王庙,里面有一座几近坍塌的禹王像。这些,似乎就是涂山与禹王全部的联系了。历史就是这样,很大程度上,它一直空蒙而虚假,就像一个巨大的骗局一样。历史的实质也很少是庄严的,庄严,往往都是后来的意会和附加。四千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当禹在涂山召开各路诸侯大会的时候,他肯定没有想到,这一次会议,竟被后人赋予了那么多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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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与暗 二
禹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彰显的正是莽荒时代人与大地的关系。那个时代,应该有一场世界性的大水吧,在西方,只有诺亚乘方舟带领几个人逃到了山坡上,然后,雨停了,有鸽子衔来了橄榄枝,预示着有陆地出现;在东方,史书同样记录了这次大洪水,黄河、长江、淮河洪水横流,九州一片泽国,人们只能暂避高地上,甚至攀缘在树枝上。那时候中原的领袖还是舜,舜先是命鲧治水,鲧是禹的父亲,面对茫茫大水,鲧有勇气,却高估了人的作用。鲧一直用堵的方法来治水。茫茫泽国,水哪能堵得住呢?鲧失败了,人类也遭受了惨重的损失。舜很生气,就把鲧流放到羽山,后来鲧就死在那里。
  禹这时候出场了。禹这个家族,是很有点来头的:禹的父亲叫鲧,鲧的父亲叫帝颛顼,颛顼的父亲叫昌意,昌意的父亲就是中华民族的创立者黄帝。算起来,禹算是黄帝的玄孙了。让禹负责治水,同样是舜的意图。当时,禹在各方面口碑极好:为人机敏快捷吃苦耐劳,守道德从不违背社会准则,具仁心有亲和力,他的言行让人们信服。《史记》甚至说,禹说话的声音都合乎钟律,自身的行动成为法度,他的勤勉不倦端庄恭敬,在当时成为百官的典范。这样的人分明就是一个半人半神啊!《尚书》在解释舜的动机时说“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显然,舜就是要禹子承父业。当然,父亲鲧的罹难,对禹的打击是巨大的。子承父业,不单单是临危受命背水一战的问题了,而是他,以及他的整个国家,在洪水面前,都走进了绝路。禹一开始并不想担任,他跪拜叩头拒绝,想把这一任务推让给契、后稷以及皋陶。不过大王舜的态度异常坚定:你还是快去办理你负责的事情吧!
  完全可以想象禹临危受命时的心情,悲伤之余,更多的还有悲怆,为自己悲怆,为芸芸众生悲怆。人类在自然的压迫之下,就像蝉一样脆弱。在这种情形下,禹唯有兢兢业业,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以求上苍的悲悯了。这样的做法,一方面是无私,另外一方面,也是无奈。这是一条真正的不归路,在禹看来,天与人,是相通的,自己只能以极致的方式,来完成与神灵的沟通。
  禹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汉子,这一点不容置疑。他调动着人马,以一种无敌剑客的神情正视所有的一切。他在贫瘠的大地上行走着,胸中涌动万丈豪气。关于禹所做的一切,有一些零星说法得以传承。《淮南子·本经训》、《修务训》、《要略》以及《尚书·益稷》、《正义》、屈原的《天问》等当中,都有着对于禹事迹的赞颂。其中,《淮南子·修务训》以充满赞颂的口吻写道:“禹沐浴淫雨,栉扶风,决江疏河,凿龙门,辟伊阙,修彭蠡之防,乘四载,随风刊木,平治水土,定千八百国。”《要略》同样记载了禹身先士卒劳苦奔波的感人事迹:“禹之时天下大水。禹身执以为民先。剔河而道九岐,凿河而通九路,辟五湖而定东海。”
  从这些典籍记载中,人们所得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禹在腥风苦雨中,几乎走遍了九州。这样的行为,不由让人困惑不解:禹为什么不在一个地方专注治水,而是奋起他的双脚,像旅行一样走遍祖国大地呢?司马迁在写大禹这一段事迹时,用了好几大自然段来描述—禹的巡行治水从冀州开始,在冀州,禹先治理完壶口山,又去治理梁山和岐山;在济水和黄河之间的兖州,禹疏导了境内黄河下流的九条河道,让雍、沮两水流入一个湖泊;在大海和泰山之间的青州,禹疏导了潍水和淄水;在大海、泰山和淮河之间的徐州,禹治理了淮河和沂水;在淮河以南和大海以西的扬州,禹又治理了彭蠡泽,将松江、钱塘江、浦阳江都疏通入海;在北起荆山、南到衡山之南的荆州,禹治理了江水、汉水,还有沱水、涔水、云土泽、梦泽等;在荆山以北、黄河以南的豫州,禹又将伊水、洛水、涧水等疏通流入黄河,疏导了菏泽,然后又治理了孟猪泽;在东到华山、西到黑水之滨的梁州,在西到黑水、东到冀州西界的黄河的雍州……可以说,就当时的九州而言,禹的足迹无所不在!禹治水的范围,不仅仅是黄河、淮河等干流,连一些不知名的,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河流,禹也将它们一一治理。而且,禹所做的,不仅仅是治水,禹每到一个地方,还发动当地群众重建家园。
  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做出那么多的事情呢?对于大禹治水的具体方式,我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就是:以禹所处的上古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与洪水争斗,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就鲧和禹而言,以当时的人力物力,无论他们采取怎样的方式,要想真正取得与洪水争斗的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太史公一直没有交代禹具体采取什么措施来治理江河,只是阐述禹的中心方法是“疏”,将江河导引入海。至于其他史书,在涉及大禹治水时,同样也没有说具体的方法和事例,只说禹采取了“疏”和“堵”相结合的办法,以“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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