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历史复杂面向:淮河边上讲中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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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人知的历史复杂面向:淮河边上讲中国历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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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大街北侧;还有一次,在老子从周室退出之后,孔子专门赶到老子当时所在的亳州,又向老子请教一些世间的至理。后来,在亳州,建有一个老子的道德中宫,至今在道德中宫的门前,还有一条巷子,叫“问礼巷”。这两个地方,都耸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孔子问礼碑”。这样的标志,极可能是后来崇尚老子的道家人所立的,他们当然想炫耀一下孔子向老子的问礼—毕竟,对于道家来说,如果孔子都曾向老子问礼,那么,两家地位的尊卑便可想而知了。
  第一次问礼在《论语》上有着清楚的记载:公元前5世纪的某一天,来自黄河边的孔子乘着一辆破旧的牛车,颠颠簸簸来到洛阳,除了观看“先王之制”,考察“礼乐之源”之外,就是为了拜访老子,一个据说是周天子麾下知识最渊博的人。后来曾有人形容2500多年前的这一次道与儒的撞击,用了“凤鸾长鸣”之类的词。其实,对于老子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会面,只是一个小辈向他请教一些问题,而他经常会遇到类似的事情。在老子看来,那个来自黄河边上的高个子中年书生异常执著,也有点迂腐,他总是啰里啰唆,甚至有点喋喋不休;他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明显带着黄河地域文化的规矩和方圆,对于过去的时光,抱有神圣的幻想。那样的思维方式,跟自己一路观赏落花流水的视野很不一样。这一次,究竟孔子向老子问什么礼,老子又说了些什么,《论语》中并没有详细表明。至于后来的《庄子》,明显地对这一次相见,含有很多戏谑成分的杜撰。庄子之所以叙述此事,只是为了一如既往地说明孔子的愚笨。相比之下可信度稍强的,是《史记·老子韩非子列传》,以及西汉初儒家戴圣的《礼记》—在《史记》中,孔子向老子提出的问题是有关周礼的,孔子孜孜不倦耿耿于怀的,仍是往昔的时光。老子便对他说:“你所说的人,他的人和骨骸都已腐朽了,只有他的言论还在。要把你的骄气和多欲、姿态容色和淫欲之志抛弃掉,这些,对于你来说是没有好处的。我所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罢了。”
  这个时候,老子正处于一种心灰意懒的厌世状态,对于执著异常的孔子,当然有些不耐烦。对于这个世界,老子因为懂得,所以厌倦。然后,就应该是逃离了,或者,还想亲自求证什么……于是,老子终于在一个早晨或者夜晚逃离出洛阳,他想得到的,是内心的真正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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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与德 四(1)
为什么老子要毅然出函谷关消失在大漠之中?有一种说法是:因为老子的故国陈国被灭,老子觉得异常伤心,于是决定离开东土。现在看来,这种理由并不充分,原因在于,以老子的认识水平,对于这样的兴衰沉浮,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国家,与人一样,同样有着生老病死。这一点,应该不是老子离开的理由。我想,老子离开的理由,还是与生命有关。老子只是对于生命的意义感到困惑,既然一切都是虚幻,那么,蝇营狗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呢?尤其是临近死亡之时,与其被这个世界唾弃,还不如主动从这个世界消失,静静地躲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完成最后的一撇一捺—一个人,在洞察了天地万物之后,最后的结局往往只能选择皈依。把哲学的思辨转化为一种实践,让自我消失,以求与天地融为一体。人与天较量的结果,只能是人的妥协—就像微尘消失在尘土当中,也像水,向着卑下之处流淌,慢慢地渗透和蒸发……这样的修行方式,在老子看来,才是求道的不二法门。
  老子是一个人骑着青牛出关的。人们真会想象啊,一个人,怎么可以骑着青牛去西部呢?要知道,出了函谷关后,再往西,就是戈壁,就是茫茫大漠。青牛是无法在大漠中生存的。也许,这是身处中原的人们的想象吧,是那些好心的人,帮老子设计出这样一个结局—像老子这样的半人半仙,肯定是不会一个人踽踽独行的。他肯定会骑一头什么—驴,太小,而且形象过于滑稽,都可以划入喜剧了,只有张果老这样的喜剧名仙,才会骑着驴,而且还是倒骑;骑马,那太普通了,而且过于匆匆,缺乏诗意,作为大智者的老子,岂能让他匆匆忙忙地骑马呢?于是,老子便只好骑牛了,而且还是青牛,这种牛,当然不是我们在中原和江南随处可看到的水牛,那是有着神秘的深颜色、泛着绿意的青牛。一个老者,骑着青牛,自然而然地,就呈现出一派大家气象。对于老子,有这样的形象设计,至少,可以表达出人们对于一个人的愿望,也利于某种境界的提升。
  于是,老子就骑着青牛向函谷关而去。对,是一个人,这个曾经的国家图书馆馆长宁愿和青牛作伴,也不想与另外一个人为伍。从思想的意义上说,在这个世界上,老子早已是春寒料峭的孤家寡人了。那种孤寡,是甚嚣尘上的孤寡。后来,同样修行的释迦国王子乔达摩·释达多结束了在波罗奈斯的传教,向优娄频罗进发之前,对弟子的告诫也是“汝当自依”,不许结伴而行,务必独自游历教化—人归于自己的内心,从来就是孤身一人的,没有人可以代替自己的觉悟。
  老子就这样一个人行走在西风古道上。函谷关,只是一个驿站,他还想走得更远。也可以这样说,这一次出关只是李耳的第二次修行,至于第一次,是在先人的龟壳和竹简上行走;先是亦步亦趋,后来,石破天惊,突然地就跃上山巅,天旷地远,美丽的风景呈现在面前。老子突然发现,原来对于自己内心的开拓,是那样的美妙而纯粹。自己的内心有多宽阔,世界就有多广袤。这是一次美妙无比的行走,是人在广袤的自然界中一次智慧的远行,也是人对于自己内心的一次伟大的拓展。只有在这样的赤诚相对中,自然一目了然,自然之道明明灭灭。老子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隔岸观火,洞察秋毫。在垂手可及的自然世界中,充分地领略自然或明或暗的启迪。 。。

道与德 四(2)
老子出关的故事,已经变得脍炙人口了。按照司马迁的说法,守关的关尹喜早就听说过老子的大名,现在,看到这个曾经的国家图书馆馆长要出关隐居,便提出一个条件,留下一点文字,然后再出关。
  面对关尹喜的挽留,老子应该是面露微笑的,是那种会心的微笑。一个觉悟的人,往往都有一种戏谑或幽默的会意表情。这样的表情,来自于心中的乐天知命、悲悯以及无可奈何,此外,就是某种程度的精神优越和天马行空。可以肯定的是,老子就是以这样的眼神凝视着关尹喜。老子是亦正亦邪的,一个具有无上智慧的人,肯定是亦正亦邪的。这样的人,就像太极高手一样,能将正与邪玩弄于股掌之中。在他们看来,善也好恶也好,正也好邪也好,都是因为自己看世界的眼光不同,另外就是周边的形势所迫。实际上,任何一种特性都来源于同一种东西;就如快乐和痛苦,到了极致,它们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声音。
  老子就在函谷关边一间简陋的客栈里专心地撰写《道德经》,透过窗牖,能看见天宇上高悬的一弯清澈的新月。西北的月色比中原更清冷而枯寒,月色之下,一切恍如梦境。此刻,世界在老子的笔下,就像一棵树的横截面一样,纹理清晰,简单明了。从这样的年轮中,是可以琢磨出很多浅白易懂的道理的:祸福相倚,盛衰轮回,一切就像一个圆一样;酒杯太满了,自然会溢出来;月亮太圆了,也就会缺下去;一切都得顺其自然啊,“无为”方能“无不为”;在这个世界上,人应该像树木一样生长,像河水一样流淌……当文字从自己的笔下涓涓流出的时候,老子感到自己的心情就如同天宇的月色一样。他的眼前,应该会出现一条大河的影子吧,那是故乡的淮河,而他似乎重回童年,光着身子,在清澈的水中游泳……一切河流,都暗藏着这个世界的至理,河流如时间,如人类的智慧,如历史的循环……河流的内容多么丰富啊!人类自身,也有属于自己的河流,那就是血液,还有思绪……河流就这样在他的身边流淌,老子分明听到了世间最细微的声音,如琴音一样迂回缭绕。
  当然,在写作过程中,老子同样颇感困惑,那些据说“惊天地,泣鬼神”的文字,根本就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在庞杂博大的思想面前,那些文字就像蚯蚓一样软沓而孱弱。“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只能尽力让那些文字变得准确一点,变得富有生命力,也变得有更多的可能性。文字就像是手指,老子在做这一切时,感觉自己只是在伸出自己的手指,一方面努力触摸,另外一方面,他只是试着向人们指出一点通往无限的道路,至于人们是否真的能够通过他的手指看到面前的道路,他已是完全顾不得了。
  第二天,《道德经》写好了。老子将竹简交给关尹喜。关尹喜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才读了几句话,关尹喜就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了泠泠风声—这是一部关于风的冥想录,或者说,它本身也如同风一样,老子的智慧如风一样掠过了人类的美丑、难易、长短、高下、前后、有无、损益、刚柔、贵贱、阴阳、雌雄、白黑、变常、虚实、动静、始终、牝牡、开合、歙张、强弱、祸福、荣辱、智愚、巧拙、大小、生死、胜败、攻守、进退、静躁、轻重……天宇也因此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澈和神秘。
  鲁迅的《故事新编》里,对这一事件有着近乎戏拟的描述:
  老子再三称谢,收了口袋,和大家走下城楼,到了关口,还要牵着青牛走路;关尹喜竭力劝他上牛,逊让一番后,终于也骑上去了。作过别,拨转牛头,便向峻坂的大路上慢慢地走去。
  不多久,牛就放开了脚步。大家在关口目送着,走了两三丈远,还辨得出白发、黄袍、青牛、白袋,接着就尘头逐步而起,罩着人和牛,一律变成了灰色,再一会,已只有黄尘滚滚,什么也看不见了。
  对于老子的去向,司马迁只是用了四个字:“不知所终”。的确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样的一个人,当然是不知所终。
  

道与德 五
老子走了。无论是西出函谷关也好,还是隐居乡野也好,反正,那个长着一副肥厚耳朵的老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留下无数谜语,也留下了无数传说。在风中,在水流之中。传说当年李白曾经来到涡阳的天静宫,仔细地看了一番之后,写过一首诗:“老君李氏本,骑牛入青云。目睹破灵庙,愧作李姓人。”
  李白也是来自西域的。李白,是老子出关的后人吗?这样的疑问,多半毫无意义。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以李白的思维方式,在他的身体里,肯定是流淌着同样的血液的。
  还是当年在郑店残垣颓壁中发现的一尊唐代老子石像更能说明老子的思想—据说,这尊石像曾得到过司马光的赞颂,原因在于这尊塑像的表情,那种木讷和无动于衷让人怦然心动—智慧的人都是相通的,想必司马光肯定从老子的石像当中悟出了点什么;智慧之路也是分道扬镳的:一条是灰凉之路,是阅尽世界后的灰凉;另一条,则是圆融之路,是觉悟有情的悲悯。水深至极,也就没有波澜了—所以佛也好,菩萨也好,老子也好,脸上都无比平静。只是在平静之下,有着悲悯涌动;还有,就是苍凉的绝望。
  一切都是巧合,一切都是疑问。这样的巧合和疑问,就如同千年琥珀一样,琥珀的形成一直是有某种宿命意义的,时间对于它特别青睐,拥抱它,凝固它,让它不朽。在那个简洁无比的时代,上天给予人类文明最珍贵的赠馈,几乎都发生在同一时段:老子诞生,佛陀诞生,孔子诞生,琐罗亚斯德诞生,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诞生……而在数百年之后,基督诞生。这种文明爆发式的进步,又说明什么呢?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寻觅的就是关于人类自身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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